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意思的是,有了江婉柔这个后来者居上,周氏姚氏如今倒有些惺惺相惜,越来越亲近。……
江婉柔笑问道:“两位弟妹今天有什么事?”
当年那些磕磕绊绊江婉柔早已不在意,这两人可能心虚,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们眼不见心不虚,江婉柔也落得清净。
姚氏和周氏对视一眼,姚金玉开口道:“长嫂,我们来想问问,外头……如今是什么章程?”
近来京中不太平,不仅寻常百姓,连官宦人家也闭门不出,以防殃及池鱼。
“能有什么章程?无外乎捉拿贼子,都是爷们儿的事,和我等妇人无关。”
江婉柔喝了口茶水,回答得滴水不漏,“我们该吃吃该喝喝,好生过年便是。”
“年货都给你们送去了,看看还缺什么,只管和我说。对了,后日裁缝来府量身,那天别让孩子们去学堂,年节将至,让孩子们也松快松快。”
陆家大房只有陆淮翊一根儿独苗儿,二房一子三女,三房三子二女,当然,不全是姚氏和周氏生的。二爷自诩文人,身边有两个美婢红袖添香,生了孩子后抬为姨娘。三爷是个爱玩儿的,荤素不忌,屋里头有名分的姨娘就有四个,书房里还放着几个不记名的通房丫头,儿女自然多。
两人应了话,随口聊起闲天。东拉西扯地,屁股像钉在椅子般不动如山。
第三盏茶下肚,见江婉柔依然不动声色,姚金玉先沉不住气,瞥向周若彤,软声道:”二嫂,你不是有话跟长嫂说么,怎么人到跟前,反而哑火了?”
江婉柔早就猜到是周氏有事,姚金玉心直口快,若她的事,第一杯茶不见底儿就说完了,姚氏不太看重面子,能说会道,能屈能伸。反而周氏抹不开脸,端着清高的架子,把自己硬生生架起来。
她很给面子地看向周若彤,温声道:“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有话直说便是。”
周氏虽清高,却没什么坏心眼儿,这两年她们相处也算和睦,江婉柔不欲为难,很痛快地应了她的请求。
也不是什么大事,周祭酒有家一表三千里的亲戚,是个京官,竟然牵涉进恭王一案,被判抄家流放。男丁年后押送岭南,女眷则没入官奴,适龄者填充教坊。
周祭酒费了点心思,保下女眷不被折辱。只是各品阶能买的官奴数有限,之前经过首辅胡良玉一案,周家已经买了不少官奴,又不能无故赶走打杀。他四品的官衔不够用,便想起了姻亲。
周氏凄凄道:“那孩子刚满十五岁,可怜见的,在家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我想府里也不缺这一口饭,长嫂菩萨心肠,给她一个容身之处,就当给淮翊积福了。”
江婉柔忽然不高兴了。
她已经答应了周氏,她何苦拿淮翊说嘴。淮翊的身子一直是她的心病,听周氏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淮翊身子骨儿弱是福分不够?
她也以为是陆奉这个老子做恶太多,折了淮翊的福?
江婉柔少不得要为陆奉鸣不平。她承认,陆奉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也是秉承圣命办事,说白了,他是一把寒刀,皇帝才是执刀人。为什么这些人一口一个“圣上圣名”、“圣上仁慈”,偏偏对陆奉口诛笔伐?
旁人也就算了,你周若彤有什么资格?老二酸腐书生,自诩读书人,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今天受邀赏这个真迹,明天鉴那个遗稿,别人凭什么非得给他这个面子?连她自己头上的一根簪都是中公出的银子!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陆奉带来的便宜,哪儿来的脸指责他。
说句不好听的,老二迂腐老三纨绔,要是没有陆奉支撑门楣,陆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轮得到你在这里高高在上可怜别人?
江婉柔把手边的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收敛笑意。
“到底是罪臣之身,这段日子风声紧,不好让她出来见人。人放在你院子里,不要让她乱走动。”
“这是自然,长嫂放心,我有分寸。”
周氏忙起身福了一礼,她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想道歉又张不开口。周若彤今年二十五,江婉柔刚满二十,年龄摆在这里,她抹不开脸。
一旁的姚金玉扑哧一笑,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二嫂快起来,还没过年呢,我们可受不起你的大礼。”
“看天色,二爷也快回府了,二嫂不去迎一迎?我家月儿还想要个弟弟玩儿呐。”
她口中的“月儿”是陆思月,如今陆府最小的孩子。
周若彤红了脸,嗔道:“想要弟弟问你家三爷要,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哎呀,长嫂,你看她……”
……
说说笑笑,气氛不复方才的紧张,周氏顺势起身告辞。姚金玉磕着瓜子儿没动弹,等周氏走后,她笑道:
“二嫂没有坏心,她只是不会说话,长嫂不要恼了。”
江婉柔瞥向她,意味深长道:“你们如今倒是亲近。”
姚氏巧笑倩兮,“是呢,深宅大院,我只能跟二嫂说两句心里话
cy,排遣寂寞。”
江婉柔不置可否,她才不会主动接话,让姚金玉来找她“排遣寂寞”。她自己小日子过得滋润,要不是逢年过节,两个妯娌也不主动往她跟前凑,这种状态很好,她不想改变。
她下了逐客令,“三弟妹还有事?”
“没呢。”
姚金玉抽出手绢擦了擦手,娇声道:“都怪长嫂这里的果子好吃,我都不想走了。”
她比江婉柔大两岁,一口一个“长嫂”叫得甜,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风情,让人生不起气。
因此,姚金玉问起近来府中的膳食,江婉柔好声好气解释,说到了老祖宗寿辰,阖府茹素。
姚金玉道:“那大爷呢,也跟着一起不沾荤吗?”
江婉柔有些奇怪,回道:“大爷身为一家之主,更当以身作则,孝敬祖母。”
这是历年的老规矩,姚氏嫁进来多年,不应该不懂,怎么忽然问这个?
顶着江婉柔疑惑的目光,姚金玉起身,慢悠悠道:“我们内宅妇人,平时绣个花儿,不费力气。可爷们儿在外是干大事的,饿不得。”
江婉柔失笑,“饿着你家三爷了?”
“哪儿能啊,他是个不成器的,我是怕饿着大爷。”
姚金玉定定看向江婉柔,神色认真,“长嫂,男人饿不得,在家吃不饱,就去外头吃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9章
第
9
章
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生……
江婉柔胸口一窒,姚金玉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这么说,难道发现了什么?
她忍不住想起那颗玛瑙,心中憋闷难受。
江婉柔道:“三弟妹,我是个实是心眼儿,你跟我说话得摊开说。那些弯弯绕绕我不懂,恐怕引起误会。”
“长嫂自谦了。”
姚金玉娇笑连连,如今府里谁敢小瞧这位大夫人?她刚进府那会儿表现地柔弱无害、菩萨心肠,要不是自己在她手里吃过几回闷亏,还真被她骗了。
这女人惯会装模做样,现在她家那憨三爷还迷糊着,天天念叨长嫂如母。啊呸!也不瞧瞧他多大,他口中的长嫂多大?亲生母亲还在佛堂关着呢,哪儿来的长嫂如母。
姚金玉道:“旁的我也懒得多嘴,长嫂估计也不放在眼里,只是这回嘛……青梅竹马、年少慕艾,到底是不同的。”
江婉柔心下大震,有一个隐约的猜想。姚金玉走近她,用轻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陆府的马车在恭王府后门停了三天,你有几日不曾见过大爷了?”
“往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
姚金玉施施然而去,江婉柔独自坐在靠椅上久久不动。雕花窗棂半开着,暖阳若金色的丝线洒下,勾勒出她精致娇艳的侧脸,前襟用金线织就海棠团花折射出熠熠金光。
“翠珠。”
过了很久,江婉柔起身,面无表情道:“备膳,我们去禁龙司一趟。”
***
车轮滚滚向前,江婉柔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惊疑?悲伤?愤怒?
压下这些复杂的情绪,江婉柔逐渐变得冷静。
当年都说她是捡了嫡姐的漏,但如果能让她选,她决不愿意嫁到陆家。她顶着那样的名声,没有娘家撑腰,夫家也不待见她。上头婆母刻薄,下头小姑刁钻,还有两个天天给她使绊子的妯娌,她过得真的很难。
这桩婚事不是她抢来的,是江婉雪自己不要的!如今什么都好了,没人敢给她脸色瞧,淮翊那么乖,连曾经厌恶的妯娌都变得眉清目秀,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现在的生活。
江婉雪不行,即使陆奉也不行。
这些年她战战兢兢做一个好妻子,每日起早贪黑地侍奉他,操持内务、绵延子嗣、孝顺长辈,她自认为对得起陆奉。可姚金玉说的不错,往往得不到的,才最珍贵。
凭她对她那嫡姐的了解,她一贯心高气傲,陆奉是恭王案的主审官,她必不可能对他有好脸色。那陆奉此时去恭王府干什么?查案还是……对曾经抛弃过他的未婚妻念念不忘?
那颗让她烦扰的红玛瑙,是江婉雪的吗?
她得一件件弄清楚。
……
江婉柔低眉沉思间,忽然一个颠簸,耳旁传来马声嘶鸣,江婉柔身子蓦然前倾,她眼疾手快主抓住窗框,才不至于摔倒。
“夫人、夫人,您伤到了没有?”
翠珠一骨碌爬起来搀扶江婉柔,所幸两人都没受伤,只是食盒遭了殃,汤汤水水洒落一地,沾湿了江婉柔的提花裙摆。
这时,外头传来侍卫略带慌张的声音,“夫人恕罪,前面忽然闯来一辆马车,马受了惊。您可安好?”
“好什么好,回去通通给我挨板子!”
江婉柔还没说话,翠珠气冲冲掀开帘子,扬眉怒道:“哪家这么不长眼,敢冲撞我陆府的马车!”
京中权贵人家,在轿子车马上都做有标志,陆奉奉皇命监察百官,陆府的马车从来畅通无阻,即使两家狭路相逢,旁人也都会识趣地避让。赶车的马夫横行惯了,没成想今天碰上个硬茬子。
那边儿小厮听了翠珠的话,不忿道:“这条道明明是我家先走的,你们占道不成反惊了马,自作自受,怎的还倒打一耙呢?”
“天子脚下,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翠珠气的脸色发红,呵道:“你放肆!你是哪家的?知道我家大人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
“翠珠。”
江婉柔呵斥住翠珠,问车外的侍卫,“他说的是真的?我们占了他们的路?”
侍卫犹豫道:“虽是如此,可他们不曾避让……”
这事真较真儿起来,是他们不对在先。可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陆奉权倾朝野,旁人看见陆府的标志自会避开,侍卫也习惯了,竟不觉得自己有错。
反而觉得对面不识好歹,可恶可恨。
“行了,到此为止,走吧。”
江婉柔一听就知道自家不占理,她当家后十分约束下人,严令禁止仗着陆府的名头为非作歹。可有些东西是不可掌控的,比如侍卫和马夫的傲慢,水至清则无鱼,她也不好太过苛责。
江婉柔只当流年不利。食盒翻了,裙摆上沾染了汤汁,即使翠珠已经拿手绢擦拭干净,她依然觉得不舒服,只好打道回府。
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
马儿方才受惊,竟不走了!马夫不敢甩鞭子,毕竟畜生不通人性,万一马再发狂伤了夫人,他真万死不能辞其咎。
马夫急得满面通红,这时对面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对面可是陆奉陆大人的家眷?”
声音如玉石般的温润质感,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这应当是那家的主人。
江婉柔回道:“我是陆奉之妻,今日冲撞大人,实在对不住,您先请。”
对方似乎诧异她的身份,停了一瞬,含笑道:“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陆夫人,我是裴璋。”
江婉柔初听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裴璋,这不是五姐的夫君么!算起来她要叫他一声“姐夫”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江婉柔有些尴尬,这个时间、地点都不适合叙旧寒暄,而且她和裴璋也没旧可叙。她比五姐先出嫁,五姐成婚时没请她,她只送了添妆礼。后来他们夫妻离京上任,她连裴璋的面都没见过。
那边裴璋似乎下了马车,按照辈分,江婉柔不好不露面。幸好这个巷子没什么人,她提着裙摆下来,给他见礼。
“五姐夫,今天时机不巧,我改日自当备厚礼,拜访您和五姐姐。”
江婉柔说道,一边暗自观察裴璋。他有一副好相貌,肤色白皙、身姿颀长,浑身透着股书卷气。不是那种死板的书呆子,而是温文尔雅,有君子之风。
裴璋微笑道:“客气了,我和婉莹刚回京城,暂时在城南的新月巷落脚。陋室鄙薄,怕招待不周,唐突妻妹。”
江婉柔眼皮一跳,这话说得真有意思。
话里话外透着客气,可又把落脚地大剌剌告诉了她,这是让她去还是不让她去?
江婉柔只好回道:“应该的。”
两人相隔有五丈远,江婉柔带着丫头侍卫,裴璋那边有马夫和小厮。众目睽睽下,两人客套又疏离。
好在裴璋也知道这不是说话
cy
的地方,痛快离开。江婉柔这边的马儿也从惊吓中回神,缓慢往前挪。
车厢里,江婉柔回忆方才的一幕,半晌儿幽幽叹道:
“五姐,倒是好福气。”
第10章
第
10
章
如同早春桃花尖上摇摇欲……
她当年在陆府举步维艰,对五姐江婉莹关注不多,只听说她的夫君才学出众,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她当时感叹她好命,倒不是因为什么状元,而是她随夫君一起外放,离开了京城。
外头山高水阔。没京城那么多繁杂规矩,且路途遥远,一般不会带上家中年迈的爹娘。她跟夫君新婚燕尔,头上又没有长辈压着,天高皇帝远,她不敢想有多自在。
比陆府那个烂摊子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今日见到五姐夫,方觉什么叫“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一出来,陋巷仿佛都添了华彩。不卑不亢,行止有度,除了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她对裴璋的印象十分不错。
而且因为她自小读不进去书,对读书人有天然的仰慕敬佩。她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只能鞭策淮翊好生向学,可他那一□□爬字……唉,不提也罢。
江婉柔的思绪逐渐飘远,裴璋再出色也只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她有很多事要忙,陆奉和江婉雪,淮翊的身子,过年的安排,年后老祖宗的寿辰……一桩一件,很快把裴璋抛到脑后。
***
城南,新月巷,一座三进出的老宅门前,一身着华衣的窈窕妇人依门远望。
裴璋下了马车,让人小厮取来大氅给她披上,温声道:“外面风紧,不必在外等我。”
那妇人肤色白皙,长相秀美。好好的清秀佳人却穿了身织金的海棠色袄裙,头戴鎏金牡丹花簪,穿戴过于艳丽,反而掩盖了她原本的清丽。
这是裴璋的夫人,江婉莹。
江婉莹挽起裴璋的手臂,一边往回走一边道:“这么久不回来,我担心你。”
两人进了正厅,裴璋不动声色把手臂抽出来,“路上耽误点儿事。母亲呢,身子好点儿吗?”
江婉萤身体一僵,唇角微微下沉,“筝表妹给母亲喂了药,正歇着呢。”
裴璋淡淡“嗯”了一声,仿佛没看到她的不悦,“年关繁忙,母亲那里,劳你费心了。”
说罢迈步前往书房。
“裴郎——”
“裴郎。”
江婉莹疾步走近,蓦然从身后抱住裴璋清瘦的腰身,声音发闷,“裴郎,你别走,我……我害怕。”
她今日醒来便觉得胸闷心慌,隐隐觉得有什么坏事发生,一整天心不在焉。给裴璋做大氅,扎了满手血,去门外迎他回来才安心。
裴璋松开她的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放心,我不会纳表妹。”
尽管已经说过很多次,裴璋再次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我少时寄居在姑母家,姑母待我如亲子,被姑父责打也要供我读书习字。如今姑母去世,只剩下表妹孤苦伶仃,我作为兄长,自应当照拂。”
“我对阮表妹只有兄妹之情,无半分爱慕之心。”
“可母亲她不这么想!”
江婉莹尖锐地打断他,顿时睁大眼眸,“她早就想让阮筝做她的儿媳妇了,母亲……母亲厌恶我!”
裴璋沉默一瞬,在外游刃有余的裴大人也不禁为婆媳相争头疼。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个是在他微寒之时下嫁的妻子,与他而言,皆是债。
他淡道:“你我夫妻在外三年,母亲没和你相处过,日久见人心,她会想通的。”
江婉莹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他那好表妹在青州老家服侍老太太三年,如今两人一同上京,老太太的心思昭然若揭,而且……
她垂下眼眸,声音委屈,“母亲不会喜欢我的,裴郎,你得给我撑腰。”
哪家婆母会待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儿媳呢?她嫁裴璋四年,药也吃了,菩萨也拜了,什么偏方都试过,就是怀不上!
她急切地拽住裴璋的衣袖,期期艾艾道:“裴郎,京城有最好的太医,有珍稀的药材,我们一定会有麟儿的!你不许纳妾,你曾经答应过我的,永不纳妾,你不能反悔!”
跟着裴璋外出做了几年官夫人,江婉莹褪去了侯府时的唯唯诺诺,很少像今天这样失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口格外慌乱,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她而去。
她只能归咎于忽然冒出来的阮筝身上。
裴璋闻言双眸微沉,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阴霾。
他不着痕迹放开她的手,淡淡道:“不急,我们还年轻,兴许缘分未到罢。”
“那今晚——”
“年关在即,手头还有许多公务,我今天睡书房。”
他轻抚江婉莹的发髻,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夫人,夜晚风寒,多添些炭,不必等我了。”
江婉莹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怔怔站在原地,忽地猛甩衣袖,梨花桌案上的一套青花瓷器被劈里啪啦扫到地上,碎片满地狼藉。
丫鬟听见动静急忙进来,惊道:“呀,怎的碎了,没伤到夫人吧?”
她抓起江婉莹手细看,却见江婉莹竟落了泪,口中喃喃道:“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丫鬟不听不懂她的话,却感受到了江婉莹的伤心。她一想就知道她为何伤心,她们家夫人,求子都求魔怔了。
她忽然拍了下脑袋,喜道:“夫人莫哭,奴婢想到了!之前您让奴婢打听的,还真有一个方子!”
“宫廷之中,有专门让人生子的秘药,当今圣上十一个孩子,那药很灵验呢。”
江婉莹亮起的眼眸又瞬间暗淡下来,“宫廷秘药,恐怕不易得吧。”
以她现在的身份,连入宫廷的资格都没有。
丫鬟笑了,“夫人,您听我说完呀。那药虽难得,圣上却曾把它赐给过陆大人,就是那个……传言中残酷暴虐的陆指挥使。陆家的当家夫人,是您是本家姐妹呢。”
见主子依然茫然,丫鬟挑明道:“是您的妹妹呀,宁安侯府的六姑娘!”
听到这个名字,江婉莹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掐进掌心,掐得五指泛白。
***
另一边,江婉莹心心念念的“求子秘药”被翠珠放在托盘上,江碗柔嫌弃又头疼。
“翠珠。”
她揉着眉心,无奈道:“这两日陆奉都没回府,我就算喝了,有什么用呢?”
翠珠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有备无患嘛,兴许今天大爷就回来了呢。”
作为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翠珠一个月领十五两银子,够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夫人温柔和善,从不无故打骂下人,还经常给赏东西。她一心想报答伺候好夫人,有些事比江婉柔自己都急。
陆奉之前甚至半个月不回府,那时江婉柔定定心心,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每日吩咐一句,让小厨房给陆奉送膳,以示她这个妻子对他的挂念。这回陆奉只是几天不见,江婉柔却时常凝眉沉思,在翠珠看来,夫人这是慌了啊。
陆奉积威深重,给翠珠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编排陆奉,只好硬着头皮劝慰道:“夫人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比宫里的娘娘们都美,大爷只是太忙了,等他空下来,定然舍不得冷落您。”
要是再有个一儿半女,就更好了。
大公子聪明伶俐不假,可那身子也是真弱啊,又极为挑食,天天山珍海味地养着,吃得却跟小猫儿一样多,看着愁人。
江碗柔好笑地看着翠珠,她大概能猜到她那小脑袋瓜儿里想的什么,又没有办法和她解释,今天惊马,翠珠顾不上自己直接扑向她,她领这份情。
她笑道:“好了好了,你放着吧。有你这么衷心的丫头,陆府不愁人丁不兴。”
“等过年,我多给你一大吊赏钱。”
翠珠笑嘻嘻应诺,忽而又有些萎靡,低落道:“可惜,今年不能和金桃姐姐一起过了。”
她是被爹娘卖进来的,签了死契,是主人可以打死不论那种,她早忘记爹娘的样子了。她进府晚,金桃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往年两人一起过年守岁,也算相依为命。
江婉柔忽地一怔,想起被她放在宁安侯府的金桃。
她对翠珠道:“江南姚家过年送来了两颗老
cy
参,你去侯府走一趟,捎给丽姨娘,顺带看看你金桃姐姐。”
“另外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她虽不在我身边,却不能少了她的压岁钱。”
翠珠喜出望外,她也想念金桃姐姐了,嘴上却卖乖道:“夫人可不许偏心,要是我的压岁钱没有金桃姐姐多,我可要闹的。”
“少了谁都少不了你,快去吧。”
江婉柔含笑吩咐,“对了,近来外头不太平,多带几个侍卫。从侯府后门进,不必惊动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