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许薇站在衣帽间里,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条暗红色丝绒长裙的吊牌。五位数的价格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这条裙子是三天前送来的,连包装盒都透着奢侈品牌特有的冷淡香气——程世安的手笔,一如既往地精准而富有压迫感。
别发呆,时间快到了。
母亲林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响。许薇从镜子里看见她走近,红唇间叼着一支细长的女士烟,灰白的烟雾在空气中蜿蜒上升,模糊了她精致的眉眼。林曼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肌肤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诱惑。
把项链戴上。
一条钻石项链被扔在梳妆台上,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许薇伸手去拿,却被母亲抢先一步捏住了下巴。林曼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完美,涂着和唇色相配的暗红,此刻却像某种猛禽的爪子般牢牢钳制着她。
抬头。
许薇顺从地仰起脸,感受着冰凉的金属贴上自己的脖颈。林曼的手指在扣搭扣时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程先生喜欢乖巧的女孩。林曼最后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但也不能太乖,明白吗
许薇垂下眼睛,看着自己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没有涂任何颜色,在暗红色丝绒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苍白。
知道了,妈。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林曼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他亲自来接了。她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鳄鱼皮手包塞给许薇,口红和粉饼在里面,记得补妆。
下楼时,许薇数着台阶:一、二、三...十八级。这个习惯从小就有,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仪式。十八级台阶之后,她就要戴上那个名为许薇的面具——乖巧、温顺、恰到好处的羞涩。
程世安站在车门旁等候。他今天穿了套深灰色的定制西装,领带上别着一枚看似朴素实则价值不菲的蓝宝石领针。五十岁的男人,身材保持得像是四十出头,眼角细微的纹路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林小姐。他微微颔首,目光却直接越过林曼落在许薇身上,薇薇今天很漂亮。
他的手自然地搭上许薇的后腰,绅士般地虚扶着帮她上车。那只手温暖干燥,力度恰到好处,却在接触的瞬间让许薇后背绷紧。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雪茄和某种木质调的气息,像是精心调配的陷阱。
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程世安坐在对面,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质打火机。
听说你在A大读金融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像是长辈在关心晚辈的学业。
许薇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包的链条:大三了。
不错。程世安笑了笑,眼角泛起细纹,我当年也在A大,经济系。说起来,我还是你学长。
林曼适时地插话:薇薇成绩很好,上学期还拿了奖学金。她的语气里带着刻意的骄傲,手指在许薇膝盖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展示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车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城市的高楼变成郊区的树影。许薇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想起第一次见到程世安的情景。那时她十六岁,穿着校服躲在楼梯转角,看着这个男人把一叠钞票塞进母亲的手包。林曼当时涂着鲜艳的红色指甲油,那颜色像是要滴出血来。
车子驶入一扇雕花铁门,穿过长长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前。喷泉池旁已经停了几辆豪车,穿着制服的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
今晚有几个朋友在。程世安解释道,手掌再次贴上了许薇的后腰,别紧张,都是自己人。
别墅内部比外观更加奢华。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飘荡着雪茄、香水和名贵花卉混合的气息。几个中年男人站在吧台旁谈笑,看见程世安进来,纷纷举起酒杯示意。
老程,这位是一个梳着背头的男人走过来,目光毫不掩饰地在许薇身上打量。
程世安的手在她腰上收紧了些:林小姐的女儿,许薇。他故意停顿了一下,A大的高材生。
哦~背头男人拖长了音调,眼神变得意味深长,难怪藏着掖着这么久。
许薇感觉胃部一阵紧缩。她看见母亲正在不远处和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交谈,脸上挂着完美的社交笑容,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晚餐是法式的,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水晶酒杯。许薇被安排在程世安右手边,这个位置让她能清楚地看见他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在灯光下反射的冷光。每当她低头时,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雪茄和古龙水的气息。
薇薇平时喜欢什么程世安切着盘中的牛排,刀叉在瓷盘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看书...偶尔看电影。许薇谨慎地回答,小口啜饮着杯中的红酒。液体滑过喉咙,留下灼热的触感。
程世安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年轻人就应该多充实自己。他举起酒杯,敬知识。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许薇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她锁骨处的钻石项链上停留了几秒,那是他上个月送给林曼的礼物。
用餐到一半时,许薇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餐桌。她沿着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缓步走着,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一百三十七步后,她停在一扇虚掩的门前——程世安的书房。
推门而入的瞬间,许薇闻到了熟悉的雪茄和皮革的味道。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给整个房间蒙上一层冷色调的滤镜。她径直走向那张红木办公桌,手指轻轻划过桌面,最后停在最下面的抽屉上。
抽屉没锁。里面整齐地放着几份文件和一支万宝龙钢笔。许薇快速翻看着,突然在底层摸到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她的心跳加快了,手指微微发抖地解开缠绕的线绳。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许薇猛地合上抽屉,转身时手肘撞倒了桌上的相框。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她弯腰去捡,照片上是一群人的合影,程世安站在中央,而角落里一个年轻女子的脸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
需要帮忙吗
程世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许薇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慢慢直起身,手里还攥着那张诡异的照片。
我...我迷路了。她转过身,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想找洗手间。
程世安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手中的照片,又移回她的脸。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缓步走近,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张照片有些年头了。他伸手接过照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许薇的手背,这是十年前的投资团队合照。
许薇注意到他没有解释那个红叉。
这个女孩...她鼓起勇气问道。
程世安突然笑了,把照片放回桌上:一个商业对手的女儿。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不太懂事。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碎玻璃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许薇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头野兽的领地里。
洗手间在走廊右边第二个门。程世安侧身让出通道,语气恢复了长辈般的温和,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许薇摇摇头,快步走向门口。就在她即将跨出房门时,程世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对了,薇薇。
她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下次对我的收藏感兴趣,可以直接问我。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向来欣赏有求知欲的年轻人。
许薇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轻微的疼痛让她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一步步走向灯光明亮的走廊。身后,书房的门轻轻关上了,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咔嗒声。
2
许薇走进洗手间,反手锁上门。镜子里的女孩面色苍白,嘴唇上的口红因为紧张被咬掉了一块。她拧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流冲刷自己发抖的双手。
水流声掩盖了门外的一切声响。许薇从手包里摸出手机,快速拍下刚才在书房里看到的照片。放大照片角落那个被画叉的女孩,模糊的像素里只能辨认出她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嘴角有一颗痣。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
许小姐是管家的声音,程先生让我来看看您是否需要帮助。
许薇迅速关掉手机屏幕:马上好。她对着镜子补好口红,深吸一口气。当她推开门时,管家正恭敬地站在门外,手里托着一个银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程先生说您可能着凉了。
许薇接过茶杯,茉莉花的香气混合着某种药材的味道钻入鼻腔。她假装抿了一口,余光扫过走廊尽头的书房——门已经完全关上了,一丝光亮都不透。
回到餐厅时,晚宴已经接近尾声。林曼正在和那位珠光宝气的妇人交换联系方式,看到许薇回来,她微微蹙眉:怎么去这么久
有点不舒服。许薇低声回答,注意到程世安正和几个男人在露台抽烟。月光下,他侧脸的轮廓像刀削般锋利,指间雪茄的红色光点明明灭灭。
回程的车上,林曼一反常态地沉默。直到驶离别墅区,她才突然开口:你进他书房了
许薇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裙摆。车窗外,路灯的光亮在玻璃上投下快速移动的光斑,映照出她紧绷的下颌线。
我只是——
别撒谎。林曼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管家看见你从那边出来。
许薇转头看向母亲。林曼的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陌生,涂着暗红色口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对你说了什么林曼追问。
没什么。许薇移开视线,只是问我是不是迷路了。
林曼突然笑了,那笑声让许薇后背发凉:程世安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她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包括他的书房。
烟雾在密闭的车厢里弥漫。许薇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想起照片上那个被画叉的女孩。她是谁为什么程世安要用那种语气说不太懂事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林曼径直走向卧室,关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许薇站在客厅中央,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冷蓝色的光斑。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在搜索栏输入程世安
十年前
投资团队,跳出来的大多是财经新闻和公司通稿。
翻到第三页时,一张模糊的合影吸引了她的注意。照片拍摄于十二年前的一场慈善晚宴,程世安站在一群商界人士中间,角落里有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虽然像素很低,但许薇还是认出了那颗嘴角的痣。
苏雯...她轻声念出图片配文中的名字,时任长风科技CFO...
鼠标继续下滑,一则十年前的旧新闻突然跳入眼帘:《长风科技前CFO苏雯意外坠亡,警方排除他杀可能》。报道很短,只说这位年轻的女高管在加班回家途中失足坠楼,年仅29岁。
许薇的指尖开始发抖。她点开新闻配图——虽然打了马赛克,但仍能看出坠楼地点是一栋写字楼的背面,偏僻的消防通道。
在看什么
林曼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许薇猛地合上笔记本,转身看见母亲穿着丝质睡袍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没什么,学校作业。许薇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
林曼走近,手指抚过笔记本电脑的外壳:程世安刚才来电话了。她抿了一口红酒,邀请你明天去参观他的私人画廊。
许薇抬头,对上母亲深不可测的眼神:我一个人去
他说你对艺术很有见解。林曼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个好机会,薇薇。
红酒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许薇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某个危险的边缘。照片上被画叉的女孩,十年前的意外坠亡,程世安那句不太懂事的评价...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而她正被慢慢卷入其中。
我会去的。许薇轻声说。
林曼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卧室。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她回头看了女儿一眼:记得穿那条蓝色的裙子,他喜欢那个颜色。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许薇重新打开电脑。她将苏雯的照片和新闻保存到一个加密文件夹,然后清除了浏览记录。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第二天清晨,许薇被门铃声惊醒。打开门,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束蓝色鸢尾花。
程先生派我来接许小姐。司机恭敬地说,画廊十点开门,程先生说您可以先吃个早午餐。
许薇接过花束,指尖触到藏在花茎间的一张卡片:期待今天的艺术之旅。——C
卡片背面印着画廊的地址,是城中最高端的一栋商务大厦顶层。许薇将卡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没有其他信息后,随手塞进了抽屉。
两小时后,许薇站在画廊入口处。整层楼都被改造成了展览空间,纯白的墙壁上挂着价值连城的艺术品。程世安站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看见她进来,微笑着迎上前。
蓝色很适合你。他接过许薇的手包,交给一旁的助理,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慢慢欣赏。
画廊里安静得能听见脚步声的回音。程世安带着她走过一个个展厅,不时停下来讲解某幅画的创作背景。他的声音低沉悦耳,知识渊博得令人惊讶。
这幅是我最近收的。他停在一幅肖像画前,很特别,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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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是一个年轻女子的侧脸,戴着细框眼镜,嘴角有一颗痣。许薇的呼吸瞬间凝滞——那是苏雯。
她叫苏雯。程世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很近,曾经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许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画得很传神。
是啊。程世安的手指轻轻抚过画框,可惜她太固执了。他转向许薇,眼神深邃,你知道,在商场上,固执的人往往活不长久。
画廊的空调似乎开得太足了。许薇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来。就在这时,程世安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皱:抱歉,我得接这个电话。
他走到走廊尽头接电话,背影挺拔如松。许薇趁机快速拍下苏雯的肖像画,然后假装欣赏旁边的作品。她的心跳如鼓,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公司有点急事。程世安回来后歉意地说,恐怕要提前结束今天的参观。他递给许薇一张烫金名片,下周有个私人拍卖会,希望你能来。
许薇接过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程世安的手很暖,而她的手指冰凉。
我会考虑的。她轻声说。
回程的车上,许薇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思绪万千。程世安为什么要特意给她看苏雯的画像是警告还是试探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享受这场猫鼠游戏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想知道苏雯真正的死因吗今晚8点,城南咖啡馆。——一个朋友
许薇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后视镜里,她看见司机正通过镜子观察自己。那双眼睛冷静而锐利,不像普通司机会有的眼神。
直接回家吗,许小姐司机问道,声音恭敬中带着一丝审视。
许薇握紧手机:不,送我去A大图书馆。我有论文要查资料。
她必须甩开这个司机,必须去见那个神秘人。但首先,她得确保自己没有被跟踪。雨又开始下了,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像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3
雨越下越大。
许薇站在图书馆三楼的窗边,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观察着楼下的黑色轿车。司机靠在车门旁抽烟,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图书馆的出口。他已经等了四十分钟,显然没打算离开。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你在浪费时间。
许薇咬了咬嘴唇,转身走向图书馆的后楼梯。A大的老校区建筑错综复杂,她熟悉每一条捷径。从侧门溜出去时,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肩膀,但她顾不上这些,快步穿过小巷,拦下一辆出租车。
城南咖啡馆,麻烦快一点。
出租车驶入雨幕,许薇透过后窗玻璃,确认没人跟上来,才稍稍松了口气。她低头看着手机里那张苏雯的照片——细框眼镜,嘴角的痣,还有那双带着倔强神色的眼睛。这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和程世安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咖啡馆坐落在城南一条僻静的老街上,装修朴素,客人寥寥。许薇推门进去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角落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抬起头,冲她招了招手。
许薇走近,发现对方比自己想象中年轻,约莫三十出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没化妆,但眉眼间有种锐利的英气。
坐吧。女人推过来一杯热美式,你没被人跟踪吧
许薇摇头:你是谁
苏雯的大学同学,林芮。女人压低声音,也是她死前最后联系的人。
许薇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杯壁:你为什么找我
林芮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许薇面前:先看看这个。
信封里是一叠照片和剪报。许薇翻看着,心跳越来越快——照片上全是不同年轻女性与程世安的合影,最早的一张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每张照片背面都写着一个日期,以及一个红色的叉。
这是什么许薇的声音有些发抖。
程世安的收藏品。林芮冷笑,每个被他抛弃的女人,都会在照片上被打叉。
许薇数了数,一共十七张。最新的那张,赫然是母亲林曼——拍摄于三个月前的一场慈善晚宴。
苏雯发现了程世安的一个秘密。林芮的声音更低了,他不仅玩弄女性,还利用她们进行非法洗钱。那些意外死亡的女孩,都是因为知道得太多。
咖啡馆的门突然被推开,风铃再次响起。许薇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到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张望。她的心脏猛地收紧——是程世安的司机。
林芮迅速把照片收起来:后门走,快!
许薇抓起包,跟着林芮穿过咖啡馆狭窄的厨房,从后巷溜了出去。雨水打在她们身上,冰冷刺骨。
听着,林芮塞给许薇一张纸条,这是苏雯留下的加密文件密码。她把它藏在了长风科技的旧服务器里,内容足够让程世安坐牢。
许薇攥紧纸条: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母亲是下一个。林芮的眼神变得复杂,而且...你是唯一能接近程世安的人。
远处传来脚步声。林芮推了许薇一把:分开走!明天中午,科技园区B栋地下车库见!
许薇转身跑进雨幕中。她穿过几条小巷,确认甩掉可能的跟踪后,才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公寓里静悄悄的,母亲不在家。许薇反锁房门,打开电脑,输入林芮给的网址和密码。屏幕上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数百份扫描文件——银行流水、合同、邮件往来...
许薇越看越心惊。这些文件显示,程世安利用名下的艺术品拍卖行洗钱长达十年,而苏雯正是因为发现这一点,才遭毒手。更可怕的是,最近三个月的文件里,频繁出现母亲林曼的名字——她似乎正在帮程世安物色新的合作伙伴。
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发来的短信:今晚不回来,陪程先生出席晚宴。记得锁好门。
许薇盯着屏幕,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她想起那条暗红色的丝绒长裙,想起程世安搭在她腰上的手,想起母亲眼中那种算计的光芒...
窗外,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冷冷地照在书桌上那张苏雯的照片上。许薇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危险的漩涡。而现在,她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扮演乖巧的女儿,还是揭开这个血腥的秘密
她拿起手机,给林芮发了条消息:明天见。
然后,她打开衣柜,从最底层翻出一个旧鞋盒。盒子里藏着一把瑞士军刀——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许薇把刀放进包里,关灯躺下,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4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房间时,许薇已经穿戴整齐。她选了一件毫不起眼的灰色卫衣和牛仔裤,把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戴上口罩和鸭舌帽——这是她第一次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平庸无奇。
鞋盒里的瑞士军刀静静躺在背包夹层里,冰凉的金属质感透过布料传来。许薇最后检查了一遍手机里保存的加密文件,确保所有证据都已备份到云端,然后删除了本地记录。
母亲一夜未归。餐桌上放着一张字迹潦草的便签:陪程先生去香港几天,照顾好自己。
许薇把便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香港还是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会面她想起加密文件里那些涉及境外账户的交易记录,胃部一阵绞痛。
科技园区位于城东,是十年前长风科技的旧址。许薇换乘了两趟地铁,又步行二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B栋地下车库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她躲在承重柱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你迟到了。
林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许薇差点惊叫出声。对方今天换了身维修工制服,手里拎着工具箱,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园区工作人员。
跟我来。
她们穿过迷宫般的管道区,最终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林芮掏出钥匙,门后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机房,堆满了老旧的服务器机箱。
长风科技破产后,这些设备一直没人处理。林芮打开最角落的一台服务器,苏雯死前一周,在这里藏了点东西。
机箱内部被改装过,藏着一个防水袋。林芮取出袋中的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几个视频文件和一份名单。
这是...
程世安的收藏品完整名单。林芮的声音冰冷,以及他处理不听话藏品的过程。
许薇瞪大眼睛。视频虽然模糊,但能清楚辨认出程世安的身影。他在某个仓库里,对着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年轻女子说话。女子拼命摇头,然后——
许薇猛地合上电脑:够了!
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喉咙发紧。那个女子,正是照片上被画叉的其中一人。
十七个名字,十七段视频。林芮的眼神变得锋利,你母亲是第十八个。
许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为什么现在才曝光
因为缺少关键证据。林芮调出一份银行流水,程世安太谨慎了,所有脏活都通过白手套完成。直到三个月前,苏雯才拍到他和执行人的直接会面。
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程世安正在和一个刀疤脸男人交谈,桌上放着一摞现金和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赫然是许薇母亲常戴的那条钻石项链。
许薇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程世安会对母亲如此慷慨,为什么那些礼物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关键时刻。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而她和母亲,早已成为猎物。
警方知道这些吗
林芮苦笑:苏雯死前把材料寄给了她当警察的表哥。三天后,他因受贿被捕。
机房突然陷入寂静,只有服务器运转的嗡嗡声。许薇盯着屏幕上程世安微笑的脸,第一次感受到纯粹的恐惧和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
我们该怎么做
林芮合上电脑:三天后,程世安会在游艇上举办私人拍卖会。那是他洗钱的重要环节,所有核心成员都会出席。她递给许薇一张邀请函,你母亲搞到的。
烫金的邀请函上印着许薇的名字。她想起昨天程世安递来的那张名片——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我需要做什么
带上这个。林芮从工具箱底层取出一个纽扣大小的装置,藏在身上,它会记录一切。我们只需要拍到他和刀疤脸的交易过程,剩下的交给媒体。
许薇接过微型摄像头,金属外壳在掌心泛着冷光。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也可能是送命的陷阱。
为什么是我她突然问,你可以找更专业的人。
林芮的眼神变得复杂:因为只有你不会被搜身。她顿了顿,程世安对你...很感兴趣。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许薇头上。她想起程世安抚摸她头发的方式,那种打量艺术品般的眼神,还有那句意味深长的我向来欣赏有求知欲的年轻人。
离开科技园区时,天色已晚。许薇站在公交站台,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背包里的微型摄像头重若千钧,而鞋盒里的瑞士军刀仿佛在发烫。
手机震动起来,是程世安发来的短信:听说你母亲去了香港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需要我派人去陪你吗
文字彬彬有礼,却让许薇浑身发冷。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谢谢程叔叔关心,我没事。
发完这条信息,她立刻拨通了林芮的电话:我需要更多关于那个刀疤脸的信息。
他叫阿泰,是程世安的清洁工。林芮的声音压得很低,专门处理不听话的藏品。苏雯死后第三天,他在澳门赌场输了两百万,然后人间蒸发了一周。
许薇握紧手机:所以程世安会灭口
不,相反。林芮的语气变得古怪,阿泰现在活得很好,在郊区开了家修车厂。程世安从不对自己人下手,这是他的原则。
公交车进站的轰鸣打断了通话。许薇上车后,发现最后一排坐着个戴墨镜的男人,正对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当车灯照过他的手腕时,许薇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纹身——一条缠绕着匕首的蛇,和视频里阿泰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这不是巧合,程世安已经起疑了。
许薇提前两站下车,钻进一家大型商场。她在试衣间里换掉外套,从员工通道溜出后门,绕了三条街才回到公寓。
开门时,她发现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
公寓里一片漆黑。许薇屏住呼吸,慢慢摸向鞋柜里的防狼喷雾。就在这时,客厅的灯突然亮了——
惊喜!
母亲林曼站在餐桌旁,身后是满满一桌外卖和一个小蛋糕。她穿着许薇从未见过的休闲装,素颜,看起来异常疲惫却又莫名轻松。
香港的事提前结束了。她笑着走过来,怎么,不认识妈妈了
许薇僵硬地站在原地。这个时间点太巧了,巧得令人毛骨悚然。她看着母亲殷勤地摆碗筷,倒饮料,突然注意到对方左手腕上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痕——像是被绳索勒过的痕迹。
妈,你的手...
林曼迅速拉下袖子:不小心划伤的。她转移话题,对了,程先生说你答应参加游艇派对了
许薇的血液瞬间冰凉。她还没回复邀请函,程世安怎么会知道除非...他早就确定她会去。
嗯,挺好奇的。她强迫自己微笑,同时不动声色地扫视公寓——衣柜门没关严,书桌上的笔移位了,床单有被翻动的痕迹。有人彻底搜查过她的房间。
太好了!林曼眼睛亮起来,程先生特意为你准备了礼服,明天就送来。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微妙,他说...你很像年轻时的他。
这句话像毒蛇般钻入许薇的耳朵。她想起名单上那些女孩,想起视频里程世安抚摸受害者头发的动作,想起苏雯照片上那个刺目的红叉。
是吗许薇低头扒饭,掩饰眼中的寒意,那真是...荣幸。
夜深人静时,许薇假装入睡,听着母亲在隔壁房间压低声音通话:...她没起疑...是的,都安排好了...那个记者不会再出现了...
月光透过窗帘,照在许薇藏在枕头下的瑞士军刀上。刀刃反射的冷光中,她终于看清了这个残酷的真相——
在这场猎人与猎物的游戏中,她和母亲,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诱饵
5,
游艇派对前夜,许薇彻夜未眠。
凌晨三点,她轻手轻脚地起床,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个防水腰包。微型摄像头、瑞士军刀、一次性手机,还有从林芮那里拿到的解毒剂——这些是她全部的武器。腰包紧贴皮肤,藏在礼服内衬里,连最严格的安检都难以发现。
窗外,海浪拍打码头的声音隐约可闻。许薇拉开窗帘一角,看到两辆黑色轿车停在公寓楼下,车里人影绰绰。程世安的人,还是林芮安排的监视者她已经分不清谁是敌是友。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曼发来的消息:礼服已送到前台,妈妈临时有事,不能陪你去了。程叔叔会照顾好你。
许薇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临时有事还是被故意支开她想起昨晚偷听到的电话片段,那个不会再出现的记者是谁林芮现在安全吗
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程世安的私人助理,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礼盒,笑容恰到好处:程先生特意嘱咐,要看着您换上礼服。
许薇接过礼盒,关上门。拆开包装时,她的手指微微发抖——那是一条近乎透明的薄纱礼服,缀满水钻,在灯光下像流动的星河。美得惊人,也暴露得惊人。
礼盒底部放着一张卡片:真正的艺术品无需遮掩。——C
许薇冷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抹胸打底。她不会完全按照程世安的剧本走。
下午四点,黑色迈巴赫准时停在楼下。许薇踩着高跟鞋下楼时,司机明显愣了一下——她将薄纱礼服改造成了高领长袖款式,只露出一截手腕和脚踝,却莫名比全裸更加诱人。
程先生会惊喜的。司机为她拉开车门,语气暧昧。
车子驶向私人码头。后视镜里,许薇看到一辆银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着。是林芮吗还是警方的人她不敢回头确认,只能握紧藏在手包里的防狼喷雾。
游艇海妖号停泊在最远的泊位,通体雪白,足有六层高。登船处站着四个穿制服的保安,正在逐一检查来宾的邀请函和随身物品。
许小姐。程世安亲自迎上来。他今天穿了身白色亚麻西装,像个儒雅的学者,只有眼底闪动的精光暴露了本性,你改造了我的礼物。
他的手抚上许薇的后腰,力道恰到好处地捏了捏:聪明,但不够听话。
许薇强迫自己微笑:惊喜吗
非常。程世安凑近她耳边,呼吸喷在颈侧,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薇薇。
他的嘴唇几乎碰到她的耳垂,同时手指灵巧地滑过她的腰线——正是在检查是否有窃听设备。许薇庆幸自己把腰包藏在了大腿内侧。
派对在顶层甲板举行。三十多位宾客非富即贵,觥筹交错间,许薇认出了几位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面孔。她端着一杯香槟,假装好奇地四处参观,实则寻找着刀疤脸阿泰的身影。
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女人拦住她。许薇认出这是长风科技现任CEO杜丽,苏雯的接任者。
有点紧张。许薇故意露出局促的笑容,程叔叔说带我见见世面。
杜丽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程总很少对小姑娘这么上心。她突然压低声音,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许薇心头一紧:您认识我妈妈
当然。杜丽微笑,她和程总合作多年了。她意有所指地眨眨眼,你很快也会加入我们的小家庭。
这番话让许薇如坠冰窟。合作什么合作母亲到底参与了多少
就在这时,游艇突然鸣笛,缓缓驶离码头。许薇借口去洗手间,溜向下层甲板。根据林芮提供的图纸,程世安的私人会客厅在第三层,而交易很可能在那里进行。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许薇闪身躲进一间储物室,透过门缝看到阿泰和两个保镖走向电梯。刀疤脸今天穿着花衬衫,手腕上的蛇形纹身格外显眼。
等他们走远,许薇悄悄跟上。电梯停在三层,她则走楼梯下去。三层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尽头房间门口站着保镖。
许薇退回楼梯间,从腰包取出微型摄像头。她需要制造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顶层突然传来尖叫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许薇提前设置的手机闹钟起作用了——她把一部旧手机调成最大音量,藏在垃圾桶后面,定时播放争吵录音。
保镖果然被引开。许薇抓住机会,闪身来到房门外,将摄像头贴在门框上方不起眼的装饰花纹里。角度刚好能拍到整个房间。
她正准备离开,门内突然传来程世安的声音:...这批货明天就到澳门...林曼那边处理干净了吗
许薇的血液瞬间凝固。
放心,她永远不会再出现了。这是阿泰的声音,香港警方会认定是自杀...就像苏雯那样。
许薇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母亲死了那个昨晚还给她过生日的女人,已经...
那个小丫头呢阿泰问。
别急。程世安轻笑,让她再玩一会儿...我喜欢看猎物最后挣扎的样子。
脚步声逼近门口。许薇拼命后退,却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是刚才的保镖!
抓到一只小老鼠。保镖狞笑着扣住她的手腕,程先生会很高兴的。
许薇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背包里的瑞士军刀,想起林芮给的解毒剂,想起母亲手腕上那道红痕...一切都太迟了吗
保镖拖着她走向那扇门。许薇知道,门后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但在最后一刻,她摸到了腰包里的另一个装置——林芮给她的紧急信号发射器。
游艇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远处传来警笛声和直升机的轰鸣。
海警!有人大喊,我们被包围了!
混乱中,许薇狠狠踩上保镖的脚,同时按下发射器。一道刺眼的红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程世安猛地拉开门,脸色铁青:你做了什么
许薇笑了,那是她这辈子最疯狂也最释然的笑:我给了你一个惊喜,程叔叔。
警方的快艇已经包围游艇,探照灯将甲板照得如同白昼。程世安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突然又恢复平静。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他轻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游戏才刚刚开始...
枪口对准许薇的瞬间,一个身影从侧面扑来——是林芮!枪声和尖叫声同时响起,鲜血在雪白的甲板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花。
许薇被人群冲倒在地。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程世安被特警按倒在地,而林芮胸口的血正不断蔓延...就像那张照片上,苏雯嘴角那颗被红笔圈出的痣。
黑暗降临前,许薇死死攥住了从程世安口袋里掉出的U盘——那上面贴着一个标签,写着第十八号藏品:林曼。
游艇的警笛声越来越远,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在说:活下去,薇薇,用你的方式...
6
刺鼻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时,许薇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惨白的天花板,输液管里规律滴落的液体,还有窗外隐约的警笛声——这里是医院。她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尖锐的疼痛立刻从右肩炸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游艇、枪声、林芮胸口的鲜血...
醒了
一个陌生女声响起。许薇艰难地转头,看见病床边坐着个穿便装的中年女子,短发,眼神锐利如鹰。
刑侦队赵雪。对方亮出警官证,林芮抢救过来了,但还没脱离危险。
许薇的喉咙干得冒火:程世安呢
拘留所。赵雪递给她一杯水,证据确凿,至少二十年。她顿了顿,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
水杯在许薇手中颤抖,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她想起那个写着第十八号藏品的U盘:找到她了吗
赵雪的表情变得复杂:香港警方在维多利亚港打捞上一具女尸,初步确认是林曼。她从公文包取出一个密封袋,这是她留在酒店房间的东西。
袋子里是一本巴掌大的日记本,封面烫金,边缘已经磨损。许薇认得它——母亲从不离身的客户档案。
能给我点时间吗许薇轻声请求。
赵雪点点头,起身时突然说:对了,林芮让我转告你——密码是红裙子。
病房门关上后,许薇颤抖着翻开日记本。第一页贴着她的百日照片,背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我的救赎。
接下来的内容让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不是什么客户档案,而是一本忏悔录。
2003年9月15日
今天又把薇薇锁在衣柜里了。程先生说孩子会影响客人情绪,可他不知道,每次听到衣柜外那些声音,我的心都在滴血...
2005年12月24日
圣诞礼物是条红裙子。程先生说薇薇穿红色好看,可他看她的眼神让我害怕。我得想办法凑够钱送她出国...
2008年4月3日
苏雯找上门来,说她掌握了程先生洗钱的证据。我本该举报她,可她提到能让我们母女自由...我动摇了。
最后一条记录停在游艇派对前三天:
他发现了。程先生给我看了那些视频——原来每个藏品最后都会成为他控制新猎物的工具。我逃不掉了,但薇薇还有机会。林记者说会保护她,愿老天保佑这个承诺是真的...
一滴泪水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许薇终于明白,母亲那些看似虚荣的选择背后,藏着怎样绝望的挣扎。那个被她怨恨了二十年的捞女,一直在用扭曲的方式保护她。
敲门声响起。赵雪带着一个U盘回来:技术科恢复了部分数据,你该看看。
病房的电视机亮起,画面是某个豪华卧室的偷拍视角。程世安坐在床边,对面是年轻时的林曼。
曼曼,我们需要新的藏品。视频里程世安的声音温柔得瘆人,苏雯太固执了,就像当年的你。
林曼浑身发抖:我不会再帮你害人了!
哦程世安轻笑,那薇薇的大学学费怎么办她要是知道妈妈的钱是怎么来的...
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一段手机录像。镜头剧烈晃动,能看出拍摄者正在逃跑。是苏雯!她躲在一个储物间里,气喘吁吁地对镜头说:
林曼,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死了。程世安的洗钱网络涉及二十七家公司,名单在长风科技旧服务器的RAID5阵列里...找到那个叫阿泰的杀手,他是突破口...
视频戛然而止。赵雪关掉电视:苏雯死前把这个发给你母亲,但她一直没敢拿出来。
许薇想起母亲日记里提到的那些视频,胃里一阵翻腾。原来程世安早就用其他受害者的惨状恐吓母亲,让她成为帮凶。
阿泰松口了。赵雪继续说,他承认受程世安指使杀害了至少五名女性,包括苏雯。她犹豫片刻,你母亲...是自杀的。她留下遗书,承认协助犯罪,请求警方保护你。
许薇闭上眼,脑海中浮现母亲最后那个生日惊喜。那些刻意摆出的轻松表情,手腕上的勒痕,还有那句奇怪的程先生说你很像年轻时的他...原来都是告别。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护士推着轮椅进来:许小姐,有人想见你。
轮椅上坐着林芮。她脸色惨白,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但眼睛亮得惊人。
证据链完整了。她虚弱地微笑,程世安这次逃不掉。
许薇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病床上,温暖得不真实。在这场持续二十年的噩梦里,她终于看到了出口的微光。
接下来呢她问。
林芮艰难地从轮椅侧袋掏出一沓文件:程世安的资产正在被冻结,但他在海外还有关系网。她咳嗽几声,我们需要有人去澳门取证...你母亲在那里留了东西。
许薇接过文件,第一页是张酒店寄存单,署名L.M.——母亲总是用这个缩写。寄存物品栏写着:红裙子。
我可以去。许薇听见自己说,但有个条件。
林芮挑眉。
我要见程世安。许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最后一面。
赵雪想反对,林芮却抬手制止:明天上午十点,拘留所。她直视许薇的眼睛,别做傻事。
夜幕降临后,许薇独自站在窗前。远处城市灯火通明,像一片璀璨的星海。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到唯一一张与母亲的合照——六岁生日,她穿着红裙子,母亲蹲着搂她,两人笑得那么开心。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那条红裙子是程世安送的礼物,也不知道母亲眼中闪烁的不是喜悦,而是恐惧。
许薇把照片设为屏保,然后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父亲生前的老战友,现在澳门司法警察局任职。
王叔叔,我是薇薇。她的声音异常坚定,我需要您的帮助。
挂断电话,许薇从枕头下摸出那把瑞士军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就像母亲最后留给她的那句话——
活下去,用你的方式。
7,
清晨的拘留所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许薇站在探视室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伤痕——那是游艇上挣扎时留下的。
只有十五分钟。赵雪递给她一个录音笔,别碰玻璃,有监控。
探视室内光线惨白。当程世安被带进来时,许薇几乎认不出他了——昂贵的西装换成了橙色囚服,鬓角一夜之间全白,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薇薇。他坐下,声音依然从容,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商务会谈,我猜你会来。
防弹玻璃另一侧,许薇静静注视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此刻他手戴镣铐,却仍保持着上位者的姿态,仿佛笃定自己很快就能重获自由。
我妈最后说了什么她开门见山。
程世安唇角微扬:她说对不起。他向前倾身,镣铐哗啦作响,不过我想,她是对我说的。
许薇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太熟悉这种把戏了——程世安最擅长的就是扭曲真相,把受害者变成共犯。
你知道她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吗程世安突然问,因为她比苏雯聪明,懂得权衡利弊。他压低声音,你也一样,薇薇。那些证据...我们可以谈个条件。
许薇笑了。她从包里取出母亲那本烫金日记,翻到最后一页,贴在玻璃上。
程世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那页纸上画着详细的流程图,标注着他所有海外账户和联系人,最下方用红笔写着:全部交给警方——L.M.
她骗了你。许薇轻声说,从同意去香港那刻起,她就在布局。
程世安的面部肌肉开始抽搐。他猛地站起,又被狱警按回座位:那个贱人!我早该——
早该什么许薇也站起来,像杀苏雯那样杀了她她按下录音笔,里面传出程世安在游艇上的声音:林曼那边处理干净了吗
隔壁探视室的门突然打开。赵雪带着两名检察官走进来:程世安,你被追加指控策划谋杀林曼等六人。
程世安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转向许薇,眼中第一次浮现真实的恐惧:你设计我
许薇收起录音笔:不,是妈妈设计的。她转身离开,最后丢下一句,她说得对,我确实很像年轻时的你——一样聪明,一样冷酷。
走出拘留所时,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林芮的轮椅停在台阶下,身旁站着个穿西装的陌生男子。
澳门检察院特别调查员,陈铭。男子递上名片,王警司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三天后,澳门半岛酒店。
前台核对完许薇的证件,取出一个尘封多年的保险箱。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条已经褪色的红裙子,和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封里是母亲与澳门警方的秘密协议——她同意做卧底收集程世安的犯罪证据,换取女儿的新身份和安全。签署日期是十年前,附着一张许薇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
亲爱的薇薇:
如果看到这封信,说明计划成功了。
红裙子是你六岁生日穿的,那天程世安第一次注意到你。我本该立刻带你逃走,却因懦弱错过了最佳时机...
请原谅妈妈没能给你正常的童年。
但请记住,你从来不是他的藏品,而是我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
——永远爱你的妈妈
信纸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咖啡渍,像是被泪水晕开过。许薇把脸埋进那条红裙子里,终于痛哭出声。母亲身上惯用的香水味经过岁月沉淀,依然固执地附着在布料上,温柔地包裹着她。
找到了吗陈铭在酒店大堂等她。
许薇点点头,递给他一个U盘:在裙子内衬里。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礼物——程世安与澳门黑帮的资金往来记录。
当晚的新闻炸开了锅:程世安集团洗钱案牵出多名高官,跨境追赃行动同步展开。而许薇独自坐在酒店天台,望着对岸珠海璀璨的灯火,手里攥着两张明天飞往瑞士的机票——一张给她自己,一张给仍在重症监护的林芮。
手机震动,赵雪发来消息:程世安要求见你最后一面,说明天执行前有话对你说。
许薇删掉信息,打开购票软件,将第二张机票的姓名栏改为林芮。母亲用生命为她换来的自由,不该再浪费在仇恨上。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远处港珠澳大桥如一条发光的丝带,连接着过去与未来。许薇想起小时候母亲常说的话:潮水退去时,才知道谁在裸泳。现在潮水终于退了,而她要做的,是头也不回地走向更高的岸边。
......
一个月后。
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多了一名来自东方的研究生。她总爱穿红色衣服,书包里常年放着一本烫金封面的旧笔记本。
偶尔有同学问起她的家人,她会微笑着展示手机屏保——照片里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被母亲紧紧搂着,两人笑得那么灿烂,仿佛全世界的阴霾都与她们无关。
而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一行新添的小字:
妈妈,我活成自己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