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章叔叔阿姨,我考虑清楚了,我愿意成为翟家人。方锦意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翟父翟母对视一眼,惊喜来得有些突然。翟母放下茶杯,翟父也挪开了手边的水果盘,两人几乎同时握住了方锦意的手。
好孩子,太好了!翟母眼眶微微发热,我和你叔叔啊,早就盼着有你这么个贴心女儿了!这下总算……她顿了顿,语气里的激动难以掩饰,我们这就去准备,马上办手续,把你的名字加到户口本上!
翟父连连点头,对对,这事得抓紧,手续不麻烦,最多半个月,咱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看着二老恨不得立刻动身的模样,方锦意出声拦住:叔叔阿姨,先别急。
两人停下动作,看向她。
还有一件事,方锦意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我的留学申请通过了,手续办好后,我就准备出国深造。
这个消息显然又是一个意外。翟父翟母脸上的喜悦凝固了一瞬,翟父皱眉:怎么这样突然我们还想着,等你入了户籍,好好办个宴会庆祝一下,也告诉亲戚朋友们。
是啊锦意,翟母也跟着劝,家里什么都有,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
方锦意理解他们的不舍,语气温和:出国深造一直是我的梦想。再说,现在交通方便,飞机几个小时就到了,想回来随时都能回。等我学成归来,不是更好吗
听她这么说,翟父翟母也不好再强留,毕竟这是孩子自己的追求。他们转而关心起细节:那打算什么时候走
方锦意弯了弯唇角:等手续全部办妥,叔叔阿姨正式成为我的爸爸妈妈,翟清川……正式成为我哥哥那天吧。
哥哥两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
翟母立刻道:那出国前这段时间,就搬到家里来住,我们也好照顾你。我这就叫人去帮你收拾行李。
面对二老的盛情和眼中的依依不舍,方锦意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翟父拿起手机准备安排人手,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看向方锦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进翟家户口本这件事,是你跟清川说,还是我们来说
方锦意的脊背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恰在此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希尔顿酒店,送十盒套来。】
发件人显示着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翟清川。
十盒。
方锦意盯着那条信息,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过了几秒,她才慢慢地、清晰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去说吧。
从翟家出来,方锦意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霓虹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靠着车窗,思绪如同窗外的车流,杂乱而汹涌。
真是讽刺。她爱了那么多年的人,马上就要冠冕堂皇地叫她一声妹妹了。
翟阮两家是世交,她和翟清川从小一起长大,说是穿着一条开裆裤也不为过。整个圈子都知道,方锦意是翟清川的心尖肉,是他的专属所有物。
七岁,幼儿园里有小男生看她长得漂亮,想跟她坐一起,翟清川能把人揍得哇哇大哭,然后像头护食的小狼崽子,蛮横地宣布她是他的同桌,谁也不准碰。
十四岁,她父母意外去世,天塌地陷。他正参加重要的省级比赛,接到消息二话不说弃赛,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赶回来。找到缩在角落哭得喘不过气的她,红着眼睛笨拙地哄了一整夜,一遍遍说:别怕,有我呢,我会陪你一辈子。
十六岁,她学着织围巾,手指被戳了好几个洞,总算织出一条歪歪扭扭的成品送给他。他却宝贝得不行,大冬天戴到快开春都不肯摘,还霸道地勒令她,这辈子只准给他一个人织。
十八岁生日,他拉着她去了家隐蔽的纹身店,在她左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纹上了他的名字缩写——ZQC。他说:方锦意,你永远是翟清川的。
那滚烫的触感和坚定的眼神,仿佛还在昨天。
他们之间,隔着的那层窗户纸薄得几乎透明。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翟父翟母都开始为他们物色婚房了。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好事将近时,翟清川却像变了个人,带回来一个叫颜音书的女孩,一个背景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灰姑娘,向所有人郑重介绍:这是我唯一认定的女朋友。
晴天霹雳。
翟父翟母自然是站在方锦意这边,气得当场表示绝不同意。
可翟清川这次却铁了心,不惜跟父母翻脸,挨了家法,甚至放话可以放弃翟家的继承权,也要和颜音书在一起。那决绝的姿态,伤透了所有人的心。
没人知道,那个曾经将方锦意视若珍宝的翟清川,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翟父翟母心疼方锦意,既然做不成儿媳,又实在舍不得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孩,便动了收养她的念头,让她做翟家的女儿,名正言顺地继续疼爱她。
一开始,方锦意是拒绝的。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翟清川只是一时糊涂,或许他还会回头。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亲眼看着翟清川如何将颜音书捧在手心,呵护备至,那种温柔和宠溺,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残存的那点念想,终于被消磨殆尽,彻底死了心。
也好。
从此以后,她是翟锦意,是他的妹妹。
翟清川和方锦意,再无可能。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也是他逼她选的。
出租车在希尔顿酒店门口停下。方锦意付了钱,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堂,熟门熟路地乘电梯上了翟清川常住的楼层。
套房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隙。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娇喘和男人低沉的笑语,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方锦意面无表情地抬手敲了两下门,里面的人似乎并未听见。她顿了顿,直接推开了门。
客厅里,翟清川刚洗完澡,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深灰色浴袍,腰带系得随意。他正将颜音书圈在怀里,女孩衣衫有些凌乱,脸颊绯红,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翟清川低着头,嘴唇贴在颜音书细嫩的脖颈上,留下暧昧的痕迹。
听到开门声,颜音书受惊似的轻呼一声,下意识地往翟清川怀里埋得更深了,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兔子。
翟清川抬起头,动作自然地揉了揉颜音书的头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宠溺。随即,他才将目光转向门口的方锦意,眉头微蹙,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东西呢
方锦意手里拎着的便利店袋子微微晃动,发出塑料的窸窣声。她没有立刻上前递过去,只是站在原地,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翟清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移开,嗓音带着一丝情动后的喑哑:一定要挑这个时候
是,方锦意语气不变,我只在今天说。你想听,我就说。不想听,就算了。
颜音书见她杵在门口像根柱子,不耐烦地伸手勾住翟卿川的脖子,声音娇滴滴的:卿川,人家站着腿酸嘛,你抱我回床上好不好
翟卿川原本就没怎么听清方锦意的话,此刻被颜音书一缠,心思立刻偏了,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径直朝里间的卧室走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走的时候,记得带上门。
方锦意面无表情,替他关好了房门,转身离开。动作干脆利落,像丢掉一件不再需要的旧物。
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公寓楼下时,翟家的搬家公司已经等候多时。她看着工人们将一件件物品搬上货车,心里竟有种奇异的松快感。
到了翟家,翟父翟母早已迎在门口,拉着她去看新布置的卧室,嘘寒问暖,小心翼翼地问她喜不喜欢,还缺些什么。
卧室很大,布置得很温馨,是她喜欢的风格。她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几个明显是后来添置的箱子上,轻轻摇了摇头:已经很好了,谢谢叔叔阿姨。不过有些东西……还是扔了吧。
她走到那堆箱子前,随手指了指:桌上那个相册,里面照片都处理掉。还有柜子里那些摆件玩偶,尤其那几个限量版的,都不要了。哦对了,还有那十几个没拆封的礼物箱,麻烦一起扔掉。
她点的每一样,都是翟卿川过去几年里,费尽心思搜罗来送她的。从绝版唱片到手工模型,从各地淘来的小玩意儿到奢侈品包包。
翟母看着那些东西,脸上满是惋惜:这……这都是卿川送你的……
嗯,方锦意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但以后他就是我哥哥了。这些东西留着,不太合适,万一让……让颜小姐看见,容易引起误会。
她口中的哥哥和颜小姐,像两根无形的针,刺得翟父翟母心口一窒。他们对视一眼,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叹,拍了拍她的手背,嘱咐她早点休息,便带上了门。
这一晚,出乎意料地,方锦意睡得极其安稳,是这几个月来最沉的一次,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清晨,是被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吵醒的。她拿起一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几十个来自翟卿川的未接来电,时间从凌晨五点一直持续到现在。
她有些纳闷,他发什么疯
刚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还是翟卿川。
她划开接听,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他略显急促的声音,背景还有些嘈杂:方锦意,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你家搬空了这么多东西
方锦意听出他语气里那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转瞬即逝。想起昨晚酒店房间里的一幕,她只觉得这慌乱可笑至极。
我昨天不是说了有事告诉你么,她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我跟叔叔阿姨商量好了,暂时搬到翟家来住。你找我有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那点急躁消失了,又恢复了惯常的散漫:今天是琳琳和文庭的婚礼,你忘了
没忘。我要换衣服,还要化妆,时间有点紧,你自己先过去吧。她语气自然,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翟卿川又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方锦意几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大概是没适应他们之间突然清晰起来的界限,又想起了从前那些模糊不清的时光。
她以前爱漂亮,刚学化妆那会儿手生得很,每次出门前都要对着镜子涂涂改改三四个小时。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等在旁边,甚至饶有兴致地帮她参谋口红颜色,或是伸手替她擦掉画歪的眼线。
她怕他等得不耐烦,小心翼翼地问他会不会烦。
他总是笑着揉她的头发,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等我想等的人,怎么会烦
可惜啊,时过境迁,他如今想等的人,已经不是她了。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他冷淡的声音,只丢下两个字:随你。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方锦意把手机扔回床头柜,起身走向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一张平静的脸,眼底却深得像结了冰的湖。
婚礼在京北最豪华的洲际酒店举行。
方锦意到场时,恰好看到翟卿川正扶着颜音书从一辆高调的跑车上下来。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
她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另一边,和几个闻声迎上来的高中同学熟稔地打招呼。
锦意!好久不见!
你可算来了,我们刚才还在念叨你呢!
寒暄几句后,几个女生便自然而然地聚拢,捂着嘴,压低声音,开始交换起最新的八卦。
哎,说起来,咱们班当年就两对最稳的,琳琳和文庭这不就修成正果了嘛!一个女生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人,那翟卿川和方锦意,是不是也快了啊
另一个显然消息灵通些,赶紧拉了她一下,眼神示意她别乱说,嘴上却也没闲着:快什么呀……不过话说回来,以前谁不觉得他俩铁定是一对虽然翟卿川那家伙嘴硬,死活不承认,但他对方锦意那股劲儿,啧啧,咱们谁没见过
就是就是!立马有人附和,我至今还记得高二那次体测,八百米啊!方锦意那天正好生理期,疼得脸都白了,想请假不去,体育老师死活不给批,说什么‘就你特殊’。结果翟卿川当场就跟老师呛起来了,声音大得半个操场都听见了,那叫一个寸步不让。事后还闹到了校长那儿,最后搞得那个体育老师被全校通报批评,听说奖金都扣了!
还有一次更好笑!另一个女生抢着说,方锦意那阵子不是迷上了一个韩国男团嘛,天天抱着手机看,有次我们几个一起聊天,她就随口夸了句那个明星染的紫发真好看。翟卿川当时就在旁边听着,脸‘唰’一下就黑了,跟锅底似的。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他顶着一头更扎眼的紫毛,还特意穿了件皮夹克骑着机车来的学校,在校门口等方锦意,那造型,简直了!当时可把我们几个迷得不行,就方锦意还傻乎乎地问他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哈哈哈对对对!他那点心思,就差写脸上了!
但凡是知道他们俩的,就没有不磕的吧连老班都默认他们是一对,运动会什么的都直接把他俩分一组。
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那些青涩又张扬的往事,方锦意端着香槟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即又松开,她扯了扯唇角,试图用微笑遮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那些记忆,曾是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如今却像蒙尘的旧物,让人唏嘘。
这时,一个不太熟的同学端着酒杯走过来,脸上带着好奇:锦意,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卿川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
话音刚落,方锦意便清晰地感应到身后投来一道灼热的视线。她没有回头,只是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抬手,随意地指了指宴会厅入口的方向。
来啊,他在那儿呢。
一群人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灯光璀璨的入口处,翟卿川正微微俯身,动作极其温柔地替一个面容陌生的女孩整理鬓边的碎发。那女孩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礼服裙,肩头披着明显是男士的西装外套。翟卿川整理完头发,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搂住了女孩的腰。
女孩仰头不知对他说了句什么,脸上带着娇羞的笑意。下一秒,翟卿川便低下头,在她唇角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眼神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最初的八卦兴奋转为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诧异。空气仿佛都尴尬得停滞了几秒。回过神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再也不敢看方锦意,慌忙找了个蹩脚的话题岔开去,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方锦意却像没事人一样,浅啜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
很快,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新郎文庭是翟卿川高中时最好的哥们儿,新娘琳琳则是方锦意高中时最亲密的闺蜜。看着台上那对璧人,从青涩的校服时光一路走到洁白的婚纱殿堂,方锦意心中百感交集。她真心地为他们高兴,微笑着,用力地鼓掌,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仪式进行到抛捧花的环节,气氛达到了一个小高潮。几个活泼的伴娘和单身女孩早就摩拳擦掌,挤在台下最有利的位置,准备争抢这份这份象征幸福传递的捧花。
然而,就在新娘琳琳转身,做出准备抛投姿势的瞬间,她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从主持人手里拿过了话筒,脸上带着狡黠又灿烂的笑容,对着台下眨了眨眼。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在扔捧花之前呢,我有点特别的话想说。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琳琳深吸一口气,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终落在了某个方向,笑容愈发真挚:高中毕业旅行的时候,在一个篝火晚会上,我和文庭,还有当时我们最好的两个朋友,曾经许下过一个约定。我们约定,两对情侣里,先结婚的那一对,要把象征幸福的捧花,亲手交给另一对,祝福他们也能早日修成正果,把这份幸运传递下去。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又有一丝认真:我知道,他们今天一定都在现场。所以呢,我和文庭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取消扔捧花这个环节!
第2章
说完,文庭也上前一步,握着话筒,声音洪亮地喊出了那两个名字。
翟卿川,方锦意,这个捧花,你们自己上来拿!下一对修成正果的,一定会是你们!
话音落下,聚光灯瞬间打向了宴会厅的两个角落,全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被点名的两人身上。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只剩下窃窃私语和探究的视线。
方锦意站在原地,背脊挺直,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的浅笑,仿佛没听见自己的名字。
倒是翟卿川那边先有了动静。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的领口,嘴角勾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容地走向了婚礼台。
文庭和琳琳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祝福,将那束精心包装的、象征着幸福延续的捧花递给了他。翟卿川接了过来,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娇嫩的花瓣,那姿态意气风发,仿佛接过的不是捧花,而是某种理所当然的荣耀。
台下许多不明就里的人开始鼓掌,以为这真是温馨的祝福传递。
然而,翟卿川并没有走向方锦意。他握着捧花,转身,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台下另一个方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一步步走下台阶,径直越过了方锦意所站的位置,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他停在了颜音书面前。
颜音书似乎有些意外,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怯和期待。翟卿川微微俯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将那束凝聚了所有人目光和特殊意义的捧花,轻轻塞进了她的手心。
给你。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的人听清。
看着怀里这束沉甸甸、被赋予了婚姻和承诺意义的花束,颜音书的眼睛瞬间亮了,随即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她抬头看着翟卿川,仿佛他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下一秒,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声音带着哭腔:卿川,谢谢你……谢谢你……
翟卿川的身体因为她的冲撞而微微晃了一下,随即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又小心地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语气里满是纵容和宠溺:小傻瓜,哭什么。能遇到你,我也觉得很幸运。
明明应该是好友婚礼上祝福传递的感人时刻,此刻却演变成了另一对情侣互诉衷肠的场面。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刚才还在鼓掌的人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表情尴尬又复杂。文庭和琳琳站在台上,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一片死寂中,方锦意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带头鼓起了掌。她的掌声清脆、从容,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
有了她的带头,其他人仿佛才找到台阶下,稀稀拉拉的掌声跟着响了起来,间杂着几句干巴巴的恭喜、百年好合。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人声再次嘈杂起来,掩盖了之前的尴尬。方锦意放下轻轻拍红的手掌,拎起身边的包,转身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她步伐平稳,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的瞬间,翟卿川投向她背影的那道复杂而意味深长的视线。
下午三点,婚礼正式结束。宾客们陆续散场。
琳琳穿着敬酒服,在门口一把拉住了正要离开的方锦意,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她脸上的愧疚和懊恼。
对不起啊,锦意,她声音压得很低,连连道歉,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们还……我不知道你和翟卿川分手了。
方锦意看着她焦急的样子,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考虑,心头微暖,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别放在心上。而且,严格来说,我和他从来就没在一起过,连分手都谈不上。
这话一出,琳琳更急了,也更心疼了,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什么叫没在一起过都没表白过那翟卿川他到底玩什么呢去年!就去年!有人拉你去参加那个什么鬼联谊会,他知道了,二话不说带了一帮人过去,差点把人家场子给砸了!还有从小到大,他赶走了多少想接近你的男生他自己心里没数吗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他凭什么啊!
看着好朋友气得脸颊通红,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方锦意忍不住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琳琳,别气。是我不要他了。
你不要他琳琳愣住。
正说着,翟卿川揽着颜音书也走了过来,两人姿态亲密,旁若无人。颜音书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和泪痕,依偎在翟卿川怀里,显得格外柔弱。
琳琳一看这场景,火气噌地就上来了,甩开方锦意的手就要冲上去理论。
方锦意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冷静: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以后,我和翟卿川,只会有一种关系。
什么关系琳琳皱着眉,压低声音问。
方锦意微微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地把她答应翟父翟母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听完,琳琳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好半天才消化完这个信息,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震惊、解气和兴奋的表情,最后用力拍了一下方锦意的胳膊,激动地吐出三个字:干!得!好!
两人又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几句体己话,琳琳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有事一定告诉自己,方锦意笑着应下,这才转身下楼。
酒店门口的回廊下,隔着一段距离,她看到翟卿川和颜音书等在车旁。颜音书正仰头对着翟卿川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娇羞的笑意。
方锦意本打算从另一侧绕过去,假装没看见。
没想到,翟卿川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她刚迈出脚步时,就抱着怀里的颜音书,头也没回,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上车。
方锦意脚步顿住,转过身,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客气地拒绝: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翟卿川这才转过头看她,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明显冷了几分:方锦意,你又在闹什么脾气这里是郊区度假酒店,这个时间点,你能打到车
他语气里的不耐烦显而易见。颜音书见状,立刻从翟卿川怀里出来,主动走上前,脸上带着无辜又友善的笑容,甚至伸手想去牵方锦意的手:方小姐,别客气了。我和卿川也要回城东,正好顺路,载你一程很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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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锦意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触碰,但颜音书动作更快,顺势轻轻一推,就将她推向了后车座。翟卿川已经打开了车门,方锦意猝不及防被推进去,车门砰一声关上,随即传来中控落锁的声音。
车子平稳地驶出酒店。一路上,前排的两人旁若无人。颜音书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稍微整理了一下礼服的领口,露出一小片惹人遐想的红痕,然后用一种又娇又嗔的语气抱怨:都怪你,昨天晚上那么用力……人家现在骨头都快散架了,还是很不舒服……
翟卿川握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飞快地瞥了一眼后座面无表情的方锦意,唇角勾起一抹轻佻不羁的笑:昨天是谁一直缠着我说重一点嗯乖乖,我可是一直在照顾你的感受。
哎呀!还有人在呢,讨厌!颜音书脸颊瞬间羞得通红,拿起中控台上放着的一盒进口水果,捻起一颗饱满的红车厘子,撒娇似的喂到翟卿川嘴边,不许你再说话了!
翟卿川笑着张嘴,却似乎不小心,轻轻咬到了她喂过来的手指。
颜音书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更红了,几乎能滴出血来。她咬着下唇,用那根还沾着他口中湿润气息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沿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滑,轻轻拂过喉结,最后停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暧昧地轻点着。
翟卿川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收紧,眼神瞬间变得幽暗深邃。
下一秒,刺啦一声,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巨大的惯性让方锦意猝不及防地向前冲去,额头重重地撞在了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翟卿川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胸膛微微起伏,过了十几秒,才稳定住呼吸,侧过头,看向后座正揉着额头的方锦意,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我临时有点事,你先下车。
方锦意抬起头,撞红的额头隐隐作痛。她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拉开车门锁,推门下车。
站在路边,她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刚定位好目的地准备下单,就隐约听到身后车里传来男人压抑不住的喘气声,以及颜音书细碎的、带着哭腔的嘤咛。
她没有回头,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正以一种极有规律的频率轻微地晃动起来。她的睫毛控制不住地轻颤了几下,眼眶毫无预兆地渐渐泛红。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连送她到方便打车的地方都不愿意了。
可转念一想,当年他刚拿到驾照,兴奋地说要开车载她去海边兜风,结果开到半路,就因为看到她穿了一条他喜欢的小白裙,便忍不住把车停在无人的郊外,抱着她亲了整整两个小时,直到她嘴唇红肿才罢休……想到这些旧事,她又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
翟卿川,从来都是一个欲望强烈、难以自抑的人。只是过去,这份难以自抑的对象是她,而现在,换成了别人。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口那点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了下去。看着手机屏幕上附近暂无车辆的提示久久不变,她收起手机,认命地沿着公路向前走去。
这一走,就走了整整四个小时。从偏僻的郊区度假村,一直走到华灯初上的城区边缘,才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脱下高跟鞋,脚后跟和脚踝处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几个亮晶晶的水泡更是饱满得仿佛一碰就会破裂。每走一步,都牵扯着钻心的疼。
她草草地清洗了伤口,涂上药膏,刚在沙发上坐下缓口气,就看到翟父翟母脚步匆匆地从楼上冲了下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和焦急。
叔叔,阿姨,出什么事了方锦意连忙站起来。
翟母因为下楼太急,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方锦意赶紧上前扶住她,才发现她眼圈通红,正不停地用手帕抹着眼泪。
锦意啊……卿川,卿川他为了保护那个颜音书……出车祸了!翟母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我早就说过,那个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偏不信邪!现在好了,把自己作践到医院去了!
翟父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显然也是气急攻心。
看到二老慌得几乎六神无主的样子,方锦意心里也咯噔一下,担心真出了什么大事他们承受不住,便压下自己身体的不适,柔声安抚道:叔叔阿姨,你们先别急,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看情况。也许没那么严重。
她陪着二老一起赶往医院。
等他们匆匆赶到医院病房时,手术已经结束了。翟卿川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胸前缠着厚厚的纱布。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翻看病例记录,看到他们进来,又看了一眼旁边哭哭啼啼的颜音书,忍不住啧了几声,对着颜音书说道:伤者断了六根肋骨,还有些软组织挫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当时车祸那么严重,副驾驶这边撞击最厉害,你男朋友下意识把你护在身下,自己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你却几乎毫发无损。看来,他爱你确实已经到了不要命的地步!
医生的话音刚落,颜音书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立刻扑到翟卿川的病床边,趴在他身上,哭得更大声了,梨花带雨:卿川……呜呜呜……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她趴的位置正好压到了翟卿川的伤处,翟卿川疼得闷哼了一声,倒吸一口冷气,但脸上非但没有责怪,反而露出了心疼的神色,抬起没受伤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好了好了,乖,别哭了……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看到儿子胸前纱布上隐隐渗出的红色血迹,再听到他此刻还在维护那个女人的话,翟父翟母积压了一路的怒火和担忧再也忍不住了。
翟母上前一步,用力翟母上前一步,用力将趴在翟卿川身上的颜音书一把拽开,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愠怒。
让开!没看到你压到他伤口了吗!
颜音书被拽得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攥紧了衣角,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委屈地辩解: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心疼卿川了……
她这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落在翟卿川眼里,立刻让他皱紧了眉头,不顾身上的疼痛,沉声替她辩护:妈!一点小伤而已,你们对她那么凶干什么音书又不是故意的!
小伤翟父一直隐忍的怒火终于爆发,声音陡然拔高,指着翟卿川胸前的纱布,断了六根肋骨叫小伤那什么才叫大伤非要等你躺在里面抢救才算吗翟卿川,你告诉我,你为了这个女人,这样鬼迷心窍,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到底多少次了!
翟母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颜音书:她不是故意的都能让你撞断骨头进医院,要是哪天她‘故意’一点,是不是连这个家都要被她拆了啊
面对父母的滔天怒火和指责,翟卿川非但没有丝毫退让,反而梗着脖子,眼神倔强,语气里满是豁出去的坚决:谁也拆散不了我们!我就要和音书在一起!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们要是有意见,看不惯,大不了就像以前一样,再抽我一顿,十顿都行!我受着!
你!你这个逆子!翟父气得眼前发黑,捂住了胸口,身体晃了晃。
爸!翟卿川也有些慌。
叔叔!方锦意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扶住了翟父,同时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她看了一眼病床上脸色苍白却依旧固执的翟卿川,又看了看哭哭啼啼的颜音书,以及气得快要晕厥的翟母,觉得这病房里的空气简直要爆炸了。
再待下去,只怕翟卿川的伤没好,二老先要气出病来。
方锦意当机立断,扶着翟父,又过去搀住摇摇欲坠的翟母,柔声劝道:阿姨,叔叔,卿川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医生也说了他现在情况稳定。我们先出去,让他安静养伤,有什么话,等他好点再说,好不好
翟母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旁边楚楚可怜的颜音书,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最终还是被方锦意半扶半劝地带离了病房。翟父重重地哼了一声,瞪了翟卿川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病房门关上,隔绝了里面的视线。走廊里,翟母再也忍不住,靠在墙上,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方锦意默默地递上纸巾,陪在旁边,听着二老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担忧和气愤。
六年前,方锦意被几个混混拿着刀堵在巷子口,让她答应和他们老大在一起,翟卿川冲进来救她。那天,他被刺得浑身都是血,差点就没了命。方锦意哭得肝肠寸断,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了他好几天。只是她从小娇生惯养的,根本不会照顾人。一会儿打翻了水杯,一会儿又拿错了药,看得翟卿川哭笑不得。
六年过去,方锦意成长了。她低下头,把刚刚打翻的椅子扶正,询问了换药时间,订了清淡的晚餐。房间慢慢安静了下来。过了很久,翟卿川突然出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过去的事,就让它们都过去吧。方锦意倒水的手顿了一秒,想起些什么,声音轻不可闻。是,都过去了。
接下来几天,方锦意一直在医院里守着。颜音书每天都会来好几次,说要帮忙照顾他,却总是做一些添乱的事。一次,滚烫的热汤泼到了方锦意身上,她疼得冷汗直冒,都站不稳了。看到她腿上那片绯红的皮肤,翟卿川沉下眼。你不用照顾我了,回去吧。她抖着手清理汤汁,声音都在发颤:叔叔阿姨还在生气,不肯来医院。以我们的关系,我该替他们照顾你。关系什么关系翟卿川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话里有话。他正想问个清楚,颜音书就坐在他腿上,红了眼眶:是我不好,卿川,你罚我吧。被她一打岔,他瞬间就忘了刚刚想问什么,捏了捏她的脸:好,那就罚你。颜音书闭上眼,他便俯身亲了上去。
看到两个人吻成一团,越贴越近,方锦意强忍着痛站起身。她扶着墙,默不作声地离开了病房,去处理伤口。回来时,颜音书已经走了。翟卿川拿着她的手机,语气阴沉道:刚刚有人打电话来,说你在纹身店预约了服务,你要干什么方锦意垂下眼,想起身上那个纹身,微微弯起唇角。干什么当然是消除所有和他有关的痕迹。毕竟,又有哪个妹妹,会把哥哥的名字纹在心口处呢
虽然是去洗纹身,可她不想节外生枝,便撒谎道:不知道,广告营销吧。她随口找了个借口敷衍,翟卿川总觉得她没有说实话。他还想细问,护士就来敲门让他们去检查。方锦意取来轮椅,推着他往检查室走去。确认无碍后,当天下午,翟卿川就出院了。
回到家后,方锦意拿出箱子开始整理行李,一直忙到凌晨两点才休息。第二天睡到中午,她被一阵持续不断的敲门声惊醒了。她揉着眼睛打开门,就看到了靠在门口的翟卿川:还不起来午餐都上桌了。你和叔叔阿姨先吃吧,我不吃了,等会儿要出门。听见这话,翟卿川眸光微动,声音强硬了许多:他们一大早就出门了,两天后才回来,走之前交代要我照顾好你,不能让你饿着,所以不管你等下要干什么,现在都要给我下楼吃饭。方锦意不想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点了点头,就要关门换衣服。翟卿川突然抬手抵住门,沉下了脸:你房间里怎么这么空我送你的东西呢照片呢方锦意身体僵了片刻,又很快恢复如常:我只是临时过来住一段时间,没搬过来。翟卿川定定看着她,又四下环顾了一圈。常用的生活用品、这些年参加比赛的奖杯、父母的遗照,这些东西都在。他觉得她没说实话,还想往里走几步,手机突然来电。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后,他留下一句早点下来就下楼了。
方锦意舒了口气,把摊开的行李箱收拢。洗漱后,她听到餐厅传来说说笑笑的打闹声。一进门,看到颜音书坐在翟卿川腿上给他喂虾饺的画面,方锦意怔了怔。她为什么会在这闻言,翟卿川眉头轻挑,这儿是我家,我带我女朋友回来吃顿饭,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方锦意收回视线,安静落座,拿走了自己的早点。有人撑腰,颜音书愈发得意,故意装出酸溜溜的样子。卿川,你和翟小姐关系真好啊,她是不是每天都要来你家串门啊。翟卿川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目光却斜睨着对桌的人:吃什么飞醋呢普通邻居关系而已,她过来借住两天。正好来送牛奶的保姆知道方锦意户口马上要迁过来的事,听见这话愣了。翟小姐不是过几天就……张嫂,麻烦你把我的牛奶换成豆浆。方锦意打断了张嫂的话,一回头就看到了翟卿川打量的目光。过几天怎么了没什么,过几天就走了。翟卿川以为她说的是搬回家的事,没再说话。颜音书顺势端起牛奶要喂给他,他却点了点她的唇,语气轻佻:用这儿喂。颜音书脸色微红,一边说着讨厌,一边喝了口牛奶就送上了唇。听着房间里回荡的啧啧水声,方锦意顿时没了胃口。她放下餐具,拿着包出了门。
到了纹身店,她便径直躺了上去。当年纹了两个小时才纹上去的名字,如今半小时不到就清理掉了。灼烧般的刺痛感让她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脸色苍白如纸。她闭着眼,仿佛要将这六年来的所有感情都一并抹去。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在店里坐着缓了好久,才恢复了些力气回家。
客厅里很安静,她还以为他们俩已经出门了。可等回到二楼卧室,听见里面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方锦意察觉到了不对劲。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加快脚步,走到卧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她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衣服、摆件、化妆品,被丢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始作俑者正站在敞开的衣柜前,一脸坦然地打起了招呼。你回来啦卿川不小心撕坏了我的衣服,让我来你房间挑一件。我找了好久都没有合适的,好像把你房间翻乱了,抱歉啊。颜音书像是没事人一样,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在朋友家做客,顺便借件衣服而已。但满地的狼藉,却无声地控诉着她的无意之举。方锦意看着颜音书,又扫视了一遍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心里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
看着她肩头那一片刺眼的红痕,以及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挑衅,方锦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声音冷得像冰。
出去!
颜音书却仿佛没听见她语气里的怒火,反而得意地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条裙子,扭着腰就往外走。
两个人擦肩而过时,颜音书肩膀一斜,故意撞了方锦意一下,一个银色的小方包顺势掉在了方锦意身上。
喏,没用完,送你了。
那一下正好撞在她刚洗完纹身的伤口上,方锦意痛得肩头猛地一颤,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她下意识伸手去扶墙,手指却撑在了地上散落的几个硬物上,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割破了皮肤。
她低呼一声,垂眼看去,几抹鲜红迅速浸染了地上那几截断裂的玉镯。
是妈妈留给她的玉镯!一直锁在保险柜里的!
方锦意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着那熟悉的翠色断口,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仿佛血液都被冻住了。
她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几片碎玉,猛地站起身,冲了出去。在楼梯口,她一把拽住正要下楼的颜音书,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变得尖锐凄厉。
你怎么打开的保险柜谁让你动我东西的凭什么摔我的镯子!
颜音书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却毫不在意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语气轻飘飘的,满是无所谓:我问卿川要密码,他就告诉我了啊。我就是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柜子,谁知道里面有镯子碎了就碎了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副强词夺理、毫无悔意的模样,彻底点燃了方锦意心头的怒火。
热血直冲脑门,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抬手就狠狠给了颜音书一耳光。
啪!清脆的响声在楼梯间回荡。
颜音书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她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浓浓的怨毒。她刚想还手,眼角余光却瞥见书房的门被推开,翟卿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颜音书眼神一变,突然抓住方锦意的胳膊,尖叫一声,拉着她一起朝着楼梯下方滚了下去!
啊——!
混乱的翻滚和撞击声惊动了刚走出书房的翟卿川。看到楼梯下纠缠摔倒的两个人,他脸色一变,心头猛地一紧。
他快步冲到客厅,脚步下意识地就想往方锦意那边去。然而,就在他快要蹲下的那一刹那,他动作顿了顿,仅仅犹豫了一秒,便猛地转过身,弯腰将哭泣的颜音书打横抱了起来,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紧张。
怎么回事我就开了个视频会议,怎么就受伤了
颜音书立刻仰起头,露出那半边红肿的脸颊,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哭得撕心裂肺,指着地上的方锦意就开始告状:我听你的话去她房间拿件衣服穿,谁知道翟小姐回来一看到我就发脾气,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我一巴掌,还、还把我推下了楼梯……呜呜呜……卿川,好痛……
听到这话,翟卿川抱着颜音书的手臂紧了紧,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冷厉地射向还躺在地上的方锦意,语气带着兴师问罪的严厉。
不过是借件衣服,方锦意,你有必要动手打人吗
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台阶将方锦意撞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额角磕破了,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滑落,后脑勺也传来一阵阵钝痛。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疼得动弹不得。她吃力地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那几截被鲜血浸染的碎玉,声音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那是我的房间!她凭什么不经我允许就闯进去乱翻她还故意摔断了我妈妈留给我的镯子!
翟卿川的目光落在她被碎玉割得血肉模糊的掌心上,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但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在方锦意心上,字字句句都在维护着怀里的女人。
这里是我家,音书是我的女朋友,她想去哪个房间就去哪个房间!你不过是个借住的外人,自己没看好自己的东西,摔坏了反倒把责任推到音书身上方锦意,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
外人……
这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方锦意心上。
他说完,不再看她一眼,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颜音书,转身就大步离开了别墅。
客厅里只剩下方锦意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额头和后脑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渗出血液,很快染红了她后背的衣服。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愣愣地看着掌心里那几片碎裂的玉,眼中一片茫然和空洞。
翟卿川那句你不过是个外人在她耳边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着她的神经。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板上。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母意外去世,她哭得撕心裂肺,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那时候,是翟卿川紧紧抱着她,笨拙却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哄着。
锦意,乖,别哭了,求你了……以后翟家就是你的家,我的爸爸妈妈也是你的爸爸妈妈,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还言犹在耳,可如今,他有了更在乎的人,那些话就都变成了笑话。
外人。
对,她是外人。
她闭上眼,苦涩地想,但很快,就不是了。
挣扎着爬起来,方锦意小心翼翼地收好碎掉的玉镯,找了个盒子装起来。她没有去医院,而是先联系了一位有名的古董修复师。得到手镯还有很大希望能修复完好的答复后,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点。
随后,她才去了医院处理伤口。医生检查后,建议她住院观察两天,毕竟有轻微脑震荡。
住院期间,颜音书大概是觉得胜券在握,开始变本加厉地给她发各种挑衅的信息和照片。有翟卿川给她买的一整面墙的名牌包包,有翟卿川在高级餐厅里半跪在地上给她揉脚踝的照片,甚至还有两人在沙发上搂抱亲吻,翟卿川眼神迷离地缠着她索吻的视频片段。
方锦意面无表情地看着,看完一条删一条,一条也没有回复。
两天后,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刚回到翟家别墅门口,就碰上了出差回来的翟父翟母。
二老给她带了不少礼物,看到她额头和手上的伤,关切地询问了几句。得知翟卿川不在家,翟父立刻拉下了脸,翟母也皱起了眉,显然对儿子的晚归很不满。
眼看着二老又要因为翟卿川而动怒,方锦意连忙开口:叔叔阿姨,你们别生气,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去找他回来。
她拦了辆车,直接去了本市最高档的私人会所——夜色。
凭着翟家未来女主人的身份,她很轻易就问到了翟卿川所在的包厢。走到包厢门口,里面喧闹的音乐和说话声隐隐传来。她刚抬手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几个男人混杂着笑闹的对话。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问道:翟哥,你真打算跟那个颜音书玩真的啊不会真要娶她吧
一片嘈杂的起哄声里,方锦意清晰地捕捉到了翟卿川那带着几分慵懒散漫的语调,内容却让她如遭雷击。
怎么可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她不过就是个用来刺激锦意的工具人罢了。玩玩可以,结婚就算了。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锦意一个,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只会是她。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语气里满是吹捧:我就说嘛!翟哥对方锦意多痴情啊!这谁不知道!换成我,遇上颜音书那么会勾人的小妖精,魂早没了!翟哥你跟她演了这么久对手戏,居然还能坐怀不乱,小弟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是就是!
在接连不断的彩虹屁里,方锦意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此刻心里的震惊和寒意。
她站在门外,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唇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充满了荒谬和不可置信。
工具人
刺激她
这几个月来,翟卿川带着颜音书在她面前上演的一幕幕亲密,那些让她难堪、让她愤怒、让她心痛的画面,全都是他精心策划,故意做给她看的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方锦意就觉得一阵反胃。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不明白。
然而,没等她理清思绪,里面那群狐朋狗友的对话,很快就给了她答案。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说翟哥爱方锦意简直是爱到骨子里了,掏心掏肺的,她怎么就那么……嗯,有点不识好歹呢有人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八卦的意味,我可听说了,她在闺蜜群里跟人吐槽,说什么还不想结婚,想趁年轻多享受几年人生……这话什么意思啊吊着翟哥
可不是嘛!谁不知道翟哥几年前就开始偷偷准备求婚了,又是看钻戒又是选场地的,我看她就是吃准了翟哥离不开她,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要不是陆安琪看不下去,偷偷把聊天记录截图发给翟哥,翟哥现在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准备什么世纪婚礼呢!啧啧,要我说,方锦意但凡对翟哥有他一半真心,也不至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听到这里,方锦意彻底懵了,如坠冰窟。
不想结婚的聊天记录闺蜜群陆安琪
她脑子里疯狂地搜索着相关的记忆碎片,却一片空白。就在这时,她听见翟卿川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那几个替他鸣不平的兄弟。
够了。这些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这是我和锦意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们来评判她。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包厢里安静了一瞬,随即有人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好好好!我们不提嫂子,不提嫂子!那聊聊颜音书总行了吧翟哥,老实说,有这么个性感尤物天天在身边腻着,是不是特别带劲,特别刺激
还行吧,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翟卿川的语气听起来兴致缺缺。
这话立刻引来了几个男人的哄笑。
哎哟喂,翟哥,这话你骗骗别人就算了,还能骗过我们哥几个你看看你每次被颜音书那小妖精撩拨得那猴急样儿,眼神都快拉丝了!裤子都快撑破了吧!
就是就是!要我说啊翟哥,你也别死心眼地为方锦意守身如玉了!性和爱本来就可以分开嘛!她都那样吊着你了,你就算真跟颜音书睡几次又怎么了男人嘛!
翟卿川似乎皱紧了眉头,声音沉了几分:我说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别人不清楚,你们还不知道我我喜欢的类型从来就只有锦意那样的。之前有几次动情……那也是因为看见了锦意。她那天穿着那条白裙子在我身边晃,我……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包厢里响起一片恍然大悟的哦——声。
而站在门外的方锦意,只觉得脚下像踩着棉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猛地想起之前在酒店温泉那次,他看着穿着泳衣的自己时那炽热的眼神和突然的失控;还有在家里的车上,他看着穿着连衣裙的自己,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每一次,似乎……确实都有她在场。
所以,他对颜音书的那些亲昵举动,那些看似情难自禁的时刻,实际上……都是因为看到了她,才引起的反应而颜音书,只是恰好在那个时候,成了他转移注意力和刺激她的工具
这个认知让方锦意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寒和荒唐。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几乎是凭借着本能,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许久不用的闺蜜群,手指飞快地往上翻动,寻找着一个月前——他们口中那个陆安琪截图的时间点附近的聊天记录。
她一定要看看,那所谓的不想结婚想享受人生的聊天记录,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锦意不是不知道陆安琪那点藏不住的暗恋心思,朋友圈里若有若无的暗示,看翟卿川时那点特别的眼神,她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小姑娘心思,没太当回事。
却没想到,这份心思能扭曲到这个地步,背着她,把闺蜜间胡侃瞎聊的几句醉话截出去,掐头去尾地送到翟卿川面前。
更让她心头发凉、几乎要冷笑出声的,是翟卿川。他宁愿相信这么一份漏洞百出的所谓证据,宁愿找个女人费尽心机地演上几个月的大戏来刺激她、试探她,也不肯直接来问她一句。
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她这个人,她付出的那些真心,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值钱,这么不值得信任
她觉得荒谬,更觉得透不过气。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
她扶着墙,深吸了几口气,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开。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听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冲进去,问问翟卿川,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踉踉跄跄地走出灯红酒绿的会所,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稍微吹散了些许脑中的混沌。她找到自己的车,坐进驾驶座,刚系上安全带,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人猛地拉开。
颜音书带着一身浓郁的香水味挤了进来,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方锦意,顺路载我一程呗
方锦意眉心紧蹙,脑子里还乱糟糟地回荡着包厢里那些话,实在没精力跟她纠缠:下车。
我不!颜音书系好安全带,一副赖定了的架势,怎么怕我
方锦意闭了闭眼,懒得再费口舌,直接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出车库。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离这些糟心事远一点。
车刚开上蜿蜒的山路,颜音书就拿出手机,对着自己和车内环境卡卡拍了好几张,然后侧过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和嘲讽:方锦意,陪了你二十年的竹马,还不是一个月就被我这个天降抢走了心里肯定很不甘心吧啧
方锦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关节微微泛白,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懒得侧头看身边那个聒噪的女人。
颜音书最恨她这副油盐不进、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好像自己用尽全力表演,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场拙劣的猴戏。这让她心头的火气更盛。
她像是怕方锦意不信,或者更是为了说服自己,直接将手机怼到方锦意眼前,屏幕上是一张珠光宝气的钻戒图片。看见没苏富比刚出的拍卖图录,七个亿!卿川眼睛都没眨就拍下来了,说要在他的生日宴上跟我求婚。方锦意,我等着看,到时候你脸上还能不能挂着这副死人表情!
翟卿川的生日……
方锦意心里算了算日子,刚好,就是领养手续彻底办妥,她户口本上印上翟家名字,和他从法律上成为兄妹的那一天。
也好。她既然已经决定彻底抽身,翟卿川后面是打算演罗密欧与朱丽叶,还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都与她无关了。
于是她极其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恭喜。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没什么情绪,但在颜音书听来,却比任何尖酸刻薄的嘲讽都更刺耳。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刚想破口大骂,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后视镜里紧跟上来的那辆熟悉的黑色跑车。
颜音书脸上立刻重新堆起胜利者的得意笑容,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敢不敢跟我赌一把就赌在你和我之间,卿川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谁
方锦意连眼皮都懒得抬,这种无聊的赌局,她没兴趣奉陪。
谁知下一秒,颜音书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扑过来,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用力向一侧拉扯!
啊——!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山路的宁静,车子如同醉汉般在路上疯狂扭动,画出一个扭曲的Z字,最后失控地朝着坚硬的山体狠狠撞了过去!
砰——!
剧烈的撞击声震耳欲聋。方锦意的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瞬间,温热粘稠的液体流了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一片猩红。
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体像是失去了重量,轻飘飘的,仿佛灵魂都要脱离躯壳。
意识开始涣散,眼前的景物分裂成无数重影。
恍惚中,她看见一束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那辆熟悉的黑色跑车在她旁边急刹停下。车门被用力拉开,翟卿川冲了过来,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惶失措,眼底翻涌着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崩溃和绝望。
方锦意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地唤他:……翟卿川……
听到她的声音,翟卿川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直地定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额头不断涌出的鲜血。
仅仅十几秒,或许更短,他脸上的恐慌如潮水般退去,像是迅速戴上了一张冷漠的面具。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副驾驶座,小心翼翼地将早已因撞击而昏迷过去的颜音书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经过驾驶座时,他甚至没有再看方锦意一眼,只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既然还有力气说话,死不了。自己叫救护车,音书要是有事,我不会放过你。
看着那辆黑色跑车毫不留恋地加速远去,卷起一阵尘土,方锦意嘴角牵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又苦,又涩,却也带着一股尘埃落定的释然。
原来,这就是他的选择。也好,彻底死心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索着找到手机,凭着记忆拨通了翟父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无边的黑暗彻底将她吞没……
方锦意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而混乱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自己的成人礼。聚光灯下,十九岁的翟卿川眉眼温柔,亲手将那条象征翟家未来女主人的家传项链戴在她的脖颈上。周围是宾客们艳羡的目光和祝福的掌声。
她满心欢喜地低下头,想要看清项链的模样,颈间却空空如也。
她疑惑地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凉湿润,像是……停不住的眼泪。
这触感太过真实,将她飘散的意识一点点拉扯回来。
浓稠的黑暗里,她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和浓浓的后怕。
锦意……锦意你醒醒……求你醒过来好不好别吓我……是我混蛋,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山里……我不该……
是翟卿川的声音。
方锦意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寻找着光源。眼皮重若千斤,她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撑开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翟卿川那双布满红血丝、写满惊慌和狂喜的眼睛。
可这份外露的情绪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几乎是在她目光聚焦在他脸上的瞬间,他眼中所有的担忧、后怕、庆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迅速切换回那副她近来熟悉的,带着几分不耐和玩世不恭的模样。
这变脸速度之快,让方锦意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从梦里醒过来。
直到他开口,那熟悉的、刻意装出来的凉薄语气,将她彻底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醒了他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得仿佛刚刚那个声音哽咽、几近崩溃的人不是他,爸妈大惊小怪,非说你伤得快死了,硬把我从床上薅过来。我看你这不是挺好的嘛,没什么大事。
若不是在包厢外听到了那番话,若不是亲身经历了被他抛在事故现场,她恐怕真的会被他这炉火纯青的演技再次骗过去,再次为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而伤心难过。
翟卿川啊翟卿川,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当影帝的潜质
可惜,她已经没有心情再陪他演下去了。
无论他这场戏打算演到什么时候,明天,不,或许现在已经是今天了,他们就会成为法律文书上写得分明的兄妹,这是任谁也无法更改的事实。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嗓音沙哑得厉害: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在这里守着。
听到她如此平静甚至带着疏离的话,翟卿川明显愣了一下,心底没来由地窜起一丝怪异和不安。
搁在以前,她受了这么重的伤,醒来看见他,就算不哭不闹,也必定会红着眼睛让他哄上好半天。怎么这次……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他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再说点什么试探一下,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颜音书发来的消息。
他瞥了一眼屏幕,像是找到了台阶下,故意做出如释重负的样子:确实还有点事。那我让我妈过来照顾你。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手插在口袋里,歪着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补充道:对了,后天我生日,你可别忘了来参加。我准备在那天,跟音书求婚。
想起颜音书在车里炫耀的那张钻戒照片,方锦意几乎能想象出他单膝跪地,深情款款的场景。这场戏,他倒是准备得挺全套。
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我要走了,恐怕……看不了你亲自导演的这出好戏了。
急着离开去忙的翟卿川,并没有听清她这句低语。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轻微脑震荡,额头缝了几针,身上有些擦伤,万幸没有更严重的内伤。
在医院观察了一天,确认没有大碍后,翟父翟母便带着方锦意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熟悉的翟家别墅,翟父翟母将一本崭新的户口本郑重地递到她手中,脸上是欣慰,眼底却又带着对她伤势的心疼。
锦意,手续都办妥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翟家名正言顺的女儿了。翟母摸了摸她的头发,只是你这刚出了车祸,额头还有伤,要不……出国的事推迟几天等你身体再好利索点
方锦意翻开户口本,看着自己名字后面括号里清晰标注的长女,以及翟卿川名字后面那个刺眼的长子,他们之间那条象征关系的横线上,明明白白写着兄妹。
她长长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不了,爸,妈。还是按原计划今天就走吧,那边接机的朋友早就请好了假,特意空出时间等我,再改时间就太麻烦人家了。
听到国外有朋友接应照顾,翟父翟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一边帮她整理行李,一边又忍不住念叨起那个不省心的儿子。
也不知道卿川那小子跑哪儿去了,电话也打不通,人也找不到!我们本来还想着等他回来过生日,正好当面把这件大喜事告诉他,让他知道你以后就是他亲妹妹了!翟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看着二老为翟卿川生气的样子,方锦意心里没什么波澜,反而温声宽慰道:他估计是忙着跟朋友聚会庆祝生日吧,年轻人爱玩也正常。不来送我也没关系的。爸,妈,我房间梳妆台上放了个小盒子,麻烦你们等他回来的时候,帮我转交给他,算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和……‘成为兄妹’的贺礼。
翟父翟母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许多在国外生活要注意的事情,从饮食起居到人身安全,事无巨细。
方锦意耐心地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机场的登机广播开始响起,提醒旅客尽快登机。方锦意给了翟父翟母一个拥抱,挥了挥手,转身走向检票口,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在上飞机前的最后几分钟,她还是拿出手机,又拨了一次翟卿川的号码。听筒里依旧是冗长而单调的嘟——嘟——声,无人接听。
也许是在忙着给他心爱的工具人过生日,准备那场盛大的求婚吧。
嘟声终于结束后,屏幕倏地亮起,不是回电,而是颜音书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背景显然是一个布置奢华的宴会现场,大概就是翟卿川的生日宴。照片中央,颜音书踮着脚尖,搂着翟卿川的脖子,两人正旁若无人地接吻,翟卿川的手还揽在她的腰上。照片拍得很刻意,角度刁钻,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多亲密。
方锦意只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图片。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点开短信编辑界面,她的心湖一片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她慢慢地打下一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为过去二十多年的纠缠画上句号。
【哥哥,生日快乐。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法律上的亲兄妹了。户口本我看到了,写得很清楚。我祝你和颜小姐——哦不,应该叫嫂子了,祝你和嫂子白头偕老,永浴爱河。】
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字,语气也足够真诚。她点了发送。
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
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空乘人员开始提醒乘客关闭电子设备。
方锦意不再理会手机那头可能会有的任何反应,无论是震惊、愤怒、还是难以置信,都与她无关了。她干脆利落地按下了关机键,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将手机丢进随身的包里,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再见了,翟卿川。
再见了,我那愚蠢又卑微的,长达二十多年的执念。
飞机开始滑行,逐渐加速,最终腾空而起,冲破云层。窗外,是无垠的蓝天。。窗外,是无垠的蓝天。
翟卿川看到信息时,夜色已浓。
望着屏幕上那串未接来电提醒和底下那行字,他眉心微蹙。
什么兄妹白头偕老他扯了扯嘴角,随手按灭了屏幕,手机被丢回口袋。回什么方锦意闹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大概是气急了,才想出这种幼稚的说法,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不过,这样也好。就是要她这样时时刻刻在意他,离不开他,像他……一样。他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被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自得。
理清思绪,翟卿川驱车抵达一家灯火辉煌的豪华酒店。
见他下车,几个早已等候多时的狐朋狗友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翟哥,场子绝对按你的最高标准布置的!你给那些照片,我找人剪了个巨长的片子,保证求婚时一放,嫂子当场泪奔!一个染着黄毛的小子挤眉弄眼。
还得是翟哥这脑子,谁能想到假求婚这招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到时候给真嫂子一个天大惊喜!另一个拍着马屁。
就是就是,这反转,啧啧,嫂子不得感动得稀里哗啦,立刻扑进翟哥怀里
听到嫂子两个字被这群人如此自然地喊出来,翟卿川心头熨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行了,都安排得不错。等事成了,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准溜,不醉不归!
翟哥敞亮!立刻有人起哄,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当是翟哥最后的单身狂欢夜了!
对对对!求婚成功后哪还有空跟咱们哥几个疯,今晚先喝个通宵,反正求婚在晚上呢!
翟卿川略一思忖,时间确实充裕,便大手一挥:走!老地方!
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到常去的酒吧,最大的包厢灯光迷离,音乐震耳欲聋。翟卿川把菜单往桌上一扔:随便点,记我账上。
酒吧老板见是翟大少光临,殷勤得不行,亲自过来招呼,又极有眼色地安排了几个身段玲珑、面容姣好的女孩进来活跃气氛。
颜音书到的时候,翟卿川左拥右抱,正被两个穿着清凉的女孩轮流喂酒,笑得开怀。她跺了跺脚,走过去挤开一个女孩,声音娇嗲中带着委屈:卿川,你这样……
翟卿川皱了下眉,方锦意不在,他实在懒得应付。本想让那两个碍眼的滚开,但转念一想,戏还没到落幕的时候,便朝颜音书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怎么才来
路上有点堵嘛。颜音书顺势依偎进他怀里。
来来来,光喝酒没意思,翟哥跟音书妹妹平时怎么腻歪的,给我们表演一个呗!先喝个交杯酒!有人高声喊道,包厢里顿时嘘声四起。
翟卿川瞥了眼颜音书,她羞答答地点头,眼中却闪着期待的光。
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递过来,颜音书刚凑到嘴边就被浓烈的酒气呛得咳嗽,翟卿川顺势拿过酒杯,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
哎翟哥这怎么还代喝啊没诚意!
不行不行,这得嘴对嘴喂才算数!
就是!音书妹妹一看就是能喝的,翟哥你这样可不行!
又一杯满满的酒被塞到翟卿川手里。他也没推辞,仰头又是一大口,然后捏住颜音书的下巴,在周围一片怪叫和口哨声中,将酒渡了过去。
气氛瞬间被推向高潮。颜音书被酒精和热烈的气氛熏得满脸通红,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喘气,眼神迷离。
翟卿川陪着这群人闹到后半夜,酒酣耳热,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再次睁眼,头痛欲裂,阳光刺眼。翟卿川下意识去摸床头的手机,却摸了个空。
醒了喝点醒酒汤吧。颜音书端着碗走过来,身上穿着他的衬衫,显得格外娇小。
我手机呢翟卿川坐起身,揉着太阳穴。
不知道呀,可能昨天落在酒吧了颜音书将碗递给他,用我的打一下试试
翟卿川接过颜音书的手机,手指滑动准备拨号,屏幕亮起,锁屏壁纸却让他动作一顿——是颜音书戴着那枚求婚钻戒的自拍,笑容得意又炫耀。
翟卿川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骤降。
颜音书见状,连忙放下碗,缠上来解释:卿川,我就是觉得戒指太好看了,忍不住偷偷戴了一下下,拍个照而已,你别生气好不好我马上删掉!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翟卿川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淬了冰,认清你自己的位置。
颜音书悻悻地嗯了一声,不敢再多言,手却依旧不安分地抚上他的胸膛,像条美女蛇一样,试探着问:那……你跟方小姐结婚后,要是觉得还是我好,随时可以来找我呀……
别忘了你的身份。翟卿川猛地甩开她的手,站起身,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你只是个工具,拿钱办事而已。我和锦意结婚后,她不会想看见你。你最好安分点,自己消失,别让我再费心。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走进浴室。
颜音书站在原地,看着浴室紧闭的门,脸上的娇羞和委屈慢慢褪去,眼神复杂地闪烁着。这样英俊多金又似乎深情的男人,哪个女人不想要可惜,她费尽心思,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他心里眼里,似乎真的只有那个碍眼的方锦意。
翟卿川回到家冲了个澡,换上精心挑选的高定西装,确认自己状态完美,这才驱车赶往酒店。
宴会厅布置得如梦似幻,是他精心策划,按照记忆中方锦意随口提过的喜好来布置的——满场的淡紫色调,从鲜花到桌布,甚至连宾客手腕上都系着一小束新鲜的紫色铃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想到即将上演的大反转和方锦意惊喜交加、或许还会带着点小委屈的表情,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为了这场世纪求婚,他不仅邀请了全城各大媒体的记者,还斥巨资请了专业团队进行全程网络直播,务必让所有人都见证他的诚意和方锦意的幸福。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丝绒戒指盒,温润的触感让他心头微定,竟感到一丝久违的紧张。
对了,手机还没找到。他向旁边一个相熟的朋友借了手机,想了想,没有直接打给方锦意,而是拨了翟母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久到让他有些不耐烦,一向秒接的母亲这次却迟迟没有接听。
翟卿川心里掠过一丝疑虑,但很快被即将到来的高光时刻冲散。难道还要他亲自去把人骗过来未免太不给他面子了。
这时,策划负责人快步走过来:翟总,吉时快到了,直播设备也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开始。您看
翟卿川看了眼腕表:开始吧,让司仪先上去暖场,气氛搞热烈点。
负责人领命离开后,翟卿川越想越觉得不踏实,直接点了几个平时最机灵的朋友:你们现在去趟家里,不管用什么理由,务必把方锦意给我带过来,快去!别耽误了正事!
几人不敢怠慢,立刻领命匆匆离开。
翟卿川这才略微定下心,整理了一下领带,准备迎接属于他的时刻。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台上的司仪已经快把准备好的串词说了三遍,场下的宾客也开始交头接耳,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他再次借来手机,拨打方锦意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他又打给派出去的那几个朋友,无一例外,全部无法接通。
翟卿川脸上的从容开始一点点消失,眉头紧锁,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浮现,并且越来越强烈。怎么回事人都去哪了
策划连忙跑过来,额角冒汗:翟总,这……要不先暂停
翟卿川脸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失态。他咬了咬后槽牙:不,把准备好的视频先放。
他就不信,方锦意能真的翅膀硬了飞走。大不了人来了,再放一遍。
背景音乐响起,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精心剪辑的视频,记录着他和方锦意从小到大的点滴,温馨又甜蜜,是他用来打动她的杀手锏。
然而,足足四十五分钟的视频循环播放了两遍,宴会厅的入口处依旧空空如也。接方锦意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从窃窃私语变成了清晰可闻的交谈。
怎么回事啊求婚女主角呢该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
不好说,翟少平时身边莺莺燕燕就没断过,说不定人家姑娘想明白了。
花了这么多钱搞直播,结果女主角跑了,这下可成了全城的大笑话了!
你们看,他那个网红小女友不是也在场吗啧啧,真够乱的。
翟卿川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任人指点。他强装镇定地走上台,拿起话筒,声音却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抱歉各位,路上交通有些拥堵,女主角还在赶来的路上,请大家稍安勿躁。
场下稀稀拉拉响了几声掌声,更多的是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压不住的议论。
又煎熬地等了半个多小时,派出去接人的那几个朋友终于回来了,个个面色焦急,凑到翟卿川身边低语:翟总,家里、学校、她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找遍了,没人!不过……有人说昨天在机场看到伯父伯母送她登机,好像是出国了。具体情况,可能得问问伯父伯母。
出国翟卿川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抓住那人的胳膊,不可能!她怎么会走她答应过我的!
他的失态引来了更多关注,台下的宾客们也大致听清了缘由,议论声更响了。
我就说嘛,肯定是黄了!
玩脱了吧以为拿捏得住人家,结果被反将一军。
豪门恩怨多啊,不过这翟少今天可真是栽了个大跟头。
每一句议论都像针一样扎进翟卿川的耳朵里,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羞耻感。他再也待不下去,猛地推开身边的人,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宴会厅。
引擎轰鸣,跑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他硬是十分钟就飙到了翟家大宅门口。
车还没停稳,他就看到翟母正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他。
翟卿川踉跄着下车,冲过去急切地问:妈!锦意呢她是不是出国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翟母皱着眉,语气带着责备:你这孩子,现在知道着急了给你打了多少电话都不接!锦意多懂事,知道你在外面跟朋友庆祝生日,特意嘱咐我们别打扰你。她出国留学是好事,你怎么一点当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哥哥翟卿川被这两个字刺得心口发疼,她什么时候成我妹妹了妈,你知道我……
什么你你我我的,翟母打断他,理所当然地说,我跟你爸已经商量好了,昨天就办妥了领养手续。从法律上说,锦意现在就是我们翟家的女儿,你的亲妹妹!以后不许再欺负她,听见没有
领养!翟卿川如遭雷击,眼前阵阵发黑。
爸妈明知道他对方锦意的心思,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办了领养是方锦意的意思吗她为了彻底断绝和他在一起的可能,竟然同意了她真的不爱他了
无数个疑问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猛地推开翟母,跌跌撞撞地往楼上跑去,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脚下一滑,整个人竟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骨头撞击地板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他顾不上查看伤势,咬着牙,撑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重新爬起来,走向方锦意的房间。
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他心里还残留着一丝荒谬的期待,也许这一切只是方锦意跟他开的一个恶劣玩笑,推开门她就会笑着扑过来。
他推开了门。
卧室里的陈设大致没变,依旧是她喜欢的简洁风格。但……不一样了。
床头柜上,那张他硬塞给她的、两人的合照不见了。衣柜旁,那个他嘲笑幼稚但她一直抱着睡的兔子玩偶也不见了。书桌上,他送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没了踪影。
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想起前几次问她房间怎么空荡荡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很多东西没带来。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不动声色地清除他的痕迹了。
心底那股盘旋已久的不安,此刻终于化为冰冷的现实,狠狠砸在他头上。
领养,出国,清空一切……她是要彻底将他,连同那些他自以为是的回忆,一起打包丢掉吗
翟母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对了,锦意给你留了生日礼物,在你房间桌上呢。
礼物
翟卿川僵硬地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果然,书桌上放着一个眼熟的小盒子。
他颤抖着手打开,里面静静躺着那条他母亲给方锦意的传家宝项链——那条他曾用来试探、用来算计的项链。
项链底下压着一封信。
他拿起信纸,熟悉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却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信上只有寥寥三句话。
第一句:【翟卿川,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兄妹了。】
第二句:【生日快乐。祝你和颜音书,百年好合。】
第三句:【还有,那天你看到的聊天记录,不是全部。】
不是全部……
翟卿川只觉得喉咙一紧,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他那些幼稚可笑的报复,知道他和颜音书的交易,知道他自导自演的一切。
所以,她用这种最决绝、最彻底的方式离开了他。
是他亲手把她推开的。咎由自取。
翟卿川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信纸和项链,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