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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叫苏芮。

    记忆修复中心,首席治疗师。

    他们说我是天才,能潜入别人脑海,打捞沉没的记忆碎片。

    听起来挺酷的,对吧

    但我自己的记忆,丢了整整三年。

    讽刺。

    中心的环境总是这样。

    无菌,安静,带着一丝冰冷的科技感。

    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昂贵仪器的味道。

    耳边是细微的电流嗡鸣,像永恒的背景音。

    今天,这片宁静被打破了。

    门开了。

    走进来一个人。

    西装笔挺,像是刚从财经杂志封面走下来。

    他很高,肩宽腿长,比例完美。

    但周身的气场,冷得像西伯利亚寒流过境。

    方圆五米,自动降温。

    他叫程墨。

    他坐在我对面,姿态随意,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我要修复记忆。

    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起伏。

    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不是请求帮助。

    车祸后的。

    他补充了一句。

    我调出工作模式,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轻点。

    具体症状

    记忆碎片化。

    脑子里总有个影子,女人的,看不清脸。

    他顿了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还有……很强的愧疚感。

    愧疚这就有意思了。

    通常来这里的,要么是想忘记痛苦,要么是想找回丢失的美好。

    因为愧疚来修复记忆的,少见。

    而且,还是个开着迈巴赫,一看就壕无人性的主儿。

    能详细描述一下那个影子吗

    模糊,像隔着毛玻璃。

    感觉熟悉,又陌生。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审视,探究。

    那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想把我剖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我有点不自在,但面上依旧保持职业微笑。

    看不清脸,却有强烈的愧疚

    嗯。

    他惜字如金。

    我评估着案例难度。

    车祸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选择性遗忘。

    不算最棘手的,但那个模糊的影子和强烈的愧疚感,是个疑点。

    修复过程可能不适,甚至痛苦。

    我例行公事地提醒。

    代价。

    他吐出两个字,语气斩钉截铁。

    然后,他报了个数字。

    一个让我在心里卧槽了一声的数字。

    好家伙。

    这是遇到传说中的甲方爸爸了

    这报酬,别说还清我那笔该死的助学贷款,在市中心买个豪华厕所都绰绰有余了。

    金钱的魅力,总是这么朴实无华。

    我承认,我心动了。

    不光是为了钱。

    这个案子本身,也像个上了锁的黑匣子,诱惑着我去打开。

    我喜欢挑战。

    尤其是这种,可能藏着惊天大瓜的挑战。

    程先生,记忆修复并非万能。

    我们使用的是‘记忆宫殿’技术,引导您进入潜意识……

    我知道。

    他打断我,显然来之前做足了功课。

    我只要结果。

    真是典型的霸总发言。

    我压下心里那点吐槽的欲望。

    好。

    我接了。

    他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时间,你安排。

    说完,转身就走。

    他离开的背影,挺拔,孤冷。

    像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

    但我总觉得,那冰山底下,藏着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这单生意,绝对不简单。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帮我避开过不少坑。

    就是不知道,这次这份天价委托,是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

    还是……把我拖进深渊的开始。

    管他呢。

    干了这票再说!

    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对吧

    ---

    从程墨离开后,我就一直在查资料。

    车祸后记忆碎片化,模糊女性影像,强烈愧疚感……我盯着显示屏,手指快速滑动,翻阅着各种病例。常规疗法能修复多少五成六成

    不够。

    那个数字在我脑海里闪烁,像霓虹灯一样诱人。为了那笔钱,我得拿出点真本事。

    工作站角落里,放着一个黑色设备箱。上面的警告标签刺眼:实验阶段,禁止临床使用。

    深度链接系统。医学伦理委员会差点因为它封了我的执照。

    我犹豫了一秒,然后打开了箱子。

    苏医生,你认真的林助手站在门口,眼睛瞪得像两个小灯泡。

    就这一次。

    你知道上次测试志愿者差点——

    我技术比那时好多了。我打断他,再说了,不冒险哪来高回报

    林助手叹气:你就是改不了这毛病。

    周五下午,程墨准时出现在我的诊室。今天他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没那么商业精英,多了点……人味

    程先生,关于你的治疗方案,我有个建议。我递给他一份同意书,常规疗法见效慢,我想用深度链接技术。

    他扫了一眼文件,目光锁定在风险那栏。

    大脑活动紊乱、幻觉、共享错觉……他念出几项,抬头看我,技术不成熟

    实验阶段,但效果显著。我坦白,能达到常规疗法两倍效率。

    你用过几次

    三次。成功率百分百。

    我没提那三次都是在我自己身上实验的。

    他唇角微扬:就像过山车上的安全带,明知道可能出事,但相信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哲学家

    现实主义者。他签上名字,动作干脆,开始吧。

    诊室灯光调暗,两张治疗椅并排放置。我们躺下,头部相距约一米,中间是深度链接主机。

    这个,我拿起两个像耳机的设备,会读取你的脑电波,建立神经通路。

    他点头,闭上眼睛。

    我给他戴上设备,又给自己戴上,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太阳穴,他肌肉紧绷了一下。

    有趣,高冷总裁竟然有点怕触碰。

    主机启动,蓝光闪烁。我按下序列键:倒数三、二、一……

    世界变成了碎片。

    我站在一条长廊中,四周是流动的记忆片段,像悬浮的玻璃碎片,折射着光线。这是程墨的记忆宫殿外围。

    程墨我呼唤。

    没有回应。正常。初次链接,患者通常无法在记忆空间中保持意识。

    我迈步向前,记忆碎片如鱼群般散开又聚拢。商务会议、签约现场、高楼办公室……都是工作记忆,表层的,无关紧要的。

    我需要更深入。

    长廊尽头出现一扇门。我推开,进入一个巨大的房间。中央是个旋转木马,周围是扭曲的镜子。嘉年华场景

    空气中飘着棉花糖香气,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我走近木马,发现每匹木马上都坐着同一个人影——模糊的,女性的。

    找到你了。我伸手触碰最近的木马。

    画面扭曲,我被拉入一段记忆。

    夜晚的游乐园,灯光绚烂。程墨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棉花糖。他在等人。

    久等了。一个女声。

    我转身,想看清说话的人,但她的脸像被打了马赛克。只能看出是个与我身高相仿的女性。

    没关系。程墨的声音出奇温柔,与诊室里的冰山判若两人。

    他递出棉花糖,女人接过,两人手指相触。画面突然破碎,我被弹出记忆。

    木马房间开始震动,镜子一面面碎裂。记忆排斥反应,常见的防御机制。

    不想让我看到后续我喃喃自语,那就来硬的。

    我集中精神,发动深度链接的核心功能——记忆重构。

    空间停止震动,碎镜重组。但不是原来的嘉年华场景,而是一条雨夜公路。

    这是更深层的记忆。

    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快速摆动。程墨在开车,副驾驶座是那个模糊女人。他们在争吵,但声音断断续续。

    ……不该这样……

    ……我必须……

    ……危险……

    忽然,远处灯光刺眼,一辆卡车失控冲来。程墨猛打方向盘,车子旋转,撞向护栏。

    世界天旋地转,玻璃破碎声,金属变形声,女人的尖叫声——

    然后是沉默。黑暗。血的味道。

    程墨挣扎着转头,看向副驾驶。女人垂着头,长发遮住脸庞,鲜血从她额头流下。

    对不起……他喃喃道,伸手想触碰她,却失去了意识。

    这就是车祸记忆。但女人的脸仍然模糊不清。我需要突破这层障碍。

    我走向女人,试图看清她的脸。随着我靠近,雨声越来越大,几乎震耳欲聋。记忆在抵抗,非常强烈。

    让我看看你是谁。我伸出手,触碰女人的肩膀。

    一道电流般的冲击穿透我的意识。女人缓缓抬头,血从她发间流下,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

    我看到了自己的脸。

    震惊让我瞬间断开连接,猛地坐起。现实世界的诊室回归视野,程墨也醒了,额头覆着细密汗珠。

    看到什么了他问,声音嘶哑。

    我该怎么回答告诉他车祸中的女人长着我的脸这根本不合逻辑。

    记忆还很碎片化,我勉强维持专业语气,需要进一步治疗。

    他眯起眼,似乎察觉到我的异常。

    下次什么时候

    下周一。我起身,躲避他的目光,我需要分析今天的数据。

    他没多说什么,起身离开。门关上后,我瘫回椅子,心跳如擂鼓。

    怎么可能我跟程墨应该是初次见面。为什么他记忆中的女人有我的脸

    除非……

    除非那段记忆发生在我失去记忆的三年里。

    草。我盯着天花板,低声咒骂。

    这单生意,麻烦大了。

    ---

    深度链接后的副作用比我预想的严重。

    那晚回家后,我站在浴室镜子前,总觉得镜中人不是自己。我伸手触摸镜面,恍惚间看到镜中人额头流血,一模一样的车祸场景。

    吓得我直接砸了镜子。

    第二天,打车去咖啡馆时,司机转弯的角度让我突然呕吐,脑海中全是翻车的画面。

    小姐,您没事吧司机一脸担忧。

    我掏钱下车,冲进药店买晕车药。不对劲,我从没晕车。

    回到家,我翻出那个记录我空白三年的笔记本。厚厚一本,记录了我在事故后如何一点点恢复生活能力,如何重新学习记忆修复技术,以及所有医疗记录。

    但没有一个字提到程墨。

    我拨通了治疗中心主任的电话。

    林医生,我想查一下自己的档案。

    什么档案

    我失忆那段时间的。完整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苏芮,我们谈过这个。你的创伤太严重,记忆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恢复。接受现实,向前看。

    我遇到了可能与我过去有关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

    来我办公室。他终于说。

    到了治疗中心,林医生递给我一个文件夹。

    这是你的完整记录。三年前车祸后,你被送来中心。脑部外伤,严重失忆,认知障碍。前六个月几乎不能自理。

    我翻着厚厚的医疗报告和治疗记录,照片上的我眼神空洞,像个活死人。

    治疗进展

    缓慢。你的大脑拒绝接受大部分记忆恢复技术。一年后,你开始对记忆修复领域产生兴趣,学习相关技术。两年前,你成为中心助手。去年,恢复到能独立治疗。

    有没有访客记录

    林医生皱眉:你怀疑什么

    程墨。我接的新案子。他车祸记忆里出现了我的脸。

    患者记忆经常错乱,把治疗师代入是常见现象。

    不,是深度链接。我确定那是真实记忆。

    林医生面色一变:你用了深度链接那技术还不成熟!

    它比你想象的稳定。我不耐烦地挥手,还有什么你没告诉我的

    林医生摘下眼镜,疲惫地揉眼睛:有些事,苏芮,不记得可能是件好事。

    我有权知道自己的过去。

    他叹气,从抽屉拿出一个U盘:这是你车祸的新闻报道。你自己看。

    回家后,我插入U盘。屏幕上出现一则三年前的新闻。

    惨烈车祸致两死一伤,肇事司机疑似酒驾。

    我点开视频。记者站在事故现场,背景是扭曲的车身。

    ……据目击证人称,事发前该车辆行驶异常,疑似司机醉酒。车辆失控翻下山崖,造成两人当场死亡,一人重伤。死者林薇,28岁;死者身份待确认。重伤者苏芮,目前在医院抢救……

    林薇谁是林薇

    我搜索这个名字,弹出一堆结果。林薇,某知名生物科技公司研究员,神经科学专家,曾参与多项记忆研究项目。

    照片上的女人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她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不,不是几乎,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只是她的发型更成熟,眼神更锐利。

    我继续搜索,发现更多信息。林薇,程氏集团旗下生物科技公司首席研究员。程氏集团总裁:程墨。

    一切串联起来了。程墨的未婚妻。死于车祸。和我长相相同。

    我的车祸。

    但这不解释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他的记忆里。除非——

    我手机突然响了,未知号码。

    喂

    苏医生,程墨的声音,我们需要谈谈。

    一小时后,我坐在城西一家隐秘咖啡馆里。程墨推来一个文件袋。

    你想知道的。

    里面是几张照片。我和林薇并肩站着,笑容灿烂;我们在实验室工作;我们在派对上举杯。

    我认识林薇我声音发抖。

    你们是同事。好朋友。程墨语气平静,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失去了三年记忆。

    从车祸算起

    我点头。

    有趣。他啜了口咖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识林薇

    因为我他妈的根本不记得!我压低声音咆哮,你又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我不确定你是否还是你。他目光锐利,车祸后,你变了。彻底变了。

    什么意思

    性格,习惯,连说话方式都不同。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寒意爬上我的脊背。

    我脑部受伤,人格变化很正常。

    是吗他推来另一张照片。我穿着正装,站在演讲台上。你曾是记忆研究领域的新星。和林薇共同研发记忆移植技术。

    记忆移植

    将一个人的记忆片段转移到另一个人大脑中。你们声称这将改变认知障碍治疗方式。

    我脑中嗡嗡作响。这不可能。我从未从事过研究。我是治疗师,不是科学家。

    但我的专业知识从何而来那些没人教过我却烂熟于心的技术

    我不信。

    程墨从口袋掏出手机,播放一段视频。屏幕上的我正在演讲,自信满满,专业术语脱口而出。那神态,那自信,与现在的我截然不同。

    这才是真正的苏芮。程墨说,车祸前的你。

    所以你来找我治疗是为了……

    确认我的猜测。他承认,我想知道林薇的死与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的实验会导致那场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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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怀疑我害死了她我站起来,我是受害者!

    你是唯一的幸存者,苏芮。而且失去了关键记忆。太巧合了。

    滚蛋!我抓起包,起身离开。

    他没拦我,只是说:你不好奇真相吗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为什么我对你有愧疚感

    我停住脚步。

    下周一,治疗继续。我头也不回地说,你欠我一个解释。

    走出咖啡馆,雨下得很大。我没带伞,任由雨水打湿全身。

    雨中,一个画面闪过脑海——不是我的记忆,却无比真实。

    林薇在雨中,对我说:如果实验成功,我的一部分将永远活在你体内。

    我猛地睁开眼,这不是我的记忆!

    回到家,我直奔浴室。镜子碎了,我拿起最大的碎片,盯着里面的自己。

    我到底是谁

    镜中人没有回答。但当我转身时,余光瞥见镜中似乎有两张脸在重叠。

    恐惧吞噬了我。我拿起手机,颤抖着拨通林医生的电话。

    我需要知道林薇的所有资料。

    苏芮,冷静——

    告诉我!我尖叫,否则我就直接去问程墨!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明天来找我。他最终说,我会告诉你一切。

    挂断电话,我跌坐在地。手机滑落,屏幕亮起——是程墨发来的短信。

    记忆不是真相的全部。但你我都需要它来解脱。

    窗外雷声轰鸣,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如果我不是我,那我是谁

    林医生的办公室比平时更加压抑。窗帘拉着,只有台灯亮着,像是准备进行什么秘密仪式。

    坐。他指了指对面椅子。

    我坐下,注意到桌上有个厚厚的文件夹,上面印着绝密字样。

    这是什么

    意识延续项目全部资料。林医生声音低沉,林薇和你共同主导的研究。

    我不是研究员。

    曾经是。他推过文件夹,最优秀的那种。

    我翻开文件,第一页是项目概述。措辞专业,充满神经科学术语,但基本理念很清晰:将一个人的部分记忆和意识模式转移到另一个人的大脑中。

    这不可能实现。我合上文件,记忆是神经连接的产物,无法简单转移。

    林医生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

    我愣住了。这些专业知识从何而来我明明没有神经科学背景。

    继续看。他催促。

    翻到第二页,我倒吸一口气。实验志愿者名单上,第一个就是我的名字。第二个是林薇。

    我们是实验对象

    也是研究者。你们相信,科学家应该亲身验证自己的理论。

    我继续翻阅,发现一张照片:我和林薇坐在两台仪器中间,头上戴着类似深度链接的设备,程墨站在一旁。

    程墨是项目赞助人

    不,他是林薇未婚夫。起初并不知情,后来发现了,强烈反对继续实验。

    为什么

    风险太大。林医生叹气,理论上,意识转移可能导致接收者人格分裂,甚至完全替换。

    替换寒意爬上我的脊背。

    最糟糕的情况,接收者的原始人格被彻底覆盖,变成另一个人。

    我手指发抖:你是说……我可能不是我

    不,苏芮。他摇头,但你也不仅仅是苏芮了。

    我站起来,差点撞翻椅子:什么意思

    车祸那天,林薇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她坚持进行最后一次全面转移实验。你同意了。程墨得知后赶来阻止,三人争执,然后……事故发生。

    谁在开车

    林医生移开视线:监控显示是你。但我相信你当时并不清醒。

    我脑海中闪过片段:方向盘在手中,视线模糊,耳边是争吵声。

    林薇死了。我喃喃自语,另一个死者是谁

    实验室助手。他试图阻止你们。

    房间突然变得很冷。我紧抱双臂:所以,我杀了两个人

    是事故,苏芮。

    但我活下来了,却忘了一切。我苦笑,方便极了,不是吗

    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

    或者——我逼视他,我不是苏芮,而是林薇实验成功了

    林医生猛地站起:不要胡思乱想!你是苏芮,DNA和指纹都证明这点。

    那为什么我会出现在程墨的记忆里为什么我会有不属于自己的闪回

    记忆污染。实验导致你们的部分记忆交融。

    还是你在隐瞒真相我逼近,也许我是林薇,而真正的苏芮已经死了!

    够了!林医生拍桌,你精神状态不稳定,需要休息。

    他拿出药瓶:镇定剂,吃了好好睡一觉。

    我盯着药瓶,想起程墨说的——车祸后,我变了。彻底变了。

    不需要。我站起身,抓起文件夹,我要找程墨。他知道真相。

    林医生想阻拦,我已冲出办公室。

    雨还在下,我冒雨打车去程墨公司。前台拦住我,说程总在开会。

    告诉他苏芮来了。关于林薇的事。

    不到一分钟,程墨亲自下来,带我进电梯。

    他的办公室在顶层,宽敞得像足球场,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雨景。

    我需要真相。我甩出文件夹,意识延续项目,我和林薇的实验。

    程墨面无表情地看着文件:林医生什么都告诉你了

    只有官方版本。我想听你的。

    他走向吧台,倒了两杯威士忌。

    林薇患有脑瘤。他递给我一杯,晚期,无法手术。

    这信息击中我。所以意识延续项目是她——

    她的救命稻草。程墨啜了一口酒,她不想死。或者说,不想彻底消失。

    而我是她选中的容器

    你自愿的。你们是好友,志同道合的科学家。

    所以她的记忆,她的一部分意识——

    现在在你体内。他直视我,但你依然是苏芮。只是多了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缓缓喝下威士忌,火辣感让思绪稍微清晰。

    为什么你要装作不认识我

    我认不出你了,苏芮。他声音低沉,车祸后,你就像变了个人。医生说是脑损伤导致的人格改变,但我知道不只如此。

    你认为林薇……

    我不知道。他坦承,有时你说话的方式,看人的眼神,都让我恍惚以为林薇回来了。但其他时候,你又完全是另一个人。

    所以你来找我治疗,是为了确认——

    我是否真的失去了她。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像我混乱的思绪。

    我经常梦见她。程墨突然说,但梦里她总戴着面具。我摘下面具,看到的是你的脸。

    我转身,发现他就站在身后,近得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那天,车祸前,发生了什么我问。

    我试图阻止实验。他的目光变得黯淡,林薇情绪激动,说如果不能与你分享她的记忆,宁愿两人一起死。

    然后

    你提出开车送她回家冷静。上车后你们继续争执。我追出去,想拦住你们。他停顿,然后失控了。

    一段画面突然在我脑海闪现:我在驾驶座,林薇在副驾,她情绪激动,抓住方向盘。车子失控,翻滚下山。

    我猛地后退,撞上窗户。

    我没想杀人。我喃喃道,是意外。

    程墨没接话,只是盯着我,目光复杂。

    你恨我吗我问。

    我曾经恨。他承认,但现在,我不知道该恨谁。苏芮林薇还是命运

    沉默蔓延,只有雨声作伴。

    我们继续治疗吧。最终我说,用深度链接。彻底进入你的记忆,找出真相。

    风险太大。

    我们别无选择。我苦笑,我需要知道自己是谁,你需要知道林薇去了哪。

    他沉思片刻,点头:好。

    离开前,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假如,我不仅仅是苏芮,也有一部分是林薇,你会怎么看我

    他目光穿透我:那取决于,你怎么看自己。

    回家路上,雨小了。我站在公寓楼下,恍惚间看到窗口有人影晃动。

    我住在五楼,独居。

    心跳加速,我悄悄上楼,钥匙插入锁孔时,里面传来轻微响动。

    我推开门,客厅空无一人,但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我循着味道进入卧室,床头柜抽屉半开。我从未见过的一瓶香水静静躺在那里,瓶身优雅,标签写着夜莺。

    我拿起香水,一段记忆突然闪现:

    林薇生日,程墨送她这瓶香水。她喷在手腕上,笑着说:记住这个味道,这就是我的味道。

    我猛地扔掉香水瓶,它落地碎裂,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镜子前,我的倒影似乎在笑。

    你是谁我问。

    倒影没有回答,但我听到脑海中有个声音,温柔又坚定:

    我们都知道答案,不是吗

    窗外雷声大作,我蜷缩在床角,不知道明天醒来时,会是谁睁开这双眼睛。

    ---

    深夜,我裹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和我杂乱的心跳。

    那瓶夜莺香水的碎片还躺在卧室地板上,香气挥之不去。我不敢回床上睡,害怕梦里见到她——那个不断入侵我思想的女人。

    但更可怕的是,我开始怀疑,我的全部存在是否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苏芮是谁林薇是谁我是谁

    我拿出手机,翻看程墨发来的照片。相片中的我和林薇站在一起,笑容灿烂。我们确实像,但又有微妙差异——她眼神锐利自信,而我…

    等等,这真的是我和她吗还是我们俩本就是同一个人

    够了!我猛地站起来,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凌晨三点,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需要远离这个充满陌生记忆的空间。

    雨已经停了,街道湿漉漉的,霓虹灯在水洼中扭曲反射。我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最终停在了治疗中心门口。

    这是我的避风港,唯一让我有掌控感的地方。

    门禁卡一刷,我走进空荡荡的大厅。夜间值班的保安认出我,点头示意。

    我的办公室如常,整洁冷静。我打开电脑,输入密码,准备搜索更多关于林薇的资料。

    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界面——私人日志。日期显示三年前。

    我确定关机前没打开任何程序。

    新的测试结果令人振奋。L的神经模式已成功复制,记忆共享率达到87%。但S的抵抗性出乎意料…

    这是谁写的我翻看更多条目:

    今天是第二十八次尝试。L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似乎在强行加速进程…

    S开始产生排异反应,梦境混乱,偶有性格波动…

    不得不向L坦白,她的做法太冒险了。如果继续,S可能会完全丧失自我…

    S是苏芮L是林薇我是在读自己的日记还是林薇的

    突然,我感到一阵头痛,剧烈得像有人在我脑中塞入火热的铁钳。闪回再次袭来——实验室的白光,程墨愤怒的脸,林薇绝望的眼神,还有方向盘在我手中滑动的触感。

    你不该来这里。

    我惊叫一声,转身看到林医生站在门口,神情严肃。

    这是你设的局我指着屏幕,故意让我看到它们

    不,苏芮。这是你自己设的局。他走进来,三年前的你。

    什么意思

    你在系统里设置了定时程序。你知道自己会失忆,所以留下线索,确保某一天能找回真相。

    我瘫坐在椅子上。所以这些日志…

    都是你的研究笔记。你是主导那个项目的人,苏芮,不是林薇。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可程墨说…

    程墨只知道他看到的部分。林薇是他未婚妻,但实验的核心研究者一直是你。

    为什么我会同意这种疯狂实验让别人的记忆进入我的大脑

    林医生递给我一张照片,上面的我比现在憔悴得多。三年半前,你被诊断出罕见的神经退行性疾病。预期寿命不到一年。

    我接过照片,手指颤抖。我生病了

    是的。而林薇,你最好的朋友,提出用自己健康的神经模式部分替换你受损的脑区。这就是意识延续项目的真正起源。

    我感觉呼吸困难,像有石头压在胸口。但车祸后,活下来的是我。

    车祸改变了一切。冲击导致你脑部受创,但奇迹般地,受损区域恢复了活性。医学无法解释,但你活了下来,代价是失去三年记忆。

    我站起身,感到一阵反胃。林薇真的死了

    是的。

    完全死了还是…我指了指自己的头,还在这里

    林医生叹息。她确实死了,苏芮。但你们的实验已经进行到相当程度,她的一些记忆模式、习惯、甚至部分人格特质,可能已经融入你的意识。

    所以当程墨说我变了…

    部分是因为车祸创伤,部分可能是林薇的影响。但你的核心仍然是苏芮。

    我想起那瓶香水,那些不属于我的闪回,程墨眼中的困惑与希冀。

    你一直都知道

    林医生沉默片刻。我是项目的伦理顾问。我警告过你们风险,但你们都太固执了。

    我突然意识到。所以你让我成为记忆治疗师是…

    给你一个新的目标。你的才能在这里也能发挥作用。

    我冷笑。顺便监视我,确保林薇没有复活。

    他没有否认。

    我关上电脑,情绪复杂得无法言表。我需要自己验证一切。不是通过你,不是通过程墨,而是用我自己的方法。

    你想怎么做

    我拿出门禁卡。进入程墨的记忆深处。但这次,我要做好万全准备。

    离开治疗中心时,东方已现鱼肚白。今天是周一,程墨的预约日。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找出我和她之间的真相。

    回家路上,我盯着后视镜中自己的眼睛。

    林薇,如果你在听,给我个信号。我轻声说。

    镜中,我的右眼不受控制地眨了眨。

    我差点撞上前方车辆。

    这可能只是疲劳导致的抽搐,或是我的幻觉。但更可怕的可能是,她真的在回应我。

    我不知道是该恐惧还是欣喜。但无论如何,今天和程墨的见面将是关键。我必须搞清楚,在那个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午十点,程墨准时出现在我的诊室。今天他穿着深灰色休闲装,没有往日的商业精英气场,反而透着一丝疲惫与人性。

    睡得不好他问我,目光扫过我眼下的黑眼圈。

    彻夜难眠。你呢

    他抿唇。同样。

    气氛微妙地紧张,我们都知道今天不是普通的治疗。

    想好怎么做了吗他问。

    我点头,指向准备好的设备。深度链接,但这次有所不同。我对程序做了调整,能直接跳过记忆防御机制,进入核心记忆。

    他挑眉。听起来很危险。

    的确危险。我坦白,可能会导致严重副作用,甚至永久性损伤。

    对谁

    我们俩。尤其是我——作为引导者,我承担更大风险。

    程墨沉思片刻,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明媚的阳光。

    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我调试着设备,平静地说:因为我需要知道自己是谁。

    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如果真相比你想象的更残酷呢

    真相就是真相。再残酷也好过活在谎言里。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头。开始吧。

    我们并排躺下,连接设备。这次我在程序中加入了特殊参数——双向记忆探索。不只是我进入他的记忆,他也能进入我的。风险更大,但可能性也更多。

    准备好了吗

    程墨侧头看我,表情前所未有的柔和:怕吗

    怕。我诚实回答,但这是必须面对的。

    他伸手,出人意料地握住我的手。温暖,坚定。

    倒数五、四、三、二、一…

    世界旋转,溶解,重组。

    我们站在一个空旷的白色空间中,四周是流动的光点,像漫天星辰。

    这是哪里程墨环顾四周。

    记忆的中间地带。我解释,既不在你的记忆宫殿,也不在我的。而是一个交汇点。

    现在怎么做

    跟着感觉走。想着你最想知道的事。

    程墨闭上眼,周围光点骤然聚集,形成一条通道。

    跟我来。他向通道走去。

    我跟上,心脏狂跳。通道尽头,是一间我从未见过的公寓客厅。装饰典雅,充满女性气息。

    林薇的家。程墨轻声说。

    画面中,林薇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消瘦苍白。她面前的茶几上摆满药瓶。程墨——记忆中的他——坐在她身边,神情忧虑。

    我不会放弃的。记忆中的程墨说,还有其他治疗方法,国外的专家—

    别再自欺欺人了。林薇微笑,那笑容平静得可怕,医生已经说得很清楚,最多六个月。

    程墨紧握她的手。我不接受。

    林薇叹息,目光转向窗外。我也不想离开。但宇宙没给我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除非…她突然转回头,眼中闪烁兴奋光芒,我找到另一种方式留下来。

    什么方式

    项目S。

    程墨皱眉。你的实验那只是理论阶段。

    不再是了。林薇声音低沉,我们有了突破。只需要合适的受体。

    你在说什么这太疯狂了!

    也许吧。林薇微笑,但科学本就建立在疯狂之上。

    场景突然变化,我们站在一间实验室里。林薇和另一个女人——我——正在电脑前工作。

    那是我我惊讶地看着自己。

    记忆中的我比现在精干许多,眼神专注犀利,举止自信果断。完全是另一个人。

    苏芮,测试结果出来了。林薇兴奋地说,神经模式匹配度达到92%。

    记忆中的我皱眉。还不够。低于95%的匹配度会导致记忆排斥。

    已经够接近了!林薇激动地说,我们可以—

    不,风险太大。记忆中的我坚决地说,我们需要更多测试。

    林薇脸色变了。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苏芮。

    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冒险。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林薇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你怕了

    我只是负责任。

    还是你开始反悔了林薇逼近,别忘了,意识延续项目是你的主意。你说过,死亡不应该是终点,记忆可以超越肉体存在。

    记忆中的我脸色复杂。我知道我说过什么。但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

    画面再次变化,这次是林薇的卧室。她一个人坐在床边,拿着一张相片——我和她在实验室的合影。

    你可以再等等的。一个声音响起。我转身,看到程墨站在门口。

    林薇摇头,眼中闪烁泪光。医生说我的情况恶化了。随时可能脑溢血。

    程墨走过去,抱住她。我们会想其他办法。

    没有其他办法了!林薇突然歇斯底里,只有苏芮的方案!只有她能帮我活下来!

    程墨松开她,脸色阴沉。那不是活下来,林薇。那是…某种复制,某种幻觉。

    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林薇平静下来,比完全消失好。

    苏芮同意了吗

    林薇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她会的。她欠我的。

    场景再变,这次是医院走廊。记忆中的我坐在长椅上,面色惨白。程墨走过来,递给我一杯咖啡。

    检查结果怎么样他问。

    不太好。记忆中的我虚弱地笑了笑,神经退行性疾病,罕见类型。医生说…可能只有几个月了。

    程墨明显震惊。你也…

    宇宙的讽刺,不是吗我苦笑,两个研究记忆永生的科学家,都面临生命尽头。

    林薇知道吗

    不能让她知道。记忆中的我摇头,她现在太脆弱了,如果知道我也快不行了…

    所以你同意了她的计划

    我需要确保她安全。记忆中的我低声说,如果我不在场监控整个过程,她可能会做出更极端的事。

    程墨沉默良久,终于说:你们都疯了。

    记忆中的我微笑:科学就是在疯狂边缘起舞。

    画面再次扭曲,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头痛。这些记忆太强烈,太真实,与我所知的一切冲突。

    我也快死了我是监控者而非实验主体我困惑地看向程墨,这与林医生说的完全不同!

    程墨同样困惑。这些记忆…我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还是事后构建的。

    突然,世界开始崩塌,记忆碎片四散飞舞。

    怎么回事程墨紧张地问。

    记忆排斥。我试图稳定连接,却发现控制正在迅速消失,系统不稳定,我们得撤出—

    话未说完,一股强大力量将我们分开。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诊室,浑身冷汗。

    程墨也醒了,表情震惊。

    你看到了什么我问。

    他缓缓坐起,目光复杂。混乱。矛盾。不确定是记忆还是噩梦。

    我也是。我摘下设备,手指发抖,好像每个人都在说谎,甚至是我自己。

    或者不是谎言,而是不同角度的真相。

    我苦笑。什么才是真实的我是谁林薇是谁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墨沉默片刻,突然说:也许,唯一能确认真相的地方就是事发现场。

    车祸地点

    他点头。那里可能还留有线索。距离事发已经三年,但值得一试。

    我考虑片刻,决心已定。走吧。

    离开治疗中心前,我告诉林医生需要外出调查。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叮嘱我小心。

    我和程墨乘坐他的车,驶向郊外山区。一路无言,各自沉浸在刚才混乱的记忆碎片中。

    车窗外,阳光灿烂,与我们阴暗的思绪形成鲜明对比。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真相我终于打破沉默,车祸后,我失忆了,所有人都可以重新塑造我的过去。

    程墨目视前方。也许他们也不确定真相是什么。或者认为真相太沉重。

    还有可能我根本就是个祭品。我苦涩地说。

    程墨猛地转头。什么意思

    如果林薇的实验确实成功了呢如果我其实是她,而真正的苏芮早就死了呢

    程墨的手在方向盘上收紧。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们太不同了。他低声说,即使外表相似,本质截然不同。

    哪里不同

    他沉默片刻。林薇冷静、理性、甚至有些冷酷。而你…

    我怎样

    更感性,更温暖,更…人类。

    不知为何,他的形容让我心中一动。但紧接着,那个可怕的念头又浮现——如果这些差异正是记忆移植不完全的结果呢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处山路旁。护栏已修复,但可以清楚看到事故痕迹——地面上的刹车印记,山坡上被撞断的树木。

    我们下车,走到护栏边。山下是陡峭的斜坡,再往下是茂密的树林。

    车子从这里坠落。程墨指着缺口,超过五十米的高度。

    我望着下方,试图想象那可怕的一幕。车子坠落,翻滚,撞击,扭曲的金属,破碎的玻璃…

    突然,头痛袭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剧烈。我跪倒在地,双手抱头。

    真实的记忆如海啸般淹没我的意识。

    雨夜。我在驾驶座。林薇在副驾驶,面色苍白,神情决绝。后座坐着一个男人——实验室助手。

    别轻举妄动,苏芮。林薇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引擎里的炸药只需一个遥控器就能引爆。

    你疯了!我惊恐地看着她,这不是我们计划的!

    计划变了。林薇冷笑,既然你退缩了,我只能自己完成最后一步。

    杀了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是杀你。林薇拿出一个装置,是救你。你的病情比我更严重,记忆移植是你唯一的希望。

    我不想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等完成了,你会感谢我的。她眼中闪烁疯狂的光芒,既然你我都活不成了,至少能让我们的意识共存。一个身体,两个灵魂。

    后座的助手突然扑上来,试图抢夺林薇手中的装置。车子失控,林薇尖叫,我拼命转动方向盘——

    远处,程墨的车灯照来。他看到了我们,试图拦截,却为时已晚。

    车子撞断护栏,坠入山谷。下坠的瞬间,林薇启动了装置,强光刺眼,剧痛贯穿我的头颅,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苏芮!苏芮!

    程墨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我躺在地上,他焦急地俯身查看我的状况。

    我想起来了。我喘息着说,我全都想起来了。

    他扶我坐起。想起什么了

    林薇想杀我们。我颤抖着说出刚才的记忆,她在车里安装了炸药,还打算强行完成记忆移植。

    程墨脸色苍白。这不可能…她不会…

    她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林薇了!我激动地说,疾病和死亡恐惧扭曲了她。她宁愿毁灭一切,也要苟活下来!

    程墨摇头,不愿相信。但他眼中的动摇告诉我,他心里已有所察觉。

    如果是真的,他缓缓说,为什么你活下来了

    我茫然摇头。我不知道。或许装置在坠落中损坏,或许记忆转移未完成就中断了…

    我站起来,走到护栏边,凝视着下方茂密的林木。

    一件事可以确定。我说,我确实是苏芮,但也带着林薇的一部分。不是她想要的完全替代,而是某种…混合。

    程墨走到我身边,目光复杂。所以,现在的你…

    既是苏芮,也有林薇的碎片。我苦笑,一个不完整的苏芮,加上一个不完整的林薇。

    你能区分哪些是你自己的,哪些是她的吗

    我想了想。不能完全区分。但有些感受、记忆,我能感觉它们的…不属于我。像一套不合身的衣服。

    风吹过山谷,带着凉意。我打了个寒颤,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如果她还在这里呢我指着自己的头,如果她的意识仍然活跃,只是被我的主导性格压制着

    程墨神色复杂。那样的话…

    她可能随时醒来。我低语,恐惧涌上心头,而我不知道,当她醒来时,我会去哪里。

    我们沉默地回到车上。夕阳西沉,山区的空气变得寒冷。

    这趟旅程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多恐惧。我不再是谁的困惑已经解答,但随之而来的是新的恐惧——我可能随时失去自我。

    回程路上,程墨首先打破沉默。

    无论你是谁,我都会帮你。

    我望向他,在暮色中他的侧脸轮廓坚毅而温柔。

    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对我很重要。

    这句话击中了我心底某处。一种复杂情感涌现——既是我自己的,又混杂着不属于我的情愫。

    我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不知将去向何方,但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

    我再次站在深度链接主机前,但这次不是为了探索别人的记忆。

    确定要这么做林医生担忧地看着我,风险太大了。

    没有选择。我调试着参数,如果林薇的意识碎片真的还存在我脑中,我必须找到它,了解它,控制它。

    自从那天在车祸现场恢复部分记忆后,我时常感觉自己像两个人。有时候我会突然说出自己不熟悉的专业术语,或者想起从未去过的地方。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梦见程墨——不是作为患者,而是爱人。

    那些不是我的感情,不是我的记忆。

    你需要助手。林医生说,一个人潜入自己的潜意识太危险。

    我犹豫了。理论上他是对的,但谁能担任这个角色林医生我不确定能完全信任他。程墨他对林薇的感情会干扰判断。

    我一个人来。我最终决定,这是我的脑子,我的战场。

    林医生叹息。至少让我监控你的生命体征。

    我同意了。十分钟后,我躺在治疗椅上,连接设备,进入自己的潜意识。

    与进入别人记忆不同,这是一段奇异的旅程。没有明确的空间概念,只有流动的、不断变化的感知碎片。

    我的记忆宫殿是个图书馆,高耸的书架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天花板。每本书都是一段记忆,一个经历。

    我漫步其中,指尖滑过书脊。大部分是我熟悉的——童年、学校、家人、工作。但某些区域被锁链封锁,那是我失去的三年。

    更奇怪的是,某些书架发着微弱的蓝光,与周围不协调。我走近,拿出一本发光的书,翻开——

    我站在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面前是复杂的仪器和电脑屏幕。我感到自信、专注、野心勃勃,但这感觉与我现在的性格相去甚远。

    这是林薇的记忆。

    我继续翻阅,看到更多场景——林薇和程墨在餐厅约会,林薇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林薇独自在公寓哭泣,看着自己的医疗报告。

    这些记忆有种奇怪的质感,像隔着一层薄纱,既真实又虚幻。

    我合上书,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图书馆开始扭曲,书架摇晃,书本纷纷掉落。

    谁在那里我喊道。

    没有回答,但我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

    林薇

    我站在记忆图书馆的中央,四周的书架仍在扭曲、崩塌。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纸页,在空中飘荡。

    林薇。我再次呼唤,我知道你在这里。

    寂静。然后,远处传来一声轻笑——温柔、熟悉,却带着一丝苦涩。

    你终于来找我了。

    我转身,看见她站在书架尽头。不再是模糊的影子,而是清晰的轮廓——林薇,穿着她常穿的那件白色实验服,长发垂在肩头,眼神锐利而疲惫。

    这是你的记忆。我说,它们不该在我的大脑里。

    可它们已经是了。她缓步走近,我们的实验成功了,苏芮。虽然不完美,但我确实活了下来……以另一种方式。

    这不是活着。我摇头,这是寄生。

    这是共存。她纠正,你病了,我也病了。我们本可以互相拯救。

    代价是什么抹去我的意识让我变成你

    林薇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我从未想过完全取代你。我只想……留下来。

    我看着她,突然感到一阵复杂的情绪——愤怒、怜悯、恐惧,还有……理解。

    你害怕死亡。我说。

    你不怕吗她反问。

    我沉默。是的,我也怕。我们都怕。

    程墨知道吗我问,他知道你最后做了什么

    林薇的表情微微动摇。他只知道我想活下去,却不知道我用了什么手段。

    他爱的是你,不是我。

    他爱的是我们。她轻声说,只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

    记忆图书馆再次震动,书架坍塌得更快。

    这里撑不住了。林薇伸手触碰我的肩膀,苏芮,你得做选择了。

    什么选择

    接受我,或者彻底抹去我。

    我怔住。没有中间选项

    记忆不是拼图,无法完美分离。她苦笑,你可以尝试清除我,但代价是……你会失去更多,包括你自己的记忆。

    我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实验室的灯光,程墨的凝视,雨夜的车祸,以及那些模糊却温暖的瞬间。

    如果……我接受你

    那么,我会成为你的一部分。她微笑,不是取代,而是融合。你会记得我,但不会被我控制。

    我睁开眼,看向她。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我只想被记住。她轻声说,而不是彻底消失。

    书架彻底崩塌,世界陷入黑暗。

    ——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治疗椅上,浑身冷汗。程墨和林医生站在旁边,神情紧张。

    苏芮程墨握住我的手,你还好吗

    我喘息着,大脑仍沉浸在刚才的记忆中。

    我见到她了。我低声说,林薇。

    程墨的瞳孔微缩,手指收紧。她……说了什么

    她给了我选择。我抬头看他,接受她的记忆,或者彻底抹去她。

    林医生皱眉。这太危险了,苏芮。记忆融合不可控,你可能会失去自我。

    或许……我轻声说,自我本来就不是固定的。

    程墨凝视着我,眼神复杂。你决定怎么做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他。我想试试……接受。

    你确定

    我不再纠结自己是谁了。我微笑,我是苏芮,带着林薇的记忆和情感,但我的选择……仍然是我的。

    程墨沉默良久,最终点头。好。

    林医生还想劝阻,但最终只是叹息。我会监控你的状态。

    ——

    一个月后,我站在林薇的墓前,程墨站在我身旁。阳光洒在石碑上,微风拂过,带着初春的暖意。

    你后悔吗程墨问。

    我摇头。不后悔。

    你真的……能感觉到她吗

    有时候。我轻声说,当我看到某个公式时,会突然理解得更深;或者闻到某种香水,会想起不属于我的片段。但我知道,那只是记忆,不是灵魂。

    程墨沉默,然后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

    你呢我问,你能接受……现在的我吗

    他看向我,眼神不再困惑,而是坚定。

    我不再把你当成她,也不把你当成单纯的苏芮。他说,你就是你。

    我微笑,握紧他的手。

    那就够了。

    风吹过,墓碑前的白花轻轻摇曳,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我们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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