第2章
“那你呢?”季越东听他打破沙锅问到底,有些无奈,他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季舒歪着头看他,他真的很小,在季越东面前心里的情绪全都显露无疑,他应该是很认真地想了,微微皱着眉,但又很快舒展开,他对季越东说:“就像现在这样陪着我和我说话,行吗?”
季越东怔愣,季舒期待地看着他,在这样的目光下很难去说不可以,季越东低声道:“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
季舒听了就笑了,他很少有那么开心的时候,抓着两只毛线玩偶互相打架,还拉着季越东一起。季越东竟然也没拒绝,把刚才季舒塞给自己的小猪加入战局。
他们玩了一会,后来家庭教师来了,季舒就跟着老师上楼去了。
圣诞市集那夜,季越东捧着一个大纸盒出门,里面装满了季舒做的毛线玩偶。季舒穿上外套,梁叔让他把围巾帽子戴上,季舒戴上帽子,季越东腾出一只手替他把歪了的毛线帽扶正。
梁叔呆在家里,就他们两个人过去,这里距离湖滨大道不远。季舒看着有点兴奋,他走在季越东前面,鞋子踩进雪地里,蹦蹦跳跳留下一串脚印。季越东让他小心些,他回头还笑着,说自己能一下子跳很远,刚说完就跌了一跤。
季越东把纸盒放下,快步走过去把季舒扶起来,季舒脸上沾着雪粒,裤子都有些湿了。季越东皱着眉问他怎么样,他半靠在季越东怀里还在笑。
季越东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对季越东说道:“不疼,就是有些晕。”
季越东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从来没人这样碰过他,季舒傻乎乎地看着季越东。昏暗的光线里,季越东的脸看不大清,他感觉到季越东要松开自己,就把脑袋凑过去,撒娇得顺其自然,他说:“还晕着,帮我再揉揉。”
季越东愣了足足几秒,掌心张开还是放了上去。季舒的头发细软,听说这样的人脾气也很软。季越东顺着季舒的后脑勺轻轻顺着,手底下的触感让他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养过的一只波斯猫,蓝色眼睛,很乖很乖。
第4章
4
市集上的小木屋里都是当地人自己做的手作品,各式各样都有,小巧精致。他们到达义卖屋,季越东把季舒做的那些小玩意都摆了出来。毛线玩偶放在红色的绒布上显得生动可爱,很快就吸引了一些孩子的目光。
季越东本来还怕季舒做的这些会卖不出去,不过这应该是他多虑了,短短半小时,一盒子的玩偶售罄。
“没有了吗?”季舒看了眼空了的纸盒,问季越东。
季越东把白天季舒塞给他的小猪从口袋里拿出来,“还剩这个。”
季舒从他掌心里接过,又重新塞回季越东口袋里,他说:“这个是给你的。”
季越东感觉到口袋里沉甸甸的。
以往义卖结束季舒都是要回去了,但今天有所不同,陪在他身边的是季越东。他把纸箱拿去回收站,又和季舒一起去把义卖得来的钱捐到了福利社。
季越东自己也捐了笔,就当积德,做他这一行有些迷信。
他们走出来,季舒的围巾散开了,季越东下意识地替他系好。季舒任由他的动作,仰起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下起了小雪,雪花是五角星的,季舒轻轻抓住季越东的手让他看。季越东抬起头像是哄小孩一样,依照着季舒的意思看了几眼。
季越东问他要不要去逛逛,季舒惊喜道:“我还可以逛吗?”
季越东失笑,“想逛多久就多久。”
季舒一声欢呼,像只小兔子一蹦一跳往人群里去。季越东跟在他身后,叮嘱他别跑那么快,当心又摔了。
季舒在每个摊子上都要停留一段时间,他买了个红色的帽子拿在手里,朝季越东招手。季越东以为他要换帽子戴,走了过去刚想说话,手臂就被季舒拉住,他往前倾,季舒亲密地趴在他肩上挽着他的脖子,替他把帽子戴上。
“我们一人一个帽子。”季舒用自己帽子上的毛线球去蹭季越东的脸,季越东觉得脸上有些痒,站直了身,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头上戴着的帽子。
这是季越东从未有过的经历,在圣诞的雪夜里,与一个小孩逛着热闹非凡的市集,戴上颜色鲜艳的毛线帽,吃着刚刚出炉的奶酪饼。季舒说想喝可可奶,季越东便排着长队,买了两杯热滚滚的可可。
季舒捧着纸杯心满意足喝着,嘴角一圈都是巧克力色,他自己毫无察觉,季越东伸手轻轻替他揩去。
季舒看向季越东,道路装饰灯光下,他的脸美得惊人。季越东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但像季舒这模样的,却是第一次见到,脆弱单纯和动人的美揉在了一起,让人暗暗心惊。
季舒自己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他也许甚至对美丑都无区分。他感受到嘴唇边上季越东手指的力度,伸出舌头轻轻去舔。季越东就把手缩了回去,季舒把可可奶沫舔掉,翘着嘴角朝他笑,他对季越东说:“我想去坐摩天轮。”
附近有一个游乐场,很小规模,夜间大部分设施都暂停了,但摩天轮还在运行。季舒很早就想去,只是一直都被管着,如今来了季越东,他发现季越东是不喜欢管教他的,很多时候都是纵容着。小朋友就是这样,谁对他好,谁给他宽松,他就喜欢和谁玩,他现在最喜欢的应该就是季越东了。
季越东去买票,过来坐摩天轮的都是情侣,也有小孩和大人一起。季舒站在季越东身边,看着小小一只,售票员笑着问是带弟弟一块出来吗?季越东接过票愣了愣,季舒也听到了,仰起头看他,季越东用手碰了碰季舒毛线帽上的球,下巴轻轻磕下。
走过去排队坐摩天轮,季舒跟在季越东身边,要走一段楼梯,积雪融化了后,地面湿滑。季越东扶着季舒的手臂,站定后季舒问他,“我是你弟弟?”
季越东说:“你父亲养育了我。”
季舒的视线落在季越东脸上,季越东顿了顿,补充道:“虽然我们在血缘上没有联系,但我们还是亲人。”
在季舒匮乏的国语词汇里,亲人这个词他是看到过的,只是不理解,因为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个词语带给他的温度。但现在季越东重新赋予了“亲人”两字,季舒把手探过去,握住了季越东的手。
他说:“我以后能叫你哥哥吗?”
摩天轮的彩光落在季越东的脸上,映入季舒的眼里,是一片绚烂斑斓的光。
熙熙攘攘的人声还有圣诞的音乐,掩埋了季越东的声音,季舒看着他嘴巴微张,是一个圆形的弧度。小孩咬着下唇,露出两颗门牙,嘴角上扬。摩天轮缓缓落下,轮到了他们。
季越东拿着两杯喝剩下的可可,季舒趴在窗上往下看,摩天轮缓慢上升,地面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紫蓝色的天空连着莹白的阿尔卑斯山脉,天与山峦之间似乎有一条发光的缝隙,那是季越东也不曾看到过的美景。
季舒拉住他的手,被子里的可可差点洒了,季越东反手握住他,小孩的手掌比他小了一圈,有些凉,季越东在季舒的手背上搓了几下。季舒没有察觉,他扭过头对季越东说:“你看下面,房子都变得好小。”
季越东往下看,热闹的湖滨大道成了一片灯光闪烁,湖面幽蓝,木屋顶上堆着白雪。视野变得辽阔,他朝一处指去,对季舒说:“那里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季舒顺着季越东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目光像是蜻蜓点水,远远看了一眼,就放在了季越东的手指上。他把脸凑过去,柔软的脸颊蹭过季越东的指尖,措不及防静电流过,季越东一震,低头看向季舒,“你……”
季舒把自己的手比划过去,羡慕道:“你的手指好长。”
季越东无奈笑了,他看着季舒,说:“我年龄比你大,各方面都发育好了,等你长大成人了,也会和我一样的。”
“真的吗?”
季舒用食指轻轻勾住季越东的食指,季越东对他说:“当然。”
圣诞之后,季越东便要接季舒回国。一直照顾季舒的梁叔不打算回去了,他无牵无挂,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都已经习惯,便还是打算在这边住着。
季越东没有多说什么,他打给梁叔一笔钱,足够他养老了。
第5章
5
虽然是耽搁了一个多星期,但季越东还是依照着季冠德的话,把季舒给接了回来。他把季舒带到了自己靠海边的别墅里,小朋友回国后就开始倒时差,季越东看着他睡着,轻轻合上了门。
他走到楼下,季冠德的律师已经到了。
书房里,梁崇看着眼前点烟的男人,他低声道:“按照季老生前遗嘱,在季舒少爷成年后,季先生你能得到季家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季越东抽了一口烟,半眯着眼,瞟着律师递过来的计算器。
梁崇对他说道:“这些股份可都在增值,起码是这个价。”
季越东把计算器拿了过来,后面多少个零数不清了。他往后靠,皮质沙发散发着松柏气息,他说:“我知道了,我会照料好季舒。”
梁崇便说:“我能见见季舒少爷吗?”
季越东指间夹着烟,他用拇指捋过额角的头发,他说:“改天吧,他现在还睡着呢。”
梁崇其实有些怕季越东,说了几句之后也没多留,季越东懒洋洋地送他到门口,靠在门边上朝梁崇挥手,他低声问:“梁律师,下次见面就是季舒成年后了吧?”
梁崇回头看他,见他捏着烟叼在嘴里,笑起来的样子让他背后发凉,他皱起眉,上前一步,“季少……”
季越东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手道:“我知道,那就下次见吧。”
季越东回了他关上门,就剩他一人了,他捏着眉心回到书房,瞥见桌上的协议,季越东拾起来随手丢到了一边。
他去厨房倒了杯水,拿着水杯坐到客厅深灰色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几所学校介绍资料,这是季越东为季舒挑出来他觉得还不错的高中,打算等季舒醒了之后让他自己来选择。
季舒醒来时已夜深,他把床头灯打开,看着米黄色墙面上挂着的两幅画,季舒反应过来自己是回国了。
他睡了很久,脑袋都晕了,嘴里也干涩,季舒咳嗽了一声,掀开被子,踩上棉拖,拉开门往外走。房间外的走廊没开灯,季舒摸着黑走了一段,看到了转角口的亮光。
他朝前走去,走到楼梯下去,到了客厅就见季越东侧躺在沙发里,红木色茶几上放着一杯水,季舒想也没想就拿起喝了,他解了渴,舔着湿润的嘴唇,把杯子放下,低头看着季越东。
灰色沙发其实不算小,但季越东躺在上面四肢还是蜷缩着,看着不大舒服。季舒在他身边蹲下,半趴在沙发上看着季越东,把手比过去,手掌虚掩在季越东的脸上晃了晃。
他长大之后也会像季越东这样吗?
季舒的手往下,手指戳了戳季越东硬邦邦的胳膊,那里的肌肉就跟石头似的,季舒又戳又捏,终于是把季越东给弄醒了。
季越东皱着眉睁开眼,季舒的脸差点碰到他,季越东眼皮微微撑大,他把季舒推开,无奈笑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季舒坐在地毯上,仰起头看着季越东,白色衬衫包裹着季越东的身体,宽阔的肩膀、手臂肌肉线条饱满绷紧,他垂下眼,目光顺着季越东的腰往下,落在他紧绷的大腿肌肉上。季越东身体前倾,手指点着季舒下巴,把他的视线掰正。
“看什么呢?”
季舒的手细细白白,软绵绵的手指点在季越东的大腿上,没用什么力气,像是在挠痒痒勾了几下。季越东的的身体一震,季舒往前凑,下巴抵着季越东的食指往下压,磕在了季越东的膝盖上。
热乎乎的气,洒在季越东的大腿内侧。季越东眯起眼,季舒傻乎乎的,小声问他:“你的胳膊好硬啊,我什么时候能变得和你一样?”
季越东吁了一口气,他把季舒拉开捞起来,季舒像只小猫被他抱到了沙发上。
季越东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不考虑这件事,你先看看这些学校,挑一个喜欢的。”
季越东把几本学校简章递给季舒,季舒抬起头看他,季越东拍了拍季舒的脑袋。季舒不情不愿“哦”了一声,拉开季越东的手,顺势靠在他怀里。
他真的太小了,季越东垂眉看着他稚嫩的脸,觉得自己以后要是有了小孩会不会也像这样。季舒翻了几页,对他说:“你帮我选。”
季越东问他,“怎么没有喜欢的?”
季舒摇头又点头,他对季越东说:“一定要去学校吗?”
“不想去?”
“汤老师说,学校里很多坏人,在家里学习对我比较好。”
教授季舒课业的一共有四个老师,一个法国人两个英国人剩下一个华裔姓汤名臣,季舒生硬的国语也是他教的。
季越东把季舒接回国后,给了这些家教一笔辞退费,其中汤臣却说想要回国后继续教季舒。
季越东当时没理会,此刻听季舒提起汤臣,不禁皱起眉,他对季舒说:“花在树则生,离枝则死。季舒,在学校里你可以认识很多朋友,就不用再一个人。”
季舒其实想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他已经习惯了,并不会像季越东说的那样,可季越东这么说,他便觉得季越东说的对。
季越东权衡再三,替季舒找了一所外国语高中。
这事关系到季舒以后,季越东上了心,挑了一天带季舒去新学校看看。
上课铃刚想,走廊上没人。引路的老师走在前面给季越东介绍着,时不时侧头去看。
季舒走在季越东身边,没什么表情,看着像橱窗里的精美玩偶。
季越东问他觉得怎么样,他睫毛颤动,神情才活了起来,点着头说还不错。
“既然觉得不错,那就这里了。”季越东转过身去问:“李老师,季舒他年后过来上课,到时候辛苦照顾一下。”
李牧笑着摇头,“不辛苦不辛苦,照顾学生这是应该的。”
他们走到操场,有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阳光很好,操场上几个男生在踢足球。季越东和李牧在讲话,说着什么捐款的事。季舒听烦了往外走,走到球场边,低头看着翠绿的草皮,一颗足球滚到了他的脚边,他愣了几秒,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那边的,麻烦把球踢过来。”
季舒抬起头来,光掉进眼里,褐色的眼球像是猫一样,皮肤白到发光,对面喊住他的男生怔住。
季越东给他新买的小皮鞋不适合踢球,季舒弯下腰把足球抱起来轻轻一抛。男生看着那粒球坠下,掉在了地上,轻轻一弹,他紧接着就要跑上去,季舒已经转过了身。
季舒走到季越东身边,低着头扯他的袖子,闷闷道:“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