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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红簪劫

    永昌三年七月廿三的夤夜,天穹仿佛被戳了个窟窿。紫电劈开墨色云层时,浣衣院的青石砖缝里渗出暗红色血水——那是沈知檀膝头渗出的血,此时跪在暴雨中,十指深深抠进石板缝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父亲的血是不是也曾这样渗进诏狱的地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狠狠压下。三日前,沈家满门获罪,父亲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凌迟处死。而她,从御医之女沦为王府最低贱的浣衣婢。

    啪!荆棘条抽在后背的力度让沈知檀往前一栽,整张脸扑进装满锦袍的木盆。胰子水呛进鼻腔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脊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罪臣之女也配用胰子崔嬷嬷绣着金线的翘头履碾过满地玉簪花瓣,用你的脸蹭!蹭到这些袍子比雪还白!

    沈知檀抹掉糊住视线的血水,咬紧牙关,舌尖抵住上颚,硬生生咽下喉间的血腥气,十指死死抠住盆沿。缓缓抬头,铜盆里的倒影映出自己破碎的容颜——苍白的脸颊上横亘着几道血痕,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颈侧,狼狈至极。

    聋了不成崔嬷嬷见她不动,冷笑一声又一记荆条抽在耳际的皮肉,铜盆里的倒影突然被闪电照得雪亮。崔嬷嬷浑浊的眼珠骤然收缩,荆条尖端挑起少女湿透的后领:这是什么

    沈知檀还未来得及反应,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粗粝的指甲抠进她后颈皮肉,在漫天紫电中,那枚暗红色胎记宛如浴火朱雀,振翅欲飞。

    这胎记……母亲生前从未提起过。沈知檀心头一颤,却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任由崔嬷嬷掐着她的脖颈,像审视一件货物般打量她。

    不可能...老嬷嬷踉跄后退,呼吸急促起来,绣鞋踩碎了一地玉簪花瓣,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但转瞬她又恢复阴鸷神色,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贱骨头就是贱骨头她啐了一口,从污泥中拎起件玄色里衣甩在沈知檀脸上:王爷剿匪受的伤,衣服沾了血,你可得仔细着洗。

    浓重的血腥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沈知檀盯着衣襟处暗褐色的血渍,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血……是新鲜的。

    她忽然勾起一段回忆——三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瘟疫肆虐京城。十五岁的沈知檀蜷缩在药铺角落,看着父亲为流民施药。忽然一队铁骑冲破雨幕,为首的蒙面将军翻身下马,将染血的护腕塞进她手里:金创药,给你父亲。护腕内侧绣着个渊字,被血浸得发黑。

    发什么呆!用牙咬着拧。崔嬷嬷的呵斥将她拽回现实,鞋尖抵住沈知檀下颌,王府的锦缎,岂是你这贱骨头的手能碰的

    沈知檀垂下眼帘,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缓缓张口,当绣着蟠龙纹的衣角触及唇瓣时,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她听见自己臼齿摩擦的声响,混着远处被飓风绞碎的铜铃残音,像是谁把玉簪花碾碎在青石板上。

    暴雨如注,铜盆里的水被血染成淡红色。她的膝盖早已磨破,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砖上蜿蜒,像一条细小的蛇,悄无声息地爬向墙角那株奄奄一息的玉簪花。

    子时的更鼓穿透雨幕时,沈知檀的掌心已经看不出原本肤色。铁钉藏在第九根浣衣杵里,当她把最后一件锦袍摔进竹筐时,三寸长的铁钉直接贯穿了右手。

    啊!惨叫脱口而出的刹那,她咬住了染血的衣袖。崔嬷嬷举着灯笼凑近,火光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鬼魅般的阴影:这就受不住了当年你母亲...话音被马蹄声斩断,崔嬷嬷听闻极速离去。沈知檀趁机拔出铁钉,鲜血溅在杵身上显出个模糊的昭字。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冷——二十年前昭仁太子暴毙,涉案的浣衣局宫女全被赐了鸩酒。

    雨更大了。当沈知檀把第十筐浣好的衣物摞上板车时,远处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八宝琉璃灯穿透雨幕,照亮檐下一角玄色蟒袍。王爷万安。崔嬷嬷的嗓音陡然谄媚。沈知檀跪伏在地,看着那双云纹锦靴踏过自己方才流血的地方。琉璃灯影在萧承渊的蟒袍上流淌,他俯视着泥淖中的少女。暴雨冲刷着沈知檀脸上的血污,露出眼角那颗朱砂痣——与他书房暗格里那幅画像上的女子如出一辙。

    抬头。玄色鹿皮靴尖抵住她下颌的瞬间,沈知檀听见自己颈骨发出脆响。当视线终于触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时,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青龙街的雨夜,蒙面将军摘下面甲咳血的瞬间,眼角也有这样一颗痣。

    王爷,这贱婢...崔嬷嬷话音未落,就被萧承渊抬手制止。带她去药庐,本王缺个调香的。你有意见萧承渊蟒纹广袖在雨中翻卷如鹰隼,用雪水洗净。崔嬷嬷脸色煞白,不敢再言。

    (胰子,古代类似于肥皂的物品)

    第二章

    烬中香

    烛火在青铜兽炉里噼啪作响。沈知檀跪坐在青玉药碾前,指尖捏碎最后一粒白檀香,细碎香粉簌簌落入锦囊。这已经是今夜第三次重制药包——每次碾到第七分细时,总会嗅到那股若有似无的异香。

    龙涎香里掺着苦艾草,安神散不该有这种气味。

    她借着挑灯芯的姿势,将半片未碾碎的药材藏入袖中。灯影晃动间,萧承渊批阅奏折的身影映在屏风上,右手腕的皮质护腕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王爷。崔嬷嬷端着漆盘幽灵般出现,该用雪蛤膏了。

    汤药蒸腾的热气里,沈知檀分明看见三两点红紫色花瓣沉在碗底——与父亲书房暗格里那株毒草一模一样。

    放着。萧承渊朱笔未停。

    崔嬷嬷却将药碗往沈知檀跟前一推:既是调香婢,试药的规矩不懂么

    白玉碗沿压上唇瓣的刹那,沈知檀突然伸手打翻药碗:此药性烈,与王爷正在服的防风相克。

    药汁泼洒在地毯上,竟腐蚀出点点焦痕。萧承渊抬眼看向崔嬷嬷:嬷嬷在王府二十三年,竟不知药性相克滚出去。他声音很轻,崔嬷嬷却像被鞭子抽中般佝偻了腰,退了下去。

    子时的更鼓刚过三响,沈知檀正在分装香丸。内室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野兽般的低吼。她掀开鲛绡帘的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萧承渊的身影切割成破碎的暗影。他单衣散乱地倚在榻边,双手死死掐着自己脖颈,额角青筋如蛛网暴起。满地都是撕碎的奏折,墨迹混着冷汗在绢帛上晕开。

    母亲...别烧...嘶哑的呓语刺破死寂。

    沈知檀的指尖触到袖中硬物——那个被她浆洗过无数次的染血护腕。三年前蒙面将军递药时,护腕边缘的烧伤疤痕与眼前人腕间的痕迹渐渐重合。

    王爷!她扑过去掰他手指,却被掀翻在地。后腰撞上案几的剧痛中,她抓起护腕浸透安神香露,狠狠按在他腕间疤痕上。

    萧承渊猛然睁眼,五指如铁钳扣住她咽喉:谁派你来试探本王

    王爷可记得三年前青龙街药铺...她艰难喘息,那夜王爷你递来的金疮药里,混着同样的红玉簪花瓣。

    萧承渊瞳孔骤缩。他当然记得那个雨夜,暗卫来报沈太医私藏前朝密卷,他本要杀人灭口,却在药铺后巷看见少女跪在泥泞中,用裙摆为高烧的流民拭汗。于是鬼使神差扔出了随身的护腕。

    过来。

    萧承渊的声音比平日沙哑三分。他褪下护腕扔在案上,露出腕间狰狞的旧疤:既然认出本王,为何不说

    沈知檀盯着那道横贯腕骨的烧伤:王爷若真是恩人,为何任由崔嬷嬷在安神香里掺曼陀罗她忽然抓起案上香囊拆开,抖出暗藏的红玉簪花瓣,此物遇热则催发迷幻,王爷的梦魇症,怕是人祸而非天灾。

    放肆!萧承渊怒拍书案道:你以为编造这些...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萧承渊揽住她腰身旋身避过破窗而来的暗箭,箭尖正钉在玉簪花瓣上,瞬间腾起青烟。

    好一个一石二鸟。他冷笑看向窗外夜色,既要毒杀本王,又要嫁祸沈家余孽。

    沈知檀攥紧护腕的手微微发抖。方才贴近他胸膛时,分明听见心跳声与三年前重叠——那时蒙面将军策马离去,她抱着药包跪在雨里,听见同样急促的心跳穿透雨幕。

    五更天将明时,沈知檀在灰烬里翻找未燃尽的香灰。昨夜萧承渊当着她面焚毁所有药渣,却在火光明灭间,往她掌心塞了枚青铜钥匙。

    东偏殿第三口樟木箱。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父亲的医案,或许还在。

    推开偏殿门的瞬间,霉味扑面而来。沈知檀抚摸着箱笼上的封条。晨光穿透窗纸时,沈知檀在医案最后一页发现朵干枯的玉簪花,旁边是父亲的字迹——承渊旧疾,唯朱雀血可解。

    第三章

    剜心血劫

    晨光如金线穿透雕花窗,沈知檀的指尖悬在医案上方颤抖。泛黄的纸页间夹着朵玉簪花标本,花瓣上暗褐色纹路竟与昨夜箭矢上的毒痕如出一辙。父亲的字迹在光晕里浮动:承渊旧疾,根在颅脑,每逢雷雨则幻象频生,唯朱雀血可解。

    窗外突然传来铁甲摩擦声。沈知檀迅速将医案塞入袖中,却见萧承渊逆光立在门槛处,蟒袍下摆沾着露水,右手正无意识摩挲着皮质护腕的裂口。

    可看清了他缓步逼近,护腕边缘的焦痕在晨光中愈发狰狞,你父亲当年就是用这味药方,害得先太后薨逝于梦魇香。

    沈知檀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樟木箱。父亲临终前嘶吼丙辰年亥月的模样突然清晰——那正是先太后暴毙的日子。她猛然攥紧袖中青铜钥匙,棱角刺入掌心的痛楚令她清醒:王爷既然认定沈家有罪,为何留我性命

    萧承渊突然擒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染血的护腕擦过她腕间肌肤,三年前的雨夜气息扑面而来:因为你这双眼...他指尖抚过她眼角朱砂痣,与地宫壁画上的朱雀明王一模一样。

    午后的调香阁氤氲着诡谲的香气。沈知檀被推进调香阁时,铜漏刚过申时三刻。暮色裹着沉水香的气息漫过十二扇雕花槛窗,将萧承渊的背影拉成一道锋利的剪影。他正在擦拭一柄乌木嵌螺钿的短刀,刀刃刮过丝绢的声响,像极了诏狱里剥人指甲的动静。

    药方在案上。他的声音混着刀刃破空声,错一味,断一指。

    沈知檀盯着青玉案上泛黄的宣纸,喉头突然发紧——那字迹她太熟悉了。三岁开蒙时,父亲握着她的手写下第一味药名当归,笔锋转折处的枯墨痕迹,与眼前这张安神散方子如出一辙。

    王爷从何处得的方子她指尖抚过远志三钱的字样,那里本该是酸枣仁。

    萧承渊突然转身,短刀擦着她耳畔钉入药柜。一缕断发飘落时,她闻到他袖口传来的金丝楠木香,混着某种阴冷的墓土气息。

    你只需当个称手的药杵。他捏起一片龙脑香抵在她唇间,就像三年前,乖乖接住本王的金创药。

    沈知檀将龙脑粉筛入青玉雕花炉腾起第三缕烟时,沈知檀摸向了发间的银丁香耳坠。这是母亲投嬛前夜塞给她的,说若遇死局,便将其焚于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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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脑过量了。萧承渊突然开口。沈知檀异常镇定,瞥见萧承渊皂靴边缘新沾的赭石粉——这分明是昨日在昭仁太子陵当值的工部官员才有的痕迹。

    王爷昨夜去了地宫她突然开口,药杵撞击玉钵的节奏丝毫未乱。

    萧承渊批阅奏折的朱笔在空中凝滞,一滴墨汁落在昭仁太子翻案的折子上:你该操心的是香方。

    若我说...沈知檀拈起片枯黄的玉簪花瓣,这安神香缺了味药引呢她突然将花瓣按在腕间旧伤处,血珠渗入干花纹理,竟显出一行小楷:丙辰亥月,地宫生变。

    萧承渊霍然起身,案上茶盏应声而碎。他掐住沈知檀脖颈按在药柜上,数百个抽屉哗啦作响:谁教你的血书显影之术

    萧承渊的瞳孔在烛火中收缩成针尖,护腕裂口处的纸页泛着陈年血迹。沈知檀的指尖刚触及纸边,窗外忽有惊雷炸响,震得青玉药柜嗡嗡颤动。

    你可知窥探王族秘辛的下场他反手将她腕骨按在药碾上,碾轮棱角刺入掌心,血珠顺着青玉纹路渗入离魂蛊方。

    沈知檀在剧痛中扯开一抹冷笑:王爷的腕脉跳得这般急,是怕我看出蛊毒已入心脉

    话音未落,萧承渊左肩突然痉挛——三日前剿匪时中的箭伤毫无征兆地崩裂,玄色蟒袍瞬间洇出大片暗红。他踉跄扶住案几,打翻的香炉灰烬里浮出半片焦黑花瓣,正是东山匪寨独有的红玉簪。

    报——!

    侍卫长陆烽推开房门的瞬间,暴雨裹着血腥气灌入调香阁。路烽铁甲上的血水在青砖上蜿蜒成蛇,手中还攥着半截带毒的箭矢:王爷!东山匪寨的箭...箭上有蛊!

    萧承渊喉间溢出闷哼,指尖深深掐入旧伤。黑血从护腕裂缝渗出,竟与香灰中的焦花发生反应,腾起妖异的紫烟。

    沈知檀突然夺过陆烽手中断箭,箭簇倒映出她眼底寒光:这蛊毒遇曼陀罗则狂,遇龙涎香则蚀——王爷今日熏的安神香里,可是掺足了这两味

    她扯开萧承渊的蟒袍,暴露出溃烂的箭伤。三年前的染血护腕此刻紧贴他心口,皮质层下赫然浮现朱雀衔簪的暗纹,与她的胎记遥相呼应。

    沈知檀和路烽扶着萧承渊进卧房时,满室都是曼陀罗的甜腥气。萧承渊仰躺在卧床上,左肩贯穿的箭矢上刻着工部印记,与她袖中青铜钥匙的纹路严丝合扣。

    取...取心头血...闻讯赶来的军医捧着药箱的手不住颤抖,古方记载...

    沈知檀已扯开衣襟。银簪刺入心口的瞬间,她看见萧承渊腰间玉佩翻转,背面朱雀衔簪的纹样与母亲遗物完美重合。鲜血顺着簪头朱雀纹滴入药碗,竟在碗底凝成弑君二字。

    护腕...昏迷中的萧承渊突然抓住她手腕,青龙街...药铺...高热让他的呓语支离破碎,别去...地宫...

    子时三刻,沈知檀贴着湿冷的墙根挪动,耳坠在黑暗中磕出细响。白日里萧承渊掐着她脖颈按在香炉上时,曾漏出一句戌时三刻书房无人,此刻子时的更鼓刚过,倒像是句淬毒的邀约。

    吱呀——

    书房雕花门比她预想的更易推开。月光从云隙漏下一线,正照着多宝阁上那尊青玉貔貅——白日里萧承渊把玩时,貔貅左眼闪过鎏金光晕。

    机括在左眼。她捻着袖中银簪的冰凉簪尾,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掌心的物件,此刻竟与仇人的机关暗合。簪尖刺入玉兽瞳孔的刹那,多宝阁轰然移开三尺,露出暗格里泛黄的信笺。血渍在纸面洇成梅枝状,父亲的字迹刺得她眼眶生疼:【永昌元年三月初七,景明帝命臣以金丝楠入药......】

    哐当!远处传来铁甲碰撞声。沈知檀迅速抽出信笺,却发现末尾被酸液蚀得只剩残破的丙辰年。纸页夹层忽然闪过金芒,她下意识用银簪挑开夹层——三根极细的金丝嵌在棉絮里,正是帝王冕旒上才用的盘龙丝。

    原来在这里。玄色蟒袍挟着龙涎香压过来时,沈知檀正将信笺塞进口中。萧承渊的剑鞘抵住她咽喉,拇指摩挲着剑柄蓝宝石:沈家的女儿,咽纸的样子倒像吞糖。她咬破舌尖将血混着纸浆下咽,咸腥气冲得眼眶发红:王爷清醒过来倒是挺快的。

    窗外火光骤亮,映出萧承渊眼底血色。他突然掐住她下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吗从你碰青玉炉开始,本王就在等你自投罗网。

    轰!羽林卫破窗而入的瞬间,萧承渊揽着她腰身旋入密道。沈知檀的后背撞上冰冷石壁,耳坠突然嵌入墙缝机括。整面石壁应声翻转,浮现出完整的沈家祠堂平面图——母亲佛堂的位置赫然标着朱砂红叉。

    很熟悉萧承渊的呼吸喷在她染血的耳垂,三年前你接药包时,这耳坠可没这般烫手。

    沈知檀猛地僵住。记忆里蒙面将军递来的药包,确实曾被耳坠勾住丝绦。眼前人突然扯开护腕,焦黑的疤痕盘踞在小臂,正是当年火场救人的灼伤。

    您若真要臣女死......她忽然轻笑,染血的指尖抚上那道疤,何苦留着这救人的证据

    密道外传来羽林卫统领的冷笑:王爷私藏逆犯,是要抗旨刀鞘撞击声里混着细微机括响,沈知檀瞳孔骤缩——那声音竟与自己耳坠嵌入墙缝的响动完全相同。

    萧承渊突然咬住她滴血的手指。温热血珠滑入喉管的刹那,他眼中泛起妖异金芒:你以为这耳坠为何能开机关剑锋挑开她衣襟,心口伤痕竟浮现金色脉络,沈家的血,生来就是钥匙。

    卯初,地牢渗水声滴答作响。

    沈知檀摸着腕间新添的镣铐,铁链上丙辰铭文硌着掌心。萧承渊将她扔进牢房前,曾用染血的指尖在她锁骨画圈:你猜崔嬷嬷的避毒蛊,能撑过几道刑

    姑娘好手段。暗处忽然传来崔嬷嬷沙哑的笑,老妇人举着烛台照向自己空荡荡的左袖,当年你娘用这耳坠开地宫时,老奴这只手还接得住先帝的鸩酒。

    烛火忽明忽暗间,沈知檀看见对方袖口爬出蜈蚣状伤疤——与青玉炉底的灼痕如出一辙。

    嬷嬷这伤,怕是金丝楠木烧的吧她故意晃了晃耳坠,就像永昌元年烧毁沈家药庐那把火。

    崔嬷嬷突然暴起掐住她脖颈,烛台砸在镣铐上溅起火星:你以为萧承渊为何留你他娘在地宫躺了二十年,就等着沈家女的......

    噗!

    剑刃入肉的声音闷响,萧承渊的剑尖突然穿透崔嬷嬷右肩,将她钉在石墙上。他左手紧按左肩,指缝间渗出黑血——刚上过药的箭伤在蛊毒催发下又开始溃烂。

    再多说一字,萧承渊喘息粗重,剑柄因剧痛微微颤抖,本王就把你扔进地宫喂血蟒。

    崔嬷嬷嘶声大笑,鲜血顺着石墙沟壑流成诡异图腾:王爷可要撑住了,若在沈姑娘面前毒发......话音未落,她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牢房瞬间弥漫刺鼻腥甜。

    沈知檀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只见崔嬷嬷原先的位置空余半截染血锁链。萧承渊半跪在地,箭伤处的黑血已浸透蟒袍,他徒手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青色脉络——那蛊毒正如活物般向脖颈攀爬。

    别碰!沈知檀扑过去按住他欲抓挠伤口的手,却被他反手扣住命门。萧承渊眼底金芒大盛,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腕骨:现在杀我......倒是容易......

    她突然扯开自己衣领,将尚未愈合的心口伤抵在他唇边:王爷不是说,沈家的血是解药么

    辰时三刻,地宫寒风刺骨。

    萧承渊将沈知檀掼在青铜棺椁上时,蛊毒已蔓延至颈侧。棺盖移开的瞬间,寒气裹着奇香扑面而来——棺中女子面容鲜活如生,眉间一点朱砂与沈知檀胎记别无二致。

    我娘等了你二十年。萧承渊剑尖挑开女子衣袖,腕间银铃与沈知檀的耳坠同纹,三百六十个沈家女的血都融不进这具身体,唯独你......

    他突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沈知檀雪白中衣上。蛊虫在皮下蠕动的声响清晰可闻,他握剑的手终于开始颤抖:替我......

    沈知檀突然夺过剑柄,锋刃抵住棺中女子咽喉:王爷若死在这里,令堂的尸身怕是撑不过三日。她故意将伤口渗出的血珠滴在女子唇上,那尸身竟微微颤动睫毛。

    萧承渊瞳孔骤缩,蛊毒发作的剧痛让他蜷缩在地。沈知檀蹲下身,染血的指尖抚过他眉骨:当年您赠药时,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跪着求我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三百六十盏人皮灯笼同时坠落。沈知檀在摇晃中看见萧承渊腰间玉佩裂开,露出半枚虎符——那正是羽林卫统领刀鞘上缺失的凹槽形状。

    地宫震动持续了整整半炷香。

    当最后一盏人皮灯笼砸在青铜棺椁上时,沈知檀正攥着半枚染血的虎符。萧承渊在蛊毒发作的剧痛中昏死过去,腰间玉佩碎屑扎进她掌心,与三百六十个灯笼残骸混作一处。

    姑娘该走了。

    暗处突然闪出羽林卫统领的身影,他的刀鞘精准卡住虎符缺口,寅时三刻,浣衣院的经幡该换新了。

    沈知檀任由对方拽着手臂在密道穿行,身后传来石门轰然闭合的巨响。统领的佩刀擦过她耳坠时,忽然低语:崔嬷嬷今晨往经幡上添了笔新墨。

    寅时六刻,暴雨冲刷着昨夜血迹。

    沈知檀跪在浣衣院的青石板上,第无数次搓洗那件玄色蟒袍。金丝楠木屑在铜盆里打着旋,将水面映成浑浊的琥珀色。东墙经幡被狂风掀起一角时,她终于看清新墨痕迹——第三百六十个檀字下方,悬着滴未干的墨珠,正等着染上她的血。

    姑娘眼力真好。

    崔嬷嬷幽灵般出现在廊柱后,右肩绷带渗出黑血,这经幡每添一笔,地宫里的尸身就暖一分。

    她枯槁的手指突然抓住沈知檀手腕,你猜昨夜,是谁握着老身的手添的墨

    沈知檀甩开她的手,铁杵砸进木盆溅起血水。晨光穿透云层那瞬,她看见自己倒映在铜盆里的面容竟与棺中女子重叠。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她低头冷笑——萧承渊的护腕还缠在她左腕,浸透毒血的布料正缓缓浮现出景明帝私印。

    第四章

    朱雀现世

    戌时三刻,药浴池蒸腾的雾气裹着苦艾香,沈知檀将整筐金丝桃倒入沸水。墨色药汁翻涌着吞没锁骨下的旧伤痕,那些蜿蜒如蜈蚣的疤是浣衣院的铁钉留下的。她刻意将铜盆摆在窗下,看着水珠沿着盆沿凝成丙字——这是第三夜了,相同的时辰,相同的异象。

    姑娘该添热水了。

    苍老沙哑的嗓音贴着耳廓炸开,沈知檀后颈的胎记突然刺痛。铜盆里映出崔嬷嬷佝偻的倒影,老妪的翘头履碾过满地药渣,在青砖上拖出黏腻水痕。她不动声色地攥紧浴巾里的银簪,那是用三日口粮跟厨娘换的。

    枯爪般的五指突然扣住浴桶边缘:老身伺候姑娘更衣。烛台被打翻的刹那,沈知檀旋身扯过素纱屏风,药雾中传来布帛撕裂的脆响。火星溅在崔嬷嬷深褐色的宫装上,竟烧出密密麻麻的针眼——那些被精心修补的破洞,分明是鸾鸟纹样的轮廓。

    嬷嬷当年在尚服局当差沈知檀故意让素纱滑落半寸,这手描鸾绣凤的功夫,埋没在浣衣院可惜了。

    老妪浑浊的眼球在火光中暴突,枯枝般的手指突然刺向雾气:昭仁太子显灵了!嘶吼震得药汤泛起涟漪,沈知檀后颈的朱雀胎记在蒸腾的热气中若隐若现,仿佛真要从皮肉里振翅飞出。

    药雾突然凝成三支利箭,裹着苦艾的辛烈直射烛火。爆开的火星里,崔嬷嬷撕开衣襟,苍老的皮肉上赫然烙着朱雀图腾——与沈知檀的胎记互为镜像,只是那鸟喙处多了一滴血珠。

    帝姬要灭口吗老妪突然用前朝官话嘶喊,枯瘦的手腕迸出骇人力气,浴巾绞住沈知檀脖颈:龙脉图在...

    破窗声裹着暴雨刺入耳膜。三道黑影如鬼魅般落地,玄铁面巾上嵌着的北斗七星泛着幽蓝磷光。为首者剑锋直指沈知檀心口,却在触及胎记时陡然转向,寒光削下崔嬷嬷半截手指。

    断指坠入药汤,靛蓝色水波骤然沸腾。沈知檀趁机攥住崔嬷嬷袖中滑落的半枚虎符,青铜缺口处嵌着的白玉温润如水——竟与母亲遗留的耳坠严丝合缝。

    暗卫首领突然轻笑,剑穗上坠着的银铃叮咚作响:姑娘好手段。竟是清冽女声。其余二人倏然后退,呈三角阵型封住门窗,动作整齐得仿佛提线木偶。

    沈知檀将虎符藏入湿发,喉间腥甜翻涌。这些人的靴底沾着御用的龙涎香灰,剑柄缠着金蚕丝——本该出现在景明帝贴身侍卫身上的物件,此刻却裹在夜行衣下。

    萧承渊在试你。女暗卫突然单膝跪地,倒转剑柄奉上染血布帛,三更天前不浸帝姬血,九百死士便要殉了龙脉。

    子时更鼓穿透雨幕,药池砖缝突然渗出粘稠黑水。沈知檀后退半步,看着那诡谲液体在青砖上蜿蜒出诗句:玉簪泣血山河烬。耳垂突然刺痛,母亲遗留的白玉耳坠脱落在地,露出耳后米粒大的刺青——正是丙辰二字。

    展开染血布帛的刹那,她险些打翻烛台。这分明是父亲临刑前穿的中衣,前襟却用血画着星图,二十八宿中的心月狐正指自己所在的浣衣院。更骇人的是星图旁的小楷,竟是萧承渊的字迹:信物已验,杀。

    他要你死得明白。女暗卫突然扯下面巾,左颊黥着朱雀衔珠的图腾,三年前蒙面赠药的人,可曾说过玉簪花开时

    沈知檀如遭雷击。那个暴雨夜,蒙面将军塞给她金创药时,确实有玉簪花瓣落进染血的护腕。她下意识摸向枕边暗格,那里藏着早已风干的花瓣——却在此刻闻到了相同的冷香,正从女暗卫的袖袋里飘出。

    池水忽起漩涡,崔嬷嬷的断指浮出水面,指尖死死勾着半片金箔。沈知檀俯身去捞,却听老妪最后的呜咽从井底传来:小心...人皮灯笼照影...

    轰隆!惊雷劈中东墙经幡,九百九十九盏白灯笼同时亮起,每盏都画着泣血朱雀。女暗卫突然呕出黑血,剑尖在地上划出扭曲字迹:快走,他来了——

    第五章

    御前对弈

    沈知檀被铁链拖出浴池时,九百盏白灯笼正随风摇晃。女暗卫的尸身横在井边,心口插着半截银丁香簪——正是母亲遗物。她将虎符死死抵在掌心,青铜棱角刺破皮肉,血珠渗入白玉缺口时,远处传来三声凄厉鸦啼。

    姑娘当心脚下。

    玄甲侍卫突然出声,靴底碾碎廊下的玉簪花。沈知檀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铜牌,那上面刻着丙辰卫三字,与崔嬷嬷断指上的金箔印记如出一辙。暴雨冲刷着回廊,她忽然嗅到龙涎香混着腐草的气息——正是景明帝特有的味道。

    穿过第七道月洞门时,领头的侍卫突然掀开假山机关。沈知檀的额头重重磕在石壁上,最后的意识里,她听见铁链坠地的声响,以及景明帝遥远的叹息:终究是养不熟...

    沈知檀在剧痛中苏醒,发觉自己跪在紫宸殿的蟠龙金砖上,鎏金香炉吐出的青烟缠着景明帝的衣摆。后颈胎记火燎般刺痛,浸透冰水的寝衣紧贴脊背,在地面洇出蜿蜒水痕——那形状竟与浴池黑水写就的玉簪泣血分毫不差。

    沈家的女儿,果然生着反骨。

    翡翠朝珠擦过她耳后刺青,景明帝尾指的裂痕戒面闪过寒光。沈知檀盯着朝珠里游动的血丝,突然想起女暗卫临终时的话:他怕你的血...更怕血里的真相...

    朝珠突然勒住她脖颈,冰凉的翡翠贴着胎记。景明帝俯身时,龙涎香里混着腐肉气息:你可知这串珠子,原该是你母亲的聘礼

    沈知檀盯着其中一颗朝珠里的血丝:陛下错了,沈氏女宁碎不折。她故意用后颈胎记磨蹭珠串,翡翠骤然发烫,惊得景明帝松了力道。

    好个宁碎不折!景明帝甩开朝珠,三颗人骨佛头滚落玉阶。沈知檀瞳孔骤缩——其中一颗刻着沈昭明,正是祖父名讳,而另一颗上的丙辰竟与她耳后刺青完全相同。

    大太监端来毒酒时,漆盘上的蟠龙纹正在融化成血水。沈知檀拢在袖中的手指轻颤,这是诏狱特有的腐心散,沾唇即溃烂五脏。她突然想起浣衣院那夜,崔嬷嬷曾说:御前奉毒者,必先吞解药。

    喝了它,朕许你入皇陵祭父。景明帝的护甲划过酒盏边缘,刮下些朱红色粉末。沈知檀注意到他尾指的翡翠戒面有道裂痕——与母亲妆奁暗格的形状如出一辙。

    酒液泼溅的瞬间,沈知檀佯装颤抖。毒酒洒在龙纹袖口,腥臭弥漫间,血丝从刺绣中渗出,渐渐凝成弑父二字。景明帝暴怒挥袖,却见屏风上的婚书碎屑被烛火投射成地宫密道图!

    陛下请看,她突然抓起案上人骨佛头,昭仁太子的蛊虫,最喜至亲血肉。指尖用力挤压,佛头竟渗出黑色粘液,滴在砚台中与朱砂混成诡异的紫。

    景明帝的左眼突然暴起青筋:你以为凭这些巫蛊把戏...

    臣女不敢。沈知檀截断话头,蘸着紫墨写下丙辰,只是好奇,陛下为何留着沈家祠堂的《昭仁起居注》

    空气骤然凝固。大太监研磨的手顿住,沈知檀瞥见砚底的血指纹——那是父亲临刑前咬破指尖按下的。她突然将整块松烟墨砸向地面,墨锭裂开露出半片龟甲,刻着萧氏窃国!

    嫁给承渊,换沈家祠堂重修。景明帝碾碎龟甲,灰烬里飘出婴儿胎发,或者,让诏狱老鼠啃完你弟弟的指骨。

    沈知檀接过赐婚圣旨,绢布夹层的金蚕丝纹样刺痛掌心——前朝帝姬的襁褓专用此物。她假作研墨,将父亲骨灰混入朱砂,砚台突然浮现血色掌印,与龟甲残片拼出地宫丙辰。

    陛下可听过朱雀醒,萧氏倾她突然扯开衣领,胎记在烛火中泛着金芒,当年钦天监为这句谶语,屠尽丙辰年生的女婴...

    景明帝的金护甲突然崩裂,蛊虫尸体簌簌而落。沈知檀趁机将婚书碎片抛向烛台,火焰吞噬绢帛时显出一行血字:寅时三刻,焚经幡者得天下。

    护驾!大太监的尖叫中,沈知檀被铁链拖出殿外。风雪卷起她袖中残页,正是地宫机关图——用母亲经血绘制的朱雀双目突然淌下血泪。

    第六章

    血色合卺

    沈知檀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金丝嫁衣在烛火下泛着血光。每道褶痕里缝着的铁蒺藜刺破手腕,鲜血顺着鎏金袖口渗进暗袋——那里藏着母亲用血写的遗书。她轻抚耳后丙辰刺青,镜中忽然映出萧承渊的身影。

    这凤冠压得你脖颈生疼吧

    冰凉的手指突然扣住她后颈,萧承渊的呼吸混着酒气喷在胎记上:就像当年你娘戴着贵妃册宝,跪在我母妃棺椁前那样。

    沈知檀反手按住他腕间脉搏:王爷可知心疾发作时,你的血是苦的指尖用力压住三焦穴,像极了浣衣院的皂角水。

    萧承渊猛地扯断她腰间的玉髓禁步,琉璃眼球滚落烛台。沈知檀瞳孔骤缩——那正是父亲下葬时缺失的右眼!她突然抓起合卺酒壶砸向铜镜,碎片划破萧承渊下颌,毒酒溅在喜帕上显出一行小字:萧氏血祭,朱雀归位。

    你以为这是婚书萧承渊用染血的手指挑起盖头,这是你沈家三百口的催命符。他掌心躺着碎裂的血玉镯,内侧刻着沈母闺名,你娘用这镯子勒死我母妃时,腕骨都折了。

    沈知檀突然轻笑,拔下凤冠珠钗刺穿酒壶。残余的毒酒浇在萧承渊掌心的黥印上,朱雀图腾突然睁开金瞳:王爷的心疾不是病,是昭仁太子种下的蛊吧

    珠钗刺穿酒壶的脆响尚未消散,萧承渊掌心的朱雀已睁开金瞳。他突然扣住沈知檀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藏在袖中的遗书:你以为昭仁太子的蛊虫,真能困住本王

    话音未落,喜娘手中的合卺杯突然炸裂。老妇人踉跄着抓住沈知檀的嫁衣裙裾,七窍涌出的黑血染红了银脚环——永昌三年冬的刻痕正在融化。沈知檀猛然想起,这正是弟弟出生那年,母亲开始夜夜抄写《地藏经》。

    王爷的蛊虫困不住人...她顺势扯开嫁衣内衬,鲜血浸透的遗书飘落烛火,困得住人心罢了。跳动的火焰舔上朱砂字迹的刹那,那些母亲临终前写下的护吾儿平安竟扭曲成景明帝的笔迹:诛萧氏,复昭仁。

    萧承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腰间玉佩突然迸裂,露出半截密诏——与遗书上的昭字笔锋如出一辙。沈知檀的银簪抵住他咽喉:三年前你赠药时,可曾料到这药引...簪头朱雀突然啄破他颈间皮肤,需用帝姬心头血

    那你可知...萧承渊突然扯开她衣襟,心口金线缝合的旧伤正在渗血,三年前那支箭上的毒,叫长相思他指尖沾血抹过遗书,朱砂字竟化作年少时自己写给沈母的信:沈姨,承渊必护阿檀周全。

    沈知檀的银簪抵住他心口:王爷当年救我,是为今日取帝姬血解蛊吧簪头的朱雀触到鲜血,竟展开双翼发出清唳。琉璃眼球突然爆出强光,二十年前的对话在火光中重现——

    用这孩子的命换后位,沈妹妹可舍得少年萧承渊的声音混着琵琶断弦之音。铜镜映出沈母抱着女婴,襁褓上绣着浴火朱雀。

    你们萧家欠昭仁太子的...沈母尖叫着将血玉镯砸向先帝,迟早血债血偿!

    幻象中的萧承渊突然转头,与现实的他对视:现在你知道了,我们生来就是死局。

    暴雨突至,九百九十九盏白灯笼在檐角摇晃。沈知檀掰开萧承渊染血的手掌,地宫龙脉图正在吸收两人交融的血。他的护腕突然裂开,露出半枚虎符——与她耳坠上的白玉严丝合缝。

    崔嬷嬷用命换的答案...她将虎符嵌入缺口,可值得你赌上萧氏江山

    地动山摇间,暗卫首领剑锋挑碎白灯笼,每盏灯罩都浮现沈家女眷的面容:帝姬,该收网了。

    萧承渊突然大笑,撕开蟒袍露出心口黥印。朱雀图腾与她的胎记共振,在暴雨中投射出星图:你以为的局中局...他碾碎避毒蛊,不过是我为你铺的登天路。

    最深处的白灯笼轰然炸裂,崔嬷嬷的尸身坠入深井,手中银簪插着半张地契——正是沈家祠堂下的万人坑。沈知檀望着井口升起的黑雾,那里传来母亲最后的呢喃:玉簪开,山河改...

    第七章

    弑山河

    地宫石门在虎符嵌入的刹那轰然震颤,沈知檀的指尖被青铜棱角割破,血珠渗入龙脉图的沟壑。三百死士的脚步声从甬道深处传来,如闷雷碾过她的脊骨。她抚上心口灼烫的金色脉络——昨夜萧承渊饮下那盏毒酒时,这些纹路便如同活过来一般,蜿蜒成朱雀展翅的轮廓。

    报——!狄戎连破三关!

    传令兵撞碎祠堂门扉的瞬间,沈知檀嗅到了熟悉的龙涎香。尸体怀中的密诏滑落在地,朱批诛妖女,萧氏可活被血污浸透。她弯腰去拾,却被玄铁战靴踩住手腕。

    你要的江山,萧承渊的剑尖挑起她下颌,甲胄上的冰碴簌簌落在她嫁衣残片上,是用本王的血浇灌的

    沈知檀抬眸望去,他掌心溃烂的黥印正渗出幽蓝毒血。她忽然轻笑,扯开他护腕露出狰狞烧伤:三年前那支毒箭,是替你父皇灭口的吧指尖划过新生的朱雀图腾,毕竟只有萧氏血脉,才能触发长相思的蛊毒。

    石门轰然开启的巨响中,暗卫首领摘下染血面巾:帝姬,该唤醒真正的朱雀了。

    地宫深处,九百九十九盏人皮灯笼无风自燃。沈知檀望着琉璃棺中的昭仁太子,他手中的玉簪花钗与母亲遗物一模一样。萧承渊突然剧烈咳嗽,毒血喷溅在朱雀铜像上,机关齿轮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吞了它。他将避毒蛊塞进她唇间,解药在烽火台,足够你...

    王爷又错了。沈知檀碾碎蛊虫,金蚕茧从残骸中滚落,三年前你赠药时,我便将真蛊种入心脉。她扯开衣襟,心口金纹已蔓延成星图,这才是解长相思的药引。

    藏在地宫暗处的景明帝狂笑着从龙脉图后走来:好一对痴儿!他手中的沈家幼弟脖颈青紫,用你的血开地宫,还是用他的命换解药少年脖颈青紫,却拼力嘶喊:阿姐!地宫连着护城河暗闸!

    沈知檀割开手腕,鲜血溅上昭仁太子的玉冠。地宫开始崩塌,暗河倒灌声中,她将解药瓶掷向烽火台:萧承渊,你永远学不会以命换命。

    可我学会了。萧承渊劈开坠落的横梁,铁链将自己捆在龙脉枢钮上。护腕被他扯下掷来,内侧密密麻麻刻满小字——竟是三年来他替沈家收敛的每一具尸骨名录。

    萧承渊却劈开坠落的横梁,用铁链将自己捆在龙脉枢钮上:三年前没说完的话...他扯下护腕掷向她,是让你好好活着。

    沈知檀接住护腕的刹那,幼弟突然挣脱桎梏。远处传来景明帝的惨叫——幼弟的匕首正插在他的心口,刀柄朱雀纹样与她的胎记共鸣生光:阿姐!龙脉改道了!

    幼弟的呼喊被飓风撕碎。沈知檀望着掌心浮现的星图,忽然读懂崔嬷嬷临终手语:浴火者,需断红尘。

    烽火台上的解药在烈焰中蒸腾成紫雾,沈知檀望着边关方向。嫁衣金线遇火重织,在火光中铺展成前朝山河图。萧承渊的嘶吼穿透浓烟:沈知檀!你敢!

    我是昭仁帝姬萧氏第七代孙...她在火中轻笑道,将护腕投入火海,名录在火焰中化作金蝶,这山河,从来姓萧。

    三个月后,新帝登基那日,朱雀殿废墟传来《戍边词》的吟唱。有人看见玄甲将军在灰烬中翻找玉簪花瓣,更有人传言边关突现三百里赤色花海——每片花瓣都形如浴火朱雀,遇雨便渗出淡金汁液,似泪又似药香。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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