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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爹死的那晚,嘴里塞着他自己的耳朵。

    我跪在祠堂的青石板上,他的脸被刀划得稀烂,

    但最刺眼的,是嘴里鼓鼓囊囊塞着的那团血肉——他的左耳,

    族长说,这是赵老三的规矩。

    手下败将的耳朵,得自己吃下去。

    我笑了,笑得满手血都在抖。

    ——赵老三不知道,这句话,将是他这辈子最后的错误。

    1

    第一节:雨夜的血债

    那晚的雨,大得像是要把整个村子淹没。

    我蹲在门槛上,看着屋檐滴下来的水珠砸在泥地里,溅起一朵朵浑浊的小花。

    爹坐在堂屋里,就着半碟咸菜喝粥,热腾腾的雾气糊了他一脸。

    爹,少喝点,夜里积食。我嘟囔了一句。

    爹咧嘴一笑,牙齿上沾着半片菜叶:怕啥你爹我壮得像头牛。

    就在这时,门被拍响了。

    ——拍得很急,像是索命的鬼。

    爹放下碗,皱眉去开门。雨水裹着冷风灌进来,我打了个哆嗦。

    门外站着族长的家丁,浑身湿透,脸色煞白。

    陈叔,族长让您赶紧去祠堂!家丁喘着粗气,赵家和李家又干起来了,这次见血了!

    爹骂了句脏话,转身抓起蓑衣。娘从里屋追出来,往他怀里塞了块馍:带着,别饿着。

    我站在门口喊:爹,我跟你去

    去个屁!爹回头瞪我,老实待着,别添乱!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蓑衣在风中翻飞,像只折了翅膀的老鹰。

    我做了个梦。

    梦里爹站在血泊里,胸口插着把刀。我想跑过去,腿却像灌了铅。

    爹的嘴一张一合,可我听不见声音。

    然后我惊醒了。

    窗外还是黑漆漆的,雨声小了,但没停。

    娘在隔壁屋咳嗽,一下一下的,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我摸到桌上的火石,点了盏油灯。

    灯刚亮,门又响了。

    这次不是拍,是砸。

    我拉开门栓的瞬间,族长带着两个后生撞了进来。

    他们架着个人——不,是抬着具尸体。

    那是我爹。

    他的蓑衣不见了,身上的粗布褂子被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

    最可怕的是他的脸——从额头到下巴,被人用刀刻了个歪歪扭扭的懦字。

    在祠堂后巷找到的。族长嗓子哑得厉害,是赵老三干的。

    我没哭,也没叫。

    油灯在我手里晃了晃,火苗舔到了手指,可我不觉得疼。

    我蹲下来,轻轻摸了摸爹的脸。血已经冷了,那个懦字的笔画里还嵌着泥。

    为什么是懦我问。

    族长别过脸去:你爹...他本来能跑。可李家的娃被赵老三抓住了,你爹去救...

    我懂了。

    爹不是打不过,是太善良。善良到以为坏人也会有良心。

    娘从里屋冲出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她扑在爹身上,指甲把那个懦字都抓花了。

    我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我去看看。我说。

    祠堂后巷的泥地上,血被雨水冲成了淡红色。

    我举着火把,看见墙角有块碎布——是爹的衣角,被什么利器勾下来的。

    再往前走,我发现了一样东西。

    一只耳朵。

    我爹的左耳,被人割下来扔在了水沟里。

    耳垂上还有个小洞,是娘去年给他穿的,说能长寿。

    我把耳朵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

    真奇怪,人死了之后,连耳朵都变得这么轻。

    身后有脚步声。是族长。

    孩子,这事...

    私了。我打断他,我要赵老三的命。

    族长倒吸一口冷气:你疯了赵家养着十几个打手!赵老三的亲哥在县衙当差!

    火把的光照在墙上,我的影子变得很高大。

    那就让他们等着。我把爹的耳朵揣进怀里,等我准备好了,一个一个来。

    转身时,我看见族长在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雨又下大了。

    我站在巷子口,最后看了一眼爹倒下的地方。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陈家的傻小子。

    我是来索命的鬼。

    2

    第二节:隐忍的演技

    1.

    第一次复仇(失败)

    我爹下葬那天,雨停了。

    泥土盖住棺材的瞬间,我摸到了怀里的柴刀——磨了整整三夜的刃,亮得能照出我通红的眼睛。

    今晚就动手。

    可赵老三比我想的狡猾。

    我蹲在他家后院墙根下,听见里面划拳喝酒的声音。

    突然一阵剧痛从后背炸开——有人用棍子抡了我。

    小畜生,等你多时了!赵老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被按在泥地里,脸贴着潮湿的土。

    五六个壮汉围着踢,肋骨断没断我不知道,但嘴里全是血沫子。

    就这点能耐赵老三蹲下来,酒气喷在我脸上,跟你爹一样废物。

    他掏出一把匕首,冰凉的刀刃拍着我的脸:要不要也给你刻个字

    我笑了,笑得满嘴血往外涌:刻啊...最好刻清楚点...

    刀尖划开皮肉的疼,远不如心里的恨来得锋利。

    ——左脸,一个歪歪扭扭的狗字。

    2.

    学会伪装

    养伤的半个月,我想明白一件事:愤怒需要智慧来驾驭。

    娘给我换药时手在抖:儿啊,算了吧...

    算了我盯着房梁,娘,给我拿面镜子。

    铜镜里,那个狗字已经结痂,像条蜈蚣趴在脸上。

    我伸手摸了摸,突然笑出声:挺好,以后赵老三看见这个字,就会想起今天没打死我,是他犯的最大错误。

    第二天清晨,我去了族长家。

    我要和解。跪在青石板上时,我额头抵着地,声音闷闷的,为了我娘。

    族长老泪纵横:好孩子!这才像话!

    他拉着我去赵家赔罪,我腰弯得比柳枝还低,脸上的疤正好对着赵老三。

    赵叔,我年轻不懂事...我双手奉上自家酿的高粱酒,您大人有大量。

    赵老三盯着我脸上的疤,突然放声大笑。他接过酒坛往地上狠狠一摔!

    陶片四溅,酒香混着泥腥味炸开。

    滚吧小畜生!他朝我脸上啐了一口,看见你这条丧家犬就晦气!

    唾沫顺着我结痂的疤往下流。我抹了把脸,笑得比哭还难看:赵叔教训的是。

    转身时,我听见赵老三跟手下说:废物爹生的废物儿子,呸!

    ——他们都没看见,我袖子里掐出血的掌心。

    3.

    暗中的准备

    我开始频繁往城里跑。

    老板,这把短剑多少钱

    铁匠铺的老张头斜眼看我:陈家小子,你要这个干啥

    防身啊。我指着脸上的疤,您看,我这样的容易挨欺负。

    他摇头:这种精钢短剑得定做,贵着呢。

    我掏出钱袋——里面是爹留下的全部积蓄,还有娘陪嫁的银镯子。

    老张头叹了口气:三天后来取。

    取剑那天下雪,剑身比雪还冷。

    我在没人的小巷里试剑,轻轻一划就割断了三根并排的麻绳。

    断口整齐得像裁纸。

    回家路上经过刺青摊,游方艺人正在给个壮汉纹虎头。

    能纹人像吗我问。

    艺人咧嘴露出金牙:只要钱够,玉皇大帝都给你纹咯!

    我解开衣襟,指着心口位置:纹我爹。

    针扎进皮肤的疼,比刀割脸疼十倍。

    可我一动不动,盯着艺人炭笔勾勒的轮廓——那是根据我描述画的爹,方脸,浓眉,耳垂上有小洞。

    孝子啊。艺人啧啧称奇,不过这位置...纹了给谁看

    我系好衣带,铜板拍在桌上:给我自己看。

    4.

    差点露馅

    开春祭祖那天,我犯了个错误。

    弯腰上香时,短剑从怀里滑出来半截。当啷一声,祠堂突然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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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长的眼睛眯起来:陈家小子,带凶器来祭祖

    赵老三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我慢慢直起腰,把短剑完全抽出来——剑柄上缠着红绳,坠着个铜钱。

    族长,这是我爹的遗物。我声音发抖,他说...说带着这个,就像他还在保佑我...

    族长接过剑细看,突然老泪纵横:是老陈的!这铜钱是我当年给他的平安符啊!

    赵老三一把抢过去,狐疑地检查。我心跳如鼓,生怕他看出剑刃是新磨的。

    破铜烂铁。他嫌弃地扔回来,砸得我胸口生疼。

    我低头捡剑时,看见自己影子在发抖。

    不是怕的,是憋笑憋的。

    那铜钱是昨天刚从集市买的,我在上面仿刻了族长的字迹。

    老眼昏花的族长,果然认错了。

    回家的路上,我摸着脸上去年留下的疤。

    赵老三,你以为我输了。

    其实,游戏才刚刚开始。

    3

    第三节:纹身与谎言

    1.

    纹身的秘密

    胸口那幅爹的画像,成了我最深的秘密。

    每次洗澡,我都得躲着娘。夏天再热,我也穿着严实的粗布衣。

    直到那天——

    儿啊,你这身上...娘端着药碗进来,正好撞见我在换衣服。

    我猛地转身,但已经晚了。

    娘手里的碗咣当掉在地上,汤药泼了一地。

    她颤抖着伸手,指尖快要碰到我胸口的刺青。

    这是...你爹

    我沉默着系上衣带。

    你这孩子...娘突然揪住我衣领,是不是还想着报仇!

    我盯着地上碎裂的瓷片,药汁蜿蜒如血:娘,您看错了,那是平安符。

    ——我这辈子第一次对娘撒谎。

    2.

    意外的考验

    赵老三的女儿要出嫁了。

    全村人都收到请帖,包括我。娘把请帖扔进灶膛:不去!

    火舌卷过红纸,我突然伸手抢了出来:去,为什么不去

    喜宴那天,我特意换上最体面的衣裳。

    短剑贴身绑在小腿上,隔着布料能摸到冰凉的剑柄。

    赵家张灯结彩,院子里摆着二十桌酒席。

    赵老三穿着崭新绸缎褂子,正在给客人敬酒。

    哎呦!这不是陈家的...他故意大声嚷嚷,宾客们齐刷刷看过来。

    我躬身行礼:赵叔大喜。

    他一把搂住我肩膀,满嘴酒气喷在我脸上:来来来,给大伙儿看看我侄儿脸上的字!

    众人哄笑。有人起哄:赵爷,您这书法还得练啊!

    我站着没动,任由赵老三粗糙的手指在我脸上疤痕处摩挲。

    他忽然压低声音:小子,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心跳漏了半拍。

    不过...他拍拍我脸颊,我就喜欢看你这条狗想咬人又不敢的样子!

    全场爆笑。

    我也跟着笑,笑得眼角都湿了。

    3.

    危险的游戏

    我开始频繁出现在赵家。

    帮他修谷仓,替他跑腿送信,甚至给他那个傻儿子当马骑。

    村里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真成了赵家的狗。

    陈哥,你图啥啊隔壁二狗子偷偷问我。

    我正给赵老三擦皮靴,头也不抬:图口饭吃。

    有天深夜,赵老三喝得烂醉回来,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去...去给我煮醒酒汤!

    厨房里,我盯着沸腾的锅。砧板上的菜刀闪着寒光,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

    磨蹭什么呢!赵老三摇摇晃晃进来,一脚踹在我腿上。

    我盛汤的手很稳:马上好,赵叔。

    他接过碗时,我突然说:您嘴边有血。

    放屁!他抹了把嘴,却摸到满手鲜红——我悄悄在碗边抹了鸡血。

    赵老三脸色大变,碗摔得粉碎:你...你下毒!

    我扑通跪下:赵叔明鉴!定是锅没刷干净!

    他揪着我头发往灶台上撞,我眼前一黑,温热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来。

    小杂种...他喘着粗气,要是让我抓到把柄...

    我趴在地上数着滴落的血珠:一滴,两滴...

    还不到时候。

    4.

    致命的破绽

    立秋那天,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赵老三让我去县城送信,回来时遇到暴雨。

    单薄的衣衫被淋透,胸口的刺青若隐若现。

    站住。

    赵老三的侄子拦住了我。这小子精得像狐狸,是赵家唯一读过书的。

    陈哥,你这身上...他盯着我湿透的衣襟,纹的什么

    我下意识捂住胸口:没什么,胎记。

    他忽然伸手扯开我衣领!

    电光火石间,我一把掐住他手腕,力道大得能听见骨头咔的轻响。

    再碰我一下,我贴着他耳朵轻声说,我就把你偷卖赵家地契的事抖出来。

    他脸色瞬间惨白。

    我松开手,慢条斯理整理衣领:现在,能让我过去了吗

    他退后两步,像见了鬼。

    雨越下越大,我走出很远还能感觉到他阴毒的目光钉在背上。

    ——这个隐患必须除掉。

    5.

    借刀杀人

    三天后,赵家后院起火。

    我蹲在村口老槐树上,看着浓烟滚滚升起。

    赵老三的侄子被人从火场拖出来时,已经烧得不成人形。

    活该!二狗子啃着烤红薯,听说他偷了赵老三的房契去赌...

    我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是啊,真可惜。

    当晚,赵老三砸开我家门。

    他眼里布满血丝,手里拎着砍刀:是不是你干的!

    娘吓得跌坐在地。我扶着她,一脸茫然:赵叔,您说什么

    我侄子临死前...他刀尖指着我胸口,说了个陈字!

    我解开衣扣,露出胸膛:您要搜身还是要验伤

    油灯下,爹的刺青栩栩如生。赵老三突然踉跄后退,像见了鬼。

    你...你...

    我向前一步,胸口几乎顶到刀尖:赵叔,我爹托梦说...他想您了。

    砍刀当啷落地。赵老三转身就跑,在门槛上绊了个跟头。

    娘死死拽住我胳膊:儿啊...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望着赵老三狼狈的背影,轻轻擦掉娘脸上的泪:

    没什么,就是陪他们...玩了玩。

    4

    第四节:最后的告别

    1.

    意外的转机

    赵老三的侄子死后,整个赵家突然安静了。

    以前总在街上横着走的赵家打手们,现在见了我都绕着走。村里开始流传一个说法——陈家小子身上带着他爹的魂,谁碰谁倒霉。

    连族长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孩子,他把我叫到祠堂,枯瘦的手指敲着族谱,赵家最近...不太平啊。

    我低着头:可能是报应吧。

    族长突然抓住我的手,我这才发现他在发抖:你爹当年...是替我挡了一刀。

    ——这个老东西藏了五年的秘密。

    原来那晚族斗,赵老三要杀的根本不是我爹,而是族长。

    所以您就让我爹背了五年懦夫的名声我的声音很轻,但祠堂里的蜡烛突然齐齐晃了一下。

    族长瘫在太师椅上,像个漏气的皮囊:我...我可以补偿...

    不必了。我转身往外走,我爹不在乎。

    跨出门槛时,我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闷响。

    回头看见族长跪在地上,对着我爹的牌位磕头,一下比一下重。

    我没拦他。

    有些债,磕头是还不清的。

    2.

    新的软肋

    开春时,媳妇生了。

    接生婆从里屋出来,满脸是笑:恭喜啊,是个带把的!

    我愣在原地,直到听见婴儿啼哭才回过神。

    进屋时,媳妇虚弱地靠在床头,怀里抱着个红彤彤的小肉团。

    你看,她轻声说,耳朵跟你爹一样,有个小眼儿。

    我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耳垂,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这孩子太像爷爷了。

    那晚我蹲在院子里磨剑,月光照在刃上,映出我扭曲的脸。

    媳妇抱着孩子出来,默默站在我身后。

    你要去了,是不是

    磨刀石的声音戛然而止。

    再等等,她声音发颤,等孩子会叫爹...

    剑尖划过拇指,血珠滴在磨刀石上,像朵小小的梅花。

    好。我说。

    ——这是我第二次撒谎。

    3.

    完美的陷阱

    机会来得比预期快。

    赵老三的傻儿子掉进河里淹死了——据说是追野兔时失足。

    葬礼那天,全镇人都看见赵老三抱着尸体哭到吐血。

    真惨啊,二狗子啃着祭品馒头,这下赵家绝后了。

    我盯着灵堂里那口小棺材,突然笑了:未必。

    三天后的深夜,赵家库房突然起火。

    我蹲在围墙上看热闹,直到看见赵老三疯了一样往火场里冲——有人告诉他,他最宠爱的小妾还在里面。

    当然不在。

    那小妾正裹着我的外套,在我家地窖里发抖。

    你说过会保护我!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我胳膊,他要是知道是我偷了账本...

    我递给她一包银子:明早有商队去南边。

    她走后,我翻看着偷来的账本。

    原来赵老三这些年私吞官粮、买卖人口的事,全都记在这上面。

    真是一本好书。

    4.

    最后的晚餐

    冬至那天,我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去县衙,把账本塞给了师爷。

    第二件是给娘买了副上好的楠木棺材——用赵老三库房偷的银子。

    第三件是下厨做了顿团圆饭。

    今天什么日子娘夹着红烧肉,满脸疑惑。

    媳妇在桌下死死攥住我的手:就...就是想一家人吃个饭。

    我给每个人倒了酒,包括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家伙。

    他的碗里只有清水,但碰杯时笑得格外开心。

    爹!他突然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筷子掉在桌上。媳妇的眼泪砸进碗里,娘困惑地看着我们。

    我仰头灌下整碗酒,喉咙烧得像着了火。

    好儿子。我揉揉他的脑袋,再叫一声。

    ——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苦的酒。

    5.

    夜色如墨

    等她们都睡下,我轻手轻脚来到地窖。

    短剑、火折子、绳索,还有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爹的耳朵,已经风干了。

    我把布包贴在额头:爹,再等等。

    院门吱呀一声响。我以为是被风吹的,直到听见脚步声。

    媳妇提着灯笼站在地窖口,光晕里她的脸惨白如纸。

    一定要今晚吗

    我系紧靴带:县衙明天就会来抓人。

    那正好让官府...

    太便宜他了。我打断她,有些事必须亲手了结。

    她突然扑上来咬我肩膀,疼得我倒吸冷气。

    但下一秒,温热的泪水就浸透了我的衣襟。

    记住,她在我耳边说,儿子第一声爹是叫给你的。

    我亲了亲她带泪的眼睛,转身走进夜色。

    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地狱的路。

    赵老三,我来赴约了。

    5

    第五节:血债血偿

    1.

    夜袭

    赵家的院墙比五年前更高了,墙上还插着碎瓷片。

    我蹲在墙角的阴影里,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厚布,轻轻搭在那些锋利的瓷片上。

    夜风呜咽着穿过巷子,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翻进院子时,一只黑猫从围墙上蹿过,绿莹莹的眼睛盯着我。

    ——像极了我爹下葬那晚,蹲在棺材上的那只。

    赵老三的卧房还亮着灯。

    我贴着墙根摸过去,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啜泣声和男人的咒骂。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赵老三的嗓子哑得像砂纸,等老子找到那个贱人...

    窗户纸上映出他摇晃的身影,手里似乎提着酒壶。

    我摸出短剑,剑刃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2.

    错手

    门闩比想象中更容易撬开。

    我像条影子滑进内室,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酒臭和血腥味。

    赵老三背对着门,正揪着一个丫鬟的头发往墙上撞。

    说!那小贱人躲哪去了!

    丫鬟满脸是血,已经发不出声音。

    短剑在我手里转了个圈。我本可以现在就刺穿他的后心——

    可太便宜他了。

    赵叔。我轻轻喊了一声。

    他猛地转身,酒壶咣当砸在地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认不出我了——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我左脸的疤上。

    是...是你!

    我笑了笑,剑尖指着那个奄奄一息的丫鬟:让她出去吧。

    赵老三的反应出乎意料。

    他突然把丫鬟往我剑上一推!

    我急忙收剑,还是划破了她的肩膀。

    趁这空档,赵老三从枕头下抽出了刀。

    小畜生,老子等你多时了!

    刀刃劈来的风声让我想起五年前那场雨。

    我侧身闪避,剑锋划过他的手腕——像切豆腐一样削掉了他的大拇指。

    血喷在帐子上,像泼墨画。

    3.

    猫鼠游戏

    赵老三撞开窗户跳了出去。

    我紧追不舍,看着他踉踉跄跄往后山跑。

    月光下,他断指处滴落的血迹成了最好的路标。

    你以为跑得掉我的声音飘在夜风里,

    县衙的人天亮就到,你那些烂账够杀十次头了!

    他突然停下,转身时眼里闪着野兽般的凶光:老子先杀了你!

    我们在一片坟地里兜圈子。

    这里葬着赵家祖祖辈辈,也包括那个淹死的傻儿子。

    赵老三突然扑向一座新坟,从坟后抽出一把铁锹——

    铁锹朝我头顶劈来时,我闻到了上面沾着的泥土味。

    这一下,我矮身闪过,短剑刺进他大腿,是替我娘捅的。

    赵老三跪倒在地,铁锹砸在自己脚上。

    我踩住他完好的那只手,剑尖抵住他眼皮:知道我为什么选今晚吗

    他惊恐地摇头,血和汗糊了满脸。

    五年前的今晚,我俯下身,你在我爹脸上刻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月亮。

    4.

    以牙还牙

    黎明前的山风格外冷。

    我拖着赵老三来到悬崖边——就是当年他儿子坠河的地方。

    他像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断指处的血已经凝固。

    别...别杀我...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给你钱...地...女人...

    我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抖开来是一把生锈的刻刀:眼熟吗

    赵老三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刻刀划破他脸颊时,他杀猪似的嚎叫。我捏着他下巴,一笔一划地刻——

    畜

    最后一笔刻完,东方已经泛白。我把他拽到悬崖边,下面是湍急的河水。

    我爹挨了两刀,我在他耳边说,你儿子挨了一下,现在还差一下。

    赵老三突然笑了,满嘴血沫子:你...你不敢杀人...

    我松开手。

    他坠落的瞬间,我听见自己说:现在敢了。

    5.

    善后

    回到村里时,天刚蒙蒙亮。

    我站在家门口,突然不敢进去。

    衣服上的血腥味怎么拍也拍不掉,手上的血渍已经渗进指纹里。

    门开了。

    媳妇端着盆水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娘醒了,她侧身让我进去,说想喝你熬的粥。

    我僵在原地,直到她伸手擦了擦我脸上的血——才发现自己在哭。

    灶台的火生起来时,远处传来嘈杂声。

    县衙的差役们撞开赵家大门,领头的师爷举着那本账册。

    媳妇往锅里撒了把小米:洗手吃饭。

    温水冲淡了血色,但那股铁锈味似乎永远留在了指甲缝里。

    ——就像有些仇恨,注定要用血来洗。

    6

    第六节:终章·白绫

    1.

    自首

    县衙的鸣冤鼓,我一共敲了七下。

    师爷提着裤腰带跑出来,看见是我,脸色顿时变得精彩:陈...陈兄弟你这是

    我解开包袱,赵老三的头颅滚落在青石板上,那张刻着畜字的脸正好朝上。

    来自首。

    公堂上,县令的惊堂木拍了三次才稳住场面。

    我跪得笔直,一五一十交代经过,唯独隐去了媳妇和娘的部分。

    糊涂!县令突然大喝,你可知本官已经拿到赵老三的罪证再等三日,他自会伏法!

    我抬头看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大人,有些债,等不了。

    2.

    狱中

    牢房的稻草堆里有跳蚤。

    我靠着潮湿的墙壁,数着从窄窗透进来的光斑。

    晌午时分,狱卒领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族长。

    他隔着栅栏递进来一只烧鸡,我注意到他右手少了根小指。

    我自己剁的。族长惨笑,给你爹赔罪。

    烧鸡肚子里塞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名。

    我看完就着油灯烧了,火苗映出族长苍老的脸:走吧,往南三百里,有人接应。

    我摇摇头,把灰烬碾碎在指间:我爹当年也没跑。

    3.

    审判

    第七天升堂时,全县百姓都挤在衙门外。

    县令的判决念到一半,突然被喧哗声打断。

    我娘抱着我儿子闯进公堂,五岁的娃娃手里举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孝字。

    全场寂静。

    县令的惊堂木举了半天,最后轻轻放下:按律当斩...但...

    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求大人成全。

    退堂时,师爷偷偷塞给我一个小纸包:能让你走得痛快些。

    我闻了闻,是砒霜。

    4.

    最后一夜

    牢房突然变得很亮。

    媳妇带着新缝的棉被来,铺在稻草上像片雪地。

    儿子将来会知道,她咬着嘴唇,他爹是条汉子。

    我们并排躺着,她突然翻身压住我,温热的泪水落在我脸上:再给老陈家留个种吧。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我。

    5.

    白绫

    黎明时分,牢房梁上多了条白绫。

    我站在凳子上,听见远处传来鸡鸣。

    脖子套进绳圈时,突然想起五岁那年,爹把我架在肩头看社戏。

    儿啊,人这一辈子...

    凳子倒了。

    恍惚间,我听见很多声音:县令在宣读赦免令,族长在撞柱,狱卒在惊呼...

    但最清晰的,是儿子那声带着哭腔的:

    爹——

    7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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