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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婚礼前夜,姐姐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而我,永远困在了这个噩梦里。

    那天晚上,姐姐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她突然问我:小夏,你见过海吗

    没啊,姐你不是也没见过

    我在陈医生的杂志上看到过。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蓝得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不像咱们这的河水,总是灰扑扑的。

    我迷迷糊糊应着,没注意到她话里的异样。后半夜我起夜时,发现姐姐不在床上。院里的柿子树沙沙作响,我以为是风。

    第二天清晨,母亲的尖叫声惊醒了整个院子。姐姐的嫁衣整齐地叠在床头,上面压着一张字条:我不想在煤灰里过一辈子。

    父亲当场摔了茶碗,瓷片溅到我脚边,划出一道血痕。母亲瘫坐在地上,像被抽了骨头的鱼。我攥着那张字条,纸上的字迹很稳,姐姐一定计划了很久。

    上午十点,周振业带着四个壮汉闯进我家。他踹翻院子里晾嫁妆的架子,红绸喜被落在雪地上,很快被踩出黑印。

    十万的彩礼,两千一桌的流水席,三金一钻。周振业的声音像钝刀磨过石板,林老板,我周振业在镇上做生意十几年,还没被人这么耍过。

    我站在自家小院的柿子树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树上挂着几个没摘完的柿子,在寒风中摇晃,像一串干瘪的红灯笼。

    父亲佝偻着背,那个在镇上开五金店、向来要面子的男人此刻像个霜打的茄子。周老板,别生气,我们这就去找...

    立案材料我已经送到县公安局了。周振业用指节敲击着茶几,你们这是诈骗罪,数额特别巨大,至少十年起步。

    母亲王秀兰突然冲出来拽住我的手腕:周老板你看,小夏——我家二丫头。比她姐水灵!让她替雨晴嫁,反正都是我们老林家姑娘,您看行不行她的指甲陷进我的肉里,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丫头,快叫人啊!

    我看着这个生我的女人,喉咙像塞了团棉花。姐姐林雨晴,那个从小被夸凤凰命的宝贝,昨天还穿着大红嫁衣在院里拍照,今天就跟着那个外地来的摄影师跑了。

    周振业的目光钉子般扎过来。他比我想象中矮壮,板寸头,金表带勒进肉里,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他上下打量我,突然咧嘴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行啊,反正货款都付了,换个货也不是不行。

    闻言,我如坠冰窟。我才二十二岁,刚刚大专毕业,在镇小学当代课老师。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我不——

    就这么定了!父亲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了我的话。他转向周振业,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皱纹里夹着常年积累的煤灰,周老板,小夏虽然不如她姐姐漂亮,但老实本分,能做饭会干活......

    爸!我的声音发抖,你不能——

    闭嘴!父亲冲出来甩了我一耳光,我眼前一黑,嘴里泛起血腥味,你想让我们全家吃牢饭吗

    周振业走到我身前,用看牲口的眼神打量我:胸小了点。突然,他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明天我要在鸿宾楼见到新娘。再跑一个...剩下的话化作一口痰吐在柿子树下。他嘴里喷出浓重的烟臭味,让我胃里一阵翻涌。

    我看向墙上挂着的全家福,姐姐笑脸灿烂。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恨。

    第二天,鸿宾楼张灯结彩,喜乐声震耳欲聋。我穿着姐姐的嫁衣,腰身处明显大了两寸,母亲用别针勉强固定住。脸上抹着厚厚的粉,尽力掩盖着左脸的巴掌印。

    敬酒时,我机械地跟着周振业一桌桌走。他逢人就介绍:这是小姨子,姐姐跑了,妹妹顶上。众人哄笑,我盯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想起代课教室里那些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昨天我还教他们唱小燕子穿花衣,今天就成了笑话。

    席间我听见有人嘀咕:都说周老板的新娘子是个一米七的大高个,可这个却矮了半头...原来是新娘子的妹妹啊!

    哎呀,晚上关了灯其实都一样!周振业高声笑道,手却铁钳般掐着我的后颈,喝酒喝酒!

    闹洞房的人直到半夜才散。我坐在床沿,盯着绣着鸳鸯的喜被,被面上有几处明显的线头。

    周振业踹门进来,浑身酒气混着羊膻味——刚才宴席上他啃了半只烤全羊。

    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吗他扯开领带,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从你姐在县医院当护士那会儿,老子就看上她了。突然掀开我的盖头,啧,你这眼睛没你姐的大。

    皮带扣砸在地上的声响让我一抖。周振业扔过来一件真丝睡衣:换上,让老子验验货。

    当粗糙的手掌撕开衣料时,我紧咬嘴唇,直至渗出血迹。周振业突然掐住我的脖子:你姐是不是也这么能装清高酒气喷在我脸上,别他妈跟个死人似的!你就是老子花钱买来的替代品!

    我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像一条蜿蜒的黑色河流。那一刻,我的灵魂仿佛飘出了身体,悬浮在空中,冷冷地接受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第二天天没亮,周振业的母亲就来了。老太太裹着藏青色棉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进门就掀被子:太阳晒屁股了还睡

    我慌忙遮住身上淤青。老太太冷笑:装什么娇气我们那时候第二天照样挑水做饭。她扔来件旧围裙,先去把院里的煤搬了。

    寒冬腊月,我的手粘在铁锹上撕掉层皮。周振业从建材商店回来,看见我蹲在煤堆旁,抬脚就踹:丧门星!自打娶了你,老子的钢材订单少了一半!

    夜里他喝得烂醉,揪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你姐跟野男人睡的时候...嗝...是不是也这个骚样玻璃酒瓶砸在墙上,碎碴崩进我的小腿,血顺着脚踝流下来,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三个月后回门,母亲看见我手上的冻疮直抹泪。周振业在饭桌上拍出两沓钱:以后每月给两千养老钱。他斜眼看我,怎么着也是比养头驴划算。

    父亲讪笑着敬酒,我盯着窗台上的搪瓷缸——那是姐姐喝水的杯子,杯身上印着县医院优秀护士的字样,已经褪色了。

    第二年冬夜,周振业的鼾声像拉锯般刺耳。我蜷缩在床角,腿上结痂的伤口又被踹裂,血丝渗进大红喜被里。这床被子是母亲王秀兰亲手缝的,针脚细密,说是够用一辈子。

    窗外飘着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像细碎的嘲笑。

    周振业突然翻身压过来,带着酒气的汗滴在我锁骨上。叫你姐...他含糊地咕哝着,手指掐进我腰间的淤青。我咬住枕巾,数着墙上的霉斑,直到他心满意足地睡死。

    凌晨四点,婆婆的拐杖准时敲响房门:懒骨头!煤炉子都灭了!我拖着酸痛的腿去生火,铁钳夹起蜂窝煤时,一块烧红的炭渣溅到手背上。灼痛让我想起替嫁前一天,父亲甩我一耳光,你想让我们全家吃牢饭吗

    第三年春天,我怀孕了。周振业的母亲掀开我的衣襟,盯着我平坦的小腹冷笑:屁股这么小,肯定生不出儿子。果然,三个月后我在搬煤时流产了。血顺着裤管流到雪地上,像一串红梅。周振业知道后,抄起铁锹砸在我腰上:赔钱货!连个崽都保不住!那晚我躺在冰冷的床上,数着屋外落下的雨滴,每一滴都像是姐姐远走高飞的脚步声。

    第四年,我开始学会在挨打时咬住嘴唇不出声。周振业喜欢用烟头烫我的后背,说这样不会被人看见。我的嫁衣早就破烂不堪,但每次回娘家,母亲都只关心:周老板什么时候给雨晴销案父亲则总是醉醺醺地数着周振业给的养老钱,对我的淤青视而不见。

    第五年深冬,周振业带我去参加县里的商会。酒过三巡,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扯开我的衣领:大家看看,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我锁骨上的烫伤结了厚厚的痂,像一块丑陋的补丁。回家路上经过镇小学,听见孩子们在读课文,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代课老师。现在我的手指关节因为常年泡在冷水里洗衣服,已经变形到握不住粉笔了。

    第七年,周振业带客户回家吃饭。我在厨房忙活半天,端菜时不小心蹭脏了客人西装。

    没长眼啊!周振业抄起醋瓶砸过来,玻璃渣混着液体流进我的衣领,灼烧着皮肤。客人劝:算了周老板...他立刻变脸:让您见笑了,买来的媳妇不懂规矩。

    客人走后,周振业把我拖进储物间。皮带抽在背上时,我突然想起姐姐总说要去看海。现在我懂了,海一定比镇上的污水河干净,比周振业吐在我脸上的唾沫干净,比他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干净。

    第九年春节,周振业母亲中风瘫痪。我每天要给她擦身、喂饭、端屎端尿。老太太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掐我,在我耳边咒骂:就是你这丧门星克的!我看着她歪斜的嘴角,突然想起姐姐离家前夜,我们并排躺在炕上,她偷偷告诉我:海是蓝色的,不像我们这的污水河。现在她在那片蓝天下按快门,而我在这里给仇人接尿。

    第十年冬天特别冷。我站在院子里晾床单,寒风像刀子般割着脸。周振业醉醺醺地回来,看见结冰的水井就踹我:想冻死老子快去烧热水!我沉默地走向厨房,突然发现水缸里结了一层薄冰。冰面映出我的脸——三十岁的年纪,五十岁的沧桑。我盯着那个陌生的倒影,想起这十年来每一个想死的瞬间:上吊的麻绳,河面的冰窟窿,灶台上的农药瓶......可最终让我活下来的,是刻骨铭心的恨。

    恨姐姐一走了之留我在地狱,恨父母为钱卖女丧尽天良,恨周振业禽兽不如,更恨老天无眼。

    那天夜里,我摸到了枕头下的剪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浑身战栗。十年了,这把剪过婚纱线的剪刀,终于要剪断我的枷锁。

    趁周振业不注意,我抓起剪刀,狠狠扎进了该扎的地方。

    剪刀刺进周振业肩膀的瞬间,我的眼前闪过这十年的黑暗。

    他惨叫一声,踉跄后退,鲜血顺着黑色衬衫洇开。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突然复活的死人。

    你他妈——

    我没给他骂完的机会。抓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狠狠砸在他头上。

    周振业轰然倒地。

    我喘着气,站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那把剪刀——十年前用它修剪过婚纱的线头。

    原来命运早就埋好了伏笔。

    冰冷的手铐扣在腕上时,我竟在笑。

    警察局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晃得我睁不开眼。做笔录的女警递来热水,我盯着杯口蒸腾的热气突然想起——周振业把这样的滚茶泼在我手背上,说进了我周家门就得懂规矩。

    如今我把他捅进医院,警察却给我倒热水。多可笑啊,这世上所谓的公道,总要见血才肯来。

    审讯室的铁椅硌着尾椎骨,那疼痛莫名让我安心。这十年我睡的是周家硌人的硬板床,现在连坐牢的待遇都比在家强。警察问动机时,我掀起毛衣露出腰侧的疤:这一处是皮带扣抽的,那一处是烟头烫的...满室警察沉默,有个年轻辅警别过了头。我突然很想问问姐姐,当年她逃婚时,可曾想过这些伤本该是烙在她身上的

    三天后,我坐在县医院的走廊里,手腕上铐着手铐。

    警察说周振业没死,但脑震荡加肩胛骨贯穿伤,我可能要坐几年牢。

    我不在乎。

    十年的折磨,换几年牢狱,值了。

    可就在警察要带我走时,我突然闻到了海的味道。

    小夏!

    我浑身一颤,缓缓抬头。

    林雨晴穿着米色羊绒大衣,站在那里。

    十年了,她变了很多。长发剪短了,眼角有了细纹,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像从未被生活磨灭过光芒。她身边站着那个摄影师——当年带她私奔的男人,现在已经是她丈夫。

    小夏...她染着奶茶色指甲油的手伸过来,我下意识瑟缩——这个动作取悦了周振业十年。

    她僵在半空的手腕上,浪琴表闪着细碎的光。多讽刺啊,我腕上是手铐勒出的淤青,她腕上是精致的女表。我突然发疯般想撕碎她这身得体装扮,想用指甲在她保养得当的脸上抓出血痕,想让她也尝尝被皮带扣撕开皮肉的滋味...

    我恨她。

    恨她当年一走了之,恨她留我在地狱里煎熬十年,恨她如今还能光鲜亮丽地站在这里,像个救世主一样地出现。

    可最终我只是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林雨晴眼眶发红,快步走上前:我来带你走。

    带我走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十年前你怎么不带我走

    林雨晴张了张嘴,最终只低声说:……对不起。

    我猛地站起来,手铐哗啦作响:对不起你知道我这十年怎么过的吗!

    警察拦住她,林雨晴的丈夫——那个叫陈远的男人——突然开口:小夏,你姐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救你。

    我僵住。

    她不是逃婚,陈远说,她是逃命。

    十年前,林雨晴在县医院当护士时,无意中听到周振业和几个矿老板的对话。

    青山镇煤矿塌方,死了七个人。

    周振业压下了消息,用钱封口,连尸体都没挖出来。

    林雨晴吓坏了,想报警,却被周振业察觉。他威胁她:敢说出去,你全家一个都别想活。

    她不敢告诉父母,更不敢让妹妹卷入。

    所以,她选择在婚礼前夜逃跑。

    我以为……我走了,周振业会退婚。林雨晴声音发抖,我没想到他会逼你嫁过去……

    我死死盯着她,突然弯腰干呕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这十年我恨错了人我替姐姐承受的毒打、流产时染红雪地的血、被烟头烫出的伤疤...原来本可以避免警察以为我发病了要叫医生,我却抓住林雨晴的衣领嘶吼:你当年为什么不带我走!吼完才尝到满嘴血腥味——不知不觉咬破了舌头。

    我试过。林雨晴的眼泪砸下来,可周家看得太紧。

    多轻巧啊,一句试过就概括了我三千多个日夜的煎熬。但最痛的不是这个,是我突然意识到:就算当年知道真相,懦弱的父母照样会把我推进火坑,贪婪的周振业照样会找替罪羊,而我...我大概还是会屈服。

    陈远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泛黄的资料,纸张边缘已经起了毛边。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像在拆开一个尘封多年的诅咒: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收集证据。煤矿事故的幸存者、被压下的尸检报告、周家行贿的记录......

    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刺进我的耳膜,让我想起周振业每次数钱的声音。

    他顿了顿:现在,证据齐了。

    我低头看着那些文件,指尖触到冰冷的纸张,胃里翻涌起酸水,我死死攥住资料,指节发白。

    这就是姐姐逃跑的理由这就是我十年地狱生活的开端那些被皮带抽打的夜晚,那些跪在雪地里求饶的清晨,那个永远失去的孩子...原来都抵不过这几张轻飘飘的纸

    荒唐。实在太荒唐了。

    我竟低低笑出声来,笑声在医院走廊回荡,像只被掐住脖子的猫。林雨晴想要来扶我,可我猛地甩开她的手。

    所以呢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这些纸能让时间倒流吗能让我重新活一次吗资料上的字迹开始晕染,原来是我的眼泪砸在了上面。多可笑,十年没哭的人,现在却为几张纸流泪。

    心脏突然被无形的手攥紧,我盯着报告上周振业的签名——那笔迹和他逼我签的结婚证上一样张牙舞爪。

    耳边响起他醉酒后的炫耀:在咱们镇,老子就是王法!而现在,这些纸张证明他说的居然是对的。法律、公道、正义,都是迟到十年的笑话。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时,我最后看见的是姐姐手腕上的浪琴表。秒针一格一格走着,那么从容,那么优雅,就像她的人生。而我的十年,就这样被证据齐了四个字,轻描淡写地盖棺定论。

    突然,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三个月后,周振业因故意伤害、非法拘禁、重大责任事故罪、行贿等数罪并罚,被判无期徒刑。

    周家倒了。

    我因正当防卫,免于刑事处罚。

    出狱那天,林雨晴和陈远来接我。

    跟我去青岛吧,林雨晴轻声说,我们开了家摄影工作室,你可以重新开始。

    我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摇了摇头。

    我想去看看海。

    林雨晴愣了愣,随即笑了:好。

    我坐上火车,一路向东。

    当蔚蓝的海平面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我闭上眼,感受着咸湿的风拂过脸庞。

    站在海边,我蹲下身抓了把沙子。

    细白的沙粒从指缝漏下,像抓不住的十年光阴。林雨晴在远处拍照,她丈夫正温柔地给她围上围巾。我望着海平线突然想起,二十二岁前的林小夏喜欢唱歌,会偷偷写诗,还总把以后要当正式教师挂在嘴边。

    现在那个姑娘死了,死在周家阴暗的柴房里,死在每一次忍气吞声的耳光下,死在拼凑姐姐明信片的那个雪夜。咸涩的海风吹痛眼眶,可我流不出泪——这十年早把眼泪熬干了。

    十年了。

    我终于自由了。

    身后传来姐姐的呼唤,我张开双臂。不是要拥抱她,而是让海风灌满袖管。袖口下若隐若现的疤痕像条蜈蚣,这是周振业用铁丝抽的,因为我把他酒驾的事告诉了交警。

    你看啊,我终究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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