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天枢十九年,霜降。

    大理寺后院的梧桐树落尽最后一片枯叶,苏妄言握着验尸格目站在滴水成冰的廊下,朱砂笔尖在

    心口有黑色咒纹

    处洇开一团墨渍。三具官服尸体呈跪拜状伏在刑部值房,指尖深深掐入青砖缝,眼瞳被挖去后留下的血窟窿里,正渗出细小的金砂。

    当啷

    ——

    西南角的青铜铃铛突然炸响,这是她昨夜在三十六处凶案现场埋下的引魂铃。苏妄言转身时衣摆扫过廊柱,袖口暗纹在月光下泛出微光

    ——

    那是早已覆灭的青蚨门印记。

    铃铛声来自停尸房。

    推开门的瞬间,腐尸气味混着浓重的硫磺味扑面而来。十二具被诅咒的尸体突然集体抽搐,心口咒纹连成发光的锁链,正一寸寸将他们的血肉拖向地砖。最中央的棺木发出指甲抓挠般的声响,棺盖边缘渗出的黑雾里,浮着七个扭曲的古字:

    贪婪者,血肉归寂。

    啪嗒。

    验尸格目掉在地上,苏妄言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银镯

    ——

    这是她能看见鬼魂的代价。当第一个鬼魂从尸体心口飘出时,房梁上突然传来琴弦断裂般的轻笑:苏大人这双眼睛,倒是比三百年前更通透了。

    黑雾翻涌间,玄色衣摆扫过她发顶。那个总在午夜出现的男人倚着房梁晃荡,指间捻着半片残破的《九章算术》,朱砂在纸页上勾勒出复杂的勾股图形:用开方术破聚魂阵苏大人果然懂得...

    以数入道。

    谢再德,你再擅自翻动我的卷宗

    ——

    苏妄言按住腰间玉牌,牌面

    大理寺

    三字泛起微光,信不信我今日就用拘魂锁请你去阎王殿做客

    被称作鬼王的男人忽然俯身,指尖掠过她颤抖的睫毛:三日前你在乱葬岗替那婴尸招魂时,可没这么凶。

    他忽然攥紧手中残页,朱砂公式化作锁链刺入棺木,现在该关心的是,这青铜棺里的东西,和你青蚨门的灭门案...

    究竟有什么关联。

    棺盖轰然落地。

    里面躺着的,是具浑身嵌满玉片的尸体。那些翡翠玛瑙正顺着皮肤纹理生长,在心脏位置拼成一枚古旧的铜钱

    ——

    正是三天前暴毙的户部侍郎私铸的官钱样式。苏妄言瞳孔骤缩,她看见尸体心口浮出半行咒文,正是三百年前青蚨门血祭时,刻在祠堂石柱上的诅咒。

    更要命的是,尸体忽然睁开眼睛,眼白里爬满金色的咒纹。

    哗啦!

    停尸房的窗纸突然被狂风撕碎,十七道黑影破窗而入。那些本该躺在验尸床上的尸体,此刻正佝偻着逼近,心口咒纹连成狰狞的锁链。谢再德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那张画满公式的残页拍在她掌心:用开方术算出聚魂阵眼,我来拖住这些活死人。

    苏妄言指尖在砖面上飞快点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转身时正看见谢再德的衣襟被撕开半幅,心口狰狞的伤疤蜿蜒如蛇,那是三百年前仙门血祭时,被斩仙剑劈开的痕迹。

    算出来了!

    她将残页拍向东南角砖缝,第三列第五行,是《九章算术》里的方田术!

    咒文炸开的瞬间,所有尸体同时僵住。谢再德忽然拽住她的腰肢向后急退,青铜棺里的玉尸突然暴起,指尖玉片化作利刃划过她发梢。苏妄言趁机甩出验尸格目,格目上的朱砂字化作锁链缠住玉尸脖颈,却在触碰到那枚铜钱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是七宗罪的诅咒。

    谢再德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目光落在玉尸心口,贪婪者,血肉玉石化。而传染的媒介...

    他忽然拎起地上的验尸格目,纸页上的墨迹正在渗出细小的金砂,是接触过案情记载的人。

    苏妄言猛地想起,今早曾将格目交给刑部侍郎的亲随。她踉跄着扶住棺木,腕间银镯突然发烫,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暴雨中的青蚨门祠堂,十二具跪成圆阵的尸体,中央的青铜棺上,同样刻着这枚铜钱。

    当啷

    ——

    远处传来更密集的铃铛声。苏妄言扯下腰间玉佩,玉坠里封存的半片青蚨翅膀突然发出荧光:是皇宫方向!皇帝今晚要开...

    要开秋狝宴!

    谢再德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复杂的公式:用勾股定理画隐魂符,我带你从幽冥界抄近路。

    他的声音突然低哑,记住,无论看见什么,都别松开我的手。

    黑雾涌来时,苏妄言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她知道,这只是一切的开始

    ——

    从青铜棺现世的这一刻起,三百年前被血祭的真相,七宗罪的诅咒,还有那个藏在龙袍下的身影,都将顺着这摊开的卷宗,一步步揭开。

    第一章金砂谜案(贪婪罪)

    第一节尸变前夜

    天枢十九年,霜降前三日。

    苏妄言盯着眼前的账册,指尖在

    户部亏空三十万两

    处划出深痕。窗外秋雨绵绵,打在大理寺的朱漆窗上沙沙作响,案头烛火被穿堂风撩得明灭不定,将她眉间的朱砂痣映得格外妖冶。

    大人,刑部送来新的验尸格目。

    小吏抱着木匣进门时打了个寒颤,说是户部侍郎昨夜暴毙,死状...

    极怪。

    木匣打开的瞬间,腐臭味混着金砂的气息扑面而来。验尸格目上的字迹歪斜,在

    眼瞳消失

    处有大片墨迹晕染,更诡异的是,死者心口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铜钱图案

    ——

    和青蚨门祠堂石柱上的咒纹一模一样。

    苏妄言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银镯,镯面上的青蚨纹路突然发烫。她记得十二岁那年,也是这样的秋雨夜,父亲抱着她从着火的祠堂逃出,临终前塞给她这只银镯:记住,青蚨门的血,永远不该被遗忘。

    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敲响子时。苏妄言刚要提笔写案情摘要,窗外突然传来野猫撕心裂肺的嚎叫。她起身推开窗,却看见院角槐树影里,站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

    苏大人深夜办公,可真是...

    勤政。

    男子缓步走来,玄色衣摆拖在湿滑的青砖上,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发出细碎声响。他抬头时眼尾微挑,唇角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正是三天前在乱葬岗遇见的神秘人

    ——

    谢再德。

    你又来做什么

    苏妄言按住腰间玉牌,上次在义庄偷拿《洗冤集录》的账还没算。

    谢再德忽然凑近,指尖掠过她案头的验尸格目:算什么账算你三日前用《九章算术》给婴尸招魂,差点被厉鬼反噬

    他忽然拎起那张画着铜钱的格目,瞳孔在火光下泛起暗红,或者,算这七宗罪的诅咒,终于找上了你青蚨门的余孽

    银镯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响。苏妄言猛地后退半步,却看见谢再德指尖碾过格目上的朱砂铜钱,金砂正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青砖上腐蚀出滋滋声响:七百年前,幽冥界有位罪业司主,能以人心七罪为引,炼就诅咒。

    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而你青蚨门三百年前的血祭...

    正是为了镇压他的尸身。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十八名羽林卫闯入大理寺,为首者捧着明黄圣旨:大理寺丞苏妄言接旨!今晨六部接连出现官员暴毙,着你即刻进宫,验看尸体。

    苏妄言接过圣旨时,指尖触到圣旨边缘的金粉

    ——

    和户部侍郎尸体上的金砂一模一样。她忽然看向谢再德,却发现他已消失在夜色里,唯有案头的验尸格目上,多了行用朱砂写的开方公式。

    第二节金銮惊变

    金銮殿内烛火通明,十二具尸体呈扇形摆放在丹墀之下。苏妄言踩着冰凉的青砖上前,听见身后传来皇帝沉重的脚步声:苏爱卿,这些大臣都是昨夜卯时三刻暴毙,死状...

    竟与三日前的户部侍郎一模一样。

    她查看吏部尚书的尸体,只见其眼瞳消失,心口同样有铜钱咒纹,皮肤下隐约可见金砂流动。当指尖触碰到咒纹时,银镯突然发出蜂鸣,眼前闪过零碎画面:暴雨中的青铜棺,十二名青蚨门弟子跪成圆阵,为首者正是她从未谋面的祖父。

    陛下,这些死者都接触过户部亏空的账册。

    苏妄言起身时注意到皇帝袖口的龙纹刺绣,金线里混着细小的金砂,诅咒的媒介,很可能是记载案情的文书。

    殿外突然传来骚动。一名小太监捧着卷宗闯入,刚要开口,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苏妄言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瞳逐渐消失,心口浮出铜钱咒纹,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金砂。

    退下!

    皇帝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却在看见小太监的惨状时手忙脚乱。苏妄言立刻甩出验尸格目,格目上的朱砂字化作锁链缠住小太监,却听见谢再德的声音在殿梁上响起:用《九章算术》里的方田术,算出咒纹的阵眼!

    她迅速在地面画出勾股图形,指尖点算间,小太监心口的铜钱突然裂开,金砂如潮水般涌出。谢再德趁机从天而降,手中折扇展开,扇面竟画满了复杂的数学公式:苏大人,还记得青蚨门的

    以数御魂

    之术吗

    折扇挥出的瞬间,金砂在空中凝成算盘形状。苏妄言福至心灵,指尖在

    算盘

    上快速拨动,算出咒纹的生门位置。当她将指尖按在小太监心口时,铜钱咒纹应声而碎,金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好个青蚨门的术法。

    皇帝忽然冷笑,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森冷,苏爱卿,你祖父当年就是用这等邪术,妄图颠覆朝廷吧

    苏妄言猛地抬头,看见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青蚨门世代守护的,是能颠覆幽冥的罪业司主尸身...

    若有一日青铜棺现,定要找到当年参与血祭的人...

    殿外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寅时三刻。苏妄言注意到所有尸体心口的咒纹,此刻正连成一个巨大的铜钱图案,指向殿外的西南角

    ——

    那里,正是存放皇室秘典的金匮殿。

    陛下,诅咒的目标恐怕是...

    她话未说完,金匮殿方向突然传来巨响。众人赶到时,只见殿门大开,中央的青铜柜已被打开,里面躺着的,正是那具浑身嵌满玉片的尸体,心口的铜钱咒纹,比在大理寺停尸房时更加明亮。

    谢再德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指尖划过柜体上的咒纹:三百年前青蚨门血祭,将罪业司主的尸身分成七份,封在七具青铜棺里。

    他忽然看向皇帝,目光如刀,而陛下,您当年参与血祭时,拿走的是...

    贪婪罪的棺椁吧

    皇帝的脸色瞬间惨白。苏妄言终于明白,为何这些死者都是经手户部亏空的官员

    ——

    他们的贪婪,正被棺椁里的诅咒吸收,用来唤醒罪业司主的尸身。

    抓住他们!

    皇帝突然怒吼,羽林卫的刀剑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苏妄言私通妖邪,意图谋反,给朕拿下!

    谢再德忽然拽住她的手腕,掌心传来冰凉的触感:用隐魂符,跟我走。

    黑雾涌来时,苏妄言看见皇帝冲向青铜棺,指尖在棺盖上画出复杂的咒纹

    ——

    那是青蚨门秘传的血祭手印。

    第三节幽冥回溯

    再次睁开眼时,苏妄言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漆黑的荒原上,远处浮动着点点幽蓝鬼火。谢再德的手依然紧紧扣着她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些心悸:这里是...

    幽冥界的乱魂渊

    准确来说,是三百年前青蚨门血祭的投影。

    谢再德望向远处的青铜巨棺,棺身刻满《九章算术》的公式,当年十二位青蚨门长老,用自己的心头血为墨,以《九章》算理为阵,将罪业司主的七份尸身封印。

    苏妄言看着投影中出现的场景:她的祖父跪在棺前,手中捧着半卷残页,正是她案头那本《九章算术》的扉页。十二道血光从长老们心口溢出,在棺盖上拼出巨大的铜钱图案

    ——

    和现世官员心口的咒纹一模一样。

    等等,

    她忽然注意到棺木周围跪着的第十八个人,那人穿着明黄龙袍,那是...

    开国皇帝原来他才是当年血祭的主谋!

    谢再德的声音突然低沉:罪业司主的尸身需要七宗罪的怨气来滋养,而开国皇帝为了稳固江山,故意在朝中散播贪婪、暴食等罪念,让官员们成为诅咒的容器。

    他指尖划过空中的咒纹,三百年后的今天,青铜棺现世,正是因为现任皇帝...

    想重复当年的血祭。

    荒原突然震动,远处的青铜棺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苏妄言看见棺盖缓缓打开,里面躺着的,赫然是具和现世一模一样的玉尸,心口的铜钱咒纹正在吸收四周的鬼气。

    不好,现世的青铜棺正在唤醒这里的封印!

    谢再德突然将她护在身后,当年青蚨门长老们用自己的魂魄作为锁芯,而你的银镯...

    正是你祖母的魂魄所化。

    苏妄言猛地攥紧银镯,镯面的青蚨纹路突然发出强光。她看见投影中的祖母转身,眼中满是泪水:妄言,若有一日棺开,便用《九章》算理破阵,记住,七宗罪的诅咒,终将反噬施术者...

    幽冥界的景象突然扭曲,谢再德的脸色变得苍白:现世的皇帝正在用龙气强行开棺,我们必须回去!

    他忽然低头,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复杂的公式,这次可能会很疼,但别松开手。

    黑雾涌来时,苏妄言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再睁眼时,已回到金銮殿,却见皇帝正站在青铜棺前,心口浮着巨大的铜钱咒纹,而那些本该死去的官员,此刻正佝偻着逼近,眼瞳里泛着金砂。

    苏爱卿,你既知道青蚨门的秘辛,

    皇帝转身时嘴角淌着金砂,就该明白,只有用七宗罪的诅咒凝聚龙气,才能镇压即将复苏的鬼门!

    他忽然指向殿外,远处的天空裂开缝隙,无数恶鬼正顺着裂缝涌出,三百年前的血祭,本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苏妄言终于明白,为何皇室秘典里从未记载青蚨门灭门案

    ——

    因为开国皇帝才是最大的凶手。她看向谢再德,发现他正盯着皇帝心口的咒纹,眼中闪过痛苦:原来...

    你当年也是血祭的牺牲品之一。

    谢再德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半卷《九章算术》拍入她手中。苏妄言翻开残页,看见最后一页画着完整的开方阵图,图中央正是那枚铜钱咒纹,而阵眼...

    正是皇帝心口的位置。

    用算理破阵,用你的血为引。

    谢再德按住她握笔的手,青蚨门的血,本就是阵眼的钥匙。

    苏妄言咬牙将笔尖刺入指尖,在空气中画出复杂的公式。当血珠落在阵眼时,皇帝心口的铜钱突然炸开,金砂如暴雨般落下。那些被诅咒的官员同时倒地,心口咒纹消散,而青铜棺也发出不甘的哀鸣,缓缓闭合。

    一切归于平静时,谢再德忽然踉跄着后退,心口的伤疤再次裂开:记住,这只是贪婪罪的诅咒,接下来还有暴食、嫉妒...

    他忽然轻笑,指尖擦过她脸颊的血迹,苏大人,准备好和我一起,揭开三百年前的血祭真相了吗

    苏妄言望着殿外逐渐消散的鬼气,握紧手中的《九章算术》。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七宗罪的诅咒,七具青铜棺,还有那个藏在龙袍下的秘密,都在等着她一一破解。而手腕上的银镯,此刻正泛着温暖的光,仿佛在告诉她,青蚨门的血,从未真正干涸。

    第二章

    暴食巷的饿鬼啼

    铜钱巷的更夫敲过子时三刻,青石板上的血渍还在滋滋冒着白烟。苏妄言蹲下身,指尖掠过受害者手腕上爬满的紫黑色纹路

    ——

    那些纹路像活物般蠕动,最终在腕骨处聚成一个扭曲的

    食

    字。

    死状比户部员外郎还诡异。

    她抬头望向站在槐树枝桠间的谢长渊,月光透过他半透明的衣摆,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七窍流血却瘦得只剩皮包骨,胃袋鼓胀如怀胎十月。

    鬼王垂眸扫过尸体,指尖捻着片槐叶忽然冷笑:凡人总把贪食当口腹之欲,却不知暴食者吞的是自己的魂魄。

    槐叶在他掌心化作齑粉,簌簌落在死者睁大的眼瞳上,去查查死者这三个月碰过什么卷宗,诅咒该是从卷宗传出来的。

    更夫的证词在卯时送到大理寺值房。苏妄言对着烛火展开牛皮纸,上面歪歪扭扭记着:死者是西市米商,三日前曾替友人到大理寺抄录《永徽律厩库篇》。她指尖划过

    诸主守官物而盗者

    的条文,忽见纸页边缘浮现出细小的血字

    ——

    那是用受害者血写的

    饿

    字,正在慢慢渗向她的掌心。

    退开!

    谢长渊的声音从后颈处传来,凉玉般的指尖扣住她手腕猛地拽向左侧。苏妄言踉跄间撞翻烛台,却见方才站立的地面正冒出青黑色烟雾,烟雾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嘴,正对着她方才的位置疯狂啃咬。

    诅咒开始挑下一个宿主了。

    鬼王的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划,渗出的血珠竟在空中凝成算筹形状,卷宗被下了

    饕餮纹

    ,碰过的人会先从味觉开始被侵蚀。

    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抵住她颤抖的睫毛,苏大人,你今日卯时吃的胡饼,现在尝得出麦香么

    苏妄言猛地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甜味...

    不对,是铁锈味。

    她惊恐地发现掌心的

    食

    字正在蔓延,指甲缝里渗出黑血,你不是说诅咒通过卷宗传染为何我还没碰过米商的抄本

    ——

    因为有人想让你亲自查案。

    谢长渊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逆位的河图,血色算筹突然崩碎成光点,今早大理寺卿让你接手暴食案时,是不是给了你这个

    他指尖掠过她腰间玉牌,本该刻着

    大理寺

    的背面,不知何时多了道浅刻的饕餮纹。

    五更天的铜钱巷飘起细雨。苏妄言撑着油纸伞站在第二具尸体前,这次是个当铺朝奉,尸体蜷缩在面摊前,十指深深插进喉咙,嘴角还沾着未咽的面团。她蹲下身用银针刺破死者指尖,黑血滴在地面竟化作蛆虫,向街角的包子铺爬去。

    暴食鬼的宿主会被勾起最原始的食欲。

    谢长渊站在包子铺前,指尖敲了敲积灰的门板,三日前这家铺子突然开张,只卖羊肉馅包子,却没人见过掌柜。

    他忽然抬头望向二楼雕花窗,窗纸上映着个正在咀嚼的人影,苏大人,敢不敢陪我去会会这位

    掌柜

    木楼梯在脚下吱呀作响,腐肉的腥气随着上楼的脚步愈发浓烈。二楼共三间房,中间那间虚掩着门,热气混着血味从门缝里溢出。苏妄言刚要推门,谢长渊忽然按住她手背,指尖在门板上画了个微积分公式

    ——

    朱砂写就的公式如活物般蠕动,竟在木门上拓出个透视窗。

    窗内景象让她瞳孔骤缩:直径三尺的青铜鼎架在火上,鼎中浮着半具尸体,五脏六腑被熬成糊状,几个面黄肌瘦的伙计正用木勺舀着鼎中汤汁,往笼屉里的包子皮上浇。而坐在首座的灰衣男子,正把整个包子塞进嘴里,咀嚼时露出的牙齿竟有三排,每排都沾满肉末。

    是

    活祭暴食鬼

    的邪术。

    谢长渊的声音冷得像冰,用活人脏腑做馅,让宿主不停吞食自己的内脏,直到撑破肚皮。

    他指尖在苏妄言掌心画了个收敛咒,呆会儿我引开暴食鬼,你去取鼎下的卷宗

    ——

    诅咒源头应该就在那。

    没等她反驳,鬼王的身形已化作青烟钻进房内。灰衣男子猛然抬头,三排牙齿间喷出滚烫的汤汁,竟在半空凝成狰狞的鬼面。谢长渊袖中飞出七枚算筹,每枚都刻着不同的几何公式,算筹在空中连成矩阵,硬生生将鬼面斩成七段。

    苏妄言趁机踹开后墙,只见青铜鼎下压着半卷焦黑的羊皮纸,纸角赫然印着大理寺的火漆印。她刚要伸手,忽闻身后传来伙计的惨叫

    ——

    那些面黄肌瘦的人正疯狂啃咬彼此,眼睛泛着诡异的金色,嘴角裂开至耳根。

    别碰他们!

    谢长渊的声音混着血腥味传来,苏妄言转身看见他胸口插着半截面杖,透明的衣料上竟染了点血色,他们已经变成

    饿鬼相

    ,唯有吞掉宿主才能停止诅咒。

    他指尖掐住灰衣男子的脖子,后者正在疯狂啃咬自己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含混的

    饿

    字。

    羊皮纸在掌心发烫,苏妄言终于看清上面的字迹:三百年前仙门血祭笔录,其中一页用朱砂圈着

    暴食殿主私炼饿鬼丹,以活人脏腑为引,遭天罚时将功法封入青铜鼎。她忽然想起今早大理寺卿的话,说这两起案件都与三个月前的皇室春宴有关

    ——

    那时皇帝曾赏赐百官

    延年羹,说不定就是用这种邪术炼制。

    苏大人,该走了。

    谢长渊突然拽住她手腕,整个人化作青烟从破窗而出。落地时苏妄言才发现,铜钱巷的百姓不知何时全围了过来,他们目光呆滞,嘴角淌着涎水,正对着她和谢长渊的方向缓缓逼近,每个人手腕上都爬着紫黑色的

    食

    字。

    是诅咒扩散了。

    鬼王指尖在她眉心点了点,苏妄言眼前突然浮现出大理寺卷宗阁的景象

    ——

    无数卷宗上都爬着饕餮纹,而最顶层的檀木匣里,静静躺着半具青铜棺,棺盖上刻着与谢长渊额间相同的符文。

    三百年前的仙门血祭,其实是皇室为了炼制活人兵器。

    谢长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比平时低沉许多,我前世是血祭的剑灵,那具青铜棺...

    本该是我的棺椁。

    他忽然低头望向她手腕,原本蔓延的

    食

    字不知何时退成浅红,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止暴食鬼夺舍,苏妄言,用你的血在我掌心写洛书九宫图。

    细雨中,苏妄言咬破指尖,在谢长渊掌心画下繁复的符文。鬼王忽然轻笑一声:苏大人手稳得很,比十年前在乱葬岗给我画引魂阵时好多了。

    不等她追问,他已将染血的手掌按在青石板上,算筹化作锁链缠住所有被诅咒的百姓,现在去查皇室春宴的食单,尤其是皇帝赏赐的

    延年羹

    ,我记得菜谱上写着

    以天山雪豹胎为引

    ,但实际上...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指尖划过苏妄言方才拿到的羊皮纸,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小字上:暴食殿主被封入青铜鼎时,曾发下诅咒

    ——

    凡食我血肉者,必成饿鬼,永堕无间。

    鬼王忽然抬头望向东南方,那里正是皇宫的方向,三个月前的春宴,皇帝让三千大臣都喝了延年羹,而现在...

    铜钱巷深处传来巨响,青石板下突然冒出无数青铜锁链,锁链上缠着半具腐烂的躯体

    ——

    那躯体只有上半身,腹部以下全是蠕动的食道,正从地底钻出,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向最近的百姓咬去。苏妄言认出那是《山海经》里记载的

    饕餮身,正是暴食鬼的本体。

    用算筹阵困住它!

    她扯下腰间的十二根算筹,这些用朱砂浸过的桃木条,正是谢长渊教她的破阵法器。苏妄言站在九宫格方位,指尖在每根算筹上写下不同的数学公式:勾股定理、圆周率、开方术...

    算筹突然发出强光,在饕餮身上映出无数算式,竟将它的躯体分割成几何图形。

    还差中心位!

    谢长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妄言抬头看见他悬在半空,掌心托着那半卷羊皮纸,纸页上的朱砂字正在融入他的眉心,用你的血写

    天元术

    ,这是当年仙门用来封阵的最高法术!

    细雨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迹,苏妄言咬破舌尖,在掌心写下复杂的天元术公式。算筹阵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饕餮身被分割成的几何图形开始崩塌,化作无数光点汇入羊皮纸。最后一刻,苏妄言看见青铜棺的全貌在光点中浮现,棺盖上刻着的,正是谢长渊现在的面容。

    案件结束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苏妄言站在大理寺后院的古井旁,望着水中自己手腕上未褪尽的

    食

    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查了春宴食单,所有大臣的延年羹里都加了青铜鼎碎片。

    谢长渊递来盏温酒,指尖划过她腕间,紫黑色纹路又淡了几分,皇帝让太医院把碎片磨成粉,谎称是雪豹胎,其实是在收集暴食鬼的怨气,用来...

    镇压鬼门。苏妄言接过酒盏,忽然想起卷宗里提到的三百年前战乱,皇室正是用七宗罪的邪术炼制兵器,

    所以现在每起案件,都是在唤醒当年被封的邪祟,而皇帝想用它们的怨气,来加固龙气封印的鬼门。

    鬼王忽然笑了,笑得比月光还凉:苏妄言,你可知为何七宗罪的诅咒会通过大理寺卷宗传染因为当年参与血祭的仙门,现在都成了朝堂上的重臣,他们的卷宗里,藏着太多不该被现世知道的秘密。

    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颤抖的睫毛,比如你父亲当年查办的

    活人炼器案

    ,其实和我这具残魂...

    更鼓声响彻长安城,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苏妄言望着谢长渊逐渐透明的身影,忽然发现他指尖还攥着半片槐叶

    ——

    那是今早从铜钱巷槐树上摘下的,叶子背面竟刻着

    妄言

    二字,正是她的名字。

    明日去查太医院的药材库。

    鬼王的声音消散在晨雾里,记得带上算筹,这次...

    可能要解个三次方程。

    井水中倒映着初升的太阳,苏妄言摸着腕间未褪的红痕,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在乱葬岗第一次遇见谢长渊,当时他只剩残魂,却坚持让她在自己掌心画了整夜的算筹阵。那时他说:小丫头,记住这些公式,将来若想救我,就得用你的血,在青铜棺上写满三千道算筹。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新来的小吏抱着卷宗跌跌撞撞跑来:苏大人!东市又发现新尸体,死者是御膳房庖长,他...

    他的肚子里全是手!每只手都攥着半块发馊的馒头!

    苏妄言握紧算筹,望向宫墙方向。晨雾中,她仿佛看见皇帝站在太极殿顶,衣摆间隐约露出半片青铜棺的纹路。而谢长渊的残魂,正站在他身后,眼中倒映着三百年前的血月

    ——

    那时,仙门弟子们正将少年剑灵推入青铜棺,棺盖上刻着的,正是

    谢长渊

    三个字。

    暴食案的卷宗刚放到值房,苏妄言就看见封皮上慢慢渗出

    饿

    字。她忽然想起谢长渊说的话,诅咒通过卷宗传染,而大理寺的每一份卷宗,都可能藏着三百年前的血祭真相。当她翻开卷宗,第一页上用朱砂写着:永徽二十三年,七月十五,仙门献青铜鼎于皇室,鼎内藏暴食鬼,以三千囚徒为祭...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槐树上,嘴里叼着半块发霉的炊饼。苏妄言摸了摸腰间的玉牌,背面的饕餮纹又深了几分。她知道,下一个被诅咒的人,很快就会出现

    ——

    或许,就是她自己。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