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归
第2章不归
「我先看到的,麦芽糖是我的!」
惊喜声响起,我蓦然回头。
是常缠着秦逸学打猎的那群皮孩子。
为首的大孩子指着我喊:
「快抓住她,我去喊秦大哥!」
我顿时着急,顾不得残余碎片,奋力上跳。
而就在我翻上墙时,几只手同时拽住我的脚腕、小腿。
「敢爬我家墙头,快来抓小偷!」
「拽她裤子,把她拉下来!」
「哦哦哦,娘们光屁股,臭不要脸!」
感受腿上传来的拉力,我急红了脸。
看也不看下面,拽着腰绳奋力乱蹬。
自行车倾倒,一个孩子被我踹在地上。
「血,她把我鼻子踹流血了,我要告诉我娘,呜呜呜呜......」
腿上力道忽松,我抓住间隙,一条腿跨进墙内。
而下面稍大的小孩目光一狠:
「她欺负小孩,捡石头,砸死她!」
「偷东西还打人,去死吧臭三八!」
我正要往下跳,耳边突然响起风声。
后脑勺像撞上什么东西,一股温热流下。
一群人从屋内走出,簇拥着中间一人。
军装笔挺,目光如炬。
白栀跟在那人身后,拉着他的手抹泪。
我睁着眼想大喊,嘴巴却只发出咕哝声。
强烈的眩晕感让我身子一斜,手掌按在玻璃片上,剧烈的疼痛带来一丝清明,终于喊出了声:
「首长!」
院中心那人诧异转身,露出张刚毅面孔。
而他身边的白栀目光却瞬间变得惊恐。
「我才是......」
我挥手大喊,突然感觉有人抓住我脚腕。
巨力猛地传来,身子不受控制被拽下墙。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看到秦逸的脸。
他抱着我,眉头蹙起:
「余春燕,你在胡闹什么」
几名小孩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告状:
「她想翻进我家偷东西,还出手打人!」
「我鼻子被这三八踢出血了,呜呜呜......」
「她还用石子砸我们,说要弄死我们。」
秦逸眼中的责备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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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小孩,秦逸看向坐在墙角的我。
「他们砸伤了我,得出看病钱......」
「你不爬墙他们会砸你」
「余春燕,你也算个大人,跟孩子计较什么」
他不耐烦出声,言语冷的像冰块。
【气死我了!明明是那群熊孩子颠倒黑白,这狗男人眼瞎吗】
【这也能当男主这人物存在就是为了虐女主吧】
【可怜女主这么努力,还是功亏一篑。】
【首长派人来这边查看了,女主还有机会。】
......
原本因焦急而忽略的弹幕,已经积累了密密麻麻一片。
我精准锁定其中一条,首长派人来了。
我还有机会。
显然,秦逸也知道这边动静有点大。
他忽然弯腰凑近,想把我抱起。
若是以往,我或许真会为他突然的亲近而高兴。
但现在,我如避蛇蝎。
「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喊了!」
秦逸身子微顿,继而嗤笑一声:
「余春燕,你不是白栀,装模做样只会让人心烦。」
接着他想到什么,目光闪烁。
「我记得爹之前留下过一枚军功章,你带身上了吗」
「拿来,我有用。」
我瞬间紧张起来:「没带!」
「你平时最宝贵它,肯定带在身上。」
「别碰我,不然我告你耍流氓!」
「我们有婚约的。」
说这话时,他眉眼低垂看不出表情,
「摸就摸了,以后我会娶你。」
他伸手摸向我腰,像是慨然牺牲的战士。
我胡乱抄起根木棍指向他,
「你娶我就要嫁吗,你以为自己是谁!」
秦逸的手僵在半空,怔怔抬头:
「你说什么」
我含着泪跟他对视:
「你又不喜欢我,我干什么嫁给你!」
气氛陷入凝滞。
胡同外的光影里,一名小战士探头:
「同志,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眼里瞬间焕发光彩,起身推开秦逸:
「同志,白栀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秦逸回过神来,眉头深深蹙起。
9
少倾,我在村长家屋里包扎伤口。
门外,首长一脸严肃地端详手中军功章。
村长正在旁讲述我和白栀的过往。
消毒水清洗掉血迹,露出数道深长伤口。
我身子止不住颤抖。
卫生所的云姨眼眶微红,不停念叨:
「燕燕乖,马上就好了。」
我头上缠着纱布,咬牙流泪。
云姨看的心疼,眼角余光瞥向某处。
忿忿开口:「小秦真是失心疯了,自己媳妇受伤也不着急,搂着别的女人像什么样子,不害臊!」
我顺着她目光看去。
秦逸正温声安慰伏在他怀里流泪的白栀,仿佛她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周围目光不断,他们却毫不在意。
我疼的嘶了口冷气:
「我不是他媳妇,人家两口子好着呢。」
云姨张了张嘴,却又有些犹豫:
「你也别说气话,小秦条件不错,你抓紧生个娃,男人的心也就定下来了。」
我讥讽的摇摇头。
靠孩子就能拴住男人的心
这话不过是女人察觉爱河变质成臭水沟,却仍不肯脱离的卑微幻想。
我有新的未来。
至于秦逸,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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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姨开好药刚走,我眼前就多出道人影。
秦逸看着我身上绷带,目光复杂。
「等下首长回来,你去道个歉,就说是自己擅自偷了白栀东西。」
我居然以为他会良心发现,先问我伤势。
撇过头,不想跟他多费口舌。
秦逸见我不说话,移了步继续说:
「我跟你说话呢!」
他以为我在和他闹脾气,开口就是呵斥:
「这军功章对白栀来说很重要,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
「现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再这样我生气了!」
我漠然看向他:
「可这军功章是我的!」
是你们要把它偷走,却反过来怪我自私
秦逸面色一僵:「爹留下来的东西,都是我的!」
白栀也从秦逸身后走出:
「余春燕,你就是自私。」
「你从小有家人陪伴,长大又有秦大哥照顾,这东西对你来说只是多条出路。」
「可我自小孤苦伶仃,这对我来说就是条活路,你已经有了秦大哥为什么还要和我抢」
说着,她竟红着眼要落泪。
秦逸心疼地搂住她,眼中满是怜惜。
可显然这话只有秦逸买账。
【窝靠!敢说这话,真是臭不要脸!】
【女主干嘛呢,扇她啊!男的也别放过,渣男配绿茶,恶心!】
【曙光就在眼前,女主千万不要心软啊,她那是歪理。】
【女主作什么,老老实实走剧情不行吗】
......
见我沉吟,秦逸上前一步。
他目光坚定:
「余春燕,我可以承诺,只要你把这军功章让给白栀,我就和你结婚!」
「秦大哥~」
白栀几乎哭成了泪人。
秦逸安慰她几声,看向我时目光透着认命和隐忍。
我低头不语。
此时,一道身姿挺拔的人影迈步进屋。
白栀哭声顿止,眼神希冀地看向秦逸。
秦逸立马向前:
「首长,之前是我妹妹贪玩拿了别人东西,我替她向您道歉。」
「她刚在乱说,您要找的人就是白栀。」
首长看也不看他,竖起手中军功章:
「你说实话,这军功章真是国家颁发给你父亲的」
见首长看来,白栀心中一紧,又强装镇定哭诉:
「是!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春燕姐偷拿了,还说是自己家的。」
我冷笑着看她抹泪,却不在意。
首长嘴角微扯,又朝我看来。
不等他说话,我干脆利落的摇头:
「这军功章不是我爹的。」
屋内陡然一静。
白栀抬头,目光在我和秦逸身上来回扫动。
秦逸怔楞,旋即明白过来。
看向我时有一瞬间的愧疚。
随即又给了白栀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却不管他们,继续说:
「这军功章确实不是我父亲的,而是他进山打猎,无意间救了个人。」
「这军功章就是那人送给他的。」
白栀刚扬起的嘴角,倏地僵住。
【哦豁,女配傻了。】
【吓死我了,以为女主恋爱脑复发呢。】
【干得漂亮!本来就是自己的机会,凭什么让给别人!】
【看男主表情,他也不知道这事。】
【快,告状!把那些小崽子抓起来。】
弹幕里透出欢快气氛。
秦逸当然不知道,他总嫌我爹喝醉了话多,次次都躲出去寻清净。
首长单独拉我问了很多细节,许久后终于露出微笑。
转而他找到白栀:「你还要什么要说的吗」
白栀面色涨红,愤恨地看了我一眼,捂脸跑出了屋。
秦逸下意识去追,路过我时脚步微缓:
「这事为什么瞒着我」
我朝他展颜一笑:
「你只是我爹捡回来的孤儿,我们家的事,需要告诉你吗」
面前人身子一僵,血色尽褪。
11
首长并没有立刻带我走。
或许是要回去求证,我没强求。
即将离家,确实也需要时间收拾。
但反常的是,自那天后,秦逸对我变得十分殷勤。
他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家里每个角落。
破损的篱笆墙被修好,漏顶的鸡窝变得崭新。
仿佛忽然间,他发现了这个家的破旧。
以往打不到的野兔,也能摆在桌上。
见我啃着白薯,秦逸夹块肉到我碗里,似不经意地问:
「春燕,你多久没买衣服了,明天我带你进城买衣服吧。」
「顺便把证领了。」
他闷声闷气,说话时没敢抬头。
真可笑。
以往都是我缠着他,问什么时候娶我。
如今,却是他小心翼翼试探。
见我不答,秦逸砰地一声撂下碗。
声音有些委屈:「你还在生我气。」
「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我们结婚,怎么说也是爹的遗愿......」
这话有些熟悉,以前我总说。
拿着遗愿做幌子逼他娶我,但他只皱眉:
「新时代不兴包办婚这套。」
按弹幕所说,直到他后来娶我,我们都是没领证的。
我没名没分跟了他一辈子。
生老二时,白栀在旁劝我把女儿给她:
「你们连结婚证都没有,是想让孩子当黑户」
她眼底,满是讥讽。
这一切,都是眼前男人带给我的。
如今,他还想把我拽下深渊。
「秦逸,我们不可能了。」
秦逸手一抖,筷子掉在地上。
「是因为白栀吗我跟她真没什么!」
「帮她是因为我们同是孤儿。」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非要闹到这一步吗」
他不可置信的样子不似作伪。
似乎想不通一直乖巧懂事的我,为什么突然间这么决绝。
我想了想,点头:「嗯,非要。」
秦逸猛地站起身,眼眶通红:
「你要不信,我可以让白栀来说清楚。」
他以为我还在赌气。
只是这阵子心情不好。
他想牵我的手,被我躲开。
秦逸似有些无奈,服输似低头:
「如果你不喜欢白栀,我就再也不理她好不好」
「你不要走,我们这个月就结婚。」
「城里比农村好不到哪去,你无亲无故
「离开我,谁来照顾你」
我嗤笑一声:
「我不去,把机会让给白栀是吗」
秦逸面色一顿。
继而苦口婆心地试图让我接受:
「她确实比你适合出去闯荡,而且家里有地我不能走,等以后结了婚,难道我们要两地分居」
「城里生存难,你留在家不是更轻松」
「我是你男人,以后肯定能照顾好你。」
12
我冷笑。
如果城里那么不好,他干嘛非让白栀去
再说他的心全在白栀那,还说要娶我
我凭什么要嫁个表里不一,心里没我的男人
他因愧疚对白栀百般上心。
甚至不惜牺牲我,也要为她谋个前程。
可怕的是,他认为我的牺牲理所当然。
我的反抗,我的自救,都是在故意针对白栀。
好在,一切尘埃已定。
既然他愧疚,想弥补白栀,那就去吧。
反正我是不会出一分力。
屋内陷入沉默时,大门被哐哐拍响。
秦逸主动起身。
门外夜色正浓,白栀顶着淅沥沥小雨,面色酡红倚门:
「秦大哥,我好难受。」
「他们都欺负我,我该怎么办」
白栀满身酒气,娇弱无骨扑到秦逸怀里。
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曲线。
秦逸顿时手忙脚乱搂住她:
「喝这么多酒怎么还出来,我送你回去。」
秦逸甚至连外套都没穿,揽着白栀就要出门。
白栀伏在他肩头,看向我的眼神满是挑衅和得意。
忽然她推开秦逸,惊恐地看向我:
「对不起春燕姐,我喝多了下意识想找秦大哥,我这就走,你不要误会......」
她怯生生瞥了眼我,又看了眼秦逸,流着泪脚步踉跄离去。
「白栀!」
秦逸刚要去追,猛然想起刚对我说的话。
半晌,他扭头看向我。
眼神清晰表露着:不要闹。
「白栀醉了,一个人不安全,我安顿好她就回来。」
这样的场景如此熟悉。
白栀好像总能轻易把秦逸从我身边抢走。
两年前,在给爹守灵时,白栀家墙倒了。
消息传到这边,我已经因悲痛过度哭晕过两次。
再睁眼。
却看见赵德叔正拽着秦逸,表情极为愤怒:
「你爹都死了,你不好好守灵管人家墙干嘛,她是你娘还是给你喂过奶」
很多人铆足劲生儿子,为的就是以后有人养老送终。
秦逸被我爹当亲儿子养,却在守灵时为了这种事离开。
在外人眼里,是极不体面的。
赵德叔跟我爹几十年交情,气的当场要动手。
我顿时大急,红着眼上前劝阻:
「秦逸,你现在不能走,爹会被人戳脊梁骨的,白栀家只是墙倒了,人又没事。」
秦逸却眉头深蹙:
「春燕,爹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死人哪能有活人重要」
「为了守灵连别人死活都不管了」
「再说,我又不是你爹亲儿子,我走了别人能说啥」
那一刻,我震惊到无言,只拉着秦逸,愣愣看着他。
感觉眼前人无比陌生。
那天我到底没留住他。
只因有人说,村里有人受伤去了县医院。
秦逸闻言,惶急地掰开我的手:
「白栀都受伤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你懂点事行不行」
他走的匆忙且决绝:
「你先在家待着,我去看看就回来。」
我脚步踉跄了下,拉住暴怒的赵德叔。
声音空虚的像丧失灵魂:
「让他去吧,我爹的最后一程,不能闹出乱子。」
赵德叔气的跺脚。
骂秦逸狼心狗肺,骂白栀不知廉耻。
还骂我爹临了看走了眼。
他看了看我,还是骂我爹:
「瞎了眼的余瞎子,这白眼狼哪点比得上我儿子。」
村里人窃窃私语,我爹瞎了一只眼,心也跟着瞎了。
爹下葬时,摔盆打幡的都是我这个闺女。
秦逸这个「儿子」在给人垒墙,白栀站一旁给他擦汗。
村里人路过时,无不笑着夸他关怀邻里。
我在那天流干了泪。
我爹看错了人,我又何尝不是
秦逸,你心有她人,为什么还要祸害我
如今机会摆在面前,我绝不会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看着秦逸希冀却又逐渐不耐的神色,我轻轻点头:
「我没不让你去。」
像是松了口气,秦逸离开的步伐很轻快。
13
秦逸直到第二日也没有回来。
我从赵德叔那回来时,再次见到首长。
与他同来的,还有个带着副黑框眼镜的女人。
【!!是她,本剧唯一天花板,化工巨佬敏教授!】
【家里出过开服玩家,自身又精研化工,苏联留学,后响应国家号召回国投身祖国建设,作者是以哪位大佬为原型写的】
【如果有原型,肯定也是元勋级别的,给敏大佬磕一个。】
【敏教授这背景,是怎么被两个农村娃骗过去的首长是瞎的不讲逻辑。】
【求敏教授做我奶奶!信女愿保研直博,今后每年发一篇Nature!】
我呆愣楞站着。
暴涨的弹幕和稍显拘谨的首长,无一不暗示着女人身份不简单。
「春燕回来啦。」
女人转头看向我,开口时温煦如风,像名教书先生。
似乎洞悉我的紧张,她笑着招了招手。
等我坐下,才温声开口:
「我这次来的目的,你应该能猜到。」
「当年我外出考察在山里迷了路,多亏你父亲才留下一条命。」
「本来应该早些来找你们,但我回去后就被调派了特殊任务,没想到再回来你父亲已经走了。」
「救命之恩,时隔多久都该报答,孩子,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她说话时言语很轻,却目光坚定给人分外心安的感觉。
我耳畔嗡鸣,心跳又开始加速。
这不就是我期盼已久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可以借此机会,和白栀做一样的选择。
说我要进城、要工作。
甚至要分房。
我的人生会比原本好上无数倍。
心底有声音在呐喊:就这么说吧,她一定能做到。
可当我对上那双诚挚而明亮的眼睛,却又闭上嘴唇。
我爹不会挟恩图报。
静默许久,我才开口,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阿姨,您是个老师吗」
敏教授怔了怔:「是,但我带的学生不多。」
我低下头,声音消沉:「哦。」
「您给我的感觉和高中老师很像,很亲切。」
「我家穷,自爹走后就上不起学了,我还挺想她的。」
「您其实不用纠结什么报恩,我看得出来,你是位很有学问的人
「我爹要是知道自己救了个大能人,肯定高兴地多喝二两地瓜烧。」
......
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我爹心好,救了人;我爹眼不好,看错了人。
可管他好不好,我都没爹了。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从村子到远处青山,都灰蔼蔼、雾蒙蒙一片。
树叶在雨里转也不打的飘落,显得沉闷,了无生气。
敏教授耐心听着,眼神更加柔和。
「你不喜欢这里,想跟我走吗」
我说的嗓子干涩,眼里却有水汽弥漫。
「可我什么都不会,出去能干啥」
「什么都可以,你眼里有不甘心,你的人生有无数种可能,工厂里的职工、学堂里的老师、聚光灯下的艺术家。」
「不需要别人来界定答案,脊梁挺直,你慢慢走就好。」
有星星辉光亮起,让人心脏踌躇。
「我,能继续上学吗」
敏教授微微一笑:「你只需要说想去哪个学校。」
我的心彻底安定。
和首长一起把敏教授送上车后,他看向我眼里满是复杂。
「小姑娘,你走大运了。」
「敏教授给你推荐的老师,可是她的直系学生。」
我现在还不懂他的意思,但仍听出他语气的叮嘱。
接着他派人跟我回家拿行李,期间我绕路串了几家门。
不多时,村里缭绕起孩子哭声。
我的「看病钱」,一分不少到手。
等到村长家时,他儿子已经被打断了两根细棍。
我急惶惶上去拦着,只说孩子小不懂事。
一顿家长里短,都夸我明事理、有气度。
知道我要走后,孩他妈还抹起眼泪。
再出门,我已经和村长把事情谈好。
和秦逸这么多年,还是把关系说开的好,免得我走后让人嚼舌根。
14
家里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和首饰。
粮面都已经换成现钱,没留下一点。
正要出门时,秦逸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你先回去吧,春燕那脾气你知道,让她看见又该闹了。」
「秦大哥......」
女声略带哭腔。
不等她说完,我开门走出。
篱笆墙外的两人慌忙分开。
白栀穿着新花衣、红头绳,白皙的脸蛋上眉眼含春。
手里还拎着几袋红糖蜜枣,整个人怯生生躲在秦逸身后。
秦逸张口欲言,却看到我背上包袱。
他脸色猛地一变:「余春燕,你要去哪」
我转身锁好堂屋,继续往外走。
见我不答,他眉头皱得更深:
「你还在为昨晚上的事生气」
「当时白栀喝醉了,是你同意让我去的,现在发脾气的还是你,你到底想干嘛」
「亏白栀为了感谢你,专门去城里买了好多东西,你现在还搞离家出走,能不能懂点事」
「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他越说越恼,伸手来拽住我胳膊。
我侧身躲开,静静打量两人:
「说清楚什么」
「说你跟喝多了的女人共处一室,一夜未归」
「还是钱不带回家,全花给外面的女人」
秦逸一时语塞,面色涨红地左右张望:
「你胡说什么......」
在他身后的白栀忍不住跳出来:
「什么叫外面的女人,你怎么能这么羞辱人!」
「秦大哥还没和你结婚,他干嘛关你什么事」
她指着我,焦急地要哭出来。
秦逸面色青白一阵,咬牙对我说:
「春燕,跟白栀道歉,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你这么说还让她怎么活!」
我耸耸肩:「你娶她不就好了。」
「余春燕,你明知道我只会娶你!」
秦逸忽然爆喝,瞪着眼如牛喘气。
白栀刚泛起喜色的脸,霎时间灰白一片。
下一刻,她身子一抖,从怀里掉出一物。
秦逸连忙去捡,却已经晚了。
我看清了那物件,是个相框。
照片上的两人,均穿着大红衣服依偎在一起,笑容甜蜜。
是秦逸和白栀。
我恍然,原来他们去城里,是拍这张合照。
白栀在一旁倔强昂头:
「余春燕,你都要和秦大哥结婚了,难道连让我留个纪念都不肯吗」
语气没有心虚,全是愤恨。
看着秦逸哆嗦的嘴唇,我点点头:
「正好,结婚照都有了,不成全你俩就是我不识趣了。」
「余春燕,你有完没完!」
秦逸忽然把手里相框摔在地上,方正的脸上满是狰狞:
「我都说了我和白栀清清白白,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你总是这样,无端猜忌、怀疑,听风就是雨!好好一个家都要被你打乱了、搅散了!」
「你不是要走吗,好,现在就走,我看你离了我怎么活!」
说完他拉着白栀就走,留下一对背影。
我静静看着他们走远,然后踩着相框大步迈向村口。
15
村长家来了许多人,大多是村里猎户。
最近有传言,说国家最近查的严,不准人再进山打猎。
众人议论纷纷,虽说谁没有几亩地够养活全家。
但毕竟少了个进项,不免心有戚戚。
坐角落里的秦逸扫视屋内,隐有傲意。
论打猎,他是全村数得上的人物。
就算不打猎,种地肯定也是把好手。
而且春燕肯吃苦,又能持家,他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差。
只是想到这,他不禁有些苦恼。
自从那天气上头,说了几句狠话,他就再没见过余春燕。
「应该是去城里散心,差不多该回来了。」
至于余春燕会不回来这根本不可能。
他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就离不开彼此了。
秦逸对这点很自信。
「要趁封山前多打几只兔子,给春燕做双手套。」
春燕最好哄,往日里他早回来些就能让她开心不已。
他盘算着,嘴角露出微笑。
全然没发现,自己想着做手套时,居然没想到白栀。
村长劝着大家喝了几轮酒,借着酒意劝大家以后少打猎,免得蹲牢子。
大家情绪都不高,但也应着。
之后,村长眼神一转,看向秦逸笑道:
「还有一件事,小秦啊,你和白栀什么时候办事啊大家都等着喝喜酒呢。」
秦逸正有些酒劲上头,囫囵笑着:
「快了,快了,就在......你说跟谁」
忽然,他顿住,眼神直直看向村长。
村长抓了把花生米,微醺着调侃:
「白栀啊,你自己要娶谁都忘了」
「是啊,我还见你们去拍结婚照呢。」
「怎么,提裤子不认账哈哈哈。」
喝完酒的老爷们儿什么浑话都敢说。
烟雾缭绕下,秦逸忽然起身:
「我老婆是春燕,跟白栀有什么关系」
屋内一静。
「我们......我们有婚约在身。」
「秦逸。」村长抽了口烟打断。
「现在是新中国,不搞包办婚姻那套。」
「再说如果你俩有婚约,为什么你对白栀那么上心」
「我没有,那只是......」
秦逸涨红了脸,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村长皱眉敲了敲桌子:
「春燕是个有出息的,人去城里上学了
「以后前途光明,凭什么嫁给你」
秦逸面色刹那惨白,不可置信道:「春燕,她真走了」
村长却没回答,只是继续说:
「再者,你不和白栀结婚,以后靠什么吃饭」
秦逸一愣:「什么意思」
「你是孤儿,在我们村是没地的
「春燕走之前,把家里地租给了赵德。」
「她凭什么把我家地做给别人!」
「你又不是老余亲儿子
「你总不能一边喜欢白栀,一边吃人家绝户吧」
秦逸身子猛然一晃,呆坐在原地。
16
秦逸不肯相信。
他跌跌撞撞跑向家里。
余春燕怎么可能离他而去,她那么喜欢自己。
这一定又是她自导自演的戏。
就是为了逼他回家。
这种想法,在看到家门口熟悉的身影时达到顶峰。
「余春燕!」
秦逸大喊,身影转过来时,他眼中已被泪水盈满。
他惶恐,后怕,心脏紧张地像要跳出咽喉。
但所有话出口却变成另一番模样:
「余春燕,你闹够了没有!」
「你怎么总这样任性......」
要是没有我的包容可怎么办
他脚步踉跄着奔向自己的妻,声音有些哽咽。
可渐渐的,他感到不对。
面前人也朝他奔来,脸却成了白栀。
他慌乱后退,嘴中喃喃:
「怎么是你,春燕呢,我的春燕呢」
白栀咬着唇,手中拿着一封信:
「余春燕走了,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你不开心吗」
秦逸失魂落魄地接过信,只有一行字:
「祝你和白栀百年好合,别再住我家。」
17
重新上学后,我压力大了不止数筹。
我没时间想其他东西,只忙着把落下的课程补上。
弹幕上说,我应该去某些要发展起来的大城市。
赶上风口,可以挣好大一笔钱。
足够我后半辈子潇洒。
可我不想。
起早贪黑背书、学习,很累很苦。
特别是课程跟不上,那种茫然和无助让人煎熬。
但我脑子里有个念想,我总要为世界留下点什么。
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拥有无限机会。
有人去攫取,就要有人去创造。
我曾问敏教授,「国外条件不是更好吗,您为什么回来」
她的回答很简单:「为了让人们都吃饱饭。」
「我们国家还有很多人在饿肚子,前两年有位同志研究出了新品水稻。」
「南优2号,亩产能达到500千克以上
「如果化肥跟得上,甚至每亩能达到近两千斤的产量。」
「但我国化肥产量太低了,73年引进大型设备后,年产能近30万吨,连美国十分之一都不到。」
「我们想改变这个现状,不是为了名誉或者自身利益,拼尽全力、争分夺秒,只是因为祖国需要,人民需要我们。」
我曾挨过饿,知道树皮的味道。
现在只是每天早起晚睡,累点却能吃饱。
我很珍惜这样来之不易的生活,只想多学点,再多学点,或许用的上呢
这种精神饥渴,远比我对更好生活的渴望要重的多。
有时候也会觉得坚持不住。
眼睛在微光下发昏,头发大把的掉。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给敏教授写信。
指尖捏着还没指甲盖长的铅笔,一笔一划的写。
冬天时,每写几下还要呵口气,暖暖僵硬发疼的手指。
回信寥寥。
我知道,敏教授她们,太忙了。
18
秦逸不知从哪打听到我的学校地址。
他开始写信给我。
信中问我为什么不辞而别,解释他对白栀真的没有别样心思。
我不在的日子里他想清楚很多事,是他立场不够坚定,没给我足够安全感。
他说现在自己借住在白栀家,但已经和她划清界限,希望我不要误会。
还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他心中的妻子一直是我。
19
秦逸的来信时常夹杂着些零钱、肉干。
数目和分量,和他以前卖猎物少的那几成差不多。
他说对爹有愧,会尽力弥补我。
他总是活在愧疚里。
他为了报爹的恩娶我,自以为生下孩子,我就有了保障。
所以毅然决然把进城的机会让给白栀,见她过的不好又追过去照顾。
如今,作为报恩工具的我走了,他如愿守在白栀身边,却又觉得对不起我。
我好像,在他心里成为了另一个白栀。
可他凭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牺牲一个女人的生活,去供养另外一个女人
就因为别人爱他,所以无论做出什么牺牲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对此感到愤怒,却不准备被阻止。
将收到的信全部封好,搁置一边。
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能互咬起来是最好的。
20
白驹过隙,我抓不住那匹马的尾巴。
我很幸运,赶上了国家恢复高考。
原本的老师成了我的师兄。
我加入了老师的团队,活的也更像她了。
同样简谱的灰布衣,同样厚重的眼镜片。
后来导师说苏联老一套的技术过时了,推荐我去美国留学。
我又多了项课业,自学英语。
好在团队里有外国同志,我经常缠着他学习口语。
时间久了,他称呼我为「美丽的余女士」。
看着他手里精致的玫瑰,我有些犯难。
以后没法找人家练口语了。
这些年我见过很多优秀的人,却仍孑然一身。
组织也找过我很多次,甚至有领导强推自家子侄给我。
但我总是会把约会,变成研讨会。
我知道自己从农村丫头走到这一步花费了多少心力。
也知道组织在我身上投注了多少资源。
我要尽量往前多走一点,再多走一点。
21
秦逸的信很早之前就断了。
听人说是偷猎被抓了一段时间。
再清白的关系,也顶不住流言蜚语,他和白栀终究还是结婚了。
在白栀生下一个儿子后,秦逸就去城里打工了。
巧的是,我高中学校就在那座城。
更巧的是,他们的儿子叫秦恩。
秦逸又在给了一个女人后半生的保障后,跑去寻找真爱。
但白栀不是个安分的,她也进了城,还遇到了原本剧情中的丈夫。
她们生下一个儿子后,秦逸找来了。
他怒骂白栀出轨不要脸,争执中两个人跌下楼梯摔断了腿。
好笑的是,他和白栀是没有证的。
他自以为是的守节,让他成为无妻无子的鳏夫。
我在会乡祭拜赵德叔时,听到这些消息。
心里没多少波澜,却有些唏嘘。
临走时,我遇到在后山守墓的秦逸。
他拖着条瘸腿,四十多岁的年纪满脸沟壑。
充满醉意的黄浊双眼看到我时,蓦然一怔。
「春燕,春燕你终于回来找我了。」
「不会的,我的春燕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转身,拖着腿向山下走,许是步伐快了些,忽然跌在泥里。
他深深埋着头没有抬起,只有肩膀在不断耸动。
22
我沉默了片刻。
寻了另一条路下山。
幸好,这一次不是我烂在泥里。
我发现了弹幕的另一种用途。
自从我一头埋进研究,他们就变得很少了。
我曾尝试和他们沟通,他们表现的很震惊。
同时,我也很震惊他们的学识和见闻。
他们似乎和我不处于同一时间段。
在弹幕的帮助下,我们的研究进展奇快。
这种帮助涉及到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
甚至是规避一些重大灾难。
我们的发展不再掣肘于国外。
无数人扬帆起航,为了日渐繁荣的祖国挥洒汗水。
在这个充满机遇的时代,我们的国家前所未有的强大。
受经苦难的人民终于迎来辉煌的光明。
经过研究,我们制造出能与弹幕沟通的机器。
劳碌大半生的我,终于可以歇一歇。
太阳晒在我身上暖暖的,茶烟袅袅。
这日子真好,我这样想着端起茶杯,忽然似有所觉望向天空。
那里晴空万里,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