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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赵坤找到我时,我正像只被遗弃的小兽,蜷缩在废弃建筑的阴暗角落。

    身上那件破烂不堪、沾满不明污渍的防护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头发枯黄得像一蓬杂草,脸上灰扑扑的,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淬了寒冰的星辰。

    和他记忆里那个骄傲明艳,甚至有些嚣张跋扈的夏悦,简直判若两人。

    赵坤,基地二把手,我名义上的二哥。

    他皱着眉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审视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知道错了吗他的声音冷硬,带着上位者惯有的俯视感。

    我配合地瑟缩了一下,双手紧紧抱住膝盖,用干哑得几乎失声的嗓子小声开口。

    对不起,赵二哥……我不该任性……不该怀疑薇薇姐……更不该冲动跑出去……连累了大家……

    这番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每一个颤音,都在我心里演练了不下百遍。

    恐惧要恰到好处,脆弱要深入骨髓。

    果然,赵坤紧绷的下颌线放松了几分,眼神也柔和了一丝。

    他伸出手,似乎想像以前那样拍拍我的头,显示他的宽容,但手在半空僵硬了一下,最终只是重重地落在我单薄的肩膀上。

    知道错了就好。要不是你这次闹得实在太过分,大哥他也不会……

    他没说完,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威胁和冷漠,比说出来更伤人。

    以后,老老实实待在基地,别再给薇薇添堵。

    我缓缓抬起头,用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得像小鹿般的眼睛望着他,将恐惧和依赖演绎得淋漓尽致。

    嗯。

    赵坤似乎被我的眼神刺了一下,喉结滚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面孔。

    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更深的阴影里,一只比猫还大的变异鼠,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啃噬墙角的动作,然后像见了鬼一样,用一种与它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疯狂逃窜,消失在黑暗中。

    我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外面的老鼠……好吓人。

    赵坤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显然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二哥,我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我可以……回基地了吗

    赵坤看着我这副可怜兮兮、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的模样,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但他依然不忘警告,语气冰冷。

    薇薇是基地珍贵的光系异能者,是我们的希望。你以后再敢针对她,就算大哥不动手,我也第一个拧断你的脖子!

    嗯。

    我乖巧地点头,顺从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疯狂翻涌的猩红。

    熟悉又陌生的基地大门,终于再次出现在眼前。

    高耸冰冷的金属墙壁,在夕阳下泛着嗜血的光。

    缠绕着尖刺的铁丝网,高高矗立的瞭望塔,还有那些荷枪实弹、面无表情的守卫。

    这里,曾被我视为家。

    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座更大、更坚固的牢笼。

    林薇薇说过,基地是她的家,陈锋大哥是她唯一的依靠,赵坤二哥也是坚定的后盾。

    而我夏悦不过是个顶着基地元老女儿名头,却处处碍眼、人人嫌恶的多余存在。

    别人的地盘,我怎么敢随便踏入

    我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上前。

    直到赵坤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带着呵斥。

    还愣着干什么滚进来!

    我这才如蒙大赦般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怯生生的、讨好的微笑。

    真的……可以进去吗

    赵坤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但那丝不忍转瞬即逝。

    他大概又想起了我曾经惹出的那些麻烦,心肠再次变得坚硬如铁。

    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了巡视归来的陈锋和林薇薇。

    陈锋,基地最高指挥官,我名义上的大哥。

    他看向我的眼神,比末世寒冬的风还要冷冽刺骨,仿佛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林薇薇穿着干净漂亮的白色连衣裙,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与我这一身破烂污秽形成了极其讽刺的对比。

    大哥,我把悦悦带回来了。赵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意味。

    陈锋的目光在我身上粗略地扫过,像是在打量一件毫无价值的物品,然后便移开了。

    还能活着回来,命倒是够硬。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仿佛我这一个月在尸山血海里的挣扎求生,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我立刻低下头,将恭顺的姿态做足。

    林薇薇看到我,下意识地往陈锋身后缩了缩,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好像我是什么会吃人的洪水猛兽。

    大哥……

    陈锋立刻条件反射地将她护在身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声音瞬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薇薇别怕,有大哥在。她要是再敢像以前那样欺负你,下次,我保证让她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深入骨髓的厌恶。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细微的、属于人类的刺痛。

    原来,就算变成了尸王,心,还是会疼的。

    我……我很乖的……不会再惹薇薇姐生气了……

    我小声保证,眼神模仿着林薇薇最擅长的无辜和可怜,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陈锋冷哼一声,仿佛多看我一眼都嫌脏,搂着林薇薇柔软的腰肢,径直往基地中心走去。

    晚餐,基地核心成员的小食堂。

    长条桌上摆着几样在这个末世算得上奢侈的菜肴:一盘色泽诱人、肥得流油的红烧肉,一盘蔫了吧唧的炒青菜,还有一盆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大米饭。

    那盘红烧肉,一看就是为林薇薇特意准备的,油光水滑,散发着勾人的香气。

    而我的面前,只有一小碗干巴巴、甚至有些发黄的米饭。

    林薇薇强压下对我莫名回归的惊疑和不安,脸上挂着她招牌式的、柔柔弱弱的笑容,夹起一块最大、最肥腻的肉,颤巍巍地放在我碗里。

    姐姐,你刚回来,身体肯定很虚弱,多吃点肉补补身子。

    那块肥肉,油腻得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更别提上面沾染的属于林薇薇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没动。

    陈锋立刻沉下脸,不是对我,而是对着他心爱的薇薇妹妹。

    薇薇!你就是太善良了!她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用不着对她这么好!有些人,天生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林薇薇立刻低下头,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哽咽。

    大哥,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姐姐她一个人在外面……也挺可怜的……

    我不明白。

    明明是她亲手把我推进丧尸堆里,为什么现在这副姿态,反倒像是我欠了她天大的人情一样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句老话,果然是末世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乖乖地坐在那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碗里那块晃眼的肥肉,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不是渴望食物。

    而是渴望更鲜美、更滚烫、带着生命气息的……血肉。

    然后,我抬起头,用那双因为饥饿而显得格外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我……我可以吃饭了吗

    陈锋:……

    赵坤:……

    林薇薇:嘴角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见没人反对,我才拿起那双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的、油腻腻的筷子,开始狼吞虎咽。

    太久没有进食正常的人类食物了。

    虽然这米饭粗糙得剌嗓子,还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但至少能暂时压制住我对新鲜血肉那疯狂的渴望。

    我的吃相一定很难看,像几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

    陈锋和赵坤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眼神里的嫌恶几乎要溢出来。

    夏悦,你在外面……就没找到点吃的赵坤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探究。

    我停下动作,茫然地摇摇头,又用力点点头。

    找到了……一些。

    一些腐烂发臭的肉块,一些不知名变异生物黏糊糊的内脏,还有……那些不长眼、试图靠近我的低阶丧尸。

    嘭!

    陈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作响,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我。

    夏悦!你他妈在这里装什么可怜!外面什么情况我们不清楚!你能活着回来已经是走了狗屎运!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博取同情!

    狗屎运

    大哥,你见过尸山血海、白骨遍地的场景吗

    你见过同类为了争抢一块腐肉而互相撕咬、啃噬的惨状吗

    你见过为了活下去,连泥土都要吞咽的绝望吗

    你当然没见过。

    你高高在上,享受着基地的庇护。

    但你身边这位冰清玉洁、善良美好的林薇薇,她或许见过。

    毕竟,是她亲手把我推向了那个人间地狱。

    我看到林薇薇低下头,肩膀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

    是害怕还是兴奋

    我立刻低下头,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放在膝盖上,一副被吓坏了、手足无措的样子。

    大哥……我……我没有……

    赵坤皱了皱眉,大概是觉得气氛太过僵硬,开口打圆场。

    大哥,算了,悦悦刚回来,饿坏了。先吃饭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陈锋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但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冰冷嫌恶,仿佛我是什么瘟疫。

    赵坤无奈地摇摇头,把那碗几乎没动的米饭往我面前推了推,语气放缓了一些。

    悦悦,饿了就多吃点。

    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带着些许依赖和感激的笑容。

    谢谢二哥。

    赵坤瞳孔猛地一缩,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

    他印象里的夏悦,骄傲,任性,像一朵带刺的玫瑰,何曾对他这样笑过

    笑得……还他妈有点好看

    原来,只要对她稍微好一点点,她也会这样乖巧地笑,甜甜地喊他一声哥……

    赵坤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感觉蔓延开来。

    陈锋的目光也晃动了一瞬,但很快被更深的冷漠和烦躁取代。好不容易领到一块硬邦邦、能硌掉牙的压缩饼干,我准备回分配给我的那个狭小逼仄、只能放下一张硬板床的小隔间。

    林薇薇却像个幽灵一样,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堵在了门口。

    姐姐,外面风大,喝杯热水悦悦身子吧。

    她自顾自地走进我的隔间,那双挑剔的眼睛嫌弃地扫视着这破败的环境。

    我默默地接过那杯浑浊不堪、散发着铁锈味的热水。

    谢谢。

    这两个字,自从我变成尸王后,倒是说得越来越熟练了,简直讽刺。

    林薇薇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平静,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她自以为温柔、实则虚伪的笑容。

    姐姐现在……好像真的变了好多。

    下一秒,她的手腕不小心一抖,大半杯滚烫的热水,精准无比地泼在了我本就脏兮兮的防护服前襟上!

    热水混着污渍,瞬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哎呀!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的语气里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歉意,眼神里却充满了恶毒的试探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湿透的前襟,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温度。

    她见我像个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胆子更大了些。

    目光在狭小的隔间里肆无忌惮地扫视,最后,落在了我床头那个破旧不堪的音乐盒上。

    那是末世前,我父亲送我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也是我如今,与过去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她走过去,拿起音乐盒,像掂量垃圾一样,随意地在手里抛了抛。

    都什么年代了,这种破烂玩意儿,姐姐还留着做什么占地方。

    我依旧没动,但眼神冷了下来,周身的空气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她似乎觉得有些无趣,又或许是,她真的以为我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变成了一个可以任她随意欺凌的软柿子。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音乐盒那斑驳的漆面上,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充满破坏欲的笑。

    不如,我帮你扔了吧

    说着,她作势就要将音乐盒狠狠地丢出隔间!

    这一次,我动了。

    快如闪电!

    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一般,精准地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林薇薇终于满意地笑了,眼中闪烁着阴谋得逞的光芒,仿佛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夺过我手中的音乐盒,然后——

    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像一把尖锐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眼底深处,那压抑已久的猩红,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汹涌翻腾!

    哟,生气了她挑衅地看着我,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兴奋而微微扭曲,甚至主动凑近了几分,将自己脆弱的脖颈暴露在我面前,怎么,还想打我不成

    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赤裸裸的激将!

    愚蠢的猎物,总是喜欢主动把自己送到猎人的嘴边。

    作为一只懂礼貌、乐于助人的尸王,我最喜欢满足别人的愿望了。

    我抬起手。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狭小的隔间里回荡!

    林薇薇被打懵了,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

    她捂着脸,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随即爆发出穿透屋顶的、尖锐刺耳的哭喊!

    大哥!二哥!救命啊!夏悦她打我!她疯了!她要杀了我!

    陈锋和赵坤几乎是破门而入,速度快得惊人。

    他们看都没看我一眼,第一时间冲过去,将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林薇薇紧紧护在身后,然后齐齐对我怒目而视!

    夏悦!你他妈又发什么疯!陈锋的怒吼声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我将沾染了她皮肤温度的双手,乖巧地交叠在身前,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天真。

    是她让我打她的呀。

    林薇薇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后。

    我……我没有……呜呜呜……我好心来看姐姐,怕她晚上冷,给她送热水……她却莫名其妙对我发脾气……还……还把我爸送她的音乐盒……亲手砸了……说我碰脏了她的宝贝……我只是想帮她捡起来……她就……她就打我……呜呜呜……

    音乐盒的碎片,无声地散落在冰冷的地面。

    我湿透的前襟,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她红肿的脸颊,挂着晶莹的泪珠。

    所有的证据,都对我极其不利,将我钉死在了恶毒、疯癫的耻辱柱上。

    悦悦,你……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赵坤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疲惫,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当初把你丢下可那是你自己冲动犯错在先……

    怪吗

    谈不上。

    毕竟,若不是他们把我像垃圾一样丢进丧尸群,我又怎么会获得这强大的新生,成为现在的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该谢谢他们才对。

    我早就说过,当初就不该心软带你回基地!像你这种自私自利、恩将仇报、只会惹是生非的祸害,死在外面才干净!陈锋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锥,毫不留情地、狠狠扎进我早已麻木的心脏。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眼神依旧是那副可怜又无辜的样子。

    音乐盒,是林薇薇自己砸的。

    你还敢狡辩!陈锋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几乎要冲上来掐死我。

    我慢吞吞地从破烂的防护服口袋里,摸出一小块干瘪、发黑、散发着难以形容恶臭的……丧尸肉块。

    我把它举到他们面前,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在那块令人作呕的东西上。

    我以……我还残存的最后一丝人性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丧尸肉块!

    陈锋和赵坤的脸色骤然剧变,瞳孔猛缩,下意识地齐齐后退了一大步,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赵坤颤抖着手指着那东西,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我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在展示一件珍贵的玩具。

    食物啊。

    我在外面……就靠吃这个,才活下来的呀。

    陈锋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厌恶和怀疑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凌迟。他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装神弄鬼!我看你是在外面待久了,脑子真的彻底坏掉了!无可救药!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快意,抬手指着林薇薇现在住的,那个基地里相对最舒适、最干净的单间——那个原本属于我的房间。

    好!你说你变乖了是吧证明给我看!

    现在!立刻!马上!从你这狗窝里搬出去!把薇薇的房间让出来!

    那个单间。

    原本是属于我的。

    是我父亲,基地曾经的最高指挥官,亲手为我布置的。

    里面有我最喜欢的软床,有我的照片,有我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林薇薇来了之后,陈锋眼都不眨一下,就做主让给了她。

    现在,他竟然要我搬……等等。

    我猛地看向林薇薇。

    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更深的得意和兴奋所取代。

    果然。

    这才是她的目的。

    好。

    我乖巧地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收拾我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其实也就是几件捡来的、勉强能蔽体的破衣服。

    陈锋愣住了。

    赵坤愣住了。

    连林薇薇,也彻底愣住了。

    他们都以为我会激烈反抗,会撒泼打滚,毕竟那个房间象征着我过去的身份和地位。

    我真的抱着我的破衣服,像个听话的木偶,走出了隔间。

    林薇薇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恶毒,她终于可以彻底霸占那个房间,抹去我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成为名副其实的基地大小姐了!

    但她面上依旧不忘表演,小心翼翼地拉着陈锋的衣袖,声音怯怯的。

    大哥,这……这样不好吧姐姐她心里肯定很难受……

    陈锋脸色铁青,大概是没料到我竟然如此顺从,让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要死。

    她自己同意的!你安心住着!以后谁再敢惹你,我绝不轻饶!

    他回头,目光恶狠狠地落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羞辱,抬手指向基地最偏僻的角落,靠近垃圾处理站的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废弃帐篷。

    以后,你就睡那里。

    那里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散发着腐烂的、令人作呕的臭气,混合着垃圾的酸味,连基地里最低等的、像狗一样活着的幸存者都不愿意靠近。

    我依旧乖巧地点头,抱着我的破衣服,一步一步,朝着那个象征着耻辱和抛弃的帐篷走去。

    陈锋看着我瘦弱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我很不解。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把我踩进泥里,碾碎我的尊严,让我像蝼蚁一样卑微地活着。

    你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我在那个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帐篷里,铺好了我的床铺——几块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湿漉漉的硬纸板。

    刚准备躺下。

    慢着!陈锋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从背后传来。

    我停下动作,转过身,依旧是那副乖巧顺从的模样,静静地看着他。

    下一秒,一个膀大腰圆的守卫,在他的示意下,端来一桶散发着馊味的、浑浊不堪的废水,毫不犹豫地,哗啦一声,全都泼在了我刚刚铺好的床铺上!

    硬纸板瞬间吸满了污水,散发出更加难以忍受的恶臭。

    现在,可以睡了。

    陈锋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眼神冰冷,似乎在期待,在等待,等待我崩溃,等待我爆发,等待我像个疯子一样哭喊、求饶。

    可惜,他注定又要失望了。

    我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坦然地,躺在那片湿漉漉、散发着恶臭的硬纸板上,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然后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均匀的、平稳的呼吸声,仿佛真的,已经安然入睡了。

    陈锋:!!!

    他的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死死地瞪着我,拳头攥得骨节发白,最终却只能像个战败的公鸡一样,咬牙切齿地拂袖而去!

    再次恢复意识,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净整洁的小房间里。

    虽然依旧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桌子,但比起那个垃圾站旁边、连老鼠都不愿意光顾的帐篷,简直是天堂。

    赵坤守在床边,眉头紧锁,眼底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似乎在自言自语。

    整整睡了两天两夜……难道在外面那一个月,她真的连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

    见我睁开眼,他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担忧和……愧疚

    悦悦,你……你没事吧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精神……还好吗

    他说话的声音小心翼翼,仿佛怕一不小心就触碰到我脆弱的神经。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

    无非是想确认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疯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我很好,二哥。只是……有点累。

    累到,连呼吸都觉得多余。

    赵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陈锋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完全放下戒心。

    接下来的日子,他变着法地试探我,折磨我。

    让我去清理最危险区域的障碍物,那里盘踞着凶猛的变异生物。

    分给我最少、甚至已经有些馊掉变质的食物。

    故意让林薇薇在我面前搔首弄姿,展示她光鲜亮丽的生活,炫耀她得到的宠爱。

    甚至,有一次巡逻队带回一只狂躁的低阶丧尸,他竟然命令我,徒手去解决掉它!

    我每一次,都完美地应对了。

    清理障碍时,我动作麻利得不像人类,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幸运地躲开攻击,毫发无伤。

    面对那些连猪食都不如的变质食物,我面不改色地咽下,甚至还会对分配食物的人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看到林薇薇在我面前炫耀她新得的漂亮衣服或者珍贵零食时,我永远是那副怯懦、顺从、甚至带着一丝羡慕的样子。

    至于那只低阶丧尸……

    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我只是伸出手,用那双沾满污泥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它那颗腐烂腥臭的头颅。

    它便在瞬间,化为了一蓬齑粉,被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陈锋他们只看到我惊险万分、幸运至极地躲过了丧尸的致命攻击,然后那只丧尸自己意外地抽搐、倒地、化为了飞灰。

    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看向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充满了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他发现,无论他怎么羞辱,怎么打压,怎么试探,都无法激怒我,无法让我露出丝毫破绽,无法撕下我那层疯癫可怜的伪装。

    我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完美地扮演着他想要我扮演的角色。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私下里找到了林薇薇,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当初把她丢出去,真的……只是意外

    林薇薇何曾受过这样的质疑

    她立刻红了眼眶,委屈得像个受了天大冤屈的小媳妇,泫然欲泣地看着陈锋。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问我!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吗!

    陈锋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

    是啊,薇薇这么善良单纯,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一定是夏悦那个贱人!一定是她装疯卖傻,想要离间他们!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难免生根发芽,悄悄滋长。

    林薇薇敏锐地感受到了危机。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找到了基地里一个出了名的混混头子,王彪。

    王彪早就对林薇薇的美色垂涎三尺,更渴望在基地里爬上更高的位置,获得更多的权力和资源。

    林薇薇给了他一些紧俏的物资,并用一种极其暧昧的语气暗示他,事成之后,她可以考虑……接受他的追求。

    彪哥,那个夏悦……你也知道,她以前仗着她爸是基地的头儿,没少给我气受,处处针对我。现在她回来了,疯疯癫癫的,我真的好怕……好怕她哪天会突然发疯伤害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怯怯的,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足以激起任何男人的保护欲。

    只要你……帮我个小忙,让她……彻底消失……或者,让她再也翻不了身……那巡逻队副队长的位置……

    王彪看着林薇薇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又想到夏悦如今那副失魂落魄、任人宰割的鬼样子,眼中瞬间闪过贪婪和淫邪的光芒。

    这个小SH!以前仗着夏司令耀武扬威,没少让他吃瘪!现在落到他手里,看他怎么好好疼爱她!

    王彪行动很快,效率高得惊人。

    当天深夜,他就带着两个同样猥琐的小弟,用一根铁丝,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我那扇形同虚设的简易门锁。

    一股浓重的汗臭、劣质烟草味和酒精混合的恶心气味,瞬间扑面而来,熏得我差点当场晕过去。

    小

    SH!醒醒!别他妈装死!

    一只粗糙、油腻、带着老茧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拍打着我的脸颊,力道不小。

    我慢慢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像两个噬人的漩涡,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欲望而扭曲的脸。

    我的平静,似乎取悦了他。

    王彪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烂牙,笑容猥琐下流。

    啧啧,还是这么漂亮,可惜了,脑子坏了,成了个傻子。

    他伸出那只沾满了污垢的脏手,就想来摸我的脸。

    我微微偏头,精准地躲开了。

    王彪眼神瞬间一厉,凶相毕露,操!小

    SH!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乖乖听话,伺候好彪哥我,以后保你在基地吃香的喝辣的!

    旁边那两个小弟也跟着发出令人作呕的淫笑。

    彪哥,跟她废什么话!这种货色,直接拖到床上……

    我脑袋微微歪了歪,黑色的长发滑落,遮住了半边脸,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

    我想起来了。

    以前。

    这个王彪,仗着自己是基地最早的一批幸存者,资格老,没少仗势欺人,调戏基地里那些无依无靠的女幸存者。

    有一次,他当众调戏一个新来的、瘦弱胆小的女孩,我实在看不下去,出言阻止了几句。

    结果,他就怀恨在心。

    后来趁着陈锋和赵坤带队外出搜集物资,他带了几个小弟,把我堵在仓库后面的角落里,不仅抢走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块干净面包,还推搡辱骂,极尽羞辱。

    我哭着去找陈锋告状。

    陈锋却只是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别总给我惹是生非!王彪是基地的老人,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僵了对谁都没好处!

    赵坤也劝我:算了悦悦,忍一时风平浪静,少惹麻烦比什么都强。

    林薇薇更是假惺惺地跑来安慰我,说什么姐姐你受委屈了,转过头,就把我偷偷藏起来准备过冬的几件厚衣服,送给了王彪的老婆!

    从那时起,我就彻底明白了。

    在这个冰冷残酷的末世基地,所谓的大哥,所谓的二哥,所谓的家人,全他妈是狗屁!

    能靠得住的,只有我自己!

    怎么怕了

    王彪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被他吓住了,更加得意忘形,肥腻的脸上满是即将得逞的淫笑。

    告诉你!薇薇小姐亲口答应了!只要你乖乖听话,伺候好我们兄弟几个,或者……彻底消失,她就能保我当上巡逻队的副队长!到时候,老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贪婪和毫不掩饰的欲望,像一条肮脏的蛆虫。

    尸王守则第一条:对于主动送上门的、不长眼的食物,无需客气,尽情享用。

    下一秒!

    房间里骤然响起骨头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以及如同杀猪般凄厉的惨叫!

    黑暗中,我的动作快如鬼魅!

    一只手抓住王彪试图侵犯我的胳膊,狠狠往旁边的墙壁撞去!

    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断裂的脆响!

    同时,另一只手精准无比地扣住他另一条胳膊的关节,用力一扭!

    咔嚓!

    卸掉了!

    另外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弟,甚至没看清我的动作,就被我闪电般出手,掐住脖子,像拎小鸡一样,狠狠掼在地上!

    力量上的绝对碾压!

    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操你妈!啊——!

    王彪发出杀猪般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嘘……小声点。

    我轻声细语,语气温柔得像在哄不听话的小孩子睡觉。

    再叫,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把你丢出去喂丧尸哦。

    但他显然被剧烈的疼痛冲昏了头脑,依旧像个破锣一样嚎叫不止,吵得我耳朵疼。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了。

    伸手,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他那肥硕的身体,另外两个被我随手打晕的小弟也被我一手一个,像扔垃圾一样,一起拖出了房间。

    巨大的动静,终于惊醒了住在附近的幸存者,也惊动了闻讯火速赶来的陈锋和赵坤。

    暖、悦悦!你、你在干什么!快放手!

    赵坤看着眼前这血腥恐怖的一幕,脸都吓白了,说话都结巴了。

    我拖着像一滩烂泥一样、只剩半口气的王彪,身上沾染了点点血迹,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懵懂无辜、人畜无害的表情。

    他好吵啊。

    我指了指地上不断抽搐、口吐白沫的王彪,然后偏头,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向面色铁青的陈锋和吓傻了的赵坤。

    基地外面不是有很多安安静静的……好邻居吗

    把他送去作伴,好不好呀

    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一般,顺着脊椎瞬间爬上陈锋和赵坤的后脑勺,让他们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赵坤吓得声音都在发抖,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前,拦在我面前,双手张开,试图阻止我。

    悦悦!别!千万别冲动!杀人是犯法的!

    哥哥帮你处理!哥哥现在就帮你把他丢出去!丢得远远的!保证再也吵不到你睡觉!好不好

    我歪着头,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几秒后,点了点头,是这样吗

    赵坤连哄带骗,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我松开了抓住王彪脚踝的手。

    他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样,大声叫来守卫,七手八脚地把像死狗一样的王彪和他的两个小弟拖走处理。

    我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过身,慢悠悠地回到我的小房间,躺下,闭眼。

    很快,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再次传来。

    留下陈锋和赵坤,像两根木桩一样,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冷汗已经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整个基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远处垃圾站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恶臭,和更远处,丧尸隐隐约约的嘶吼声。她让我打的。大哥!夏悦她……她是不是真的疯了!她连王彪都敢打成那样!下一个……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

    林薇薇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整晚都像只受惊的兔子,瑟瑟发抖地躲在陈锋的房间里寻求庇护,连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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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一边心疼地安慰她,一边给她倒热水,心里也开始犯嘀咕,后背阵阵发凉。

    他不相信夏悦真的会疯。

    一个能在危机四伏、丧尸遍地的末世里独自挣扎求生近一个月,还能毫发无伤地活着回来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疯了

    这不科学!

    大哥,你说……她会不会……是装的

    林薇薇抽噎著,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适时地提出了陈锋心底那个不敢深思的疑问。

    装疯卖傻!想要博取我们的同情和愧疚甚至……是想找机会……伺机报复我们!

    陈锋眼神瞬间一冷,如同寒潭深冰。

    哼!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

    赵坤守了我一夜,此刻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地走出来,正好听见两人的对话,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不安。

    你们又想干什么!

    陈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事跟你没关系!她要是敢装疯骗我们,借此机会伤害薇薇,我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坤想要反驳,想要说些什么,林薇薇却抢先一步,扑到他面前,哭得更加伤心欲绝。

    二哥!你也知道,疯子杀人是不犯法的……姐姐她……她那么恨我……万一她是故意装疯,想找个机会……把我杀了……那我……

    赵坤心头猛地一凛。

    以夏悦过去的性子,睚眦必报,加上她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诡异莫测的状态,好像……好像真的不是没有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可耻的沉默。

    陈锋对身边的守卫低声吩咐了几句,眼神冰冷。

    就在这时,我的房门,吱呀一声,忽然打开了。

    我从里面慢悠悠地走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他们三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干净纯粹,甚至带着几分甜美的微笑。

    早安。

    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然而,陈锋、赵坤、林薇薇三人,却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一样,齐齐打了个寒颤,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赵坤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

    悦悦,你……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我歪了歪脑袋,笑容不变,眼神却空洞得没有任何焦距。

    昨晚我睡得很香啊。

    还做了一个……关于美食的好梦呢。

    美食什么美食

    赵坤的脸色唰的一下,瞬间煞白如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很快,守卫端来一个半人高的火盆,里面炭火烧得噼啪作响,火舌舔舐着空气。

    火盆上架着一个简陋的铁网,几片切得薄薄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片,在炭火的炙烤下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无比的焦香。

    在食物极度匮乏的末世,这绝对是能让所有幸存者馋涎欲滴的顶级美味。

    悦悦,过来吃早餐了。

    陈锋看着我,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丝极其虚假、极其别扭的笑意。

    我看了看天色,太阳才刚刚从地平线升起,远处的丧尸嘶吼声还此起彼伏。

    今天早餐吃烤肉他指了指火盆,悦悦喜欢吗

    我乖巧地点头,喜欢。

    在这个基地,我有拒绝的资格吗

    烤肉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嗤嗤的声音,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一个幸存者的鼻孔,勾引着他们腹中沉睡的馋虫。

    好香。

    好想……尝尝看。

    尸王对新鲜血肉的渴望是刻在基因里的,但对这种加工过的熟食,也并不排斥。

    然而,我的面前,空空如也,没有碗,没有筷子,什么都没有。

    我抬起头,用那双黑白分明、像蒙着一层水雾的大眼睛,无辜地看向陈锋和赵坤。

    陈锋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捕捉到一丝伪装的痕迹,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循循善诱般的蛊惑。

    听说啊,这烤肉,直接用手拿着吃,才最香呢。

    林薇薇瞬间明白了陈锋的意图!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恶毒的笑意。她强忍着激动,等着看好戏!

    赵坤脸色微变,张了张嘴,似乎想阻止,但迎上陈锋冰冷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不忍。

    真的吗

    我的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不染丝毫尘埃,仿佛真的相信了他这拙劣的鬼话。

    当然是真的!

    陈锋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像鹰隼一样,紧紧锁住我,不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薇薇撇开头,假装不忍心看,实际上是怕自己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夏悦!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装!疯子可不知道烫!我看你怎么收场!

    赵坤的心却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看着我那天真懵懂、似乎真的要伸手去拿的眼神,他开始有些慌了!手心全是冷汗!他悄悄拉了拉陈锋的衣袖,示意他别玩太过火。

    陈锋却狠狠甩开他的手,气息更冷了几分,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她有本事!就给我装到底!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那些围观的幸存者,眼神复杂,有好奇,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麻木不仁。

    我却仿佛毫无所觉,真的……缓缓地……伸出了手……

    朝着那烧得通红的铁网,朝着那上面滋滋冒油、散发着滚烫热气的肉片……

    住手!

    赵坤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扑上前,想要抓住我的手!阻止我这自残的行为!

    陈锋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只纤细、苍白、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炭火烧焦的手,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似乎也在最后一刻,动摇了,后悔了!

    他或许不信我疯了,但他更不敢赌!不敢赌我真的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废掉自己的手!

    我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滚烫铁网的前一刻,停下了动作。

    我只是想尝尝烤肉而已,他们这么激动做什么

    真是奇怪的人类。

    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捏起一片烤得焦黄酥脆的肉片,完全无视了那足以将普通人烫出满手水泡的滚烫温度。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把它递到了陈锋面前。

    接着,又慢悠悠地捏起另一片,递给了目瞪口呆的赵坤。

    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末世还没有降临的时候,爸爸还在的时候,他们最喜欢吃爸爸亲手烤的这种肉。

    大哥吃。

    二哥也吃。

    我的脸上,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容,像个急于讨好家长的孩子。

    悦悦很乖的。

    有好吃的,要懂得分享。

    陈锋看着递到面前、还滋滋冒着热气的肉片,又看看我那双干净澄澈、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赵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眼眶瞬间红得像兔子!

    悦悦……别……别这样……是二哥错了……都是二哥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温热的、带着咸湿味道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脖颈上,烫得我皮肤微微刺痛。

    我不明白。

    分享食物,难道不是一种值得表扬的美德吗

    他们为什么……哭了

    还哭得这么伤心

    基地的简易医疗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的手指尖被烫伤了,起了几个晶莹剔透的小水泡。

    虽然对于拥有强大自愈能力的尸王来说,这点小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连一丝痛感都没有,但表面上,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医生——一个面黄肌瘦、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给我涂了点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绿色的药膏,然后用脏兮兮的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

    赵坤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捧着我受伤的手,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嘴里不停地、翻来覆去地重复着对不起、是二哥不好。

    我眨巴着眼睛,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着他,实在无法理解他那汹涌澎湃的愧疚感,是从何而来。

    比起被丧尸啃噬血肉、撕裂身体的痛苦,这点微不足道的烫伤,又算得了什么

    真是矫情。

    陈锋找来了基地里唯一一个据说在末世前是著名心理医生的幸存者——就是那个给我涂药膏的眼镜男,给我做了一次所谓的精神评估。

    评估结果出来那天,陈锋拿着那张写满了各种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诊断结论的报告单,站在我的房门口,久久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赵坤红着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冲他低吼。

    现在你满意了!你他妈满意了!为了一个林薇薇!你看看你把悦悦逼成什么样子了!

    陈锋正准备推门走进我的房间,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他看看我包扎着纱布的、显得格外脆弱的手指,又看看那份写着精神遭受严重创伤,认知功能出现障碍,伴有应激性精神分裂症状的评估报告,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像个打了败仗的逃兵,颓然地转身离开了。

    外面,林薇薇正一脸担忧地等着他,准备继续她的表演。

    看到陈锋那难看得吓人的脸色,她似乎想扑上去,说什么安慰的话。

    陈锋却只是冷冷地、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冰冷刺骨的语气警告她。

    以后,离她远点!不许再去招惹她!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甚至可以说是惨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低下了头。

    这是陈锋第一次,用这种近乎威胁的语气对她说话。

    陈锋一连三天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三天后,我手上的水泡早就好了,连疤痕都没留下,他才再次出现,神色憔悴,眼窝深陷。

    他手里拿着一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递到我面前。

    在末世,巧克力是极其珍贵的奢侈品,比黄金还难得。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那块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巧克力,却没有伸手去接。

    我不要。

    陈锋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和……受伤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巧克力吗

    你上次说过,我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我不配吃。

    陈锋:……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我依旧用那双纯净无辜、不含一丝杂质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大哥,你忘记了吗

    上次搜集物资回来,你找到了一小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林薇薇只是撅着嘴撒了个娇,说想尝尝,你就眼都不眨一下,把整盒巧克力都给了她。

    我当时只是眼巴巴地多看了一眼,你就立刻冷下脸,用那种训斥下属的语气对我说:基地的物资是给有用的人准备的,是用来救命的!不是给你这种废物吃的零食!你也配吃

    我知道我不配的。

    我低下头,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没有任何重量。

    大哥不用为难。

    你看,我多懂事,多善解人意。

    大哥,你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

    我转过身,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陈锋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的那块巧克力,仿佛有千斤重,烫得他几乎拿不住,最终无力地垂下了手臂。烤肉事件之后,基地里迎来了一段诡异的平静。

    林薇薇大概是被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明着来挑衅我了,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绕道走。

    陈锋和赵坤似乎也对我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和……愧疚

    这种死水一般的平静,让我体内的嗜血因子开始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冲破牢笼。

    在成为尸王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每天都充满了血腥的厮杀和疯狂的吞噬。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刻在每一个细胞里的本能。

    那种掌控生死、生杀予夺的绝对力量,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现在,没人敢主动招惹我了。

    可是,我的精神创伤后遗症不允许我主动去伤害别人。

    除非……别人先动手。

    我必须遵守规则。

    扮演好一个可怜的精神病人的角色。

    不能主动伤人的日子,真的好难熬啊。

    我的指甲开始不受控制地变长,变得乌黑尖利,闪烁着危险的寒光。

    我感到焦虑,烦躁,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一焦虑,我就开始……梦游。

    那天深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我悄无声息地,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王彪养伤的那个小单间外。

    那扇脆弱的、用木板钉起来的简易门锁,对我来说,形同虚设。

    王彪躺在床上,断掉的胳膊还用破布条吊着,另一只胳膊也打着厚厚的石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似乎在昏睡中,还因为疼痛而不断呻吟。

    我走到他床边,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他那张因为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脸。

    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

    当他看清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的人是我时,瞳孔骤然紧缩!吓得差点当场从床上滚下去!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别过来!救命!救命啊!

    他声音颤抖,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歪了歪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无辜纯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嘘……小声点。

    我把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磨得异常锋利的骨刺(当然,对外可以说是我无意中捡到的尖锐木棍),轻轻塞进他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手里。

    来,像以前一样,打我呀

    或者,骂我呀骂我是贱人,是**,是活该被男人上的货色

    你不动手,我怎么能……帮你解脱呢

    王彪吓得浑身剧烈地颤抖,手里的骨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不敢了……姑奶奶……秦小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您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他开始痛哭流涕,像条哈巴狗一样,用那颗被纱布缠得像粽子一样的脑袋,不停地往床板上磕头求饶,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是林薇薇!都是那个贱人林薇薇指使我的!她嫉妒你!她恨你!她让我毁了你!她说事成之后就……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连最后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他那恶心的、带着哭腔的求饶声,像无数只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吵死了。

    我有些不耐烦了。

    既然他不肯先动手……

    那我就帮他一把好了。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那根骨刺,高高举起,对准了他那颗丑陋的脑袋。

    然后,在王彪惊恐绝望的眼神中,狠狠地扎了下去!

    噗嗤!

    骨刺深深地扎进了……他旁边的枕头里。

    离他的太阳穴,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如果我稍微手抖一下……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王彪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以及……一股骚臭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竟然……吓尿了。

    陈锋和赵坤听到动静,再次火急火燎地赶来时,看到的就是我像个没有实体的幽灵一样,赤着脚,面无表情地从王彪的房间里飘了出来。

    他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脸色比见了鬼还难看。

    那个该死的心理医生特别嘱咐过,如果我出现梦游或者其他异常行为,千万不要强行叫醒我,更不要刺激我,否则可能会引发极其严重的、不可预测的后果!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躺下,闭眼,发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人这才敢白着脸,蹑手蹑脚地冲进王彪的房间。

    只见王彪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裤裆湿了一大片,早已吓得晕死过去,不省人事。

    而在他那散发着尿骚味的枕头边,赫然插着一根沾着不明污渍的、锋利的骨刺!

    第二天,基地食堂。

    我心情愉悦地啃着我的压缩饼干,甚至觉得这难吃的玩意儿都变得美味了许多。

    陈锋和赵坤的心情似乎就不太美妙了,两人都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脸色憔悴,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和……恐惧。

    王彪因为伤势过重,精神失常,具有攻击性,已经被挪到了医疗室后面的小黑屋里,严加看管起来了。

    我看到林薇薇端着她的那份特殊照顾的早餐——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和两个白面馒头,远远地就避开了我,选了一个离我最远的角落坐下。

    我抬起头,隔着嘈杂的人群,对上她惊恐躲闪的视线,露出了一个甜美无邪的笑容。

    林薇薇手一抖,餐盘差点掉在地上,粥都洒出来了。

    陈锋和赵坤坐在我对面,几次欲言又止,表情纠结得像便秘。

    最终,还是赵坤忍不住,先开了口。

    他把自己那份早餐里仅有的几片风干肉干,推到了我面前,看着我毫不客气地拿起一片塞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当然是装的),他才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试探的语气问:

    悦悦,你……你真的不会……故意伤害别人吗

    我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认真地点头。

    当然不会呀。

    医生叔叔说过的,我是个好孩子,只要别人不先伤害我,我就绝对不能伤害别人。

    我是个遵守规则的好病人。

    但是,如果别人不先动手,你可以梦游去吓唬别人呀,吓到他们精神崩溃,大小便失禁,主动求死为止嘛。

    这不算违规吧

    赵坤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个色号,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陈锋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早饭也没吃,铁青着脸,径直离开了食堂!背影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暴躁和……无力。

    林薇薇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再抬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在原地。

    在我接连梦游拜访了王彪三次之后,这个平日里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的混混头子,彻底精神崩溃了。

    他白天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晚上则日夜被噩梦纠缠,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屁滚尿流,失声尖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杀我、饶命、都是林薇薇那个贱人干的、是她指使我的。

    陈锋和赵坤实在没办法,为了基地的稳定,不得不把他彻底关押起来,对外宣称是隔离治疗。

    林薇薇得知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跑到陈锋和赵坤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伤心欲绝。

    大哥!二哥!彪哥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怪我!都怪我没用!是我连累了他!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也不会……

    她一边声泪俱下地哭诉,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陈锋和赵坤的脸色变化。

    姐姐她……她是不是因为彪哥以前不小心得罪过她,所以才……才故意这样报复他我知道姐姐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病了……

    她这话看似在为我开脱,替我说话,实则句句诛心!把王彪疯癫的所有责任,都巧妙地推到了我的头上!暗示是我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故意把人逼疯!

    陈锋和赵坤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他们齐齐看向站在不远处,像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的我,眼神复杂,充满了挣扎和疑虑。

    王彪虽然是个混账东西,但毕竟是基地最早的一批成员,手底下有几个小弟,也算有点利用价值。

    如今彻底废了,对基地来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损失。

    林薇薇见状,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猛地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苦苦哀求。

    姐姐!求求你了!你就放过彪哥吧!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也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才……才对你动了歪心思!求求你了,别再折磨他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她这番表演,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塑造成了一个为了朋友不惜放下身段、委曲求全的善良圣母形象,还顺便给我扣上了一顶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冷血无情的大帽子!

    多么善良,多么伟大,多么顾全大局的圣母白莲花啊!

    陈锋和赵坤果然再次被她打动了,看向我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和……失望。

    但碍于我精神病人的特殊身份,他们终究还是没说什么重话。

    我看着林薇薇那张哭得惨白的小脸,平静地点了点头,语气轻柔。

    嗯,你说得对。

    坏人,是不该这么轻易就得到解脱的。

    陈锋:……

    赵坤:……

    林薇薇: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我的声音很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薇薇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褪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和幸存者惊恐的尖叫声!

    一个负责看守隔离室的守卫,连滚带爬、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上全是冷汗!

    指挥官!副指挥官!不好了!王彪……王彪他趁我们换班不注意,撞开门跑了出去!冲、冲向了外面的丧尸群!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仿佛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

    看,我就说嘛。

    做了坏事,总是要还的。

    老天爷,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的。

    夏悦!

    陈锋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眼神冰冷刺骨!刚刚因为林薇薇的表演而升起的那一丝丝愧疚和动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

    他一步一步,像一头暴怒的雄狮,朝着我逼近!强大的气场压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这样!是不是你故意逼他的!是不是你搞的鬼!

    赵坤脸色大变,赶紧上前死死拦住他,生怕他失去理智对我动手。

    大哥!你冷静点!别忘了医生是怎么说的!不能刺激她!她现在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陈锋一把甩开赵坤的手,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横飞,英俊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看起来有些狰狞。

    就因为他以前得罪过你几句!你就用这种阴毒狠辣的手段逼死他!你怎么能这么恶毒!这么冷血!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真后悔!我他妈真后悔当初把你这个祸害带回基地!

    我偏着头,静静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是我恶毒吗

    当初你们把我丢进丧尸堆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恶毒

    究竟是谁,更恶毒

    陈锋再也不想多看我一眼,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转身,带着一身的寒气,大步离开了。

    林薇薇紧随其后,在与我擦肩而过时,她那张还挂着泪痕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充满挑衅的、胜利者的冷笑。林薇薇逢人便说,王彪冲进丧尸群,不到一分钟,就被那些饥饿的怪物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死状极其凄惨。

    她为此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夜夜被噩梦惊醒,梦见王彪浑身是血、缺胳膊少腿地回来找她索命,梦见下一个被丧尸啃噬、撕碎、吞食入腹的就是她自己。

    陈锋看着她日渐憔悴、精神恍惚的模样,终于彻底心软了,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那天,他独自在办公室坐了很久很久,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小山。

    最终,他把赵坤叫了进去。

    把她……送走吧。

    他的声音异常疲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现在这个状态,留在基地也是个巨大的隐患,只会伤害更多无辜的人。让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所谓的该去的地方,不言而喻。

    就是基地外面那片危机四伏、尸横遍野的废土。

    赵坤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

    大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她变成今天这样,难道我们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是我们!是我们亲手把她丢出去的!是我们在她最需要帮助、最绝望的时候,放弃了她!选择了林薇薇!

    陈锋冷漠地看着他,眼神像淬了冰。

    那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发疯,害死李队长他们的忘了她是怎么连累我们整个小队差点全军覆没的

    如果不是薇薇拼死救场,用光系异能挡住了那只高阶丧尸,我们现在早就他妈变成一堆白骨了!

    赵坤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剧烈地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什么,但最终,还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地垂下了头。

    当初,确实是我冲动任性之下引来了高阶丧尸,导致小队伤亡惨重,林薇薇也为了救我而身受重伤,异能几乎耗尽。

    这似乎成了我永远也洗刷不掉的原罪,是钉死我的铁证。

    我在隔壁那个简陋的房间里,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清楚楚。

    心脏的位置,那属于人类的、脆弱的情感,似乎已经彻底麻木了,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这样也好。

    被再次抛弃,总比留在这里,看着他们虚伪的嘴脸要好。

    外面的世界虽然危险,但至少……自由。

    我睡得很沉,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但赵坤显然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他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个游魂一样来找我。

    他没有直接说陈锋的决定,而是带我去了基地的禁闭室。

    王彪那两个被打断手脚的小弟,就被关押在那里。

    这两个人倒是命大,恢复得还挺快,只是受了些皮外伤,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悦悦,你……你跟他们道个歉吧。

    赵坤的声音干涩无比,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只要你肯认错,态度好一点,大哥他……也许……也许会改变主意,让你留下来。

    我乖巧地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赵坤看着我这副逆来顺受、仿佛已经认命的样子,眼神复杂,似乎闪过了一丝……不忍和痛苦。

    这种陌生的情绪,倒是挺新奇的。

    禁闭室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霉味和排泄物的臭味。

    那两个小弟蜷缩在角落里,看到我跟着赵坤进来,吓得如同见了鬼!身体猛地一抖!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陈锋也冷着一张脸,跟了进来,站在门口,像个冷酷的监工。

    赵坤推了推我的后背,催促道:快,道歉。

    我依言上前一步,正准备按照他的吩咐,开口说点什么。

    那两个小弟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噗通一声!齐齐跪在了我面前!开始疯狂地磕头!把地面撞得咚咚作响!

    姑奶奶饶命!秦小姐饶命啊!

    我们错了!我们不是人!我们是畜生!我们不该听林薇薇那个贱人的挑唆去害您!不该……

    他们在说什么

    陈锋和赵坤都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神展开!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又看看地上磕头如捣蒜的两个怂包。

    我……我没想怪你们啊……

    我不是来道歉的吗

    那两个小弟显然是被我之前的梦游吓破了胆,以为我是来找他们算账的,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开始疯狂忏悔,为了活命,什么都往外抖!

    都是林薇薇!都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说只要我们帮你……帮你清醒清醒……她就让陈指挥官提拔我们当小队长……

    她说您脑子坏了,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最好……最好让我们在意外中……把您……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

    住口!

    林薇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禁闭室门口,厉声打断了他们的话!她的脸色惨白,眼神慌乱!

    她快步走进来,狠狠地瞪了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小弟一眼,眼神像刀子一样!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血口喷人!自己做了错事,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想得美!

    她立刻转向陈锋,眼泪像自来水一样,说来就来,汪汪地看着他,哭得我见犹怜。

    大哥!你千万别信他们!他们是为了脱罪,为了活命,才故意污蔑我的!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那两个小弟被她凌厉的眼神一吓,立刻噤若寒蝉,低下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陈锋和赵坤都不是傻子。

    他们看看地上惊恐万状、如同丧家之犬的小弟,又看看眼前这个极力辩解、眼底却难掩慌乱的林薇薇,两人的眼神,齐刷刷地落在了林薇薇身上,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林薇薇只觉得如芒在背,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服,眼神闪烁,根本不敢与他们对视。

    但最终,陈锋和赵坤,都非常有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没有一个人,开口追问下去。

    我望着他们这副可笑的姿态,眼神无波无澜,像是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

    看。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早就说过。

    是他们,先动手的。

    我只是……正当防卫。

    陈锋、赵坤:……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陈锋最终还是带着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林薇薇,离开了令人窒息的禁闭室。

    回到办公室,陈锋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林薇薇像只做错了事的小兔子,缩在一旁的角落里,大气不敢喘一口,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薇薇,陈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失望,你……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悦悦的事

    林薇薇身体猛地一颤!眼泪瞬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问我!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恶毒、下作、不知感恩的人吗!连你……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

    陈锋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的模样,看着这张他从小看到大、一直悉心呵护的脸蛋,心里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是啊,薇薇这么柔弱,这么善良,胆子又那么小,怎么可能做出那种指使人行凶的恶毒事情

    一定是那两个小混混为了活命,故意攀咬她!一定是这样!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悦悦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精神很不稳定,攻击性极强,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王彪就是前车之鉴。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着林薇薇,意有所指地警告道。

    薇薇,你以后离她远点。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小心惹到了她,让她记恨上了你……大哥……怕是也护不住你了。

    林薇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怨毒!

    夏悦!你这个疯子!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那两个被关押在禁闭室的小弟,没过几天,就在一个漆黑的雨夜,互相残杀,死状极其凄惨。

    基地对外宣称是囚犯内斗,草草了事。

    但这并不关我的事。

    死有余辜的垃圾而已。

    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下一个猎物身上。

    林薇薇。

    一想到她那张虚伪的脸,一想到她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指尖的骨刺就忍不住蠢蠢欲动,兴奋地在掌心划出一道道细密的血痕。

    好饿。

    真的好饿。

    好想……尝尝她的味道。

    一定……很美味吧

    悦悦!你的手!怎么又流血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给我看看!

    赵坤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看到我掌心不断渗出的鲜血,脸上瞬间写满了担忧和心疼,小心翼翼地抓住我的手腕,阻止我继续自残。

    坐在不远处办公桌后面,假装在处理文件的陈锋,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继续低头看着那些他根本看不进去的文件。

    林薇薇显然也感受到了我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食欲。

    那几天,她都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着我走,连吃饭也是匆匆扒几口就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从里面锁得死死的,还用柜子顶住。

    呵,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吗

    太天真了。

    猎物越是挣扎,只会让猎手越兴奋。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我睡不着。

    于是,我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林薇薇的房门前。区区一道脆弱的门锁,怎么可能拦得住尸王的脚步

    我伸出变得乌黑尖利的指尖,轻轻一划,如同切豆腐一般,那看似坚固的锁芯便应声而断,掉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推开门。

    林薇薇正像只受惊的兔子,蜷缩在床的最里面,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听到动静,惊恐地抬起头。

    谁!谁在那里!你、你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颤抖、变形,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惨白如纸,像个女鬼。

    我端着一碗刚从食堂后厨顺来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营养糊,慢悠悠地走进去,脸上带着温和得甚至有些诡异的笑容。

    薇薇妹妹,这么晚了还没睡呀是不是饿了你看姐姐多疼你,特意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这营养糊是基地专门给伤员和异能者特供的,据说用料很足,很有营养。

    林薇薇吓得尖叫一声,拼命往床角缩去,抓紧了被子,用一种足以穿透墙壁的音量,放声尖叫!

    啊——!救命!大哥!二哥!救命啊!夏悦要杀我!她要杀了我!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这猎物,怎么这么不听话

    薇薇妹妹,你怎么这么不乖呢

    我舀起一勺滚烫黏稠的营养糊,慢悠悠地递到她因为尖叫而张大的嘴边。

    乖,张嘴。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继续当你的圣母白莲花,去拯救世界呢

    我的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在看一个死物。

    林薇薇惊恐地看着我,看着那勺散发着诡异热气的糊状物,拼命摇头,死死地闭着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她猛地用力一挥手,打翻了我手中的瓷碗!

    哐当!

    滚烫的营养糊,大半都溅在了我的手背上!

    灼热的刺痛感瞬间传来!虽然对我来说,这点温度根本不算什么,连让我皱一下眉头的资格都没有,但属于人类的本能反应,还是让我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不听话的猎物,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陈锋和赵坤听到林薇薇那杀猪般的尖叫声,几乎是同时破门而入!

    看到眼前这惊险的情景——林薇薇吓得瑟瑟发抖,我手上沾满了滚烫的营养糊,地上一片狼藉——陈锋立刻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将林薇薇紧紧护在身后,怒视着我,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夏悦!你他妈又在做什么!你想烫死薇薇吗!你这个疯子!

    赵坤也一脸震惊和愤怒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恐惧

    我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背上沾着的、黏糊糊的糊状物,又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语气天真。

    我没有啊。

    我只是……在学薇薇妹妹以前照顾我的样子啊。

    不是你们让我多学学她吗学她善良,学她温柔,学她……体贴。

    陈锋和赵坤的身体,同时猛地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我微微一笑,笑容纯净无害,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们想起来了吗

    末世初期,有一次我外出搜寻物资,被变异植物划伤,感染了病毒,高烧不退,意识模糊,差点死掉。

    林薇薇就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她端来滚烫得能杀死人的药汤,根本不顾我的挣扎,粗暴地、强行地就往我嘴里灌!

    我的嘴唇和舌头都被烫得起了血泡,疼得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翻了药碗,滚烫的药汤溅了她一手,她立刻委屈地大哭起来,哭得惊天动地。

    然后,你们两个好哥哥就冲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就指责我。

    说我不知好歹!说我恩将仇报!说薇薇好心好意照顾我,我却伤害她!

    你们只看到她手背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红印,却从未关心过我被烫得溃烂流血的口腔!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薇薇也停止了她那虚伪的啜泣,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陈锋和赵坤。

    但要让她承认自己曾经的恶毒

    绝无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眼泪再次像不要钱一样汹涌而出!然后,噗通一声,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对不起!姐姐!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我不该抢走大哥和二哥对你的偏爱!我不该贪心,不该占据你的位置!

    我现在就搬出去!立刻!马上!把房间还给你!基地之花的位置我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呜呜呜……

    她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辜、最善良的人。

    陈锋和赵坤的眼神,果然再次动摇了!

    陈锋重重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弯腰,动作轻柔地扶起跪在地上的林薇薇,然后转过身,满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地看着我。

    夏悦,够了!别闹了!

    薇薇她已经知道错了!她已经道歉了!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们都有不对的地方,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一切,一笔勾销!谁都不许再提!

    就当……大哥求你了!行吗

    最后一句,他说得异常沉重,声音沙哑。

    我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威严和冷漠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疲惫、挣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你看。

    即使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即使真相已经隐隐浮现,他依然下意识地,选择保护她,维护她。

    在他心里,我夏悦,永远也比不上他那柔弱善良、冰清玉洁的薇薇妹妹。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悦悦!

    赵坤下意识地叫了我一声,想要跟上来。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复杂的陈锋,和依偎在他怀里,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胜利者姿态的林薇薇。

    然后,他第一次,无视了林薇薇那含着泪水、带着幽怨和指责的目光,咬了咬牙,转身,快步跟上了我。

    赵坤一路沉默地跟着我,回到了我那个狭小逼仄的小隔间。

    他从医疗箱里拿出新的药膏和纱布,重新给我被烫伤的手上了药,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悦悦,对不起。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以前……是二哥不好,是二哥瞎了眼,错怪你了。

    我歪着脑袋,看着他那副懊悔不已的样子。

    道歉

    现在道歉,还有用吗

    被撕碎的心,还能重新拼凑起来吗

    赵坤缓缓抬起头,看到我眼中那如同死水般的空洞和迷茫,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猛地别过脸,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他此刻的脆弱和狼狈。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手背上,迅速浸湿了刚刚缠好的、干净的纱布。

    过了好一会儿,赵坤才勉强平复了翻涌的情绪,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恳求和担忧,对我说道。

    悦悦,你……以后要听话。别再……别再做傻事了。不然……大哥他……

    他没说完,但我懂他的意思。

    陈锋随时可能再次失去耐心,再次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出去。

    我知道,赵坤想要在大哥面前保住我,很难。

    但他……好像是真的在担心我。

    这种陌生的、带着温度的情绪,让我的心脏……那颗早已停止跳动、冰冷坚硬的心脏,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的感觉。

    像是什么东西,在沉寂的废墟之上,悄悄发了芽。

    我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抱住了他。

    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可以说是笨拙,却是我苏醒之后,第一次主动的、没有任何目的的亲近。

    二哥,我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湖面,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保证我会听话的。

    以后,不会再……招惹……他们了。

    他们

    站在门外,正准备推门而入的陈锋,脚步猛地顿住了。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闷得发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

    从那天起,我没有再梦游。

    我真的变得很乖,很听话,像一个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每天按时吃饭(虽然吃得很少),按时参加基地的劳动(清理垃圾或者加固围墙),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任何人一眼,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

    陈锋面对我时,脸色似乎柔和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刺骨。

    饭桌上,有一次,他竟然犹豫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主动给我夹了一块处理得非常干净的变异兽肉。

    我看着碗里那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又抬头看看他脸上那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意味的表情。

    然后,我默默地拿出通讯器,点开了一条刚刚收到的、匿名发送过来的信息。

    信息里,是一张林薇薇安然无恙地待在一个布置得相当温馨舒适的小屋里的照片,她穿着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甚至还对着镜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照片下面,还配着一行恶毒的文字:

    夏悦,你这个怪物!你以为你赢了吗就算我被赶出基地又怎样大哥还是舍不得我受苦,偷偷把我安置在了城外的安全屋,还派了人保护我!在他心里,我永远是那个需要被精心呵护的宝贝妹妹!而你呢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活该被丧尸啃噬!活该疯掉!哈哈哈!

    陈锋的脸色,在看到那张照片和文字的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血色尽失!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对面的赵坤。

    赵坤的表情告诉我,这件事,他显然也是知情的,却没有阻止,甚至可能……还参与了。

    林薇薇在外面所谓的受苦,恐怕连三天都没有。

    他们就心软了,就舍不得了,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接回了安全的羽翼之下。

    而我呢

    我在尸山血海里,在绝望和痛苦中挣扎了一个月!他们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心疼和愧疚

    我可以……不吃吗

    我抬起头,看着陈锋,眼神依旧纯净无辜,语气依旧乖巧温顺,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锋看着我碗里那块他精心挑选的肉,又看看通讯器上那刺眼的信息,脸上血色尽失,羞愧、难堪、窘迫、无地自容……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狼狈地低下头。

    我默默地放下筷子,站起身,离开了食堂。

    直到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赵坤才声音沙哑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哥,我派人去查了当初把你丢出去的那个小队,除了林薇薇,所有人都死了。

    但是……在现场,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痕迹。不像是丧尸造成的。

    陈锋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锐利!

    我还查到,林薇薇的光系异能,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纯净,它……好像有某种……副作用。需要定期……补充大量的生命力……才能维持。

    赵坤的眼神无比复杂,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哥,我们……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们对悦悦……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坚定。

    明天,我就带悦悦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核心区。

    以后,换我来照顾她。

    赵坤说到做到。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帮我收拾了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主要是陈锋和赵坤后来送的一些干净衣服和食物,准备搬离这个充满了压抑和虚伪的所谓核心区。

    我很高兴。

    终于可以离开这些让我感到厌烦和恶心的人了。

    陈锋独自一人,站在指挥官办公室的门口,看着我们提着行李,准备离开。

    他的身影在清晨熹微的晨光下拉得很长,显得异常孤单和……落寞。

    悦悦,你……你真的要走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挽留

    我点点头,没有回头看他。

    这里,不是我的家。

    从来都不是。

    陈锋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嘴唇剧烈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无声的叹息。我和赵坤搬到了基地边缘的一个独立小院。

    这里虽然偏僻简陋,但胜在安静,远离了核心区的喧嚣、纷争和那些令人不快的面孔。

    陈锋独自一人,留在了那个空荡荡的、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指挥官办公室。

    他常常一个人,对着我父亲——基地前任最高指挥官——留下的那张已经泛黄的照片,一看就是一整天,第一次开始深刻地反思和自我怀疑。

    爸,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他偶尔会开着那辆基地里最好的越野车,远远地停在我们的院子外面,隔着布满灰尘的车窗,沉默地看着赵坤笨拙地陪着我,给院子里那片被我们开垦出来的小小菜地浇水、除草。

    赵坤把我照顾得很好,无微不至,脸上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般的温柔。

    而我,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平静得近乎乏味的生活,脸上偶尔会露出一些……属于人类的、细微的表情。比如在看到新长出的嫩芽时,嘴角会微微上扬。

    陈锋看着这一切,看着我和赵坤之间那种平静温馨的氛围,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的失落和……嫉妒

    他最终还是落寞地开车离开了。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回核心区,而是开车来到了当初我们小队遭遇高阶丧尸袭击、我被他们丢下的那片废墟。

    这里早已被后来的搜救队清理过,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当时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他走下车,独自一人,在那片见证了背叛和死亡的废墟中,漫无目的地徘徊。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踏足这片我独自一人挣扎求生、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地狱。

    他找到了当初负责搜救、清理现场并向他汇报情况的几个核心队员。

    起初,他们面对指挥官的质问,都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眼神躲闪。

    但在陈锋越来越冰冷、越来越锐利的目光和那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强大威压下,他们终于扛不住了,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吐露了被他们隐瞒了许久的、残酷的实情。

    指挥官……当初……当初我们找到秦小姐的时候……她……她其实还有一口气……一个胆子稍大点的队员,声音颤抖着说。

    是……是林薇薇小姐……她说……说秦小姐伤得太重了,肯定救不活了……而且……而且她流的血可能会引来更多的丧尸……让我们……先、先把她藏起来……等处理完现场再说……

    后来……后来林薇薇小姐又找到我们……说……说是秦小姐冲动任性,不听指挥,才引来了那只可怕的高阶丧尸,害死了李队长他们……让我们……统一口径……就这么跟您汇报……

    陈锋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冻结了!一点一点,凉透了四肢百骸!

    他想起赵坤之前的调查结果,想起林薇薇那诡异的光系异能,想起她对补充生命力的莫名渴求……

    一个极其可怕的、让他不敢深思的真相,渐渐浮出了水面!

    他颤抖着声音,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那句话。

    当初……悦悦她……她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队员们吓得面面相觑,脸色惨白,最终还是有人扛不住压力,小声说。

    好像……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异能和生命力……伤口……伤口很奇怪……像是……

    像是被某种邪恶的生物,活生生吸干了精气!

    陈锋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站立不稳!天旋地转!

    他猛地一把抓住那个说话队员的衣领,双目赤红!像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你们他妈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

    队员吓得浑身剧烈颤抖,几乎要瘫软在地。

    是……是林薇薇小姐……是她不让我们说的……她说……她说这是为了基地好……为了大局着想……

    为了基地好!

    还是为了她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锋想起了他偷偷把林薇薇安置在安全屋,还派了值得信任的手下保护她的行为。

    想起了林薇薇向他撒娇,要走基地里最珍贵的疗伤药剂和能量晶核时的娇憨模样。

    想起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对她的偏袒、纵容、和深信不疑……

    陈锋痛苦地捂住了脸,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断裂的墙壁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指关节!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缓缓地蹲在了那片冰冷的废墟之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周围的队员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噤若寒蝉。

    陈锋回到基地时,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苍老了不止十岁。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出来。

    他想起悦悦那些看似疯癫、实则精准狠辣的反击手段,想起她面对危险时那异于常人的冷静和……嗜血的狠戾。

    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精神受创的幸存者能拥有的!

    就在这时,陈锋的通讯器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林薇薇打来的!她的声音充满了惊慌和恐惧,还带着剧烈的喘息声!

    大哥!不好了!出事了!悦悦……悦悦她被人抓走了!是一伙从外面流窜过来的暴徒!他们有好几个人!还有枪!我打不过他们!呜呜呜……

    陈锋和赵坤脸色骤变!心脏猛地一沉!

    两人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林薇薇所说的地点——基地外围一个废弃的仓库——冲去!

    他们赶到时,林薇薇正瘫坐在仓库门口的地上,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几处,白皙的手臂上还有几道清晰可见的、正在渗血的抓痕,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大哥!二哥!呜呜呜……我……我看到姐姐被他们抓走了……我想去救她的!但是我打不过他们……他们把我打伤了……呜呜呜……

    她指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哭诉着自己的无力和自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都怪我!是我没用!是我保护不了姐姐!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姐姐!呜呜呜……

    她甚至开始抬手,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光!啪啪作响!

    若是放在以前,陈锋和赵坤看到她这副凄惨可怜、自责不已的模样,定会心疼得无以复加,立刻冲上前去,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柔声安抚。

    但现在……

    陈锋一把抓住她扇向自己脸颊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神冰冷刺骨!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说!悦悦在哪儿!

    林薇薇心头猛地一颤!她知道,这种低劣的苦肉计,已经彻底没用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不到黄河心不死!

    我……我不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把姐姐……往、往西边带走了……

    赵坤上前一步,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杀意!

    林薇薇,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表演!悦悦如果出了任何事,少了一根头发!我保证,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曾经,他们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奉为圭臬,对我的辩解和求助嗤之以鼻,视而不见。

    如今,风水轮流转。

    报应,终于来了。

    他们从来就不蠢,只是看他们,更愿意相信谁,更愿意保护谁罢了。

    林薇薇终于意识到,自己彻底失败了!满盘皆输!

    她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陈锋和赵坤根据林薇薇提供的线索,心急如焚地冲进了那个所谓的绑架地点——一个堆满了杂物的废弃仓库。

    然而,仓库里并没有预想中激烈的打斗场面。

    只有几个被打断了手脚、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不断哀嚎呻吟的陌生男人,和一个……毫发无伤,甚至连衣服都没有一丝褶皱的我。

    我正一只脚踩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胸口上,手里把玩着一根沾着血迹的、锋利的金属管,脸上带着纯真又残忍的、如同魔鬼般的微笑。

    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陈锋和赵坤看到我安然无恙,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厉声喝问地上那几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那几个男人看到救星来了,吓得屁滚尿流,争先恐后地开始哭喊求饶和互相指证!

    别杀我们!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是林薇薇!是林薇薇那个贱人花钱雇我们来的!

    她说……她说只要我们……假装绑架夏悦……再……再把她……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就因为胸口传来的剧痛而惨叫起来,因为我的脚微微用了力。

    我歪了歪脑袋,看向及时赶到的陈锋和赵坤,脸上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

    大哥,二哥,你们听见了吗

    我的声音轻柔得像微风,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纯真。

    不是我先动手的哦……

    我的目光越过他们,精准地落在了仓库门口——那个正试图趁乱悄悄溜走的、纤细而熟悉的身影!

    林薇薇!

    找到了!

    我的猎物!

    我抬起脚,不再理会地上这些碍事的垃圾,身形快如鬼魅,朝着仓库门口那个惊慌失措的身影,猛地追去!

    杀了她!

    吃了她!

    我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念头!

    林薇薇听到身后的风声,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爬爬地往外跑!

    眼看着,我的指尖就要触碰到她后心的位置!

    突然!

    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陈锋!

    噗呲——!

    我手中的那根锋利的金属管,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狠狠地、深深地刺入了他挡在我面前的腹部!

    温热的、腥甜的鲜血,瞬间喷溅而出!溅了我一脸!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挡在我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替林薇薇挡下这致命一击的男人,猩红的瞳孔里,第一次露出了……属于人类的、浓浓的困惑。

    ……为什么

    陈锋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角溢出大量的鲜血!但他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伸出颤抖的、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和……解脱

    悦悦……对不起……

    是……是大哥错了……

    一直……都错了……

    【完】番外——赵坤陈锋大哥最终没有死。

    我几乎耗尽了基地所有的珍贵医疗资源,再加上悦悦……面无表情地贡献出的一点特殊血液,终于把他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拉了回来。

    但他身体亏空得太厉害,异能也受到了永久性的损伤,再也无法担任基地指挥官的重任。

    林薇薇的下场

    陈锋醒来后,亲自下令,废除了她的光系异能——那种需要靠吸食他人生命力来维持的邪恶异能,然后……把她像扔垃圾一样,丢进了基地外围,丧尸最密集、最狂暴的区域。

    他说,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那一刻,我看着大哥那双冰冷、空洞、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感到无比陌生。

    曾经那个永远把林薇薇捧在手心,对她无限偏袒、无限纵容的大哥,好像……在那一天,随着他流出的鲜血,彻底死去了。

    为了弄清楚悦悦在外面那一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开始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秘密调查。

    我寻访了许多当初从那片死亡区域侥幸逃出来的幸存者,试图从他们零碎、混乱、甚至自相矛盾的描述中,拼凑出一点点关于悦悦的线索。

    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一个被称为黑巢的地下实验室。

    据说,那里曾是一个进行非法、禁忌生物实验的秘密据点,末世爆发后,被一个极其神秘、极其强大的组织所占据,进行着更加疯狂、更加突破人类底线的恐怖研究。

    而悦悦……似乎曾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

    我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一个曾经从黑巢里侥幸逃出来的幸存者。

    他已经彻底疯了,精神失常,蓬头垢面,像个野人。

    但他嘴里,却反复念叨着一个名字——博士。

    他说,博士是黑巢的掌控者,是那里的神,是个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

    他说,博士拥有神一般的力量,能治愈一切伤痛,也能轻易制造出最可怕、最强大的怪物。

    他还说,博士对一个……一个和他早夭的女儿长得很像的女孩……特别关照,把她当成了最完美的实验品。

    我无法想象,也根本不敢去想象,悦悦在那种地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生不如死的折磨和改造。

    我试图找到那个神秘的博士,我想知道他到底对悦悦做了什么!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让她恢复正常!让她变回以前那个虽然骄纵,但鲜活真实的夏悦!

    但黑巢早已人去楼空,仿佛从未存在过。那个如同魔鬼一般的博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回去,小心翼翼地问悦悦,关于博士,关于黑巢。

    她只是歪着头,用那双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脸上露出那种纯真又茫然的、仿佛什么都不懂的表情。

    二哥,你在说什么呀我不认识什么博士呀,也没有去过什么黑巢。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在骗我或者,那段记忆,被那个博士用某种手段封印了

    我不知道。

    看着她那双干净得不染尘埃、却又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睛,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如此的绝望。

    我们三个人的生活,从此进入了一种极其奇怪、极其诡异的平衡。

    陈锋大哥失去了所有的权势,身体也垮了,异能几乎全废,但他似乎……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

    他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像个忠实的仆人一样,围着悦悦转。

    给她做各种好吃的(虽然悦悦很少碰,大部分时候只是看着);

    给她讲末世前那些轻松有趣的故事(虽然悦悦没什么反应,眼神依旧空洞);

    给她搜集各种末世前留下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悦悦偶尔会拿起来看一眼,然后就随手丢开)。

    他看向悦悦的眼神,不再是以前那种复杂的情感,而是充满了近乎偏执的愧疚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是的,崇拜。

    仿佛悦悦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他心中供奉的、至高无上的神祇。

    有一次,基地里一个新来的、不懂规矩的幸存者,在领取物资时不小心冲撞了悦悦,只是碰掉了她手里拿着的一块压缩饼干。

    陈锋当场就勃然大怒!像一头发疯的狮子!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直接打断了那个幸存者的胳膊!眼神冰冷得像要杀人!

    他恶狠狠地说:悦悦的东西,也是你这种卑贱的蝼蚁能碰的!

    我看着他那副疯狂偏执、完全失去理智的样子,只觉得遍体生寒,不寒而栗。

    大哥……好像也变得不正常了。

    彻底疯了。

    那天,我终于忍不住,再次问悦悦。

    悦悦,你……你还恨我们吗恨我和大哥吗

    悦悦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如同死寂般的天空。

    听到我的话,她回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我,又看看旁边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刀给她削苹果(虽然她从来不吃)的陈锋。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纯粹,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疏离感。

    二哥,你忘了

    我是病人呀。

    病人的世界里,没有爱,也没有恨。

    我和大哥的心脏,仿佛同时被一把无形的、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疼得我们无法呼吸!

    她不爱我们了。

    也……不恨我们了。

    那个曾经鲜活、热情、会哭会笑、渴望我们关爱、会因为我们一点点忽视而伤心难过的妹妹,彻底消失了。

    是我们……是我们亲手杀死了她。

    没关系……没关系……大哥喃喃自语,眼神却变得更加狂热,更加偏执,只要悦悦还在……只要她还在我身边……就好……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个扭曲、病态、令人绝望的场景,心里涌起无尽的悲哀和……一丝不甘。

    我想起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幸存者,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那个女孩啊……她本来可以成为博士最完美、最强大的作品……可惜啊……可惜……她心里,还残留着那么一点点……属于人类的、多余的东西……

    属于人类的东西……

    是善良吗是爱吗还是……恨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必须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保护她!强到足以对抗未来可能出现的一切危机!强到……或许有一天,能让她重新找回那些多余的东西,重新拥有爱与恨的能力!

    我开始疯狂地提升自己的异能,没日没夜地训练,接手基地的管理,肃清内部的蛀虫,扩大基地的势力。

    我要为她……守护好这个,她或许并不在意的家。

    至少,在她找回自己之前,这里,是她唯一的归宿。

    【博士说,当彻底抛弃了所有属于人类的道德和情感枷锁,绝对的力量……才会真正降临。】

    【但我知道,他还对我说过另一句话:或许……那一点点被你视为累赘的、属于人类的东西,才是……最终的救赎。】

    ——

    夏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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