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母亲说完，就踩着小羊皮鞋哒哒哒哒地走了。
10
我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泪糊了满脸。
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将人赎下来，还给他们活干是一种错误吗
母亲说要让他们自力更生。
难道来我们家做工就不算自力更生吗
我悲伤地无以复加。
回到府中时，府中上下都开始张灯结彩起来，下人们都拿着红灯笼挂起来。
我知道新夫人要进府了。
这几天我都不愿意和父亲说话。
直到新夫人进门那天，我才知道新夫人叫江婉宁，是一家富商的女儿，和我们方家算门当户对了。
这些都是我听厨房打杂的人说的。
「还是我们新夫人好，和我们老爷门当户对的，又是大家闺秀，温柔体贴。」
「是啊，可不像原先那位登不上台面的，小门小户出生，享受着老爷的厚待，竟然还闹成这样。」
「我听说她今天还在外面打了小姐呢」
「天呐，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老爷对她这么好......」
11
我将一包从药房买来的泻药下进了粥里面。
趁着父亲还在外面喝酒，我迈着小步子将粥端进新房。
新娘子没有盖盖头，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和父亲平日里的模样一样，端坐在桌前看着，时不时翻一页。
浑身上下只有那件量身定制价格不菲的红旗袍彰显着她的身份。
「哟，悦瑾怎么来了」
江婉宁面上带着温婉的笑容，把书搁在桌子上，而后接过我手里的粥。
「悦瑾真是个好孩子，你这是怕宁姨饿了，给我送粥来喝」
瞧着她这么好相处的模样，我不好意思地搅着衣角。
我紧张到不敢大声呼吸，浑身僵硬着。
要是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你这是给我下药了吧」
江婉宁突然问我。
12
我的眸中带着不可置信，她怎么这么聪明
难道她是神仙，可以看透我心中所想
江婉宁拿书敲了敲我的头：
「笨丫头，下药也不仔细点，你瞧这碗的边缘还有粉末呢。」
我打眼一看，还真是。
瞬间我的脸染上红晕，我紧紧咬着下唇，眸中染上水汽，等着这位新夫人对我的惩罚。
没想到江婉宁只是托着我的两肋，将我抱在腿上。
「既然你这么笨，就来和宁姨一起看书吧。」
我觉得有些羞，双耳通红。
不过我还是很贪恋这个怀抱，像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令人向往。
这本书的封面大喇喇地印着几个字，可我只认得上面的觉醒二字。
这两个字我常在父亲书房里的书上看到。
这好像也是我母亲常提到的。
我问江婉宁：
「宁姨，什么是觉醒」
江婉宁竟真的认真思考片刻，才回答我：
「其实宁姨也不能给你一个很准确的解释，因为这个词它本身就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
「不过宁姨可以告诉你，觉醒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它可以使弱小走向强大，让腐朽走向新生......」
那一晚，江婉宁给我讲了许多，我渐渐在她的怀中睡着了。
自那以后，我不再责怪父亲娶了这个新夫人了。
我只知道，新夫人人很好。
可我还是想见我的母亲，我想母亲了。
13
而这次见到母亲，是在学堂里。
母亲果然是有些力气和手段在身上的，竟然可以混进这里来教书。
并不是我贬低我自己的母亲。
只是母亲实在是胸无点墨，认不得几个大字，又怎么能教我们呢
不过一想到以后日日都可以见到母亲，我心中还是如同吃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母亲教授的是国学。
此刻我看到她头上的那条红字写的是45%。
我觉得这肯定让母亲很开心，因为此刻她脸上笑容明媚，我许久没见她这么笑过了。
一时间，我也喜上心头笑起来。
「方悦瑾你给我滚出去。」
母亲忽然呵斥我，周围同学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着我看过来。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一脸茫然地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谁准你在我的课堂上笑的课堂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别以为你是我的女儿，是方家的大小姐就可以藐视纪律。」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站到后门去。」
母亲皱着眉手指着后门命令我。
我的眼角落下泪来，最后看了母亲一眼，便拿着书到后门站着了。
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泪越流越多，我抬起手臂狠狠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
14
母亲开始上课了。
「女孩们，你们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和希望，老师今天要交给你们的第一课，就是向强权说不。」
「你们不能依赖你们的父亲，你们要靠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成为像我一样顶天立地的大女人。」
我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我的同学肯定也听不懂。
大家都只是七八岁的孩童，此刻都瞪着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怎么和以前讲的不一样啊老师。」
「是啊......」
「我要以前的老师来教我，我不要你！」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轰赶着母亲。
母亲气急，拿起木棍用力敲了敲黑板。
「安静！」
「这就是你们被封建势力所迫害的表现。」
「你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独立的灵魂，你们只能依附于你们的父亲和未来的丈夫。」
忽然，我又听见了那道声音。
「大女主进度30%，警告。」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母亲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失态，站在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
那道声音沉默片刻再次响起：「你太蠢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宿主，蠢字都写脸上了。」
15
母亲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又对我怒目而视，冲过来指着我：
「是不是你干的」
我委屈极了，连连摆手否认。
我可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你别装出这副可怜的样子，我不吃你这一套，你以为我和你那封建爹一样蠢吗」
我突然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
眼前的母亲实在令我感到陌生。
张口闭口就是封建封建的。
实在不太像个聪明的样子，果然那道莫名的声音说的很对。
母亲的蠢是真的完全写在脸上了。
还不等母亲继续说下去，她就被赶来的老师抓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自己混进来的。
母亲被抓走以后又被关了几天。
后来是我求父亲求了很久，父亲才找人把母亲给捞了出来。
16
再出来时，母亲浑身已经脏兮兮的，身上的小洋裙全是破破烂烂的洞。
看上去像是被老鼠啃咬的。
自从母亲和父亲离婚以后，母亲就再也没有收入来源，她享受惯了，从家里带出去的金银珠宝很快就挥霍完了。
我原以为母亲会想往常那般闹起来，然后找父亲要钱。
没想到她这次却是很老实，不仅没有来方家闹腾，还找了份活计。
是在慈幼院照顾小孩。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担心。
担心那些小孩。
我觉得母亲近段时间的精神实在有些不正常。
后来在江婉宁的陪同下，我来到慈幼院看母亲。
母亲脱下了繁琐的裙子，换上简便的上衣和外裤。
此刻她正抱着一个小孩读着手里的书。
像那晚宁姨抱着我一样。
我好羡慕那个小孩，我的泪涌了出来，一下子扑过去，扑到母亲的怀里。
「我好想你啊，母亲......」
母亲这才注意到我来了，不过她也注意到了跟在我身后优雅端庄的江婉宁。
她讥讽开口：
「这就是你那封建爹给你找的后娘」
「瞧着也是被旧时代迫害的女人，是没有我独立的。」
17
江婉宁只是笑笑不说话，走过来将我搂在怀里。
「女儿说想来看看你，我就陪她来了。」
母亲的脸色僵住，她好像是被江婉宁这句话气到了，她没好气地把我从江婉宁的怀中拖出来。
「什么你女儿这是我女儿。」
听到母亲的这句话，我还来不及喜上心头就又被她后面那句话从头浇了盆凉水。
「就算我不想要这个小贱人，也轮不到你这个老贱人当她妈！」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
「你不要这样说宁姨，宁姨很好。」
母亲一脸惊讶地看向我，而后直接狠狠地揪起我的脸：
「好啊你个白眼狼，你是老娘肚子里生出来的种，你竟然敢替别的女人说话，信不信老娘打死你！」
我用尽全力甩开母亲的手。
我麻木地流着眼泪，我问她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要我了
母亲说：
「为什么因为你和你爹都是封建时代的产物，我只有摈弃了你们，我才能完成我的大女主人生。」
「什么是大女主」
我又问她。
她愣住了，磕磕巴巴半天解释不出来，最后只是用力点了点我的脑袋：
「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反正老娘的荣华富贵还在后面，你就等着瞧吧。」
「所以你所谓的反压迫的第一步就是抛夫弃女吗」
「那这世界上这么多抛妻弃子的男人，岂不都是大男主了」
我问她。
而后那道声音又传了出来。
「大女主进度20%」
18
「啊！我靠，怎么会这样！」
母亲一脸慌乱，她又恶狠狠地盯着我：
「都怪你！你们快给我滚！」
她起身推搡着我和江婉宁出了慈幼院。
临走前，我又听到那个声音。
「我说怎么越来越低呢，原来你女儿说的有道理。」
「你是大女主首先就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还大女主呢我看你是大蠢猪还差不多。」
母亲反问系统一句：
「你是多少号」
「我的编号是250。」
「你个二百五还想教我做事我可是上过初中，读过历史书的人，我懂得不比你多吗你且瞧着吧，我的手段还在后面。」
我不知道什么二百五，什么初中。
我听不懂他们说话。
可我觉得我已经开始有点讨厌母亲了。
我一只手牵着江婉宁，另一只手放进嘴里啃指甲：
「宁姨，我刚刚是不是不对我不该那样跟母亲说话。」
江婉宁微微摇头，又将大手覆在我的头上轻揉几下温声道：
「你没有做错，爱人先爱己，如果你的母亲都不爱你，那你何必对她恭敬呢那叫自轻自贱。」
我也点了点头，我忽然想起来我起初担心的那件事。
慈幼院的孩子们。
19
果然不出我所料，母亲这次依旧在作妖。
我找人潜伏在慈幼院替我看着母亲的情况。
那人跟我说母亲的确是对慈幼院的孩子们很好，只是她每天都要跟孩子们讲一些不着四六的话。
「去大户人家当小孩一点都不好，他们不会把你们当人看，他们会虐待你们，不让你们吃饱穿暖。」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让你们沦为他们的奴隶，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你们只有跟着普通家庭走，才能享受到家里全部的爱，你们才能看到底层人民的生活，这样你们才有希望摆脱被封建同化的命运。」
孩子们听不懂她说的话，每次只是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母亲后来发现光说是没有用的，于是每每有大户人家来领养孩子的时候，她就故意把孩子们打扮得邋里邋遢的。
而贫穷人家来领小孩的时候，母亲又把孩子们打扮得光鲜亮丽。
「她这是想害孩子们啊！」
江婉宁听到下人的禀报，愤怒地拍了下桌子。
我将她的手抓在手里轻轻揉搓着。
「你放心吧宁姨，母亲很快就会离开慈幼院的。」
因为母亲头上的红字一定会继续下降，那么她就会听奇怪声音的话来找我。
果然，我一回头，母亲正站在门口望着我。
20
「悦瑾，母亲来看你了。」
母亲还是那身布衣，不过不一样的是这次她的面容要憔悴许多。
她手里提着她以为我最爱吃的那家糕点，款步而来。
「这是母亲早起排队去买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我抬头望着正午时晃眼的太阳。
心下叹了口气。
「您找我女儿有什么事吗」
江婉宁将母亲的糕点盒推得远些，她还在生气母亲戏弄慈幼院孩童的事情。
我嗫嚅着唇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不开口了。
但我还是悄悄启开食盒，将里面的糕点拿出来咬了一口。
嗯，还是我最讨厌的那款。
从小到大，母亲从没买错过。
21
母亲神情茫然了片刻，微微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开口：
「不是，什么叫你女儿那是我女儿，你要不要搞搞清楚」
「哦我看是你要搞清楚吧」
江婉宁余光瞥见我吃个不停，忙打掉我手中还握着的半块糕点，将食盒盖子盖上推回去。
「当初是你自己要走，还说再也不要悦瑾了，后来每每见到悦瑾不是揪她就是掐她的。」
「没事张口闭口就是贱人贱人的喊着，你这会儿知道你是她妈了孩子断奶了你知道喂了」
「你先如今又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唱的哪一出啊怎么着，你快死了，急着把女儿认回来给你送终啊」
我佩服地看着江婉宁，没想到我宁姨表面看着文文静静的，一开口竟这么牛。
母亲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整张脸烧起来，红透了。
嘴唇动了半天也没动出个名堂来。
母亲又看向我，她牵过我的手温柔道：
「悦瑾，你宁姨和你相处时间段，她不懂你肯定懂，母亲和你这么多年待在一起，你肯定知道母亲对你有多好的吧」
「母亲是想培养你独立的人格，想让你不依附别人......」
「然后变成像你一样的大女主是吗」
我将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
「如果当大女主就是变成你这样，那我还是不要当了。」
我别过头不再看她。
22
我知道母亲根本不爱我，她今天来找我也只是为了她自己，为了那个声音。
其实我四岁以前，母亲都是很爱我的。
她会每天将我抱在怀里讲故事，会亲手给我做糕点，还会带我去摘野果放风筝。
可是四岁那年夏，母亲意外落水，再被救起来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她不再像以往那样陪着我，也不再宽以待下。
她开始很少待在家里，每天拿着钱到外面挥霍，各种金银首饰加身，衣服更是一批一批地定制。
好在我父亲挣钱实在是厉害，才经得住她这么些年来的挥金如土。
我那时候一直以为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才不讨母亲欢心了。
我开始想方设法地讨好母亲。
现在想想，恐怕我的母亲早就不在了。
死在了那年夏天的河水里。
我阴沉着脸看向她，我有很多话想问她。
我想问她到底是谁。
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想问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这个女儿。
千言万语到嘴边，最终我只吐出一句：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会让父亲给你很多钱，让你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
23
江婉宁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她笑着将母亲请了出去。
父亲也确实给了母亲一笔不菲的钱财。
只要她不似以前那般挥霍，自然是不愁吃穿的。
可如果真这么老实，那就不是她了。
果然，她还是不消停。
她先是办了家报社，想要通过刊登读物来向众人传递她的思想。
可是她自己写不出文章来，报社又没影响力，没有人愿意投稿给她。
之后她又组织了学生演讲，将大学的学生想办法聚集在一起，开始输出她的观点和思想。
这招倒是还有点用，有那么几个学生认同她的洗脑，扬言要跟着她一起成为大女主。
可那几个学生还没做什么就被父母抓回去了。
堪称大女主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可母亲不愧是母亲，她还是不死心。
她开了一家服装店。
里面的衣服款式都很独特，短到堪堪遮住屁股的短裤，露脐的断袖，紧身勾勒出曲线的上衣......
各式各样，千奇百怪。
母亲美其名曰穿衣自由。
可是无人购买，没有谁敢在这种动乱的年代在穿成这样上街。
很快，她的服装店也倒闭了。
再后来，她又做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我出国留学了。
24
我在M国留学多年才回国。
在那边，我不仅认真完成我的学业，我还了解到了许多先进的思想，也明白了当初母亲口中反复提及的封建和压迫。
这的确是我们国家现如今仍然存在的疑难杂症。
学业圆满后，我立马奔赴回国，我要将学到的一身本领都献给祖国。
我投身于铁路建设，还出版了许多书籍。
父亲和宁姨大办民营企业，赚最低的利润卖出了大批民用用品，带头公开抵制日货。
而且国内已经废除了奴隶买卖。
所有曾经签署过的卖身契全部都不再作数。
这些日新月异的变化让我明白了当年宁姨告诉我的那句话：
「觉醒可以使弱小走向强大，让腐朽走向新生。」
25
待一切稳定以后，宁姨带我去见了母亲。
母亲破产以后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被她带了回来养在屋子里。
没日没夜地念叨着回家回家。
宁姨问她回哪个家
母亲却不记得了，她不记得她是从哪儿来的了。
宁姨怕她记忆越来越糟糕，就给了她纸和笔，让她没事就记在纸上。
时隔多年，我再看到母亲时，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我快认不出来了。
母亲手里拿着笔在纸上涂涂改改。
我问她在画什么
她说她在画21世纪的世界，在画几十年后的国家。
我仔细凝视着她的那副画作。
啧，还是看不懂。
她画的实在是太丑。
不过我依稀能感觉到，那时候的世界是越变越好的。
我还有个许久没听到过的声音。
或许是知道我惦记它，它机械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请问您是否要绑定逆袭大女主系统完成任务后将获得丰厚奖励。」
我摇了摇头，反而笑着问它：「难道我不早就是大女主了吗」
系统没说话，我就当他默认了。
最后，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个憋在我心里很久的问题。
「她蠢成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和她绑定呢」
系统的声音沉默片刻才响起：
「因为我的编号是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