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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导语:

    她本该活在光里,却坠入尘埃。

    从穆雨到招娣,从宠爱到践踏,平行世界给她开最残忍的玩笑。

    有人施舍温暖,有人给予利用。

    她以为,爱是救赎,却不过是另一场坠落。

    最终,她学会的,不是穿越时空的公式,而是如何在灰烬里重生。

    1.

    搪瓷碗沿还沾着洗不净的油渍,五岁的穆雨踮着脚尖,把最后一只碗塞进碗柜最上层。冷水顺着她开裂的手指往下淌,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洇出深色痕迹。她下意识搓了搓手,指关节上冻疮裂开的伤口又渗出血丝。

    里屋突然爆发出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穆雨后背一紧,还没等她转身,母亲已经趿拉着棉鞋冲进厨房。

    死丫头片子聋了是不是带着腥臭味的襁褓重重砸在她怀里。母亲枯瘦的手指掐住她胳膊内侧的淤青,那是前天喂鸡时不小心撒了谷子留下的。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穆雨抿紧嘴唇,把呜咽声咽回肚子里。婴儿的哭声震得她耳膜发疼,里屋父亲的鼾声却丝毫没受影响。透过漏风的窗纸,她看见院子里自己凌晨三点起来劈柴时踩出的脚印,现在已经被新雪盖得只剩浅坑。

    铜盆里的水结了层薄冰,穆雨用红肿的手指搅开冰碴子。突然想起前世六岁那年,两个哥哥带她去什刹海滑冰。大哥会把自己的羊皮手套硬套在她手上,二哥总在她坐的冰车后面偷偷推一把。那时候冰面亮得像翡翠,阳光照在上面会折射出七彩的光,而现在,满盆污水映着她肿胀的手指。

    哐当——

    门板被北风狠狠拍在土墙上。穆雨猛地回神,盆里的污水剧烈晃动起来。水波荡漾间,她竟然看见原世界的母亲正往圣诞袜里塞橘子,暖黄的灯光把女人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是1995年的平安夜,距离现在整整二十年。

    穆雨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机械地拧干尿布,冰水刺得伤口生疼。但这点疼算什么比起刚穿越时发现自己变成弃婴的绝望,这点疼简直像蚊子叮。

    2.

    煤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在祠堂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穆雨跪在青砖地上,膝盖早就失去知觉。后背的鞭伤火辣辣地疼,每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刮。

    这是她第三次逃跑失败。三天前,她偷了村小老师办公室里的地理图册,沿着前世记忆中的铁路线走了整整二十里。可本该是省道的地方横着条陌生的大河,对岸山崖上层层叠叠的猩红岩层,和她前世家乡的丹霞地貌完全不同。

    让你偷钱!让你跑!父亲的皮带带着风声抽下来。浓重的酒气喷在她脸上,穆雨盯着供桌腿上的裂纹,一声不吭。那五毛钱明明是她上学期数学竞赛得的奖金,被父亲抢去说是保管,现在倒成了她偷钱。

    供桌上摆着烫金的满月酒请柬,穆风两个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族谱摊开的那页上,她的名字是招娣,墨迹浓黑得刺眼。穆雨想起弟弟满月那天,家里破天荒地煮了肉,她却被指使去河边洗尿布。回来时连口肉汤都没剩下,只有母亲冷冰冰的一句丫头片子吃什么肉。祠堂藻井上的彩绘剥落得厉害,唯有西王母的裙裾还留着点金漆。她盯着那片金色,活动着冻僵的手指。上周在废品站翻到的那本天体物理导论就藏在她睡的稻草下面,书页间夹着的借书卡上,有个被墨水晕染的梁字。

    后山小学传来早读声,穆雨已经用树枝在土地上推演出第15版公式。平行时空的引力常数存在百分之零点几的偏差,这个发现让她浑身战栗。泥土粘在渗血的膝盖上团成糊状,她却浑然不觉。

    总有一天...穆雨用袖子擦掉地上的算式,祠堂里西王母褪色的金漆在她眼里映出两点亮光。她想起前世高三物理老师说过的话:宇宙间最不可撼动的,不是引力,而是人的意志。

    3.

    夏末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快。穆雨蜷缩在柴房漏雨最严重的地方,用陶罐接雨水做电解装置,铁丝是从学校围墙偷拔的,电池是帮小卖部抄了半个月账本换来的。

    远处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穆雨抬头,看见村小的王老师摔倒在晒谷场,自行车压在他身上,车筐里的书散落一地。雨水打湿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天文学。她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比前世在什刹海冰面摔跤时跳得还快。

    我来修。穆雨冲进雨里,一把按住车轮。她的动作很熟练,前世帮二哥组装望远镜的记忆还在肌肉里。王老师惊讶地看着这个瘦小的女孩,她不该会修车,更不该认识那本书。

    雨越下越大,穆雨的手冻得发红,但车链终于装好了。她盯着被雨水打湿的书页,那些关于宇宙的印刷字让她眼睛发亮。

    下月公社有夜校。王老师顿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天文观测课。他塞给穆雨一张听课证,上面印着旁听两个油墨模糊的字。

    穆雨攥着听课证,后腰被父亲踢伤的淤青隐隐作痛。但这次她尝到了不一样的血味,像前世实验室里烧熔的金属,带着灼热的甜。

    秋分那天,穆雨发现山里的野菊花早开了半个月,蚂蚁排成奇怪的放射状。她蹲在地上画昆虫轨迹图,突然意识到它们在躲避什么——地磁异常!

    夜校教室里挤满了人,汗臭味熏得人头晕。穆雨缩在最后一排,听李染老师讲卫星云图。她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这个世界的太平洋板块正在以每年一点几厘米的速度东移。

    李染是县里地质勘察队的队员,今天的夜课似乎很不一样,前排坐了一个衣着体面的先生。

    地磁异常可能引发动物迁徙……穆雨忍不住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整个教室的人齐刷刷转头看她,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粉笔在李染老师手里断成两截。

    母亲冲进来拧着她的耳朵往外拖时,穆雨死死盯着黑板上没写完的方程组。那是她回家的希望。

    死丫头!跑来丢人现眼!母亲的指甲掐进她胳膊的肉里。村里很快传开谣言,说穆雨被恶鬼附身,该浸猪笼。

    第八天深夜,柴房门缝塞进个牛皮纸包。穆雨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地磁学书籍和六支带橡皮头的铅笔。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拥有真正的笔。扉页上写着:致不屈的观察者。

    穆雨经常在灶灰里测算地磁偏角。她用弟弟扔掉的算盘改造成计算器,推算太阳黑子周期。母亲举着烧火棍冲进来时,穆雨突然笑了。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她的理论正在一点点完善,回家的路越来越清晰。

    穆雨不小心从平行宇宙来到这个新世界,能回到原世界是她苦苦坚持的唯一支撑。不管要多久,不管多难,她会用科学撕开这个世界的裂缝,她一定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笑我让你笑!烧火棍雨点般落下。穆雨护住怀里的草稿纸,血滴在公式上晕开。她想起什刹海的冰面,大哥的羊皮手套,二哥偷偷推的冰车,还有父亲塞给她的酒心巧克力。

    母亲打累了去喂猪,穆雨舔掉嘴角的血。铅笔尖断了,她用指甲在纸上继续演算。在密密麻麻的方程里,她终于抓住那个发光的模型——如何把两个世界折叠成克莱因瓶的猜想。

    穆雨把草稿纸藏进贴身的衣服里。柴房外,弟弟在哭闹,父亲在骂人,母亲在摔碗。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摸出藏在稻草下的物理书,和今天得到的新书并排放在一起。

    4.

    父亲把录取通知书扔进灶膛时,穆雨听见自己刘海被火苗舔到的滋滋声。那张盖着县教育局红章的重点中学录取通知书,在她眼前蜷缩成焦黑的碎片。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父亲满嘴酒气,搪瓷缸重重砸在桌上,劣质白酒溅到她手背的烫伤上。穆雨没躲,只是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焰。三个月来,她每天蹲在公社档案室抄写到深夜,手指被钢笔磨出厚茧,才换来这张录取通知书。

    灶膛里火焰跳动,她突然想起前世二哥给她变的魔术——响指一打,火花乍隐乍现,二哥的笑脸在火光后温暖明亮。

    还不去剁猪草!父亲一脚踢翻板凳。穆雨默默走向院子,手背上酒液混着烫伤渗出的组织液,火辣辣地疼。

    深夜,穆雨蜷在鸡窝里。月光透过木板缝照在王老师借给她的物理竞赛真题集上。鸡粪的臭味熏得眼睛发酸,但她顾不上这些。很多题目要用到初中根本没教过的公式,她咬着炭笔头,在草纸上艰难推导。

    院门吱呀一响,父亲又去村头赌钱了。穆雨把真题集藏进稻草下面,摸出藏在墙缝里的天体物理学。这本书已经被翻得卷边,每一页都写满她的批注。

    第二天学校午休时间,穆雨溜进废弃的实验室。她用地磁仪记录的数据渐渐呈现出规律。正当她全神贯注描绘轨迹图时,门突然被推开。

    夜校的李染老师站在门口,带着勘探队特有的尘土味,手里拿着她上周偷偷塞进地质队信箱的论文稿——关于本地磁异常现象的推测。

    这些数据哪来的李染细长的手指按在她画的等高线图上。穆雨闻到她指尖的硝石味,和前世二哥做实验时手上的气味一模一样。她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自己测的。穆雨声音很轻,但没低头。李染怀疑的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黄昏的晒谷场上,穆雨帮王老师整理图书时。在一本科幻书籍里,她发现夹着的字条:周日早八点,地质队仓库。李染的字迹工整坦荡。

    她的指尖在纸面上摩挲出细响,远处传来弟弟玩摔炮的欢叫。有颗炮仗在脚边炸开,碎纸屑粘在洗得发白的裤腿上。

    穆雨有时候会觉着,她看弟弟穆风,像是在看某种低等生物。

    周日天还没亮透,穆雨就蹲在地质队仓库的通风口下。李染扔给她一件沾满机油的工作服,袖口长出一大截。

    换上。她的语气不容拒绝。穆雨套上衣服,闻到一股熟悉的机油味——前世大哥的实验室工作服也是这个味道。

    李染打开上锁的铁柜,里面躺着一台老式重力仪。穆雨呼吸一滞,这和大哥实验室那台几乎一模一样。

    会读数吗李染递来一沓泛黄的记录纸。最上面那张记着1976年唐山地震的数据,但在这个世界,那场地震发生在1978年的石家庄。穆雨的手开始发抖,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深深的黑点。

    为什么帮我穆雨轻轻问出这个问题。

    李染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重力仪前踱来踱去。

    因为我见过真正的天才。她打开生锈的仓门,而你,是第二个。

    既然我在学术研究上无所建树,你又有这样的天赋,成就你的天才又何尝不是我对地质研究事业的贡献她微微笑着看向穆雨,浑身散发着温和的柔光。你之前考上的那所中学,我会跟学校协调让你去读书。

    期中考试那天,穆雨半小时就写完了数学试卷。她在背面继续写地磁异常的研究思考,监考老师收卷时皱眉看着她满是冻疮的手。

    女孩子家,手弄成这样...老师欲言又止。穆雨把卷子递过去,眼神平静。她知道老师下一句要说什么——将来怎么嫁人

    5.

    初二开学,穆雨开始认真注意到刘折。

    他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手腕上那块银光闪闪的电子表。表带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某种信号灯,刺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穆雨站在教室后门的阴影里,嚼着从食堂偷来的干馒头,目光却落在刘折的课本上——一本科学画报,封底印着人造卫星的示意图。

    她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拍了拍校服上的粉笔灰,在心里迅速计算着:供销社主任的儿子,家里有电视机,据说还有一整套十万个为什么。

    ——值得一试。

    她很轻易就制造了第一次偶遇。

    放学铃响后,穆雨故意放慢收拾书包的速度。

    她透过教室窗户看见刘折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出校门,便拎起布书包,快步跟了上去。她在心里默数着脚步,直到转过第二个巷口时,突然不小心撞上了刘折的后背。

    啊!她轻呼一声,手里的书本哗啦散落一地。

    刘折转身,刚要皱眉,却在看清她的脸时愣住了。

    阳光斜斜地穿过梧桐叶,落在穆雨的发梢和睫毛上。她今天特意把辫子梳得松散了些,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她蹲下身去捡书,动作很慢,故意让刘折看清她纤细的手腕和洗得发白的袖口。

    对不起……她抬起头,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眼神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慌乱和羞怯。

    刘折的喉结动了动,弯腰帮她捡起一本物理习题集,你也喜欢物理

    穆雨接过书,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然后迅速缩回,像是被烫到一样。

    嗯,就是……不太看得懂。她低下头,声音更轻了。

    刘折的胸膛不自觉地挺了挺,我可以教你啊!

    穆雨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真的吗

    三天后,穆雨出现在县图书馆的科幻区。

    她早就打听到刘折每周三下午会来这里借书。今天,她特意选了本他最喜欢的科幻类书籍,然后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落在书页上,衬得她的侧脸像幅精心构图的素描。

    刘折推门进来时,她假装没看见,直到他的影子落在她的书页上。

    你也看这个他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穆雨像是被吓了一跳,抬头时眼睛微微睁大,然后迅速弯成月牙,好巧,你也喜欢

    刘折拉开椅子坐下,滔滔不绝地讲起书里的情节。穆雨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偶尔露出困惑的表情,等他解释。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金边。刘折讲得口干舌燥,却舍不得停下来。

    临走时,穆雨不小心把借书卡掉在了地上。刘折弯腰去捡,看见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她借的是他上次还的书。

    他的耳根红透了。

    从那以后,刘折开始频繁地偶遇穆雨。

    他给她带大白兔奶糖,糖纸剥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穆雨小口小口地咬着,舌尖尝到甜腻的奶香,心里却在计算——这一颗糖在黑市上能换多少张草稿纸

    他借给她科幻世界合订本,书页间夹着他偷偷写的纸条。穆雨看完后,把纸条折成一只小船,放进河里漂走,却把书卖给了废品站,换钱买了支二手钢笔。

    他甚至在放学路上塞给她五块钱,说是借给她买参考书。穆雨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币,指尖微微发抖——这是她第一次摸到这么大面额的钱。

    当晚,她躲在柴房里,就着煤油灯的光,在账本背面列算式:

    五块钱

    =

    一本《高等数学》二手教材

    三颗大白兔奶糖

    =

    一沓草稿纸

    两本《科幻世界》

    =

    半瓶蓝墨水

    她盯着这些数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谢谢你刘折。她轻声说,睫毛垂下,掩住眼底的冷漠。

    6.

    市一中的礼堂里,吊扇吱呀转动,搅动着闷热的空气。

    穆雨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攥着物理竞赛第一名的奖状。台下掌声雷动,校领导们堆着笑,白炽灯刺得她眼睛发酸。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观众席——前排坐着几个大学教授,或许能成为她申请奖学金的助力;角落里是县教育局的领导,如果能搭上关系,说不定能争取到去省城读书的名额……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撞上了最后一排的那双眼睛。

    漆黑、冰冷,像两枚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

    张伐。

    他靠在墙边,没鼓掌,没微笑,只是盯着她,像解剖学家凝视着一具待剖的尸体。穆雨的后颈突然泛起一阵战栗,仿佛有冰冷的刀锋正沿着她的脊椎缓缓上移,剖开她精心缝制的伪装。

    她迅速移开视线,嘴角却还挂着那个完美的、练习过千百次的微笑。

    颁奖仪式结束后,穆雨快步走向校门。刘折正在那里等她,手里捧着一束蔫头耷脑的野菊花——他特意翘了课,骑了两个小时自行车赶来。

    小雨!他兴奋地挥手,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就知道你能赢!

    穆雨刚要接过花束,余光却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校门阴影处走出。

    张伐。

    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卷起两折,露出手腕上那块昂贵的机械表。表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和刘折那块电子表形成鲜明对比。

    你的最后一题,张伐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尾音,用了广义相对论的修正项。

    这不是疑问句。

    穆雨的指尖微微发僵。那道题的标准解法只需要经典力学,但她偷偷引入了时空曲率的概念——这是她在前世二哥的书房里学到的。

    刘折困惑地眨眨眼:什么论

    张伐连看都没看他,目光始终钉在穆雨脸上:普通中学不会教这个。

    穆雨攥紧了奖状边缘,指节泛白,脸上却浮起恰到好处的茫然:我不太明白……我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写的。

    是吗张伐笑了。那笑容像刀锋上闪过的一线光,转瞬即逝。他忽然向前一步,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肥皂味——廉价的那种,和刘折身上汗津津的青春气息截然不同。

    下周省里有场天文观测会,他低声说,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带你去见个人,他研究量子物理。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得像一柄入鞘的剑。

    回县城的公交车上,刘折一直喋喋不休地讲着他们班里的趣事。穆雨望着窗外飞逝的田野,思绪却飘回张伐那双眼睛——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她看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穆雨刘折碰了碰她的手肘,你在听吗

    她回过神,冲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有点累了。

    刘折立刻慌了:是不是我话太多了你要不要靠着我睡会儿

    穆雨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汗湿的衣领上。三个月前,这块布料上还散发着供销社新布的浆洗味,现在却已经被汗渍浸得发黄。

    刘折,她突然开口,你知道虫洞理论吗

    啊男生茫然地张着嘴,像条搁浅的鱼。

    穆雨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继续看窗外。夕阳把云层染成血红色,像张被揉皱的糖纸——就像刘折上周送她的那种,包着快要融化的水果糖。

    一周后,穆雨站在省天文台的穹顶下。

    张伐带她见的是梁教授,一位研究量子力学的学者。穆雨莫名觉着有些眼熟,但当老人用颤抖的手在黑板上写下物理方程式时,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接近前世知识体系的东西。

    小姑娘,这里有个错误。梁教授突然指着她的笔记。

    穆雨低头,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写下了前世二哥教她的简化公式——这个时空的物理学还没发展到这一步。

    她的血液瞬间冻结。

    我……

    是我教她的。张伐突然开口。他站在观测窗前,月光把他的轮廓镀成银色,去年夏令营,记得吗

    梁教授恍然大悟,笑着拍了拍穆雨的肩膀:后生可畏啊!

    等老人走远,张伐才转过身,目光像X光一样穿透她:现在可以说了吗你到底是谁

    穆雨攥紧了笔记本。她知道自己的伪装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但承认穿越那只会被当成疯子。

    我只是……喜欢看书。她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张伐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容竟有一丝真实的温度:明天下午三点,图书馆地下二层。别带那个供销社的儿子。

    穆雨回到县城时,已是深夜。

    刘折蹲在她家巷口,手里攥着两张电影票——已经过期了。

    你去哪了他站起来,声音发颤,我等你一整天!

    月光下,穆雨看清了他通红的眼眶和皱巴巴的衣领。他怀里还抱着那本《科幻世界》,最新一期,封面印着时间旅行特辑。

    她突然觉得疲惫。

    刘折,她轻声说,我们不适合。

    男生的脸瞬间惨白:是因为那个张伐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穆雨摇头。她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难道要说她需要的是能帮她破解时空秘密的头脑,而不是大白兔奶糖和蔫掉的野菊花

    你根本不懂我。她最后说道,转身走向漆黑的巷子。

    刘折突然冲上来抓住她的手腕:我可以学!你喜欢的那些物理数学,我都可以学!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汗湿的黏腻。穆雨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想起张伐修长干净的手指——那双手翻动物理学报的样子,像在弹奏一架隐形的钢琴。

    放手吧。她说。

    刘折的手慢慢滑落。当穆雨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时,他狠狠地把那本杂志摔在地上。封面上的时间机器图案被泥水浸透,渐渐模糊成一团墨渍。

    他不懂是为什么,但是感受到了她的绝情与漠然。

    她不需要他了。

    第二天,穆雨如约来到图书馆地下二层。

    这里堆满了上世纪的外文期刊,空气中飘荡着纸张腐朽的味道。张伐坐在角落的橡木桌前,面前摊开一本量子理论,旁边放着两杯咖啡——纯黑的那种,没有糖。

    迟到三分十七秒。他头也不抬地说。

    穆雨在他对面坐下,发现咖啡杯下压着一张照片:年轻的梁教授站在物理学实验室里,背后是庞大的粒子对撞机。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是1979年——但在这个世界,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直到1983年才成立。

    她猛地抬头,对上张伐似笑非笑的眼睛。

    现在,他推过来一叠草稿纸,告诉我你的‘猜想’。

    窗外,秋雨开始敲打玻璃。穆雨深吸一口气,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下第一个方程。

    这一次,她没有伪装。

    7.

    省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穆雨眯起眼睛,看着张伐的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在台阶下。车门打开的瞬间,空调的冷气混着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攥紧了洗得发白的书包带。

    上车。张伐的声音从车窗里飘出来,像一道不容拒绝的命令。

    穆雨低头钻进车内,真皮座椅的凉意透过棉布裙子渗入肌肤。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卖冰棍的老太太、踩着缝纫机的裁缝铺、她曾经排队借书的县图书馆——这些熟悉的景象正在被奔驰车无情地抛在身后。

    把那个扔了。张伐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她膝盖上磨破的帆布书包上。

    穆雨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崭新的皮质书包已经扔到她怀里。意大利小牛皮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金属搭扣上刻着她的名字缩写。她抚摸过那些精致的压纹,突然想起柴房里那些用碎布缝制的笔记本。

    车停在市中心一栋欧式建筑前。穿制服的侍者拉开鎏金大门,水晶吊灯的光芒刺痛了穆雨的眼睛。她站在柔软的地毯上,看着自己的布鞋在镜面般的地板上留下模糊的脚印。

    从今天开始,张伐解开西装扣子坐在丝绒沙发上,你住这里。

    衣帽间里挂着当季最新款的连衣裙,梳妆台上摆着穆雨只在电影里见过的进口护肤品。她拿起一瓶香水,玻璃瓶身上的法文标签让她想起前世母亲梳妆台上的那瓶香奈儿五号。

    不喜欢张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

    穆雨手一抖,香水瓶差点滑落。张伐的手稳稳接住瓶子,指尖擦过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干燥,指腹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截然不同。

    太贵重了。她轻声说,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张伐低笑一声,拧开瓶盖将香水喷在她锁骨上。冰凉的液体顺着肌肤滑落,他低头轻嗅:很适合你。

    晚餐是穆雨从未见过的精致料理。银质餐具在烛光下闪闪发亮,鲜嫩的牛排入口即化,红酒的醇香在舌尖绽放,这些味道陌生得让她眼眶发酸。

    明天有物理系的讲座。张伐突然推过来一张烫金请柬,穿那条蓝色裙子。

    穆雨点点头,小口啜饮着玻璃杯里的矿泉水。她透过杯壁看着扭曲变形的吊灯,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个精心打造的镀金鸟笼里。

    深夜,穆雨躺在四柱床上辗转反侧。蚕丝被轻若无物,却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光着脚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璀璨的灯火。在这个高度,连星星都显得黯淡无光。

    衣帽间里传来细微的响动。穆雨转身,看见张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你的学籍转到一高了。他把文件放在床头柜上,下周一入学。

    穆雨翻开文件,省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上盖着鲜红的公章。这是多少县城学生梦寐以求的机会,现在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她手里。

    为什么帮我她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张伐走近,手指穿过她散落的长发:因为我很好奇,他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一个会推导克莱因瓶拓扑结构的女孩,为什么要假装对三角函数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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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雨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的指尖顺着她的发丝滑到后颈,那里有一道陈年的疤痕——八岁那年,父亲用烧火棍留下的。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轻声说,感受着他手指的温度。

    张伐突然收紧手指,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我会找出你的秘密。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在那之前,好好享受这一切。

    第二天清晨,穆雨在衣帽间发现了更多惊喜。除了那条指定的蓝色连衣裙,还有配套的小羊皮高跟鞋、珍珠发夹和一整套崭新的文具。她抚摸着烫金封面的笔记本,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用烟盒背面记笔记的日子。

    讲座现场座无虚席。当张伐牵着她的手走进礼堂时,无数道目光如聚光灯般投射过来。穆雨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却能清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揣测与嫉妒。

    今天讲暗物质理论。张伐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认真听。

    教授在台上讲解最新研究成果,穆雨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流畅地移动。当讲到某个关键公式时,她无意识地写下了前世记忆中的修正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覆上她的笔记,张伐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那个出格的公式。

    有意思。他低声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讲座结束后,一群女生围上来向张伐请教问题。穆雨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精心打理的卷发和名牌包包。其中一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女生故意撞了她一下。

    不好意思哦,女生假笑道,没看见张学长还带了保姆来。

    穆雨还没开口,张伐已经揽住她的腰:我女朋友比较低调。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毕竟真正的天才不需要用奢侈品证明自己。

    女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穆雨感受着腰间那只手的温度,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张伐向世界宣示主权的战利品。

    回家的路上,张伐带她去了音乐厅。穆雨穿着借来的礼服,坐在包厢里聆听莫扎特的小夜曲。当乐章进行到最激昂处,张伐突然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你手在抖。他在她耳边说。

    穆雨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音乐声如潮水般涌来,她恍惚间想起前世和大哥一起听唱片机的夜晚。那时的音乐带着黑胶特有的杂音,却比此刻的现场演奏更让她安心。

    深夜,穆雨独自站在阳台上。城市的霓虹在雨中晕染开来,像一幅被水洗过的油画。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手表——张伐昨天送的生日礼物。表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身后传来脚步声,张伐端着两杯红酒走来。他穿着丝质睡袍,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上的一道旧伤疤。

    睡不着他把酒杯递给她。

    穆雨接过酒杯,猩红的液体晃动着,倒映着两人的脸。她突然想起刘折最后一次找她时,手里攥着的两毛钱一支的冰棍,融化的糖水滴在他洗得发白的球鞋上。

    在想什么张伐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

    穆雨仰头饮尽红酒,任由酒精灼烧喉咙: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厌倦这个游戏。

    张伐低笑一声,夺过她的酒杯放在栏杆上。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胸膛与栏杆之间:等我看腻了你眼里的秘密。

    雨越下越大,水珠顺着张伐的额发滴落在穆雨脸上。她仰头看着这个给予她一切又夺走她自由的男人,突然伸手拽住他的睡袍领子,主动吻了上去。

    红酒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张伐的呼吸明显乱了一拍。但他很快反客为主,将这个吻加深到近乎疼痛的程度。当他的手探入她睡裙下摆时,穆雨在喘息间隙轻声说:卧室。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不是出于算计,不是迫于压力,而是突然想要在这场危险的博弈中,夺回一点掌控权。

    这是一段危险的感情,里面掺杂了太多利益交换。

    第二天清晨,穆雨在满床阳光中醒来。张伐已经离开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把钥匙和一张字条:实验室权限。别让我失望。

    她握紧那把冰凉的钥匙,知道自己刚刚跨过了一道危险的界限。

    窗外,城市的喧嚣如常,而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8.

    医学院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时,穆雨正盯着自己指甲缝里的血渍。那抹暗红已经干涸,在苍白的指尖上显得格外刺目。她蜷缩在急诊室的塑料椅上,白大褂的衣角从眼前掠过,脚步声杂沓如雨下。

    家属呢护士第三次问道。

    穆雨摇了摇头,散落的发丝扫过脸颊,她早已跟家人断绝联系,想必他们也当她早就死了。她看着自己膝盖上已经凝固的血迹,深褐色的污渍在蓝色校服裙上晕开,像一幅拙劣的水墨画。走廊的挂钟指向六点三十分,张伐此刻应该在国际班的实验室——那是他每周三雷打不动的日程。

    病人需要清宫手术,必须家属签字。医生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穆雨迟疑了下,机械地摸了摸口袋,掏出那张被血染皱的名片。烫金的张氏集团四个字沾了血,在荧光灯下泛着诡异的橘红色。护士看到名片时倒吸一口冷气,急匆匆退出手术室。

    窗外的夕阳正在下沉,把整个走廊染成血色。

    上半年月经初潮,两个月前他们就意外有了孩子。穆雨数着瓷砖上的裂纹,突然想起上周在张伐书房看到的孕期指南。

    那本书就放在量子力学导论旁边,书页间夹着张便签,上面是他凌厉的字迹:如果是女孩,取名张弦。

    小雨!

    梁乐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耳畔。穆雨抬头,看见省勘探队长风尘仆仆地冲进医院,工装裤上还沾着野外考察的泥浆。他一把抓住护士的手腕:我是她老师,我来签字!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穆雨看着梁乐颤抖地签字,钢笔在纸上洇出大团墨渍。三小时前,就是这个男人在巷口发现她,当时她身下的血已经积成了一小洼。

    手术室的灯亮起来时,穆雨终于允许自己闭上眼睛。麻醉剂的冰凉感顺着静脉爬上来,像一条滑腻的蛇。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恍惚听见婴儿的哭声——那可能是隔壁产房的新生儿,也可能是她的幻觉。

    醒来时,病房里只剩下监测仪的滴答声。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划出等距的光带。穆雨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右手无意识地抚上腹部。那里现在空空如也,仿佛那个存在过两个月的小生命从未真实存在过。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惊动了她。张伐站在门口,白衬衫的袖口沾着可疑的暗色污渍。他没有开灯,阴影中的轮廓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医院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穆雨别过脸去。窗玻璃映出她惨白的脸色,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

    张伐突然大步走到床前,一把掀开被子。医用纱布上渗出的新鲜血迹刺痛了双眼,他猛地将床头柜上的药瓶扫落在地。玻璃碎裂的声响中,他掐住穆雨的下巴: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监测仪的心跳线突然剧烈波动。穆雨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她突然很想笑——多么讽刺,这是张伐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却是因为失去了一个他可能根本不想要的孩子。

    你的好妹妹,她轻声说,和那位青梅竹马……

    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

    张伐的手指骤然收紧,又在看到她蹙眉的瞬间松开。他转身走向窗边,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张茗,现在立刻滚来市医院。

    电话那头传来尖锐的辩解声,张伐直接按了挂断。月光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也照亮了窗台上那束已经开始枯萎的康乃馨——大概是梁乐带来的。

    我会处理。他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穆雨盯着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突然问:你知道她们为什么恨我吗

    张伐没有回答。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因为她们都看得出来,穆雨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对我不是玩玩而已。

    大家都误以为她和他的这段感情空空荡荡,包括他们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区。张伐猛地转身,却在看到穆雨脸上泪痕的瞬间僵住——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清晨的阳光刺痛双眼时,病房里多了两个人。张茗缩在墙角,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地耷拉着,脸上的妆被泪水晕开。秦淇站得笔直,白裙子一尘不染,只有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道歉。张伐的声音冷得像冰。

    张茗的嘴唇颤抖着:哥,我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

    我说,道歉。

    空气仿佛凝固了。穆雨靠在枕头上,平静地注视着这场闹剧。她注意到秦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张伐身上,那种混合着爱慕与怨恨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就像刘折最后一次看她时的样子。

    对不起。秦淇突然开口,声音清脆得像玻璃碎裂,我们只是……太关心学长了。

    穆雨轻轻笑了。这个笑容似乎激怒了张茗,她突然冲上前来:你得意什么不过是个攀高枝的……

    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未尽的话语。张伐收回手,看着妹妹脸上迅速浮现的掌印:滚出去。

    当病房重归寂静,穆雨疲惫地闭上眼睛。张伐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温度灼人:三个月。他突然说,给我三个月,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穆雨没有问他要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现在做了还有什么用监测仪的滴答声在沉默中格外刺耳,像倒计时的秒表。

    出院那天,梁乐开来那辆满是泥点的吉普。穆雨抱着装满药的塑料袋,看见校门口停着熟悉的黑色轿车。张伐靠在车边,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休学手续。他把文件递给梁乐,她需要静养。

    梁乐没有接,而是看向穆雨。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取悦了张伐,他嘴角微微上扬:你自己选。

    阳光太刺眼了。穆雨眯起眼睛,视线在两个男人之间游移。最终,她走向吉普车,却在开车门时听见张伐说:秦家下周移民加拿大。张茗去了瑞士女校。

    这句话像个隐形的钩子,拽住了她的脚步。穆雨回头,看见张伐手里拿着那本孕期指南,书页间露出一角照片——是他们在天文台拍的合影,背面写着日期:1995年4月18日。

    弦理论认为,张伐的声音很轻,宇宙最基本的单位是振动的弦。

    穆雨的手指僵在车门把手上。那是她曾经随口提过的命名理由,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吉普车驶离医院时,梁乐突然开口:我在北方发现了个有趣的地质构造。他从兜里掏出块矿石标本,磁异常值超标三十倍。

    穆雨接过石头,表面的晶簇在阳光下闪着诡异蓝光。她把标本贴在掌心,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直达心底。后视镜里,张伐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转弯处。

    什么时候出发她轻声问。

    梁乐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迟疑道:下个月。

    穆雨望向窗外。行道树的影子一道道掠过脸颊,像监狱的铁栅栏。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腹部,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可能理解弦理论的生命。而现在,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疼痛,和一颗比矿石更坚硬的心。

    9.

    勘探队的招募公告在风中猎猎作响,穆雨站在布告栏前,指尖拂过那张泛黄的纸张。羊皮纸粗糙的质感硌着指腹,上面塔克拉玛干沙漠勘探项目几个字被阳光晒得褪了色。她眯起眼睛,远处祁连山的轮廓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丫头,这不是闹着玩的。梁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烟草味,上次有个北大高才生,进去三天就哭着要回家。

    穆雨转身,勘探队长晒得黝黑的脸上皱纹纵横,像被风沙雕刻过的岩层。她递上准备好的文件袋:我的申请材料。

    梁乐没接,只是盯着她瘦削的肩膀和手腕上凸出的骨节。三个月前医院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孩似乎还在眼前,而现在她站在这里,眼里燃着他看不懂的火。

    那小子知道吗他突然问。

    穆雨的表情纹丝未动。风吹起她束在脑后的马尾,露出耳后一道淡白的疤痕——那是张茗的指甲留下的。她只是平静地重复:我的申请材料。

    梁乐叹了口气,接过文件袋。里面除了常规资料,还夹着一沓手绘的地磁异常图,精确标注着青海某处的坐标。他眉毛跳了跳:这是……

    您去年给我的样本产地。穆雨望向西北方,我做了些推算。

    文件袋突然变得沉甸甸的。梁乐想起医院里那个攥着矿石标本不松手的女孩,当时她眼里也有这种光,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看见海市蜃楼。

    下周一集合。他最终说,自己准备装备。

    穆雨点点头,转身走向公交站。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砖墙上,像道延伸向远方的裂痕。

    收拾行李那晚,穆雨在书桌前坐了整夜。台灯的光晕里,她摩挲着张伐送的那支万宝龙钢笔,笔帽上镶嵌的蓝宝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十七岁生日礼物,当时他说:用它写下你的名字,总有一天会印在学术期刊上。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穆雨没抬头,继续往登山包里塞野外记录本和压缩饼干。脚步声停在门口,熟悉的古龙水气味先于人影漫进房间。

    你要走张伐的声音比往常低沉。

    穆雨扣好背包带,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她抬头看了眼倚在门框上的男人,他西装革履的样子与这间简陋的出租屋格格不入,领带夹上的钻石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嗯。她简短地回答,转身去收拾睡袋。

    张伐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钢笔从指间滑落,在地板上滚出老远。他手上用力,强迫她看向墙上的日历——上面圈着红圈的日期旁边,用铅笔写着弦的预产期。

    就为了这个他声音里带着危险的颤抖,躲到沙漠里去舔伤口

    穆雨静静地看着他发红的眼角。曾几何时,这个眼神能让她浑身战栗,现在却只像看一场无聊的戏剧。她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我要去找磁异常区。

    见鬼的磁异常!张伐突然暴怒,书架上的标本罐被他的手臂扫落在地。石英碎片四处飞溅,其中一片划过穆雨的脸颊,血珠立刻渗了出来。你知道我这半年做了什么吗秦家破产了,张茗被送去寄宿学校,就因为你……

    因为我穆雨突然笑了,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白色衬衫上,张伐,你做的这些从来都是为了你自己。

    这句话像按下了暂停键。张伐的胸膛剧烈起伏,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那支钢笔静静地躺在光影交界处。

    是为了我们。他最终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穆雨弯腰捡起钢笔,轻轻放在桌上。她拎起登山包从他身边走过时,闻到了他领口残留的威士忌气味——这是张伐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到需要借酒壮胆。

    没有我们了。她停在门口,从你默许她们伤害我的那一刻起。

    张伐的身影在月光下凝固成雕像。穆雨最后看了眼这个给过她天堂也给过地狱的男人,轻轻带上了门。

    楼下停着梁乐的吉普车,引擎盖还冒着热气。穆雨把行李扔进后座,突然发现副驾上放着个熟悉的牛皮纸包——和多年前塞在她柴房门口的一模一样。

    早跟你说过,梁乐点燃引擎,那小子配不上你。

    穆雨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她打开纸包,里面是那本被张伐拿走的孕期指南,扉页上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宇宙的琴弦永远振动。

    吉普车驶过凌晨的街道,穆雨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灯。某个瞬间,她似乎看见张伐的身影站在巷子口,但后视镜里只有飘散的尾气和渐亮的天光。

    勘探队基地弥漫着柴油和骆驼粪的气味。穆雨领到装备时,周围几个男队员交换着怀疑的眼神。她熟视无睹地检查着地质锤的硬度,直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故意撞过来。

    小妹妹,这里不是过家家的地方。他喷着酒气说。

    穆雨从兜里掏出那枚蓝光闪闪的矿石标本,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平静开口:北疆黑马河地区的特殊辉长岩,含有异常量的钕元素。这种矿物结构在常规地质条件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帐篷安静下来。梁乐靠在门边,嘴角微微上扬。

    出发前的篝火晚会上,穆雨独自坐在沙丘顶端。夜空中的银河清晰可见,她仰头寻找着天鹰座的轮廓——这是前世二哥教她辨认的第一个星座。沙漠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她裹紧冲锋衣,摸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可以坐这里吗梁乐的声音突然响起。

    穆雨往旁边挪了挪。老队长递给她一杯热茶,自己掏出烟斗点燃。两人沉默地望着星空,直到茶喝到见底。

    当年在柴房门口留书的果然是你。穆雨突然说。

    梁乐吐出一个烟圈:那年我去你们村勘探,看见个小丫头在泥地上写麦克斯韦方程组。他笑了笑,差点以为撞见鬼了。

    穆雨摩挲着茶杯边缘。茶水里映着摇晃的星光,像无数个平行宇宙的碎片。

    明天开始,梁乐站起身拍了拍沙子,你负责记录磁偏角数据。他顿了顿,顺便告诉你,那个坐标点确实有东西——人工开凿的痕迹,至少三千年历史。

    穆雨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当梁乐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后,她翻开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如果古代文明已经发现空间节点……

    沙漠的黎明来得突然。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时,穆雨已经收拾好所有装备。驼铃声由远及近,她戴上防风镜,望向东方逐渐明亮的天空。

    在那里,在朝阳与沙漠的交界处,隐约可见一片扭曲的空气——就像两个世界的缝隙正在缓缓张开。

    10.

    昆仑山脉的暴风雪持续了七天。勘探队的帐篷在狂风中剧烈摇晃,煤油灯的光影在帆布上投下鬼魅般的图案。穆雨蜷缩在睡袋里,指尖抵着帐篷内壁凝结的冰霜,在脑海中复现着昨天采集到的地磁数据。那些数字在她眼前跳动,逐渐编织成一张闪烁着蓝光的网——与前世二哥书房里那张量子拓扑图惊人地相似。

    丫头,再测一次。梁乐掀开帐篷帘子,带进一阵雪粒。他胡须上挂满冰碴,手里端着杯热气腾腾的青稞酒,三号测点的数据有问题。

    穆雨接过杯子,酒精的灼热顺着喉咙滑下。她展开那张被反复修改的手绘地图,羊皮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红色十字——每个都代表一次异常的量子读数。不是仪器问题。她轻声道,手指点向雪山腹地的某个坐标,是这里存在空间褶皱。

    梁乐的表情凝固了。帐篷外传来队员们收拾装备的声响,有人大声抱怨着该死的天气。这些杂音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老队长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你确定

    穆雨没有回答。她取出贴身携带的牛皮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前世全家福的临摹。画中的母亲穿着淡紫色旗袍,两个哥哥站在她身后,三人脸上都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她用手轻轻抚摸而过。

    我需要单独去一趟三号测点。她终于说。

    梁乐的目光在照片和地图之间游移。三十年的勘探经验告诉他,有些秘密最好永远埋藏在雪山下。但当他看见穆雨眼中那种近乎绝望的渴望时,所有劝阻的话都化作了叹息:等风雪小点。

    来不及了。穆雨指向窗外的天空,今晚月全食,引力场会达到峰值。

    当梁乐最终点头时,穆雨在他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悲伤。老人默默取出珍藏的瑞士怀表塞进她手里:带着这个,它能抵抗极端温差。

    怀表背面刻着陌生的名字和日期——1927年4月12日。穆雨突然意识到,这或许也是某个穿越者留下的遗物。

    与此同时,三千公里外的上海。

    张伐站在金融大厦顶层,手中的威士忌杯映着窗外璀璨的霓虹。办公桌上摊开着最新一期的物理评论快报,某篇关于量子隧穿的论文作者栏赫然印着Mu.Y的署名。这是三年来他收集的第七篇。

    张总,并购案文件需要签字。秘书小心翼翼推开门。

    张伐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皮质相册。第一页贴着医学院的检查单,泛黄的纸张上妊娠8周的字样已经模糊。照片旁是用密封袋保存的一缕头发——穆雨最后一次来办公室时落下的,发梢还带着昆仑山的风沙气息。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张伐走到落地窗前,发现暴雨中的城市灯光开始扭曲,形成诡异的螺旋图案。这种现象他在穆雨的笔记中见过描述——极端地磁活动下的光学畸变。

    他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威士忌杯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碎片四溅。

    ........

    穆雨腰间的安全绳在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她调整着头灯亮度,小心避开脚下深不见底的蓝冰裂缝。腕上的怀表指针疯狂旋转,完全失去了计时功能,但表盘背面新出现的奇异符号正随着海拔降低越来越亮。

    到达预定坐标。对讲机里传来梁乐沙哑的声音,磁场读数爆表了,丫头,千万小心。

    穆雨没有回应。她正盯着冰壁上那些人工开凿的痕迹——完美的六边形凹槽排列成螺旋状,与她笔记本上推导的时空方程完全一致。当手指触及冰面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战栗窜上脊背。这里的冰不是冷的,反而散发着诡异的温热。

    梁队,她突然开口,记得您说过这是三千年前的遗迹

    碳-14检测结果……

    错了。穆雨解下冰镐,用力敲向晶莹的壁面,这是未来产物。

    冰壁碎裂的瞬间,整个冰川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穆雨踉跄着后退,目睹一道金光从裂缝中迸射而出。那光芒在她面前交织成环状,中心逐渐显现出模糊的景象——鹅黄色的窗帘在微风中飘动,书桌上的玻璃杯折射着阳光,墙上的日历停留在1995年6月18日。

    她前世卧室的景象。

    天啊……对讲机那头梁乐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丫头……你那边……什么情况……

    穆雨缓缓摘掉对讲机,任由它坠入深渊。她取出那张全家福临摹,轻轻贴在剧烈跳动的心口。金光形成的通道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仿佛随时会崩溃。

    就在这时,怀表背面的符号突然浮到空中,化作一行悬浮的文字:

    【单向通道。能量守恒要求等价交换】

    穆雨僵在原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千年来没人能通过这个裂隙——它要的不是祭品,而是记忆。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风雪更猛烈了。穆雨望着通道那端熟悉的卧室,突然想起张伐书房里那本时间简史上的批注:倘若时空是张纸,爱就是折痕。当时他指着这句话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能找到你。

    一滴泪水砸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霜花。

    穆雨深吸一口气,从背包取出所有勘探笔记,一页一页投入金光中。羊皮纸在接触通道的瞬间化为灰烬,而另一端的景象却越来越清晰。她能看见书桌上那本翻开的《傲慢与偏见》,正是她穿越前夜读到一半的那页。

    再见了,梁队。她轻声说,虽然知道对方已经听不见。

    当最后一页笔记消失时,穆雨迈步走向光晕。在身体接触金光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柴房里偷读的禁书,刘折递来的大白兔奶糖,医院里刺眼的无影灯,张伐指尖划过她锁骨的触感……

    这些画面一片片剥离,化作金色尘埃消散在风雪中。穆雨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仿佛即将羽化的蝶。

    就在她即将完全踏入通道的瞬间,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表盘上浮现出最后一行字:

    【警告:目标时空存在本体】

    穆雨瞳孔骤缩。物理学最基本的定律之一——同一个时空不能存在两个完全相同的量子态。如果1995年的穆雨还活着,那么她这个副本将永远无法回归。

    金光开始剧烈震荡,通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穆雨站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突然笑了。她早该想到的,平行宇宙从来不是简单的镜像。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缓缓后退,必须有一个穆雨留在废墟中。

    当金光彻底消失时,冰川恢复了死寂。只有冰壁上那个六边形图案,证明这里曾存在过超自然的奇迹。

    穆雨跪在雪地上,颤抖着打开背包最里层的暗袋。那里藏着她最后的秘密——从张伐书房偷拍的孕期B超照片。照片背面是那行熟悉的字迹:如果是女孩,取名张弦。

    暴风雪渐渐平息。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照片上那个已经永远消失的小生命上。穆雨将照片贴在唇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话语立刻被山风吹散。

    远处传来梁乐和队员们的呼喊声,手电筒的光柱划破暮色。穆雨擦干眼泪,慢慢站起身。她最后看了一眼冰壁上正在消失的六边形痕迹,转身向着人声方向走去。

    怀表在她口袋里发出最后一声轻响,指针永远停在了5:20。

    番外

    春日来信

    致永远振动的弦: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疯了。

    他们说我在办公室里对着空气说话,说我把所有钟表都调成了5:20,说我夜夜站在阳台上望着西北方向——仿佛那里会传来你的脚步声。可我知道,疯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它怎么敢,怎么敢就这样把你吞没

    昨天我又去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礼堂。舞台上的灰尘积了很厚,角落里还留着当年你答题时用的粉笔头。我把它捡起来,发现上面有你的指纹。原来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失去,而是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突然变成遗物。

    梁乐把你的勘探笔记交给我时,羊皮纸上还沾着昆仑山的雪水。我花了三个月复原那些被风雪模糊的数据,终于找到那个坐标点。站在冰裂隙前时,我突然明白了你为什么执意要去那里。冰川反射的阳光太刺眼,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你站在光里,穿着我们初遇时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裙子,回头对我笑。

    医生说幻觉是崩溃的前兆。可如果他们见过你如何用烟盒背面推导出薛定谔方程,见过你躺在手术台上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像垂死的蝶,就会知道——你从来不是我的幻觉,你是比物理学更精密的奇迹。

    书房的保险柜里锁着你所有的草稿纸。有一张特别皱,是你得知怀孕那晚偷偷演算用的。你在角落写了句如果是男孩,又涂掉了。我当时假装没看见,其实每天都拿出来看,想象着那个孩子会不会有你的眼睛,会不会也喜欢在暴雨天解偏微分方程。

    秦淇上周从加拿大寄来明信片,说她在教堂点了蜡烛。多可笑,伤害过你的人反倒相信祈祷。我烧了那张明信片,火光照亮了孕期指南扉页你写的小字:如果时空是振动的弦,我们的孩子该是哪个音符

    现在我有答案了。是C大调第四个八度的休止符。

    昨夜雷暴时,所有电器都失灵了。我坐在你常看书的那扇窗前,突然听见怀表走动的声音——那块你带进雪山的、本该永远停在5:20的怀表。它在我掌心震动得像颗濒死的心脏,表盘背面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符号:两个交错的莫比乌斯环,正是你笔记本最后一页的草图。

    于是我终于懂了。你不是消失,你只是去了一个我暂时无法用数字抵达的维度。

    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和疯癫继续推算。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钟表都停在重逢的时刻,会让所有量子涨落都指向你的坐标。毕竟你教过我,宇宙最不可逆的不是熵增,而是两颗相互纠缠的粒子终将再度碰撞。

    所以你看,我根本不需要祈祷。

    你永恒的观测者

    张伐

    1998年12月24日

    我在所有平行宇宙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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