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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重生之始

    周晓兰倒在建筑工地的水泥地上时,天空正飘着细雨。四十五岁的她,头发已经花白,瘦削的身体裹在沾满泥浆的工作服里,像一片枯黄的落叶。

    周姐!周姐!快叫救护车!工友们的呼喊声渐渐远去。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医院的白炽灯晃得人眼睛发疼。

    肝癌晚期,已经扩散了。医生对护士说的话飘进她耳中,最多还有三个月。

    周晓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判决。四十五岁,对于经历过她这样人生的女人来说,已经算是长寿了。

    病床上,往事如走马灯般闪现:二十五岁那年,婆婆张秀芳带着一群人冲进邻居家,将正在借酱油的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堵在床上。尽管她拼命解释自己刚刚进门,什么都没发生,但那条不知谁脱下的内裤成了铁证。

    懦弱的丈夫王建国甚至没听她解释,一记耳光把她打倒在地:滚出我们王家!别脏了我家的地!

    五岁的女儿玲玲哭着追出来,被婆婆一把拽回:你妈是个破鞋,不许跟她!

    那一晚,她蜷缩在纺织厂女工宿舍门口,被路过的刘主任收留。三天后,当她终于求得厂领导出面,准备接回女儿时,却得知玲玲因肺炎高烧不退,婆婆坚持用土方子治疗,等送到医院时已经晚了。

    要是当时我有钱...要是我能早点带她看医生...这是周晓兰此后二十年每个噩梦中的呓语。

    为了活下去,她扫过大街,洗过盘子,在建筑工地搬过砖。改革开放后,她成了第一批个体户,却在生意刚有起色时被合伙人骗光积蓄。二十年来,她像一叶浮萍,无根无依。

    妈妈...

    弥留之际,周晓兰仿佛看见玲玲穿着那件红色小棉袄,张开双臂向她跑来。

    玲玲,妈妈来了...

    一滴泪滑过她布满皱纹的脸颊。

    刺眼的光线让周晓兰猛地睁开眼。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光滑紧致,没有那些因常年劳作留下的青筋和斑点。

    这是...她环顾四周,斑驳的石灰墙,铁架木板床,窗台上摆着一盆塑料花——这是七十年代纺织厂的女工宿舍!

    墙上日历显示:1976年3月12日。

    我...重生了周晓兰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镜子里是一张二十五岁的年轻面孔,虽然因营养不良而略显憔悴,却充满朝气。

    枕头下压着刚领的工资袋,里面是三十六块五毛钱——这是她前世全部上交婆婆前偷偷藏起的私房钱。

    三天后...周晓兰突然想起什么,浑身一颤,就是捉奸那天!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二十年的苦难磨砺出她坚韧的意志,此刻全部转化为清晰的思路。

    首先,不能慌。张秀芳设局是在大后天下午,我还有时间准备。

    她仔细回忆前世的每一个细节:那天婆婆说家里没酱油了,让她去邻居孙婶家借点。她刚进门,就被孙婶丈夫李老二的异常表现吓到,还没反应过来,婆婆就带着居委会的人冲了进来...

    这次,我不会重蹈覆辙。周晓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清点了所有财产:工资三十六块五,粮票十五斤,布票三尺。在七十年代,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以前全部上交,这次...她抽出十五块钱和部分票证藏进内衣缝制的暗袋里,得留后路。

    门外传来脚步声,周晓兰迅速将剩下的钱收好。

    晓兰,在吗是丈夫王建国的声音。

    周晓兰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压抑的愤怒。前世就是这个男人,听信谣言将她扫地出门,连女儿最后一面都不让见。

    在。她平静地开门。

    王建国穿着蓝色工装,脸上带着不耐烦:工资领了吧妈让我来拿。爱华要结婚了,得凑嫁妆。

    周晓兰记得这一幕——前世她乖乖交出了全部工资,导致事发时身无分文,连给女儿买药的钱都没有。

    厂里扣了互助金,只剩二十一块五。她抽出十块钱,这些给爱华买礼物,剩下的要买粮。

    王建国皱眉:怎么才这么点上次...

    上次是发了季度奖。周晓兰直视他的眼睛,建国,玲玲五岁了,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这次我想给她扯块布做裙子。

    王建国愣住了。以前的周晓兰从不敢反驳他,更别提提要求。

    女孩儿家穿那么好干什么...他嘟囔着,但还是接过了十块钱,妈那边你自己去说。

    看着王建国离去的背影,周晓兰攥紧了拳头。这只是开始,她暗想。

    安顿好宿舍的事情,周晓兰匆匆赶往托儿所。隔着铁栅栏,她一眼就看见了正在玩沙子的玲玲。孩子瘦小的身上套着一件明显太大的旧棉袄,袖口已经磨出了线头。

    玲玲!声音哽咽。

    小女孩抬头,脏兮兮的小脸瞬间绽放笑容:妈妈!

    抱着女儿温暖的小身体,周晓兰泪如雨下。前世这个孩子因肺炎夭折时,体重还不到三十斤。

    妈妈不哭...玲玲用小手擦她的眼泪,玲玲很乖。

    妈妈知道...周晓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这次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

    离开托儿所,周晓兰径直去了厂区后街的李爱华家。李爱华是她初中同学,前世唯一帮助过她的人。

    爱华,有件事求你帮忙...周晓兰开门见山。

    夕阳西下,周晓兰抱着刚买的红布和一小包水果糖回到王家。低矮的平房里,婆婆张秀芳正坐在门口摘菜。

    还知道回来婆婆三角眼一斜,工资呢

    周晓兰平静地解释厂里扣款和给玲玲买布的事,意料之中迎来一顿臭骂。

    败家玩意儿!就知道给自己崽子花钱!爱华结婚这么大的事...

    周晓兰低头听着,不再像前世那样惶恐辩解。她注意到小姑子王爱华倚在门框上看笑话,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骂够了,婆婆一把抢过装糖的袋子:小孩子吃这么金贵的东西,折寿!

    周晓兰没反抗,只是默默记下这一切。转身时,她捕捉到婆婆和小姑子交换的眼神——那里面藏着阴谋得逞的得意。

    果然已经开始计划了...周晓兰心中冷笑。

    夜深人静,她轻抚着熟睡的女儿,思绪清明如镜。

    张秀芳,王建国,这一世,我要让你们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窗外,一弯新月悄然升起,照亮了这个重生之夜的开始。

    第二章:暗中筹谋

    天刚蒙蒙亮,周晓兰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她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女儿玲玲,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昨晚婆婆硬是把那包水果糖全给了小姑子王爱华,一颗都没给玲玲留。

    周晓兰从枕头下摸出藏好的十五块钱和粮票,手指微微发抖。前世她从未想过私藏工资,每月都是原封不动地交给婆婆张秀芳。现在这薄薄的几张纸币,却是她重获新生的第一步。

    妈,您醒了玲玲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软糯。

    周晓兰赶紧把食指竖在唇前:嘘,玲玲乖,别出声。她从口袋里摸出昨晚偷偷留下的一颗糖,给,快吃了。

    玲玲眼睛一亮,小手紧紧攥住那颗水果糖,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她笨拙地剥开糖纸,却先递到周晓兰嘴边:妈妈先吃。

    周晓兰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前世她可怜的女儿连糖是什么滋味都没尝够就离开了人世。这一次,她一定要让玲玲过上甜日子。

    妈妈不吃,玲玲吃。她帮女儿把糖放进嘴里,看着小家伙幸福地眯起眼睛,但是要记住,吃完了漱口,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吃糖了,尤其是奶奶和小姑,明白吗

    玲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困惑:为什么呀糖是坏东西吗

    周晓兰摸了摸女儿细软的头发:糖是好东西,所以才要藏起来。以后妈妈再给你解释。

    屋外传来婆婆起床的咳嗽声,周晓兰赶紧把玲玲的衣服拿过来。她今天得去厂里上班,必须赶在婆婆发现前出门。

    晓兰!这么早死哪儿去早饭不做了张秀芳粗哑的嗓音从堂屋传来。

    周晓兰深吸一口气,拎着布包走出去:妈,厂里今天赶工,我得早点去。早饭我已经做好了,在锅里温着。

    张秀芳三角眼一瞪:哟,翅膀硬了问你话还敢顶嘴了

    我没有顶嘴,就是跟您说一声。周晓兰平静地回答,脚步不停地往门口走。

    站住!张秀芳猛地提高嗓门,工资剩下的钱呢昨天不是说买了布还有剩吗

    周晓兰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布花了八块,又给玲玲买了双鞋,剩下的交了托儿费。她故意说得含糊,快步走出门,妈,我真要迟到了!

    身后传来婆婆的咒骂声,但周晓兰已经不在乎了。清晨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纺织厂早班的汽笛声已经响起,周晓兰加快脚步。她今天必须找到李爱华,为三天后那场意外做好准备。

    晓兰!这边!

    刚进厂门,周晓兰就听见有人喊她。李爱华站在女工更衣室门口,正冲她招手。李爱华比她大两岁,是厂里的老工人,为人仗义,前世周晓兰被赶出家门后,是李爱华偷偷接济了她半个月。

    爱华姐,昨天说的事...周晓兰压低声音。

    李爱华把她拉进更衣室角落:我打听过了,孙婶家那口子李老二确实不是好东西,前段时间还因为耍流氓被派出所教育过。她皱着眉头,晓兰,你怎么知道张秀芳要算计你

    周晓兰早就想好了理由:我前天晚上起夜,听见婆婆和小姑子在商量,说要找个人毁我名声,好让建国跟我离婚。

    天杀的!李爱华气得直跺脚,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需要你帮我作证。周晓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影票,大后天下午,你约我去看电影,这样我就能避开他们的陷阱。

    李爱华接过电影票,还是有些担忧:可万一他们改时间...

    不会。周晓兰斩钉截铁地说,那天下午建国上中班,玲玲在托儿所,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车间主任的哨声响起,两人不得不结束谈话。临分开前,李爱华拉住周晓兰的手:晓兰,你变了。以前你可不敢这么跟你婆婆对着干。

    周晓兰笑了笑:人总得学着为自己活一次。

    一上午的车间劳作让周晓兰腰酸背痛。七十年代的纺织厂条件简陋,机器轰鸣,棉絮飞舞,女工们要连续工作八小时才能休息。前世周晓兰在这样的环境中熬了二十年,落下一身病痛。

    中午吃饭时,周晓兰特意避开常坐的位置,找了个僻静角落。她需要时间思考接下来的计划。除了避开捉奸陷阱,她还得想办法彻底摆脱王家的控制。

    周晓兰同志,这里有人吗

    一个温和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周晓兰抬头,看见厂办主任刘梅端着饭盒站在面前。刘梅四十出头,短发齐耳,是厂里少有的女性领导。

    刘主任!没人,您请坐。周晓兰赶紧挪了挪位置。前世刘梅曾在她最困难时帮助过她,是个正直的好领导。

    刘梅坐下,慢条斯理地打开饭盒:听说你最近家里有些困难

    周晓兰心里一惊:刘主任听谁说的

    厂里就这么大,有点风吹草动大家都知道。刘梅夹了一筷子咸菜,昨天王建国在食堂跟人抱怨,说你藏私房钱,不孝顺婆婆。

    周晓兰握紧了筷子,指节发白。她没想到王建国这么快就到处宣扬家事,看来是婆婆指使的。

    刘主任,我...她斟酌着词句,我只是想给女儿留点买药钱。玲玲身体弱,经常感冒发烧,可婆婆把钱都把着,不肯给孩子看病。

    刘梅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晓兰啊,咱们妇女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晓兰一眼,厂里最近要选派几个工人参加市里的技术培训,表现好的有机会调岗加薪。你有兴趣吗

    周晓兰眼睛一亮。前世她错过了这个机会,一辈子在车间做普通工人。

    有兴趣!太谢谢刘主任了!

    刘梅摆摆手:先别谢我,要通过考核才行。下周一报名,你准备准备。她顿了顿,对了,最近厂里新调来个技术员,叫陈志强,专门负责新工人的培训。你有不懂的可以问他。

    周晓兰正想再问些细节,食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王建国铁青着脸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工友。

    周晓兰!王建国一把拍在饭桌上,震得饭盒都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周晓兰强作镇定:建国,有事回家说。

    回家说王建国冷笑,你昨天不是说买了布和鞋吗可妈今早去托儿所问过了,根本没交什么托儿费!钱呢

    食堂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周晓兰感到脸上一阵发烫,但不是因为羞愧,而是愤怒。王建国竟然去托儿所调查她,这是多不信任她

    钱我存起来了。周晓兰直视丈夫的眼睛,玲玲马上要上学了,得买书包文具。再说了,我自己的工资,留一点怎么了

    你的工资王建国声音陡然提高,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工资就该交给我妈统一管!一个女人家,要什么私房钱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养野男人了!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抽在周晓兰脸上。前世就是这样,王建国从不相信她,婆婆稍微挑拨,他就怀疑她出轨。

    王建国!周晓兰猛地站起来,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周晓兰行得正坐得直,轮不到你污蔑!

    围观的工友们发出一阵低呼。以前的周晓兰温顺得像只绵羊,从不敢这么跟丈夫顶嘴。

    王建国显然也没料到妻子会反抗,一时语塞。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怎么回事工作时间聚众闹事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整洁的蓝色工作服,胸前别着技术员的徽章。

    陈技术员。刘梅站起来打圆场,没什么大事,夫妻俩有点小矛盾。

    陈志强看了看周晓兰,又看了看王建国:私人问题不要带到工作中来。王建国同志,你车间的机器好像出了故障,李主任正找你呢。

    王建国不甘心地瞪了周晓兰一眼,悻悻地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

    谢谢陈技术员。周晓兰低声说。

    陈志强推了推眼镜:不用谢。我听说你想参加技术培训见周晓兰点头,他笑了笑,那明天下午三点来技术科一趟,我先给你讲讲基础内容。

    周晓兰惊讶地看着他,陈志强却已经转身离开了。刘梅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肩:好好把握机会。

    下午的工作结束后,周晓兰没有立刻回家。她借口要加班,实际上去了厂区附近的一家裁缝店。前世她在这里做过零工,手艺不错。

    马师傅,您这儿还需要帮手吗周晓兰问店里的老裁缝。

    马师傅从老花镜上方打量她:你不是纺织厂的正式工吗怎么还来干这个

    想多挣点钱贴补家用。周晓兰没多说。

    马师傅想了想:最近活多,你晚上能来就帮帮忙,计件工资,做一件上衣两毛,裤子一毛五。

    周晓兰算了一下,如果每天加班两小时,一个月能多挣十来块钱。这在七十年代可是一笔不小的外快。

    谢谢马师傅,我明天晚上就来。

    回家的路上,周晓兰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一天之内,她不仅找到了避开陷阱的方法,还获得了培训机会和额外收入来源。重生后的生活,正在一点点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王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玲玲一个人蹲在墙角玩石子。看到妈妈回来,小姑娘立刻跑过来,却在中途突然停下,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

    周晓兰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去,婆婆张秀芳正站在堂屋门口,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舍得回来了张秀芳阴阳怪气地说,听说你今天在厂里挺威风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建国难堪。

    周晓兰把玲玲拉到身后:妈,是建国先到厂里闹的。我只是说了实话。

    实话张秀芳突然提高嗓门,你藏私房钱还有理了我告诉你周晓兰,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周晓兰不再争辩,拉着玲玲进了自己那间狭小的偏房。关上门,她才发现女儿的小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玲玲不怕,妈妈在这儿。她心疼地抱住女儿。

    奶奶生气了...玲玲小声说,她说妈妈是坏女人,要叫爸爸打你。

    周晓兰心头一紧。前世就是这样,婆婆不断挑拨,王建国对她越来越不满,最终在捉奸事件中彻底倒向母亲一方。

    玲玲,妈妈问你,如果...如果妈妈带你离开这个家,你愿意吗周晓兰轻声问。

    玲玲仰起小脸,眼睛里闪着疑惑:离开去哪儿呀

    就我们两个人住,可能房子小一点,吃得差一点,但没人会骂你打你。周晓兰摸着女儿的脸蛋。

    玲玲想了想,突然笑了:那我可以天天和妈妈在一起吗

    当然可以。

    那我要跟妈妈走!玲玲扑进她怀里,奶奶老是掐我,还不让我告诉妈妈。

    周晓兰浑身一震,急忙卷起女儿的袖子。玲玲细瘦的手臂上,果然有几处青紫的掐痕。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差点就要冲出去找婆婆拼命。

    冷静,必须冷静。周晓兰深吸一口气,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三天,只要再忍三天,等躲过那个陷阱,她就能开始真正的反击。

    玲玲,妈妈教你认字好不好周晓兰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本子和半截铅笔,以后妈妈每天教你几个字,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玲玲兴奋地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

    夜深人静,周晓兰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笔一画地教女儿写毛主席万岁。玲玲学得很认真,但写着写着,突然抬头问:妈妈,为什么我们要晚上偷偷学习奶奶说女孩不用认字,长大嫁人就行了。

    周晓兰鼻子一酸。前世的玲玲就是因为没文化,后来在乡下吃了太多苦。她轻轻抱住女儿:因为妈妈希望玲玲将来有出息,不用靠别人活着。记住,女孩子也要读书,也要有本事,这样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玲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低头写字。窗外,一轮新月悄悄升起,照亮了这个不寻常的夜晚。

    第三章:陷阱与反击

    捉奸当天清晨,周晓兰比往常醒得更早。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纺织厂早班的汽笛声隐约可闻。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惊醒身旁熟睡的女儿。

    今天是1976年3月15日,前世命运转折的日子。

    周晓兰的手指微微发抖,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压抑的兴奋。今天,她将第一次正面反击婆婆张秀芳的阴谋。

    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亮,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这是她的嫁妆,里面装着几件不值钱的首饰和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父母已经去世多年。前世,这些东西在她被赶出家门时全被婆婆扣下了。

    周晓兰小心翼翼地把木箱塞进布兜,又检查了一遍藏在贴身口袋里的电影票。下午两点半,《闪闪的红星》,第三排5座、6座。这是她和李爱华的不在场证明。

    妈妈玲玲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里带着睡意,天还没亮呢...

    玲玲乖,再睡会儿。周晓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妈妈今天有事要早走,你跟着奶奶,要听话。

    玲玲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不想跟奶奶...她掐人...

    周晓兰心头一紧,卷起女儿的袖子检查。那些青紫的掐痕已经淡了些,但依然清晰可见。她强压住怒火,从枕头下摸出一颗水果糖:吃颗糖就不疼了。记住,这是我们的秘密。

    安顿好玲玲,周晓兰悄悄出了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街道上静悄悄的。她直奔李爱华家,要把木箱暂时存放在那里。

    李爱华打着哈欠开门时,看到周晓兰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不禁吓了一跳:晓兰出什么事了

    爱华姐,今天就是那天。周晓兰压低声音,我有些东西想放你这儿,怕婆婆趁机拿走。

    李爱华瞬间清醒了,赶紧把周晓兰让进屋:你真确定是今天

    确定。周晓兰把木箱放在桌上,下午两点左右,婆婆会找借口让我去孙婶家借酱油。然后她会带人捉奸,说我和李老二有不正当关系。

    李爱华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恶毒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按计划行事。周晓兰掏出电影票晃了晃,两点半的电影,我们两点在电影院门口碰头。看完电影直接回厂里,假装加班到晚上。

    可你婆婆那边...

    让她扑个空。周晓兰冷笑,等她带人闯进孙婶家,发现只有李老二一个人在睡午觉,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李爱华担忧地看着她:晓兰,你变了。以前的你可想不出这种主意。

    周晓兰沉默片刻: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她看了看窗外渐亮的天色,我得走了,还要去趟裁缝店。

    离开李爱华家,周晓兰绕道去了马师傅的裁缝店。虽然还没到营业时间,但马师傅已经起来做活了。

    这么早马师傅从老花镜上方打量她。

    周晓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马师傅,这是我的一点私房钱,想请您帮忙保管几天。

    马师傅接过布包,掂了掂:不少啊,得有二十块吧

    二十三块五。周晓兰老实回答,家里婆婆...不太讲理,我怕她翻我东西。

    马师傅了然地点点头,把布包锁进抽屉:行,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来拿。

    走出裁缝店,周晓兰长舒一口气。现在,她最重要的财产都已经转移,就算今天和婆家撕破脸,也不至于像前世那样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纺织厂的工作如常进行,但周晓兰的心思早已不在机器上。她不断看表,计算着时间。中午吃饭时,她特意避开人群,独自在车间角落啃了个馒头。

    周晓兰同志。

    一个温和的男声吓了她一跳。抬头一看,是技术员陈志强。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作服,眼镜后的眼睛带着关切。

    陈技术员。周晓兰慌忙站起来。

    坐下吧,不用客气。陈志强在她旁边蹲下,从兜里掏出两个煮鸡蛋,刘主任说你最近家里有事,让我多关照你。我看你中午就吃这个

    周晓兰有些尴尬地接过鸡蛋:谢谢,我...我不太饿。

    陈志强推了推眼镜:下午的技术培训选拔,你还参加吗

    周晓兰一愣。她完全忘了今天是报名的日子!而下午两点,正是婆婆设局的时间。

    我...她咬了咬嘴唇,陈技术员,我能晚点去吗家里有点急事,大概三点才能到。

    陈志强皱了皱眉:选拔两点半开始,迟到可能就...

    我明白。周晓兰急切地说,只要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陈志强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于点点头:好吧,我跟评审组说说。不过最迟三点半,再晚就真没办法了。

    谢谢您!周晓兰由衷地感激。

    陈志强起身离开前,突然回头:周晓兰同志,不管遇到什么困难,记住厂里是你坚强的后盾。

    这句话让周晓兰眼眶一热。前世她太过软弱,从未想过寻求组织帮助,最终落得那般下场。这一次,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下午一点半,周晓兰提前请假离开车间。她快步走回家,心跳如擂鼓。推开王家院门时,婆婆张秀芳正坐在堂屋门口摘菜,小姑子王爱华在一旁嗑瓜子。

    哟,这么早回来张秀芳阴阳怪气地说,不是说要加班吗

    周晓兰平静地回答:机器坏了,提前下班。她环顾四周,玲玲呢

    睡午觉呢。王爱华插嘴,眼睛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嫂子,家里没酱油了,妈要做晚饭,你去孙婶家借点吧。

    周晓兰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台词。

    行啊。她爽快地答应,不过我先进屋换件衣服。

    张秀芳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周晓兰趁机进了自己房间,玲玲果然在床上熟睡。她亲了亲女儿的小脸,然后从枕头下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塞进口袋。

    走出房门,周晓兰故意大声说:妈,我去孙婶家了啊。

    快去快回!张秀芳头也不抬地说,但周晓兰敏锐地注意到,婆婆和小姑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周晓兰出了门,却没往孙婶家走,而是拐了个弯直奔电影院。李爱华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两瓶汽水。

    怎么样李爱华紧张地问。

    一切按计划进行。周晓兰看了看表,两点二十分,我们进去吧。

    电影《闪闪的红星》刚开场,周晓兰就悄悄把那张纸条递给李爱华。上面写着:爱华姐,如果今天有人问起,就说我们两点就在一起了,一直在看电影。

    李爱华看完,严肃地点点头,把纸条撕得粉碎。

    电影放到一半时,周晓兰突然抓住李爱华的手:开始了。

    什么

    现在婆婆应该已经带人冲进孙婶家了。周晓兰低声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想看看她发现我不在那里时的表情。

    李爱华担忧地看着她:晓兰,你想过接下来怎么办吗你婆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周晓兰目光坚定,但这一次,我不会任人宰割。

    电影结束已是四点,周晓兰匆匆告别李爱华,赶往厂里参加技术培训选拔。她迟到了将近一小时,但陈志强还是设法让她参加了考核。

    考核内容是对纺织机常见故障的排查和维修。前世周晓兰在车间干了二十年,这些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她熟练地调整梭子张力,更换断掉的经线,甚至指出了评委没注意到的一个小问题。

    表现不错。考核结束后,陈志强悄悄告诉她,虽然迟到了,但成绩在前五名。下周一开始培训。

    周晓兰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家里的事。婆婆现在应该已经发现计划失败,不知道会如何暴怒。她必须回去面对这场风暴。

    刚走出厂门,周晓兰就看见王建国铁青着脸等在那里。他二话不说,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家拖。

    放手!你弄疼我了!周晓兰挣扎着。

    闭嘴!王建国怒吼,你知道妈现在多难堪吗全街坊都在看笑话!

    周晓兰心中一凛。看来婆婆的计划确实败露了,而且闹得人尽皆知。

    回到家,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堂屋里,张秀芳正拍着大腿哭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个不孝的媳妇...

    见周晓兰进门,张秀芳猛地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你个不要脸的贱货!故意让我出丑是不是

    周晓兰环顾四周,左邻右舍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戏。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问:妈,我怎么了

    你还装!张秀芳唾沫横飞,我让你去孙婶家借酱油,你死哪儿去了

    我去看电影了。周晓兰从口袋里掏出电影票存根,《闪闪的红星》,和李爱华一起看的。两点进场,四点才散场。

    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张秀芳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周晓兰真有证据。

    那...那你怎么不说婆婆气势明显弱了。

    妈让我去借酱油,又没说马上要。周晓兰故作无辜,我想着看完电影再去也来得及。

    王爱华突然跳出来:胡说!妈明明说了急着用!你就是故意的!

    周晓兰转向小姑子:爱华,你怎么知道妈说了什么当时你明明在嗑瓜子,一句话都没说。

    王爱华一时语塞,张秀芳赶紧救场: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跑去看电影!家里活谁干玲玲谁照顾

    玲玲不是在睡午觉吗周晓兰反问,然后突然提高声音,再说了,妈,你这么急着找我,真是为了酱油吗还是为了别的

    张秀芳脸色大变:你...你什么意思

    周晓兰知道时机到了。她转向围观的邻居们,声音清晰而有力:各位叔叔阿姨,今天这事蹊跷。我婆婆让我去孙婶家借酱油,可她自己却带着居委会的刘主任和几个邻居,两点半准时闯进了孙婶家,口口声声说要捉奸。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你血口喷人!张秀芳尖叫。

    是不是血口喷人,问问刘主任就知道了。周晓兰冷静地说,刘主任,您今天是不是被我婆婆请去孙婶家捉奸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站在角落的居委会刘主任。刘主任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秀芳同志确实说有人在她家做不道德的事,让我去见证...

    那您看到什么了周晓兰追问。

    就看到李老二一个人在睡觉...刘主任声音越来越小。

    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七十年代,捉奸可是大事,更何况是婆婆设计陷害儿媳,这足够街坊邻居议论半年了。

    张秀芳面如死灰,王建国则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妈,晓兰说的是真的你真要...

    我没有!张秀芳歇斯底里地大叫,是这个贱人污蔑我!她肯定和李老二有一腿,不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晓兰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缓缓展开:妈,您还记得这个吗

    张秀芳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脸色大变:你...你从哪里...

    从您枕头底下找到的。周晓兰把纸递给刘主任,这是上周我妈和小姑的对话记录,详细计划了今天怎么陷害我。包括让李老二假装和我有不正当关系,然后带人来捉奸。

    刘主任接过纸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王建国也凑过去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不是我写的!王爱华尖叫着想抢纸条,被刘主任躲开。

    是不是你写的,对笔迹就知道了。周晓兰冷冷地说,爱华,我自问待你不薄,你结婚我还给了十块钱,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王爱华哑口无言,张秀芳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王建国铁青着脸把周晓兰拉进屋里,砰地关上门:你满意了让妈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周晓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建国,是你妈设计陷害我,你反倒怪我

    那你也不能当众揭穿!王建国怒吼,家丑不可外扬,你不知道吗

    家丑周晓兰气得浑身发抖,你妈要毁我名声,让我身败名裂,你倒觉得这是家丑王建国,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妻子

    王建国一时语塞,随即恼羞成怒:你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藏私房钱,顶撞妈,现在又闹这一出!说,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周晓兰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她看着这个同床共枕六年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王建国,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离婚吧。

    王建国如遭雷击,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周晓兰平静地重复,既然你们王家这么容不下我,我走就是了。

    你休想!王建国暴跳如雷,离婚你想得美!我告诉你周晓兰,生是我们王家的人,死是我们王家的鬼!

    门外传来张秀芳尖利的声音:建国!让她滚!这种不孝的媳妇留着干什么离就离!

    王建国却突然软了下来:晓兰,你别冲动...妈也是一时糊涂...

    周晓兰冷笑。她太了解王建国了——懦弱、优柔寡断,既不敢反抗母亲,又舍不得放她走。前世就是这样,每次婆婆欺负她,王建国都是先装聋作哑,事后再来哄她。

    我没冲动。周晓兰推开他,这个家,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她拉开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房间,抱起还在熟睡的玲玲。女儿被惊醒,迷迷糊糊地搂住她的脖子:妈妈

    玲玲乖,妈妈带你走。周晓兰亲了亲女儿的小脸,然后开始收拾简单的衣物。

    王建国冲进来:你要带玲玲去哪儿

    离开这个家。周晓兰头也不抬地继续收拾。

    不行!王建国一把抢过玲玲,王家的孩子,哪也不准去!

    玲玲被吓醒了,哇哇大哭起来:妈妈!我要妈妈!

    周晓兰想去抢孩子,却被王建国一把推开。正在这时,居委会刘主任走了进来:都别闹了!建国,把孩子给晓兰。这么晚了,让孩子先跟妈妈去厂里住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王建国还想争辩,刘主任严厉地说:今天这事谁对谁错,大家心里有数。你再闹,我就上报厂领导了。

    最终,周晓兰抱着玲玲,拎着一个小包袱离开了王家。走出院门时,她听见婆婆在后面尖叫:滚了就永远别回来!我们建国马上就能找个更好的!

    夜风拂面,周晓兰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怀里的玲玲小声问:妈妈,我们不回家了吗

    不回了。周晓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妈妈带你去个新地方。

    那爸爸和奶奶呢

    他们...周晓兰顿了顿,他们不喜欢妈妈,所以我们要自己过。

    玲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说:那玲玲喜欢妈妈就够了。

    周晓兰鼻子一酸,抱紧了女儿。她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四章:新的道路

    纺织厂女工宿舍的清晨是被汽笛声唤醒的。周晓兰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窄小的单人床,斑驳的石灰墙,还有怀里蜷缩着的温暖小身体——玲玲正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淡淡的阴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昨天那场闹剧,她当众揭穿婆婆的阴谋,提出离婚,然后带着玲玲离开了王家...

    周晓兰轻手轻脚地起床,给女儿掖好被角。宿舍里其他女工已经陆续醒来,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她,窃窃私语。她知道自己成了厂里的新闻人物——那个敢和婆婆对着干的小媳妇。

    晓兰!李爱华端着搪瓷脸盆从水房回来,看见她就快步走过来,怎么样还习惯吗

    周晓兰笑了笑: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她压低声音,爱华姐,昨天多亏了你。

    李爱华摆摆手:咱俩谁跟谁啊。她看了看还在睡的玲玲,不过...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真离婚

    周晓兰刚要回答,宿舍门被敲响了。刘梅主任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温和但公事公办的表情:周晓兰同志,厂领导想找你谈谈。

    周晓兰心头一紧。七十年代,工厂就像一个小社会,领导对职工的家庭纠纷也有发言权。她匆匆梳洗了一下,拜托李爱华照看玲玲,跟着刘主任去了厂办。

    厂长办公室比她记忆中更简朴——一张掉漆的办公桌,两把木椅,墙上挂着毛主席像和几张奖状。赵厂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眉头间有道深深的皱纹,看起来严肃但不严厉。

    周晓兰同志,坐。赵厂长指了指椅子,听说你家里出了点问题

    周晓兰挺直腰背坐着,双手放在膝上:是的,厂长。我和婆婆有些矛盾,暂时搬来宿舍住。

    赵厂长和刘主任交换了一个眼神:刘主任跟我说了昨天的事。你婆婆...确实做得不对。不过,离婚可不是小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周晓兰深吸一口气:厂长,我考虑清楚了。那个家我实在待不下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婆婆一直看我不顺眼,昨天的事不是第一次,只是以前没这么过分。

    我理解。赵厂长点点头,不过周晓兰同志,你要知道,厂里宿舍紧张,按规定只有单身职工才能长期居住。你带着孩子...

    周晓兰的心沉了下去。她早该想到这一点——七十年代的单位福利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厂长,能不能通融一下她急切地说,我现在真的没地方去...

    赵厂长看了看刘主任,刘主任轻咳一声:厂长,周晓兰同志工作表现一直不错,最近还报名了技术培训。我看...不如先让她住着,等事情解决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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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术培训赵厂长挑了挑眉,就是陈技术员负责的那个

    对,昨天选拔她表现很好。刘主任补充道。

    赵厂长沉思片刻:好吧,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不过周晓兰同志,厂里只能给你一个月时间。要么和你婆家和好,要么...找到其他住处。

    周晓兰松了口气:谢谢厂长!谢谢刘主任!

    离开厂长办公室,周晓兰直接去了车间。今天开始技术培训,她不能迟到。路过食堂时,她看见王建国和几个男工在吃饭,故意绕道而行。

    培训室在厂区最东边的一间平房里,周晓兰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在了。她认出几个其他车间的熟面孔,还有几个生面孔估计是新工人。

    周晓兰同志,这边。

    陈志强站在黑板前向她招手。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蓝色工作服,眼镜擦得锃亮,看起来精神奕奕。

    陈技术员。周晓兰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昨天...谢谢你帮我争取机会。

    陈志强笑了笑:是你自己表现好。他压低声音,听说你...搬来宿舍住了

    周晓兰点点头,不想多谈家事。陈志强识趣地没再追问,转身开始点名。

    培训内容主要是纺织机械的基本原理和常见故障处理。周晓兰虽然前世有二十年工龄,但大多是凭经验干活,很少系统地学习理论。陈志强讲课深入浅出,把复杂的机械原理讲得通俗易懂,她听得入了迷。

    现在,两人一组练习拆装梭子。陈志强宣布。

    和周晓兰一组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工,叫孙小红,手脚麻利但没什么经验。周晓兰耐心地教她怎么辨认梭子的正反面,怎么调整张力。

    周姐,你懂得真多!孙小红佩服地说。

    周晓兰笑了笑:干久了自然就会了。她没说自己重生前已经摆弄这些机器二十年了。

    中午休息时,陈志强叫住她:周晓兰同志,能耽误你几分钟吗

    周晓兰跟着他走到培训室后面的小仓库。陈志强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旧书:《纺织机械维修入门》,我看你对技术挺感兴趣的,可以拿去看看。

    周晓兰接过书,如获至宝。在七十年代,这种专业书籍可是稀罕物。

    谢谢陈技术员!我一定好好保管,看完马上还你。

    陈志强推了推眼镜:不急。对了...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厂里还是有些资源能帮到职工的。

    周晓兰心头一暖。陈志强是真心想帮她,不是客套话。

    暂时还应付得来。她感激地说,就是玲玲...我女儿,白天没人照顾有点麻烦。

    厂里托儿所不行吗

    名额满了。周晓兰叹了口气,而且...婆婆可能会去闹。

    陈志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帮你问问。我爱人在教育局工作,也许能打听到附近的私人托儿所。

    周晓兰没想到他这么热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前世她生活圈狭窄,除了李爱华几乎没有朋友,更别说得到男性同事的帮助了。

    下午的培训结束后,周晓兰匆匆赶回宿舍。李爱华已经带着玲玲在等她了,小姑娘一看见妈妈就扑过来。

    妈妈!李阿姨带我去食堂吃了肉包子!

    周晓兰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谢谢爱华姐。

    李爱华摆摆手:客气啥。她压低声音,对了,你婆婆今天来厂里了,到处跟人说你不孝顺,抛夫弃子...

    周晓兰冷笑:她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变。

    你要小心。李爱华担忧地说,这年头名声对女人很重要,她要是把你名声搞臭了,对你离婚和争取玲玲都不利。

    周晓兰点点头。她当然明白这一点,前世就是被婆婆毁了名声,才落得那般下场。

    接下来的几天,周晓兰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宿舍、车间、培训室。陈志强果然帮她找到了一家私人托儿所,虽然条件简陋,但胜在位置隐蔽,婆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技术培训进展顺利,周晓兰的表现让陈志强和其他学员都刮目相看。她不仅掌握得快,还能举一反三,甚至提出了几个改进工作流程的小建议。

    周晓兰同志,你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周五下课时,陈志强由衷地赞叹,结业考核你肯定能拿第一。

    周晓兰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哪是什么天才,不过是比旁人多活了二十年罢了。

    正当生活似乎步入正轨时,危机再次降临。周六中午,周晓兰刚接玲玲回宿舍,小女孩就蔫蔫的,小脸通红。

    玲玲周晓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顿时慌了——烫得吓人!玲玲,哪里不舒服

    头疼...玲玲软绵绵地靠在她怀里,嗓子也疼...

    周晓兰赶紧给女儿喂了水,用湿毛巾敷额头,但温度一点没降。她决定送医院,刚抱起玲玲,宿舍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王建国,脸色阴沉。

    你来干什么周晓兰下意识抱紧玲玲。

    王建国看见女儿红通通的小脸,愣了一下:玲玲怎么了

    发烧了,我正要送医院。周晓兰警惕地看着他,有事快说。

    王建国欲言又止,最后侧身让开:先送医院吧,我跟你一起去。

    周晓兰想拒绝,但玲玲的情况耽误不得,只好默认。三人匆匆赶往厂医院,一路上王建国几次想搭话,都被周晓兰冷漠的态度堵了回去。

    厂医院值班的是个年轻医生,诊断是急性扁桃体炎,需要打青霉素。

    先做个皮试。医生准备着针剂。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我的宝贝孙女呢

    周晓兰浑身一僵——婆婆张秀芳!她怎么知道的

    张秀芳风风火火地冲进诊室,身后跟着小姑子王爱华。一看见周晓兰,老太太的脸就拉了下来:你怎么照顾孩子的才几天就病成这样!

    妈,玲玲需要安静...王建国试图劝阻。

    安静什么安静!张秀芳一把推开儿子,指着周晓兰的鼻子就骂,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带着孩子住那种破宿舍,能不生病吗

    医生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该不该继续治疗。玲玲被奶奶的大嗓门吓得哭了起来,小脸更红了。

    周晓兰强压怒火,转向医生:请继续治疗。

    不行!张秀芳突然拦住医生,打什么针小孩子发烧很正常,回家捂汗就好了!打针多贵啊!

    周晓兰再也忍不住了:妈!玲玲高烧快40度了,会烧坏脑子的!

    放屁!建国小时候发烧我都是这么治的,不也好好的张秀芳叉着腰,建国,把你闺女抱回家,我用土方子给她退烧。

    王建国站在原地,左右为难。周晓兰看透了丈夫的懦弱,直接抱起玲玲:医生,请马上治疗。我是孩子母亲,我做主。

    张秀芳尖叫着要阻拦,被闻声赶来的护士长拦住:这位同志,请保持安静,不要影响治疗!

    最终,在周晓兰的坚持下,玲玲顺利打了青霉素。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一晚,周晓兰自然全程陪护。王建国想留下,被张秀芳硬拉走了。

    明天我来接玲玲回家!临走前,婆婆恶狠狠地说,这种不孝的媳妇不配带孩子!

    夜深人静,病房里只剩下周晓兰和熟睡的玲玲。女儿的小脸终于不那么红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周晓兰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心里五味杂陈。

    婆婆今天的行为再次证明,她根本不把玲玲的健康放在心上。前世玲玲就是被她用土方子耽误了治疗,才...周晓兰不敢再想下去。

    妈妈...玲玲在睡梦中呢喃。

    周晓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妈妈在这儿,玲玲乖。

    窗外,一弯新月悄然升起。周晓兰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婆婆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在争夺玲玲抚养权这件事上。

    但这一次,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女儿。

    第二天一早,周晓兰刚给玲玲喂完早饭,病房门就被推开了。她以为是王建国来接孩子,抬头却看见陈志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网兜苹果。

    陈技术员周晓兰惊讶地站起来。

    陈志强有些局促地推了推眼镜:听说玲玲住院了,我来看看。他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周晓兰没想到他会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玲玲好奇地看着这个戴眼镜的叔叔:你是妈妈的朋友吗

    陈志强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是啊,我是你妈妈的朋友。给你糖吃。

    玲玲眼睛一亮,但没敢接,先看了看妈妈。周晓兰点点头,小姑娘才开心地接过糖:谢谢叔叔!

    不客气。陈志强轻轻摸了摸玲玲的头,然后转向周晓兰,培训那边我给你请了假,不用担心。

    周晓兰感激地点点头。两人又聊了几句,陈志强就告辞了,说是不打扰玲玲休息。

    他刚走没多久,王建国就来了。看见床头柜上的苹果,他皱了皱眉:谁来看玲玲了

    同事。周晓兰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解释。

    王建国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出院

    下午。周晓兰警惕地看着他,你妈是不是让你来接玲玲

    王建国尴尬地搓着手:晓兰,妈是有点过分,但她也是关心玲玲...

    关心周晓兰冷笑,用土方子差点害死玲玲叫关心王建国,你摸着良心说,你妈对玲玲有半点真心吗

    王建国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周晓兰太熟悉他这副模样了——每次婆媳有矛盾,他都是这样装聋作哑。

    建国,我们离婚吧。周晓兰平静地说,这样对大家都好。

    王建国猛地抬头: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你妈不是巴不得我滚吗

    那...那不一样。王建国结结巴巴地说,离婚多丢人啊...而且玲玲不能没有爸爸。

    周晓兰看着这个懦弱的男人,突然觉得可笑又可悲:王建国,你什么时候当过称职的爸爸玲玲生病你不敢违抗你妈,玲玲被掐你假装看不见...这样的爸爸,有不如没有。

    王建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竟恼羞成怒:你是不是有外遇了刚才那个同事是谁

    周晓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胡说什么

    不然为什么突然这么坚决要离婚王建国越说越激动,肯定是有人了!是不是那个给你书的男人我早该知道...

    周晓兰气得浑身发抖:滚出去!

    王建国还想说什么,但玲玲被吵醒了,开始哭闹。他只好悻悻地离开,临走还丢下一句:想离婚没门!

    下午,周晓兰带着康复的玲玲回到宿舍。刚安顿好孩子,李爱华就匆匆赶来:晓兰,不好了!你婆婆在厂里到处造谣,说你在外面有人了才闹离婚!

    周晓兰冷笑:果然来了。她早料到婆婆会使这一招。

    你不着急吗李爱华急得直跺脚,这年头女人最怕这种闲话,领导知道了对你影响多不好!

    周晓兰沉思片刻:爱华姐,帮我个忙。这几天帮我照看玲玲,我要去办点事。

    你要干啥

    收集证据。周晓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他们不想好聚好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五章:裂痕

    技术培训结业考试那天,周晓兰天没亮就醒了。宿舍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锅炉房透出一点昏黄的光亮。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惊醒熟睡中的玲玲。

    今天是重生以来最重要的日子之一。通过这次考试,她就能调离繁重的车间工作,获得更好的发展机会。

    周晓兰借着煤油灯的光亮,最后一次复习笔记。陈志强借给她的《纺织机械维修入门》已经被翻得卷了边,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她的批注。

    妈妈玲玲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里带着睡意。

    吵醒你了周晓兰放下书,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还早呢,再睡会儿。

    玲玲摇摇头,钻进妈妈怀里:妈妈今天考试

    是啊。周晓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等妈妈考好了,就能换个好工作,给玲玲买新衣服。

    我不要新衣服。玲玲仰起小脸,认真地说,我要妈妈开心。

    周晓兰鼻子一酸,抱紧了女儿。前世她活得窝囊,连累玲玲小小年纪就吃尽苦头。这一世,她一定要让女儿过上好日子。

    天色渐亮,周晓兰把玲玲送到李爱华那里暂托,自己赶往考场。培训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陈志强正在黑板上写着考试注意事项。

    紧张吗孙小红凑过来小声问。

    周晓兰摇摇头:还好。前世二十年的工作经验给了她足够的底气。

    陈志强宣布考试开始,分发试卷。笔试部分对周晓兰来说轻而易举,她甚至提前半小时就答完了。实操环节是故障排查,她熟练地找出预设的三个故障点,并提出了预防建议,让监考的几位老师傅频频点头。

    周晓兰同志,表现不错。考试结束后,陈志强悄悄告诉她,厂领导很满意,可能会调你去新成立的质检组。

    周晓兰眼前一亮。质检组工作相对轻松,工资还高,是厂里女工们挤破头都想进的好岗位。

    谢谢陈技术员。她由衷地感激。

    陈志强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那个...听说你家里最近不太平

    周晓兰的笑容淡了些:嗯,不过我能处理好。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陈志强的声音很诚恳,厂妇联的赵大姐人很好,专门负责帮助有困难的职工。

    周晓兰记下这个信息。前世她太要强,从不向组织求助,结果吃尽苦头。这一世,她要学会利用一切资源。

    离开培训室,周晓兰迎面撞上了最不想见的人——王建国。他穿着油腻的工作服,显然刚下夜班,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考得怎么样出人意料地,王建国先开口了。

    周晓兰警惕地看着他:还行。有事

    王建国搓了搓手:妈让我来问问,母亲节快到了...他顿了顿,你知道的,妈喜欢金子...

    周晓兰差点气笑。婆婆张秀芳这是变着法要钱呢。往年每逢节日,她都会省吃俭用给婆婆准备礼物,而婆婆从来不屑一顾。

    我最近手头紧。周晓兰直截了当地说,宿舍要交租金,玲玲的托儿费也涨了。

    王建国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妈养你这么多年,现在翅膀硬了

    养我周晓兰冷笑,我每月工资全交,干的活比驴多,吃的比鸡少,这叫养我

    你!王建国气得脸色发青,周晓兰,你别给脸不要脸!妈说了,最少十块钱,要买金戒指!

    周晓兰转身就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王建国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反了你了!今天不给钱,别想走!

    周晓兰用力挣脱:王建国,这里是厂区,你想闹到领导那儿去吗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王建国的软肋。他悻悻地松开手,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晚上回家再说,就大步离开了。

    周晓兰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心里却松了口气。看来王建国还是怕厂领导的,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点。

    下午,厂里公布了培训考核结果。周晓兰名列前茅,获得了去质检组实习的机会。更让她惊喜的是,刘主任悄悄告诉她,厂里正在考虑给她分一间小宿舍,解决她的住宿问题。

    不过...刘主任欲言又止,你婆婆昨天来找过厂长,说你不孝顺,抛夫弃子...厂长有些顾虑。

    周晓兰咬紧下唇。婆婆果然不死心,还在到处败坏她名声。

    刘主任,我婆婆的话不能信。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医院证明,这是玲玲上次发烧的病历,医生写了是因为延误治疗。我婆婆不让送医院,是我坚持才救了玲玲一命。

    刘主任仔细看了病历,脸色变得严肃:这太过分了!我这就跟厂长反映。

    傍晚,周晓兰接玲玲回宿舍,刚走到厂区大门口,就看见王建国等在那里。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里还拿着个精致的小盒子。

    爸爸!玲玲欢快地跑过去。

    王建国抱起女儿,却没看周晓兰一眼:玲玲,爸爸带你回家看奶奶好不好

    周晓兰立刻警觉起来:建国,玲玲明天还要上托儿所。

    妈想孙女了。王建国终于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挑衅,怎么,我当爸爸的还不能带自己闺女回家

    周晓兰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想用玲玲逼她就范。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硬碰硬:明天晚上我去接玲玲。

    王建国哼了一声,抱着玲玲走了。玲玲趴在爸爸肩上,困惑地看着妈妈,小手不停地挥着。

    看着父女俩远去的背影,周晓兰心里一阵酸楚。她不想让玲玲夹在中间为难,但这场斗争必须继续。

    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周晓兰决定利用这个难得的独处时间做点事。她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记录这些年来婆婆和丈夫的种种恶行——什么时候打骂她,什么时候虐待玲玲,包括上次玲玲生病不让送医的事。这些都是日后争取离婚和抚养权的重要证据。

    写完,天色已晚。周晓兰简单吃了点馒头咸菜,就赶往服装厂做兼职。马师傅最近接了一批急活,给的工钱比平时高。

    服装厂的灯光昏黄,十几个女工埋头踩缝纫机。周晓兰熟练地接过裁好的布料,开始缝合。这工作比纺织厂累,但能现结工钱,一晚上能挣一块多。

    晓兰,你手真快。旁边的刘婶羡慕地说,我这老眼昏花的,做两件你都做三件了。

    周晓兰笑笑没说话。前世她为了生存,在服装厂干了整整五年,练就了一手好针线。

    深夜十一点,周晓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刚推开门,就看见王建国坐在她床上,脸色阴沉得像锅底。

    你怎么进来的周晓兰警惕地站在门口,随时准备呼救。

    王建国站起来,手里拿着她刚藏好的记账本:这是什么他抖开本子,声音气得发抖,你记这些想干什么

    周晓兰心头一紧。那本子上全是婆家的罪证,要是被王建国拿走就完了。

    还给我!她冲上去抢。

    王建国一把推开她:好啊周晓兰,长本事了!偷偷记黑账,是想去妇联告状吗

    周晓兰站稳脚跟,不再退缩:没错!你们母子怎么对我的,怎么对玲玲的,我都记着呢!迟早有一天...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周晓兰的话。她眼前一黑,踉跄着撞在墙上,脸颊火辣辣地疼。

    王建国也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居然打了妻子。

    周晓兰摸着脸,冷笑起来:打得好。这一下我也记上了。

    王建国恼羞成怒,举起本子就要撕:我让你记!

    撕啊!周晓兰昂起头,撕了这本我还有别的。王建国,你以为现在还是旧社会打老婆天经地义明天我就带着这巴掌印去妇联,去厂领导那儿,让大家都看看你王建国是什么东西!

    王建国的手僵在半空。他瞪着周晓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妻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硬

    你...你变了。他最终放下本子,语气里带着困惑和恐惧,是不是有人给你撑腰是不是那个技术员

    周晓兰懒得解释:滚出去。

    王建国灰溜溜地走了,连本子都忘了拿。周晓兰锁好门,瘫坐在床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这是王建国第一次动手打她,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她必须加快计划了。

    第二天一早,周晓兰故意没遮掩脸上的巴掌印,就这样去了厂妇联。妇联主任赵大姐是个五十多岁的转业军人,一看她这样,立刻拍桌子站了起来。

    谁打的王建国

    周晓兰点点头,把昨晚的事说了,还拿出那个记满证据的本子。

    赵大姐越看脸色越难看:太不像话了!小周你放心,组织上一定给你做主。她当即拿起电话,喂,接人事科...对,我是妇联赵红英,请王建国同志立刻来妇联一趟!

    王建国被叫到妇联时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直到赵大姐厉声喝问,他才慌了神。

    赵主任,这是我们家事...

    放屁!赵大姐一拍桌子,打老婆是犯法!是新社会绝不允许的!王建国同志,你还有没有一点工人阶级的觉悟

    王建国被训得抬不起头,最后不得不当面向周晓兰道歉,保证不再犯。但周晓兰从他闪烁的眼神中看出,这事没完。

    果然,下午她接玲玲回家时,小姑娘怯生生地说:妈妈,奶奶说你是坏女人,让爸爸再找个新妈妈...

    周晓兰抱起女儿:玲玲,别听奶奶的。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

    可是...玲玲的小手轻轻碰了碰妈妈还肿着的脸,爸爸打妈妈...

    周晓兰亲了亲女儿:爸爸做错了,妈妈已经批评他了。她转移话题,玲玲今天在托儿所学什么了

    学写字了!玲玲果然被带偏了,兴奋地比划着,老师夸我写得好!

    回到宿舍,周晓兰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小包裹。打开一看,是一瓶红花油和一张字条:消肿止痛。——陈

    字迹工整有力,没署名,但周晓兰知道是谁。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小心地把字条收好。

    晚上,周晓兰一边教玲玲认字,一边思考接下来的计划。王建国虽然暂时被妇联压住了,但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变本加厉。婆婆那边更不会善罢甘休...

    妈妈,这个字念什么玲玲指着书本上的爱字。

    念爱。周晓兰柔声解释,就是妈妈对玲玲的感情。

    玲玲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凑过来在妈妈受伤的脸上轻轻呼呼:玲玲爱妈妈,给妈妈呼呼就不疼了。

    周晓兰的眼眶一下子湿了。她抱紧女儿,暗自发誓:为了玲玲,她一定要挣脱这个牢笼,给女儿一个真正温暖的家。

    第二天是母亲节,周晓兰照常去上班。路过厂区公告栏时,她看见一群人围着看什么,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

    挤进去一看,公告栏上贴着一张红纸,是厂里表彰技术培训优秀学员的通知,她的名字赫然在列。更让她惊喜的是,下面还有一张住房分配公示,她分到了一间12平米的单身宿舍!

    周晓兰同志,恭喜啊!几个女工羡慕地说。

    周晓兰强压住激动,谦虚了几句就匆匆赶往质检组报到。新工作环境明亮整洁,不用再忍受车间的噪音和棉絮,工资还涨了五块钱。

    中午休息时,周晓兰特意去供销社买了半斤水果糖,打算晚上和玲玲小小庆祝一下。刚走出供销社,就看见王建国和婆婆张秀芳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人。

    周晓兰想绕道走,却被婆婆尖利的声音叫住:哟,这不是我们家的模范工人吗

    张秀芳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蓝布褂子,手指上戴着个明晃晃的金戒指,想必是王建国孝敬的母亲节礼物。她得意地晃着戒指:看看,我儿子多孝顺!某些人连声问候都没有,白养这么多年!

    周晓兰懒得搭理,转身要走。王建国却拦住她:晓兰,妈跟你说话呢。

    说什么周晓兰冷冷地问,说我怎么不孝顺怎么不送礼物她从兜里掏出一条旧围巾,这是我去年攒了三个月布票给妈织的,她转手就给了爱华。

    张秀芳撇撇嘴:破烂玩意儿也好意思拿出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晓兰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妈,您手上的金戒指是建国花十二块钱买的吧知道建国送我什么吗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洗得发白的围巾,这条他戴了三年的旧围巾!

    人群中传来一阵低声议论。王建国脸上挂不住了: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周晓兰提高声音,各位评评理,同样是母亲,我婆婆得金戒指,我这个当妈的连句节日快乐都没有,这就是王家的孝道

    张秀芳恼羞成怒,冲上来就要打人:小贱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王建国赶紧拦住母亲,但围观的人已经指指点点了。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拽着骂骂咧咧的张秀芳匆匆离开。

    周晓兰长舒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反抗婆婆,感觉...还不错。

    回到质检组,同事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周晓兰知道,用不了多久,今天的事就会传遍全厂。但她不后悔,这场仗迟早要打。

    下班后,周晓兰接玲玲回新宿舍。说是新宿舍,其实就是一间旧仓库改的小单间,但胜在独立,不用和别人挤。玲玲高兴地在唯一的小床上打滚:妈妈,这是我们的新家吗

    暂时是。周晓兰摸摸女儿的头,等妈妈攒够钱,咱们租个更好的。

    她刚把买来的糖拿出来,门就被敲响了。开门一看,是刘主任和赵大姐。

    小周啊,听说你今天和张秀芳同志闹矛盾了刘主任开门见山。

    周晓兰点点头,把事情经过说了。

    赵大姐叹了口气:你婆婆刚才来厂里闹,要求取消你的分房资格,说要给更需要的人。

    周晓兰心头一紧:厂领导怎么说

    厂长暂时压下了。刘主任安慰她,不过小周啊,家事闹到厂里影响不好。你看能不能...

    刘主任,赵大姐。周晓兰打断她,不是我非要闹,是他们逼人太甚。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淤青,这是上次王建国打的。还有这里...她又指了指还没完全消肿的脸颊。

    两位领导交换了一个眼神。赵大姐严肃地说:小周,你放心,组织上一定为你做主。不过...你想过离婚吗

    周晓兰坚定地点头:想好了。我要离婚,而且要玲玲的抚养权。

    这不容易啊。刘主任皱眉,王建国是正式工,经济条件比你好。法院一般会判给父亲...

    我有证据。周晓兰拿出那个小本子,王建国长期家暴,婆婆虐待孙女。上次玲玲生病,他们不让送医院,差点害死孩子。

    赵大姐翻看着本子,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些如果属实,确实对你有利。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你确定要走到这一步离婚对女人名声不好,以后生活会更难...

    再难也比现在强。周晓兰看了一眼正在吃糖的玲玲,为了孩子,我必须这么做。

    送走两位领导,周晓兰搂着玲玲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前路艰难,但她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寻求组织帮助,正式提出离婚。

    窗外,暮色渐沉。周晓兰轻轻哼着歌哄玲玲睡觉,心中已开始筹划下一步行动。明天,她要去找陈志强介绍的那位律师,咨询离婚事宜。

    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命运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六章:分房风波

    纺织厂的分房公告终于贴出来了。周晓兰挤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周晓兰,女工宿舍3栋202室。虽然只是个12平米的单间,但这是她重生以来获得的第一处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周姐,恭喜啊!孙小红羡慕地捅了捅她的腰,这下你和你家玲玲总算有个像样的窝了。

    周晓兰抿嘴笑了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布置这个小家。得弄张小书桌给玲玲学习用,再买个煤油炉,就不用去公共食堂排队了...

    周晓兰!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周晓兰回头,看见小姑子王爱华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脸上涂着过厚的雪花膏,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白。

    你凭什么分到房子王爱华指着公告栏,指甲上的红油漆都快戳到纸上了,我结婚两年了都没分到,你一个要离婚的女人倒先分着了

    周晓兰平静地看着这个被婆婆宠坏的小姑子:这是厂里按工作表现分的,有意见找领导去。

    工作表现王爱华嗤笑一声,谁不知道你跟那个技术员有一腿!不然凭什么调去轻松的质检组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呼。周晓兰脸色一沉,正要反驳,刘主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王爱华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周晓兰同志是技术培训的优秀学员,调岗完全符合规定。你再散布谣言,小心厂纪处分!

    王爱华顿时蔫了,灰溜溜地走了。刘主任拍拍周晓兰的肩:别理她。明天带着证件来后勤科办手续,下个月就能入住了。

    谢谢刘主任。周晓兰由衷地感激。她知道,要不是刘主任和赵大姐在厂领导面前力挺,这房子早被婆婆搅黄了。

    下班后,周晓兰去接玲玲。私人托儿所的条件比厂办托儿所差远了,但胜在隐蔽,婆婆一时找不到。玲玲正和几个小朋友蹲在院子里玩石子,小脸上沾满了泥土,却笑得灿烂。

    妈妈!我今天学会写自己名字了!玲玲举着一张小纸片跑过来,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王玲两个字。

    周晓兰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女儿的小花脸:玲玲真棒!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以后写周玲好不好跟妈妈姓。

    玲玲歪着头:为什么呀爸爸也姓王呀。

    因为...周晓兰不知如何解释离婚对孩子来说太复杂的概念,妈妈更喜欢周玲这个名字。

    玲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被路过的蚂蚁吸引了注意力。周晓兰松了口气,牵着女儿的小手往宿舍走。

    刚走到厂区大门口,周晓兰就看见王建国等在那里,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她本能地把玲玲往身后拉了拉。

    有事周晓兰警惕地问。

    王建国没回答,直接对玲玲说:玲玲,爸爸带你去奶奶家吃好吃的。

    玲玲抬头看了看妈妈,得到默许后,才怯生生地走过去。王建国抱起女儿,这才对周晓兰说:妈让你今晚回家一趟,有重要的事商量。

    周晓兰冷笑:什么事又要钱

    房子的事。王建国压低声音,晓兰,别闹得太僵。妈说了,只要你把房子让给爱华,她就劝我不离婚。

    周晓兰简直要气笑了。明明是她在提离婚,婆婆倒说成是王建国不要她了。

    行啊,我去听听妈又有什么高见。她故意爽快地答应,不过玲玲得跟我一起。

    王建国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三人一路无言,回到了那个周晓兰曾经生活了六年的小院。

    一进门,周晓兰就感受到了鸿门宴的气氛。堂屋里,婆婆张秀芳端坐在主位,小姑子王爱华和丈夫李强坐在一侧,几个邻居大妈坐在另一侧,活像个小型审判庭。

    来了坐。张秀芳指了指唯一空着的凳子,那位置正对着所有人,明显是为受审者准备的。

    周晓兰不慌不忙地坐下,把玲玲抱在腿上:妈,有什么事直说吧。

    张秀芳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晓兰啊,听说你分到房子了

    嗯,厂里刚贴的公告。

    是这样,张秀芳假惺惺地说,爱华结婚两年了还跟婆家挤着住,多不方便。你是嫂子,应该让着妹妹。这房子...

    妈的意思是,让我把房子让给爱华周晓兰直接挑明。

    王爱华立刻接话:就是!你都准备离婚了,还要房子干什么我可是老王家的闺女,厂里应该先分给我!

    周晓兰环顾四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理所当然。她突然觉得很可笑,前世她就是这样一次次妥协,最终一无所有。

    妈,建国,她平静地说,这房子是厂里分给我的,凭什么让给别人

    别人张秀芳猛地提高嗓门,爱华是你小姑子,是一家人!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邻居大妈们也开始帮腔:是啊晓兰,做人不能太自私。爱华年轻,更需要房子。你都准备离婚了,住厂里宿舍就行了...

    周晓兰看着这群人丑恶的嘴脸,突然站起身:说完了那我走了。

    站住!张秀芳拍案而起,周晓兰,你今天要是不答应,就别想再见到玲玲!

    周晓兰心头一紧,抱紧了女儿:妈,您这是犯法的。玲玲是我的女儿,谁也没权利不让我见。

    放屁!张秀芳唾沫横飞,玲玲姓王,是我们老王家的种!你一个外姓人,离婚了还想带孩子做梦!

    王建国也站了起来:晓兰,妈说得对。房子给爱华,离婚的事...我们再商量。

    周晓兰看着丈夫那张懦弱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个男人永远站在母亲那边,从未为她着想过一次。

    王建国,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这房子我要定了,婚也离定了!

    堂屋里一片哗然。张秀芳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建国,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

    王建国恼羞成怒,冲上来就要抢玲玲:把玲玲留下!你滚!

    周晓兰早有准备,迅速退到门口:王建国,你敢动我一下,我明天就去派出所告你家暴!妇联赵大姐那里可有你的案底!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王建国头上。他僵在原地,拳头捏得咯咯响却不敢真动手。

    周晓兰趁机从兜里掏出一叠纸:各位邻居大妈,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离婚吗看看这个!

    她将纸张分发给众人,那是她整理的部分证据——玲玲被掐伤的照片、医院开的延误治疗证明、妇联关于王建国家暴的调查记录...

    邻居大妈们传阅着,脸色渐渐变了。张秀芳见状,一把抢过纸张撕得粉碎:污蔑!全是污蔑!

    撕了也没用,原件都在妇联存着呢。周晓兰冷笑,妈,您不是最爱面子吗要是这些事传遍全厂...

    张秀芳脸色铁青,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王爱华想帮腔,被她丈夫李强拉住了——这个精明的男人显然不想蹚浑水。

    周晓兰,王建国声音沙哑,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周晓兰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房子归我;第二,离婚后玲玲跟我;第三,每月三十块抚养费。答应这三点,咱们好聚好散。

    做梦!张秀芳尖叫,一分钱没有!玲玲必须留下!

    周晓兰不再废话,抱着玲玲转身就走。王建国想拦,却被一位看过证据的邻居大妈拉住了:建国啊,这事确实是你们家不占理...

    走出王家院子,周晓兰的腿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发抖。玲玲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妈妈,奶奶和爸爸为什么那么凶

    因为他们想要妈妈的东西。周晓兰亲了亲女儿的小脸,但妈妈不会给,因为那是留给玲玲的。

    回到宿舍,周晓兰哄睡玲玲后,开始整理自己的武器库——所有能帮助她打赢离婚官司的证据。除了之前给赵大姐的那些,她还藏了一手——王建国和厂里女会计的暧昧字条。

    这是上周她在洗王建国的工作服时偶然发现的,夹在口袋里的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建国,老地方见,想你。——芳

    字迹娟秀,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周晓兰本以为自己会心痛,却发现内心出奇地平静。原来王建国早就有外遇,难怪前世那么痛快地赶她走。

    她把纸条小心地夹在本子里,这是证明王建国道德败坏的有力证据。在七十年代,出轨可是严重的作风问题,足以影响抚养权判决。

    第二天上班,周晓兰明显感觉到厂里气氛不对。几个女工看见她就躲,还有人指指点点。直到孙小红偷偷告诉她,她才知道婆婆和小姑子昨晚在厂区到处造谣,说她勾引技术员才分到房子。

    别理她们。周晓兰强作镇定,清者自清。

    话虽这么说,但走到质检组门口时,她的手心还是冒出了汗。推开门,原本热闹的办公室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周晓兰,质检组长老张严肃地说,厂长找你,现在就去。

    厂长办公室里,除了赵厂长,还有刘主任和赵大姐。赵厂长脸色凝重:小周啊,你家里的事闹得全厂都知道了,影响很不好。

    周晓兰挺直腰背:厂长,是我婆婆和小姑子到处造谣...

    我们知道。刘主任打断她,但现在的问题是,分房名单可能要重新讨论。

    周晓兰心头一紧:为什么我符合所有条件!

    条件符合,但...家庭矛盾太突出。赵厂长为难地说,张秀芳同志威胁说要上告到轻工局,说分房不公...

    周晓兰明白了,厂领导是怕麻烦。她深吸一口气:厂长,如果因为我婆婆闹就取消我的资格,那以后谁还敢按规矩办事她转向赵大姐,赵大姐,妇联不是说要保护妇女合法权益吗

    赵大姐点点头:厂长,这事确实是张秀芳无理取闹。小周工作表现有目共睹,分房完全符合规定。

    正争论间,门外传来敲门声。陈志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厂长,这是市服装厂的借调函,他们急需有经验的质检员,点名要周晓兰同志。

    所有人都愣住了。周晓兰更是惊讶地看着陈志强,这事他完全没跟她提过。

    赵厂长看完文件,眉头舒展了些:小周,你怎么想市服装厂工资比我们高一级,还有宿舍。

    周晓兰迅速权衡利弊。去市里意味着更好的待遇,但也可能影响离婚和抚养权官司。而且...她看了看陈志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推荐她。

    厂长,我能考虑一下吗

    当然。赵厂长似乎松了口气,不过要快,市里等着回复。

    离开厂长办公室,周晓兰追上陈志强:陈技术员,谢谢你,但为什么...

    陈志强停下脚步,推了推眼镜:两个原因。第一,你确实适合;第二...他压低声音,离开纺织厂,对你离婚更有利。

    周晓兰恍然大悟。在纺织厂,婆婆的影响力太大;而去了市里,她就能彻底摆脱王家的阴影。

    不过...陈志强犹豫了一下,市服装厂的工作强度更大,你带着玲玲...

    这正是周晓兰最大的顾虑。如果工作太忙,法院可能会认为她没能力独自抚养孩子。

    我再想想。她最终说。

    下班后,周晓兰去后勤科办了分房手续,拿到了202室的钥匙。虽然厂领导说名单可能要调整,但在正式通知前,手续还是有效的。

    小小的单间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木床和一个缺了腿的凳子。但周晓兰却觉得无比安心——这是完全属于她的空间,再也不用担心婆婆突然闯进来翻东西。

    她正盘算着需要添置什么家具,门突然被敲响了。开门一看,是陈志强,手里拿着个纸包。

    听说你拿到钥匙了,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他递过纸包,一点白糖,算是乔迁之礼。

    在七十年代,白糖可是稀罕物。周晓兰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赶紧让他进屋。陈志强环顾四周,皱了皱眉:连个桌子都没有

    正准备添置呢。周晓兰笑了笑,比起宿舍,这已经好多了。

    陈志强突然说:我认识个木匠,能打便宜家具。要不要...

    不用了。周晓兰婉拒,我自己能解决。她已经欠陈志强太多人情了。

    陈志强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周晓兰同志,帮助同志是应该的,你别有负担。他顿了顿,关于市服装厂的事,你再考虑考虑。那边确实机会更多...

    周晓兰点点头。两人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陈志强就告辞了。临走前,他欲言又止:那个...王建国最近还找你麻烦吗

    暂时没有。周晓兰苦笑,不过我婆婆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果需要证人,我可以作证你的工作表现和人品。陈志强认真地说。

    送走陈志强,周晓兰坐在光板床上,思绪万千。市服装厂确实是个好机会,但玲玲的抚养权是她的底线。如果去了市里,王建国会不会趁机抢孩子

    正想着,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是李爱华,一脸慌张:晓兰!不好了!你婆婆带着王建国去托儿所抢玲玲了!

    周晓兰如遭雷击,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她早该想到,婆婆在分房上没得逞,一定会从玲玲身上下手!

    夕阳如血,周晓兰拼命奔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谁也别想抢走她的女儿!

    第七章:绝地反击

    托儿所门前围了一群人。周晓兰拨开人群冲进去时,正好看见婆婆张秀芳拽着哭闹的玲玲往外走,王建国在一旁拦着想劝阻的托儿所老师。

    住手!周晓兰的声音尖利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玲玲看见妈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拼命挣脱奶奶的手:妈妈!妈妈!

    张秀芳不但不松手,反而拽得更紧了:叫什么叫!我是你亲奶奶,还能害你不成

    周晓兰冲上去一把夺过女儿。玲玲的小胳膊上已经浮现出几道红痕,显然是刚才挣扎时被婆婆掐的。

    你干什么王建国上前一步,妈想孙女了,接回家住几天怎么了

    想孙女周晓兰冷笑,卷起玲玲的袖子给大家看,就这么想的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呼。玲玲细瘦的手臂上,新旧伤痕交错——有些是刚才的,还有些明显是旧伤。

    托儿所李老师的脸色变了:王同志,这孩子身上的伤...

    自己摔的!张秀芳尖声打断,小孩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

    周晓兰抱起还在抽泣的玲玲,转向围观的人群:各位邻居都看到了,我婆婆是怎么对待亲孙女的。这样的老人,配带孩子吗

    小贱人!张秀芳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

    王建国赶紧拦住母亲,低声劝道:妈,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着怎么了张秀芳甩开儿子的手,指着周晓兰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就生了这么个赔钱货,还当宝贝似的!我告诉你,玲玲姓王,是我们老王家的种!你想离婚可以,孩子必须留下!

    周晓兰紧紧抱着玲玲,感觉女儿的小身子在瑟瑟发抖。她环顾四周,围观的人们表情各异——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还有几个老顽固在点头附和婆婆的话。

    七十年代的小县城,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在很多人看来,孩子确实应该跟着父姓家族。

    王建国,周晓兰直视丈夫的眼睛,你也这么想

    王建国避开她的目光:晓兰,妈年纪大了,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回家吧,别闹了...

    回家周晓兰的声音颤抖,回哪个家让你妈继续虐待玲玲的家她突然提高声音,各位邻居做个见证,今天我周晓兰把话撂这儿——婚,我离定了!孩子,我也要定了!

    说完,她抱着玲玲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婆婆歇斯底里的咒骂和王建国无奈的劝阻声,但她没有回头。

    回到宿舍,周晓兰锁好门,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玲玲趴在她肩上,小声抽泣着:妈妈,我不想跟奶奶...她掐我,还骂我是赔钱货...

    周晓兰鼻子一酸,亲了亲女儿的小脸:玲玲不怕,妈妈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

    安抚好玲玲,周晓兰开始冷静思考对策。婆婆今天的行为已经表明,王家准备强抢玲玲了。在离婚判决前,她必须保护好女儿。

    第二天,周晓兰请假没去上班,而是带着玲玲去了县法院,咨询离婚和抚养权事宜。接待她的是一位中年女法官,听完她的陈述后直摇头。

    周同志,离婚可以,但孩子抚养权...难啊。女法官推了推眼镜,你丈夫是正式工,经济条件比你好。法院一般会判给父亲。

    周晓兰早有准备,拿出收集的证据:法官,我有王建国家暴的证据,还有婆婆虐待孩子的照片。上次玲玲生病,他们不让送医院,差点害死孩子。

    女法官仔细看了材料,表情松动了一些:这些确实对你有利。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你住哪儿有固定收入吗

    厂里刚分了我一间宿舍。周晓兰顿了顿,收入...我现在是质检员,每月37块5,还在服装厂做兼职。

    不够啊。女法官叹气,抚养孩子需要稳定的生活环境。除非你能证明对方完全不适合抚养,或者你有特殊优势...

    离开法院,周晓兰心情沉重。虽然她有证据,但在这个年代,争取抚养权确实不容易。除非...她能找到王建国的致命弱点。

    接下来的几天,周晓兰时刻提防着王家人来抢孩子。她换了家更隐蔽的托儿所,每天绕路上下班,甚至拜托李爱华帮忙留意王家的动向。

    周四中午,周晓兰正在质检组工作,刘主任突然来找她:小周,厂长让你去一趟。

    厂长办公室里,气氛凝重。赵厂长面前摊着一份文件,旁边坐着阴沉着脸的车间主任马大山。

    周晓兰同志,赵厂长开门见山,关于你的分房资格,厂里需要重新考虑。

    周晓兰心头一紧:为什么我符合所有条件!

    条件符合,但...赵厂长斟酌着词句,家庭矛盾太突出,影响厂里团结。张秀芳同志已经告到轻工局了,说分房不公...

    马大山插嘴:就是!都要离婚了还占着房子,让那些真正需要的同志怎么想

    周晓兰明白了,这是婆婆在背后使绊子。她深吸一口气:厂长,分房是按工作表现分配的,跟家庭状况无关。如果因为我婆婆闹就取消资格,那以后厂里还怎么按规矩办事

    话是这么说...赵厂长为难地搓着手,但张秀芳同志毕竟是我们厂的老家属,建国也是一线骨干...

    厂长,周晓兰突然说,市服装厂不是想借调我吗我要是去了,这房子自然就空出来了。

    赵厂长和马大山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显然,他们没想到周晓兰会主动提出走人。

    这个...赵厂长犹豫了,借调的事还没定...

    那就请领导尽快决定。周晓兰不卑不亢,要么我留下,保留分房资格;要么我去市里,房子让出来。总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离开厂长办公室,周晓兰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她刚才是在赌——赌厂里舍不得放走一个技术骨干,更舍不得把房子给无理取闹的张秀芳。

    下午,周晓兰正在整理质检报告,陈志强匆匆走来:周晓兰同志,能出来一下吗

    走廊拐角处,陈志强压低声音:听说你要放弃分房

    谁说的周晓兰皱眉,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

    陈志强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有个朋友是律师,专打离婚官司。如果你需要...

    周晓兰眼睛一亮:真的太好了!在这个法律意识淡薄的年代,能找到专业律师太难了。

    他叫方志军,县法律顾问处的。陈志强递给她一张纸条,这是地址,明天上午他在。

    周晓兰感激地接过纸条:陈技术员,谢谢你...一直这么帮我。

    陈志强推了推眼镜,耳根微微发红:同志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下班后,周晓兰接玲玲回宿舍。刚走到厂区门口,就看见王建国等在那里,脸色阴沉。

    又有什么事周晓兰把玲玲护在身后。

    王建国没回答,直接掏出一张纸:看看!

    周晓兰接过一看,是厂里取消她分房资格的通知,理由是她家庭关系不稳定,影响厂区和谐。

    满意了王建国冷笑,这就是你跟我作对的下场!

    周晓兰的手微微发抖,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婆婆和王建国这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

    王建国,她平静地折好通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

    晓兰,王建国突然放软语气,别闹了。回家吧,妈说了,只要你认错,房子的事她再想办法...

    认错周晓兰气笑了,我错在哪错在不该反抗你妈虐待玲玲错在不该揭穿你妈设局害我

    王建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那都是误会...晓兰,我们六年夫妻,你就这么狠心

    狠心的是你们母子!周晓兰抱起玲玲就走,明天我就去找律师,这婚离定了!

    王建国在身后怒吼:你敢离婚就别想再见玲玲!我告诉你,法院不会把孩子判给你的!

    回到宿舍,周晓兰强撑着哄玲玲睡下,这才让压抑了一整天的泪水流下来。她不怕吃苦,但玲玲不能没有安身之处。如果真丢了房子,她们母女住哪儿

    窗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周晓兰警觉地抬头:谁

    是我,陈志强。

    周晓兰擦干眼泪开门。陈志强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个饭盒:听说...你今天不太顺,给你带了点吃的。

    饭盒里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小份红烧肉,在七十年代算是奢侈的吃食。周晓兰的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谢谢...她声音哽咽。

    陈志强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屋:分房的事我听说了。别担心,厂长只是暂时妥协,等张秀芳消停了,还会调整的。

    周晓兰摇摇头:没用的,他们不会罢休。她看了看熟睡的玲玲,陈技术员,你说...我去市服装厂是不是更好的选择

    陈志强沉思片刻:从工作角度讲,是的。那边待遇好,发展空间大。但...他看了看玲玲,抚养权问题确实麻烦。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证明王建国完全不适合抚养孩子。陈志强压低声音,方律师明天会告诉你具体策略。

    送走陈志强,周晓兰辗转难眠。她轻轻抚摸着玲玲的小脸,暗自发誓:无论多难,都要保住女儿。

    第二天一早,周晓兰请了半天假,带着所有证据来到县法律顾问处。方志军律师是个三十出头的精瘦男子,说话干脆利落。

    材料很充分。他快速翻阅着周晓兰带来的证据,家暴、虐待儿童、延误就医...这些都是争取抚养权的有力依据。不过...他抬头看了看周晓兰,你丈夫有没有什么...作风问题

    周晓兰想起那张暧昧字条,赶紧掏出来:他和厂里女会计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方律师眼睛一亮:太好了!这在离婚官司里是重磅炸弹。他仔细看了看字条,芳...是财务科的林芳吗

    周晓兰一愣:您认识

    打过交道。方律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位林会计...可不简单。

    他告诉周晓兰,在七十年代,生活作风问题比家暴更严重。如果能证明王建国有外遇,抚养权几乎稳拿。

    不过要抓紧。方律师提醒,新的《婚姻法》正在讨论中,可能明年就实施。到时候离婚更容易,但抚养权判决标准也会变。

    离开法律顾问处,周晓兰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她直接去了妇联,把最新情况告诉了赵大姐。

    好!赵大姐一拍大腿,有了这个芳字条,看张秀芳还怎么嚣张!她当即拿起电话,喂,接纺织厂赵厂长...对,我是妇联赵红英...

    周晓兰不知道赵大姐跟厂长说了什么,但当天下午,刘主任就通知她,分房资格暂时冻结,等离婚案了结后再议。

    厂长说了,不能让人说我们欺负弱势群体。刘主任意味深长地说,小周啊,好好打官司,厂里是你坚强的后盾。

    周晓兰明白,这是赵大姐施压的结果。有了组织和法律的支持,她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然而,王家的反扑来得比预想的更猛烈。

    当晚,周晓兰正在宿舍教玲玲认字,门突然被踹开。王建国满身酒气冲进来,眼睛通红:贱人!你去告我

    周晓兰立刻把玲玲护在身后:王建国,你喝酒了

    喝你妈!王建国一把掀翻桌子,敢去法律顾问处告我活腻了是吧他抡起巴掌就要打。

    周晓兰抱起玲玲就往门外冲,却被王建国拽住头发:跑我让你跑!

    剧痛让周晓兰眼前发黑,但她死死抱住玲玲不松手。玲玲吓得哇哇大哭,引来了隔壁宿舍的人。

    住手!几个女工冲进来拉开王建国,再打人我们叫保卫科了!

    王建国骂骂咧咧地被推出去,临走还踹翻了门口的热水瓶。周晓兰瘫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哭闹的玲玲,自己的额角被桌角划破,鲜血直流。

    周姐,去医务室吧!孙小红焦急地说。

    周晓兰摇摇头:帮我叫保卫科...还有妇联赵大姐。

    这一夜,周晓兰是在厂医院度过的。除了额头的伤,医生还发现她肋骨有轻微骨裂,显然是刚才被王建国踹的。

    赵大姐连夜赶来,看到周晓兰的伤,气得直拍桌子:无法无天!这次非让他吃牢饭不可!

    保卫科的人做了笔录,又去宿舍拍了现场照片。周晓兰知道,这些都将成为离婚和抚养权官司的关键证据。

    第二天一早,整个纺织厂都知道了王建国酒后打人的事。赵厂长亲自来医院看望周晓兰,保证厂里一定严肃处理。

    小周啊,你放心养伤。赵厂长愧疚地说,分房的事,厂委会重新讨论了,还是维持原决定。你安心住着,谁也抢不走!

    周晓兰虚弱地点点头。她知道,这场风波后,厂领导终于看清了王家的真面目。

    中午时分,一个意外的访客来了——王建国,

    sober

    and

    remorseful。他站在病床前,脸色灰败,完全没了昨晚的嚣张。

    晓兰...他声音沙哑,我...我错了。我昨晚喝多了...

    周晓兰别过脸不看他。

    扑通一声,王建国竟然跪下了:晓兰,求你原谅我...我不想离婚,我不想失去玲玲...

    周晓兰冷冷地看着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男人。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经历交织在一起,让她彻底看透了王建国的本质——懦弱、自私、欺软怕硬。

    王建国,她平静地说,婚,我一定要离;玲玲,我也一定要带走。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别再为难我们母女了。

    王建国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但周晓兰知道,这不是出于悔悟,而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这次他无法再用暴力和威胁控制她了。

    就在这时,广播里突然传来紧急通知:全体职工请注意!河北省唐山市发生强烈地震,伤亡惨重!厂党委号召大家捐款捐物,支援灾区...

    病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1976年7月28日,震惊全国的唐山大地震,就这样突然闯入了他们的生活。

    周晓兰摸了摸还在抽泣的玲玲,突然觉得,比起地震中那些失去一切的人,自己的苦难似乎没那么难以承受了。

    赵大姐,她转向妇联主任,我想捐二十块钱和三十斤粮票,能帮我办一下吗

    赵大姐惊讶地看着她:小周,你自己还困难着呢...

    比起灾区人民,我已经很幸运了。周晓兰轻声说,至少我和玲玲都还活着,还有希望...

    窗外的广播仍在循环播放地震消息,而周晓兰知道,自己的生活,也将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八章:新的起点

    县法院门口挤满了人。周晓兰牵着玲玲的小手,深吸一口气,迈上台阶。八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背上,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的确良衬衫。

    妈妈,我们去哪儿玲玲仰起小脸,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周晓兰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女儿的小裙子:去一个地方,跟法官叔叔说说话。

    法官叔叔是什么

    就是...帮我们解决问题的人。周晓兰轻声解释,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玲玲都不要怕,妈妈在这儿。

    玲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食指。

    法院大厅里,方律师已经等在约定地点。他今天穿了件熨得笔挺的白衬衫,显得格外精神。

    材料都带齐了方律师压低声音问。

    周晓兰拍了拍鼓鼓的布包:都在这里。

    方律师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在玲玲身上:孩子也带来了很好,法官亲眼看到孩子跟你的亲密关系有利。

    他们正说着,对面走来一行人——王建国穿着崭新的蓝布工作服,旁边是阴沉着脸的张秀芳,后面跟着小姑子王爱华和她的丈夫李强。王建国看见周晓兰,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呸!丧门星!张秀芳却毫不掩饰地啐了一口,声音大得整个大厅都听得见。

    法警赶紧过来制止:肃静!法庭重地,不许喧哗!

    方律师看了看表:时间到了,进去吧。

    审判庭比周晓兰想象的小很多,十几排木椅,前面是个稍高的台子,摆着法官席。旁听席已经坐了不少人,有厂里的同事,还有街道办的干部。周晓兰注意到陈志强坐在角落里,见她看过来,微微点了点头。

    全体起立!书记员高声宣布。

    法官是个五十多岁的严肃男子,眉毛浓密,目光如炬。他简单介绍了案件,然后让双方陈述。

    王建国先发言,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通夫妻感情没有破裂愿意改正错误之类的话。他的代理律师则重点强调王家经济条件更好,更适合抚养玲玲。

    轮到周晓兰时,她的手微微发抖,但声音很坚定:法官同志,我和王建国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他长期家暴,婆婆虐待孩子,这样的环境对玲玲成长极其不利。

    说着,她拿出准备好的证据——医院开的验伤证明、玲玲被掐伤的照片、妇联的调查记录...

    张秀芳突然跳起来:胡说八道!那都是她自己掐的!

    肃静!法官重重敲了下法槌,被告家属再扰乱法庭秩序,就请出去!

    方律师趁机呈上最关键证据——王建国和林芳的暧昧字条,以及...周晓兰瞪大眼睛,她不知道方律师从哪里搞来的——林芳丈夫的证词,证实王建国和他妻子有不正当关系!

    法庭一片哗然。王建国的脸刷地变白,张秀芳则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张着嘴发不出声。

    伪造的!这都是伪造的!王建国的律师徒劳地抗议。

    法官仔细查看了证据,又询问了玲玲的意愿。五岁的玲玲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紧紧抱着妈妈不松手,小声说: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休庭十五分钟后,法官当庭宣判:准予离婚;玲玲归周晓兰抚养;王建国每月支付20元抚养费;现有住房(小单间)归周晓兰使用。

    不!我不服!张秀芳尖叫着冲上前,玲玲是我们老王家的种!凭什么给这个贱人

    法警迅速拦住她。法官脸色铁青:再闹就以藐视法庭罪拘留!

    王建国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周晓兰抱着玲玲,泪水无声地流下。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

    走出法院,阳光依然刺眼,但周晓兰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许多。方律师向她祝贺:打得漂亮!王家这下彻底没戏了。

    谢谢方律师。周晓兰由衷地感激,要不是您...

    别谢我,谢小陈吧。方律师笑了笑,是他找到林芳丈夫的。

    周晓兰惊讶地看向不远处等着的陈志强。他今天特意请了假来旁听,白衬衫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周晓兰同志,恭喜。陈志强走过来,声音有些哽咽,你...自由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周晓兰的眼泪再次涌出。是啊,自由了,从那个窒息的家庭,从那段痛苦的婚姻...

    妈妈,不哭。玲玲用小手擦她的脸。

    周晓兰破涕为笑:妈妈没哭,妈妈是高兴。

    陈志强从兜里掏出三颗大白兔奶糖:玲玲,给。庆祝你和妈妈的新生活。

    玲玲看了看妈妈,得到允许后才接过糖,甜甜地笑了:谢谢叔叔!

    回厂的路上,周晓兰感觉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路过供销社时,她破例买了一斤猪肉和半斤白糖,打算今晚和玲玲小小庆祝一下。

    然而,喜悦还没持续多久,现实的问题就接踵而至。

    首先是流言蜚语。虽然赢了官司,但离婚女人的身份在七十年代的小县城依然是个标签。第二天上班,周晓兰明显感觉到一些异样的眼光和背后的指指点点。

    听说了吗她为了离婚不择手段...

    那个林会计也是倒霉,被她揪住不放...

    带着孩子还离婚,以后日子怎么过...

    这些闲言碎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周晓兰只能装作没听见,埋头工作。

    其次是王家的骚扰。虽然法律上已经判得很清楚,但张秀芳不甘心,三天两头到厂里闹,要求看孙女。周晓兰坚决不让步,只同意王建国在妇联监督下每月探视一次。

    最实际的困难是经济问题。20元的抚养费在物价上涨的1976年已经不算多,而且王建国经常拖欠。周晓兰不得不更加拼命工作——白天在纺织厂,晚上去服装厂做兼职,周末还接些缝补活。

    九月初的一天傍晚,周晓兰正在小单间里教玲玲认字,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陈志强,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苹果和奶粉。

    陈技术员周晓兰惊讶地让开门,怎么突然...

    听说玲玲前几天感冒了。陈志强把网兜递给她,给孩子补补。

    周晓兰心头一暖。玲玲上周确实着了凉,她只是随口跟李爱华提了一句,没想到传到了陈志强耳朵里。

    太破费了...周晓兰不好意思地接过。

    不贵。陈志强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桌上的识字本上,玲玲学得怎么样

    可聪明了!说起女儿,周晓兰眼睛亮了起来,已经会写一百多个字了,加减法也会一些。

    陈志强蹲下身,和蔼地问:玲玲,叔叔考考你,三加四等于几

    玲玲歪着头想了想,伸出七根手指:七!

    真棒!陈志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从兜里又掏出一颗糖作为奖励。

    周晓兰泡了杯茶招待陈志强。两人聊了些厂里的事,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对了,陈志强突然说,市服装厂那边又来问了,你考虑得怎么样

    周晓兰叹了口气。市服装厂确实待遇好,但...

    我现在不能走。她看了一眼正在玩积木的玲玲,刚打赢抚养权官司就调走,怕王家又生事端。

    陈志强理解地点点头:也是。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以后有机会,你会考虑去市里吗

    当然。周晓兰不假思索地回答,玲玲马上要上学了,市里的教育条件好得多。她顿了顿,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先站稳脚跟再说。

    陈志强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天色已晚,他起身告辞。周晓兰送他到门口,他突然转身:

    周晓兰同志,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周晓兰心头一跳,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嗯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陈志强的耳根红了,但我...我想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等。等你准备好开始新的生活...

    果然。周晓兰深吸一口气。陈志强是个好人,正直、善良、有文化...但她刚逃离一段婚姻,实在没有勇气立刻开始另一段关系。

    陈技术员,我...她斟酌着词句,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现在我只想专心把玲玲抚养好。而且...她苦笑了一下,我刚离婚,厂里已经风言风语了,如果再...

    我明白。陈志强连忙说,我不急。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人在等你。

    送走陈志强,周晓兰靠在门上,心绪复杂。前世的她从未被人这样珍视过,王建国娶她只是为了找个伺候老妈的保姆。陈志强的表白让她既感动又惶恐...

    妈妈,叔叔是不是喜欢你呀玲玲突然问。

    周晓兰吓了一跳:小孩子别瞎说!

    我看得出来。玲玲老气横秋地说,叔叔看妈妈的眼神,就像...就像我看糖葫芦一样!

    周晓兰哭笑不得,把女儿搂进怀里:人小鬼大!

    夜深人静,周晓兰躺在床上,思绪万千。重生以来,她改变了被扫地出门的命运,赢得了女儿的抚养权,有了稳定的工作和住处...但前路依然漫长。玲玲的教育、自己的发展,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正当她辗转反侧时,窗外的高音喇叭突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全体职工同志们注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重要通知...

    周晓兰一个激灵坐起来。这种深夜广播,一定是大事!

    ...教育部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十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凡是符合报考条件的工人、农民、知识青年...都可以自愿报名...

    高考恢复了!周晓兰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1977年恢复高考,这是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历史性时刻!前世的她因为没文化,只能做最底层的工作,这一世...

    她翻身下床,翻出角落里那本陈志强送的《纺织机械维修入门》。如果...如果她能考上大学,哪怕是大专,玲玲的未来也会完全不同!

    但兴奋过后,现实的问题接踵而来——她只有初中文化,还要工作养家,哪有时间复习就算考上了,玲玲怎么办

    窗外的广播还在继续,周晓兰的心却像坐过山车一样,从高峰跌入谷底。或许,对现在的她来说,大学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第二天上班,整个厂区都在讨论恢复高考的消息。年轻人兴奋地讨论报考什么学校,年纪大的则感慨知识又有用了。

    周姐,你考不考孙小红好奇地问。

    周晓兰苦笑:我初中文化,还带着孩子...

    可以考中专啊。孙小红不以为然,我表姐去年从乡下回城,今年准备考师范呢。她说师范学校有补助,还管住宿。

    周晓兰心头一动。师范...当老师确实是个好出路,社会地位高,还有寒暑假可以陪玲玲。

    中午吃饭时,陈志强特意坐到她对面:听到广播了吗

    周晓兰点点头:嗯。你...要考吗

    我陈志强笑了,我已经是工农兵大学生了。不过...他压低声音,如果你需要复习资料,我可以帮忙。

    周晓兰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但我...可能没条件考。

    别急着否定。陈志强认真地说,可以先报名,试试看。玲玲白天上托儿所,晚上...我可以帮忙照看。

    周晓兰鼻子一酸。在这个保守的小县城,一个单身男人主动提出帮忙照顾孩子,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诚意

    我...再想想。她最终说。

    下班后,周晓兰去接玲玲。路过厂区公告栏时,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议论纷纷。走近一看,是一张新贴的大字报:《揭露周晓兰的真面目》。

    大字报用歪歪扭扭的字迹污蔑她勾引技术员、陷害丈夫、不孝敬老人...落款是革命群众,但周晓兰一眼就认出是张秀芳的手笔。

    围观的人看见她,有的尴尬地散开,有的则投来异样的目光。周晓兰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离婚都这么久了,婆婆还不肯放过她!

    撕了!都别看热闹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赵大姐带着几个妇联干部,三下五除二把大字报撕了下来。

    小周,别往心里去。赵大姐拍拍她的肩,张秀芳这是狗急跳墙了。厂里人都知道她什么德行。

    周晓兰勉强笑了笑,但心里明白,这种流言对女人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尤其是在她考虑参加高考的节骨眼上...

    回到小单间,周晓兰强打精神给玲玲做饭。小姑娘敏感地察觉到妈妈情绪不对,乖乖地自己玩积木,不吵不闹。

    晚饭后,周晓兰拿出识字本,却发现玲玲已经自己写了好几页字,虽然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很认真。

    妈妈,你看!玲玲骄傲地展示,我今天学的!

    周晓兰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突然下定决心——为了玲玲,她必须勇敢追梦。流言蜚语算什么前世她受的苦比这多多了!

    她翻出纸笔,开始列复习计划:早上五点起床学习一小时,午休时间学习半小时,晚上玲玲睡后再学两小时...周末可以请李爱华帮忙照看孩子...

    门突然被敲响。周晓兰警觉地问:谁

    是我,陈志强。

    开门一看,陈志强抱着厚厚一摞书站在门外:复习资料。高中数理化全有,还有几本习题集。

    周晓兰的眼眶一下子湿了。她接过书,最上面一本是崭新的《高考政治复习大纲》,扉页上工整地写着:赠周晓兰同志:知识改变命运。陈志强,1976年9月。

    我...她声音哽咽,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陈志强摇摇头:别说谢。我...他深吸一口气,我等着看你展翅高飞。

    窗外,秋风吹落一片梧桐叶,轻轻拍打在窗玻璃上,像是命运之手的叩门声。

    周晓兰知道,她的人生,即将翻开全新的一章。

    第九章:展翅高飞

    1983年的初夏,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师范学院的红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晓兰站在礼堂外,手指不自觉地整理着学士服的衣领。五年了,从那个决定参加高考的夜晚到现在,她走了一条自己前世想都不敢想的路。

    妈!别动,我给你拍一张!

    玲玲——现在应该叫周玲了——举着一台海鸥相机,十二岁的少女已经长到妈妈肩膀高,扎着马尾辫,穿着崭新的连衣裙,那是周晓兰用第一个月副科长工资买的。

    笑一个!玲玲指挥道。

    周晓兰微笑着看向镜头。五年的时光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眼角有了细纹,但眼神比从前更加明亮坚定。这身学士服她盼了太久太久,前世连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上大学。

    咔嚓一声,相机定格了这一瞬间。

    晓兰!这边!

    熟悉的嗓音传来。陈志强穿着笔挺的蓝色中山装,手捧一束鲜花走过来。这五年,他的鬓角已经有些泛白,但笑容依旧温和。

    恭喜毕业。他把花递给周晓兰,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周晓兰接过花,是一束洁白的马蹄莲,淡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她记得前世在建筑工地干活时,曾路过一家花店,里面摆着同样的花,那时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奢侈。

    谢谢你这几年的帮助。周晓兰真诚地说,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

    陈志强摆摆手:是你自己的努力。他转向玲玲,小玲,你妈妈了不起吧

    玲玲骄傲地挺起胸:那当然!我妈妈最棒了!

    三人说笑着走向礼堂。今天是周晓兰的大学毕业典礼,也是玲玲小学毕业的日子。双喜临门,周晓兰特意请了一天假,准备好好庆祝。

    师范学院不大,但绿树成荫,颇有书香气息。路上遇到几个同学,纷纷向周晓兰打招呼。作为班里年纪最大的学生,又是带着孩子读书的单亲妈妈,她一直是同学们敬佩的对象。

    周姐,一会儿代表毕业生发言,准备好了吗一个扎辫子的女生问。

    周晓兰点点头,手心却不自觉地出了汗。虽然这五年在厂里已经锻炼得能说会道,但在这样的场合发言还是第一次。

    毕业典礼简单而庄重。当周晓兰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走上讲台时,她看到台下前排的玲玲正拼命冲她挥手,陈志强则举着相机准备拍照。

    各位老师,同学们...周晓兰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很快变得坚定,五年前,当我决定参加成人高考时,很多人说我痴心妄想。一个纺织厂女工,带着孩子,还想上大学...

    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个不平凡的女性。

    但我做到了。这五年,白天工作,晚上学习,周末带孩子...累吗当然累。周晓兰的目光扫过全场,可是比起从前那种看不到希望的生活,这种累是有意义的累...

    她讲述了自己如何从初中文化开始自学高中课程,如何在工作和照顾孩子之余挤出每一分钟学习,如何在第一次高考失利后不放弃,第二年终于考上...

    知识改变命运,这不是一句空话。周晓兰的声音哽咽了,它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给了我选择的权利...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周晓兰看到玲玲在抹眼泪,陈志强的眼眶也红了。这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典礼结束后,三人去国营饭店吃了顿好的。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在物质还不算丰富的八十年代初,这已经是奢侈的一餐。

    妈,你以后就是大学生了!玲玲夹了块肉放到妈妈碗里,我们班同学都可羡慕我了!

    周晓兰笑着摸摸女儿的头:你好好学习,将来考个更好的大学。

    我要考北大!玲玲大声宣布,逗得两个大人都笑了。

    陈志强端起茶杯:来,为我们的大学生和小学生干杯!

    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周晓兰望着眼前这两个最重要的人,心中满是感激。这五年,如果没有陈志强的帮助和玲玲的支持,她不可能走到今天。

    饭后,陈志强送母女俩回家。不是当年那个12平米的小单间,而是周晓兰去年买的两室一厅。虽然不大,但这是完全属于她们母女的家,再也不用担心被赶出去。

    进来坐坐吧。周晓兰邀请道。

    陈志强摇摇头:不了,你们好好休息。明天厂里见。

    目送陈志强离去,周晓兰轻轻叹了口气。这五年,陈志强一直守在她身边,帮她照顾玲玲,辅导她学习,却从未越界半步。她知道他的心意,但刚走出失败婚姻的她,始终不敢轻易开始新的感情。

    妈,陈叔叔是不是喜欢你呀玲玲突然问,眼睛亮晶晶的。

    周晓兰脸一热:小孩子别瞎说!

    我都十二岁了,懂的可多了!玲玲不服气,陈叔叔看你的眼神,跟王叔叔看李阿姨一样!

    周晓兰一愣:哪个王叔叔

    就是...爸爸呀。玲玲吐了吐舌头,上周他来学校找我,带了个李阿姨,说是新妈妈...

    周晓兰这才知道,前夫王建国再婚了。离婚后,按照判决,王建国每月可以探视玲玲一次,但周晓兰从不参与,都是让妇联的同志陪同。

    那个李阿姨对你好吗周晓兰忍不住问。

    玲玲撇撇嘴:假惺惺的,一直问我喜欢什么,说要给我买...我才不要她的东西呢!

    周晓兰把女儿搂进怀里。玲玲已经不太记得离婚前的日子了,但对爸爸和奶奶始终有种本能的排斥。这也难怪,王建国这些年虽然按时给抚养费,但从未真正关心过女儿。

    第二天,周晓兰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和长裙去上班。纺织厂这五年变化很大,新盖了厂房,引进了进口设备,她也不再是质检组的普通工人,而是技术科副科长了。

    周科长早!

    周科长,这份报表您看一下...

    一路上不断有人打招呼。周晓兰一一回应,脚步轻快地走向技术科办公室。推开门,陈志强已经在里面了,正在整理一堆图纸。

    早。他抬头微笑,大学生感觉如何

    周晓兰放下包,笑道:跟昨天没什么不同。

    那可不一样。陈志强递过一份文件,厂长让我转交你的,正式任命书。从今天起,你全面负责新生产线的技术指导。

    周晓兰接过文件,手指微微发抖。五年前,她还是个被婆家欺负的小媳妇,如今却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命运的变化真是奇妙。

    我...能行吗她罕见地流露出不自信。

    陈志强笑了:这话该我问你。新生产线是你提出的改进方案,没人比你更了解。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陈志强接起来,脸色渐渐变得古怪。

    怎么了周晓兰问。

    陈志强挂上电话:门卫说...王建国在厂门口,说要见你。

    周晓兰皱眉:不见。

    他说有重要的事...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周晓兰叹了口气:我去看看。

    厂门口,王建国果然醉醺醺地站在那里,衬衫皱巴巴的,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看到周晓兰,他眼睛一亮,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晓兰...晓兰...他口齿不清地喊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周晓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王建国,你喝多了。有事说事。

    那个贱人...李秀英...她跟妈合不来...王建国突然哭了起来,天天吵架...还打我...晓兰,还是你好...

    周晓兰这才明白,王建国再婚后陷入了和前世一样的困境——懦弱的丈夫,强势的婆婆,委屈的媳妇...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王建国,她冷静地说,我们已经离婚七年了。你过得好坏,与我无关。

    不!王建国突然跪下,晓兰,我们复婚吧!我保证...这次一定对你好...

    厂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工人。周晓兰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起来!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她低声呵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王建国耍起无赖。

    就在这时,陈志强带着保卫科的人赶到了。两个壮实的保安一左一右架起王建国:同志,请离开厂区,不要影响生产秩序。

    王建国挣扎着,突然指着陈志强骂起来:是你!就是你抢走我老婆!不要脸!

    陈志强面不改色:王建国同志,请你自重。你和周晓兰同志已经离婚多年,她有权利开始新生活。

    她是我老婆!永远都是!王建国歇斯底里地吼着,被保安拖走了。

    周晓兰站在原地,又气又羞。陈志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往心里去。他喝多了。

    我知道。周晓兰深吸一口气,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变。

    回到办公室,周晓兰努力集中精神工作,但王建国的出现还是搅乱了她的心绪。中午吃饭时,陈志强端着饭盒坐到她对面。

    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周晓兰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人真的很难改变。王建国还是那么懦弱,一点担当都没有。

    有些人拒绝成长。陈志强轻声说,但你不一样。这五年,我看着你一步步蜕变...说实话,我很佩服你。

    周晓兰鼻子一酸。这五年来,陈志强是见证她所有努力和挣扎的人,知道她付出了多少代价。

    谢谢。她轻声说,没有你的帮助...

    又来了。陈志强笑着打断她,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部里下了调令,我要去北京工作了。

    周晓兰的筷子停在半空:北京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陈志强推了推眼镜,纺织工业部成立新技术推广司,调我去当工程师。

    那...恭喜你。周晓兰努力掩饰失落,这是好事,北京发展空间大。

    陈志强看着她: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周晓兰笑了笑,继续在厂里干呗。玲玲马上上初中了,我得好好培养她。

    其实...陈志强犹豫了一下,我跟部里推荐了你。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去北京。那边新成立的纺织研究所需要你这样有实践经验的技术人才...

    周晓兰震惊地看着他:我去北京

    玲玲的教育问题也不用担心。部里有子弟学校,教学质量比这里好得多...

    周晓兰的心砰砰直跳。北京!那是她前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可是...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最终说。

    下班后,周晓兰去接玲玲。小姑娘一出校门就兴奋地扑过来:妈!我考上重点初中了!

    周晓兰抱起女儿转了个圈:真棒!妈妈就知道你最聪明!

    回家的路上,玲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周晓兰却心不在焉。陈志强的提议太突然了,她需要时间消化。

    晚饭后,玲玲去做作业,周晓兰坐在阳台上发呆。这套小房子是她一点一滴攒钱买的,每一件家具都有故事。去北京意味着放弃这一切,从头开始...

    妈,你有心事玲玲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小手搭在她肩上。

    周晓兰拉过女儿,决定实话实说:陈叔叔要调去北京工作了...他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玲玲眼睛一亮:北京天安门那个北京

    嗯。

    去啊!为什么不去玲玲兴奋地跳起来,我们班王小军去年跟他爸调去北京,写信回来说可好了!有大图书馆、动物园、博物馆...

    周晓兰笑了:哪有那么简单。妈妈的工作、你的学校、这房子...

    工作可以再找,学校北京也有啊!玲玲不以为然,房子...租出去呗!她突然压低声音,妈,你是不是舍不得陈叔叔

    周晓兰脸一热:胡说什么!

    我看得出来。玲玲老气横秋地说,陈叔叔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对不对

    周晓兰没有回答。这五年,陈志强一直守在她身边,帮她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要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但她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怕再次受伤,也怕影响玲玲...

    妈,玲玲突然认真起来,我希望你幸福。如果和陈叔叔在一起能让你开心,我举双手赞成!

    周晓兰的眼眶湿润了。她把女儿搂进怀里:傻孩子...妈妈有你就很幸福了。

    夜深人静,周晓兰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经历在脑海中交织。如果没重生,她现在可能还在建筑工地搬砖,或者已经病死在哪个角落。而如今,她有了体面的工作,有了自己的房子,女儿聪明健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北京...确实是个诱惑。更大的舞台,更好的发展,对玲玲的教育也更有利。而且...陈志强也在那里。

    想到陈志强,周晓兰的心跳加快了。这五年来,他从未给她压力,只是默默支持,耐心等待。这样的男人,值得她鼓起勇气再赌一次吗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周晓兰轻轻走到玲玲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前世那个没能长大的孩子,如今已经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女了。为了玲玲,她愿意再冒一次险。

    第二天上班,周晓兰直接去了陈志强办公室:我考虑好了。我们去北京。

    陈志强愣住了,眼镜后的眼睛瞪得老大:真的

    真的。周晓兰微笑,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陈志强紧张地推了推眼镜:什么事

    周晓兰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到了北京...我们结婚吧。

    时间仿佛静止了。陈志强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最后竟然红了眼眶。他颤抖着伸出手:一言为定!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三个月后,北京西城区的一间小院里,周晓兰正在准备晚饭。玲玲在新学校交到了朋友,今天去同学家玩了;陈志强...不,现在应该叫丈夫了,去部里开会还没回来。

    周晓兰切着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小院是部里分的家属房,虽然不大,但胜在安静。她已经在新成立的纺织研究所上班,负责新技术推广工作,比在县里时忙,但充实而有意义。

    门铃响了,周晓兰擦擦手去开门。门外站着快递员,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周晓兰女士的挂号信。

    签收后,周晓兰拆开包裹,是一本崭新的《纺织技术》杂志。翻开扉页,赫然印着她的名字——周晓兰,第三作者。这是她参与的第一个研究项目的成果!

    捧着杂志,周晓兰的眼泪夺眶而出。从那个被婆婆欺负的小媳妇,到今天能在专业期刊上发表论文的技术人员,这条路她走了太久太久...

    晓兰怎么了陈志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脸担忧。

    周晓兰举起杂志,又哭又笑:你看...我的名字...

    陈志强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她:我就知道你能行!这只是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

    夕阳西下,小院里洒满金色的阳光。周晓兰靠在丈夫怀里,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幸福。

    重生一世,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独立、自信、有尊严。而那些曾经的苦难和委屈,都化作了前进的动力,让她飞得更高更远。

    窗外,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向蓝天,自由而轻盈,就像她此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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