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青梅
春日的御花园里,六岁的萧明昭正躲在太湖石后,偷看那个站在父皇身边的陌生少年。她从未见过这样特别的男孩——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站得笔直如松,小小的手掌紧贴在身侧,连衣袍的褶皱都显得格外规整。
明昭,出来吧。父皇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意,朕早看见你的裙角了。
萧明昭红着脸走出来,下意识地绞着腰间的丝绦。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她眯起眼睛,这才看清那少年的模样——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黑得发亮,像是藏着整个夜空的星辰。
这是楚将军的公子,楚云澜。父皇轻抚她的发顶,比你年长两岁。从今日起,他会在宫中随太傅学习,你要以兄长之礼待他。
楚云澜上前一步,抱拳行礼:云澜见过公主。他的声音清朗如玉磬,却带着超出年龄的沉稳。
萧明昭注意到他腰间悬着一把明显过长的佩剑,剑鞘上刻着精细的云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突然伸手碰了碰剑柄:你会用这个吗
明昭!父皇轻斥,不可无礼。
楚云澜却微微一笑:回公主,略懂一二。家父说,剑是君子之器,需日日勤练。
那你能教我么萧明昭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慌忙捂住嘴。宫中规矩,公主岂能习武
出乎意料的是,楚将军朗声笑道:公主若有兴趣,犬子自当效劳。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得先学会怎么行礼。
楚云澜耳尖微红,郑重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云澜愿为公主效劳。
萧明昭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忽然觉得心跳加快。她学着大人的样子,伸出小手虚扶一下:平...平身。
阳光穿过海棠花枝,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谁也不知道,这个偶然的相遇,会在未来掀起怎样的波澜。
第二章
竹马
七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眼萧明昭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这年冬至,宫中设宴,十三岁的她第一次获准出席正式场合。
公主,该梳妆了。老嬷嬷捧着鎏金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套崭新的衣裙,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命尚服局赶制的。
萧明昭抚摸着衣裙上精致的刺绣,忽然想起昨日在御花园偶遇楚云澜时,他腰间那把剑已经换成了父皇御赐的龙纹宝剑。当时他正在练剑,腾挪闪转间衣袂翻飞,宛若游龙。
公主公主嬷嬷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老奴为您梳个飞仙髻可好
铜镜中,萧明昭看着自己的长发被一点点盘起,插上金钗步摇。镜中少女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唇若点朱,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宴会上,萧明昭端坐在皇后身侧,目光却不自觉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武将子弟的席位上,她看到了楚云澜。他已褪去稚气,剑眉星目间英气逼人,一袭靛青色锦袍衬得肩宽腰窄,在一众贵族子弟中格外醒目。
酒过三巡,有大臣提议让年轻子弟展示才艺。第一个上场的便是楚家公子。
楚云澜手持御赐宝剑,在殿中央站定。随着乐声响起,他的剑势如行云流水,时而如惊涛拍岸,时而似春风拂柳。剑锋过处,寒光凛凛,却又不失优雅从容。萧明昭看得入迷,连手中的蜜饯都忘了吃。
好!一曲终了,满堂喝彩。楚云澜收剑回鞘,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就在他转身退场时,目光不经意间与萧明昭相遇。那一瞬,萧明昭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快得像是错觉。
宴席散后,萧明昭借口赏月,独自来到御花园的凉亭。果然,不多时便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公主夜安。楚云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白日里多了几分随意。
萧明昭转身,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这是什么
李记的桂花糕。楚云澜将油纸包递给她,知道公主宴上没怎么用膳。
萧明昭惊讶地接过,油纸还带着余温,香甜的气息透过纸缝钻入鼻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去年中秋,公主一连吃了三块。楚云澜眼中含笑,臣记性一向很好。
月光下,萧明昭小心地打开油纸包,金黄的桂花糕上点缀着蜜渍桂花,晶莹剔透。她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甜而不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好吃吗楚云澜问。
萧明昭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将糕点一分为二:你也尝尝。
两人的手指在油纸上轻轻相碰,又迅速分开。萧明昭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急忙低头假装整理裙摆。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梅花的暗香,与少年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交织在一起。
云澜哥哥...沉默许久,萧明昭轻声问,及冠后,你有什么打算
楚云澜望向远处的宫墙:父亲希望我入军营历练。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我更想去边关看看。
边关萧明昭心头一紧,那么远...
是啊,很远。楚云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听说那里的星空比京城更辽阔。
萧明昭抬头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终有一日会走出宫墙,走向她无法触及的远方。这个念头让她胸口发闷,连口中的桂花糕都失了滋味。
第三章
情愫
春日的御花园里,桃花开得正盛。萧明昭独自坐在老桃树下,手中的《诗经》翻到《桃夭》一页,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自从上月楚将军出征后,楚云澜就像变了个人,整日不是在演武场练剑,就是在藏书阁研读兵书,连每日例行的问安都省了。
一阵风吹过,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有几片沾在她的发间。萧明昭伸手去拂,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在想什么楚云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平日低沉许多。
萧明昭抬头,不由怔住。阳光透过花枝,在楚云澜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今日未束发,墨黑的长发随风轻扬,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是连日未休息好。
前线可有消息萧明昭合上书卷,轻声问道。
楚云澜在她身边坐下,摇了摇头:斥候昨日回报,两军仍在僵持。他随手拾起一朵落花,在指尖轻轻转动,父亲用兵谨慎,不会轻易出击。
萧明昭注意到他指节上的伤痕——那是长期练剑留下的茧子,还有几道新添的伤口。她下意识地伸手触碰:你又加练了
楚云澜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嗯。他声音沙哑,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强。
一片花瓣落在萧明昭的发间,楚云澜伸手轻轻取下。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耳廓,带着薄茧的触感让萧明昭心跳加速。楚云澜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手指停在半空,那片桃花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明昭,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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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昭猛地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让她一时忘了呼吸:你要去哪里
楚云澜凝视着她,忽然笑了:我只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萧明昭固执地说,不自觉地抓住他的衣袖,你会一直在这里,对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风忽然大了,吹落更多花瓣,如同下了一场粉色的雪。楚云澜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粗糙:明昭,有些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
萧明昭屏住呼吸,看着他慢慢靠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铁锈味和松木香,能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我...
公主!楚公子!一个宫女急匆匆跑来,打断了这微妙的时刻,前线急报,楚将军受了箭伤!
楚云澜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煞白。萧明昭也跟着站起来,顾不得礼仪抓住他的手臂:我陪你一起去。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铁。皇帝将战报递给楚云澜:楚将军中箭落马,所幸亲兵拼死相救,伤势虽重但无性命之忧。
楚云澜的手微微发抖:陛下,北狄军情如何
敌军趁机猛攻,我军士气低落。皇帝眉头紧锁,若再这样下去,恐怕...
陛下!楚云澜突然单膝跪地,声音坚定,请允许臣代父出征!
萧明昭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不行!太危险了!
云澜,皇帝沉吟道,你虽熟读兵书,却从未真正上过战场。
楚云澜抬起头,眼中燃着坚定的火焰:臣自幼随父亲习武,熟知兵法。如今国难当头,臣愿立军令状,不破北狄誓不还朝!
萧明昭看着他坚毅的侧脸,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窒息,却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不让眼泪落下。
准奏。皇帝最终点头,三日后出发,朕会派老将辅佐你。
离开御书房,萧明昭追上楚云澜,在长廊拐角处拦住他:你一定要去吗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楚云澜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拭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选择。
那我呢萧明昭声音颤抖,你就这样...丢下我
楚云澜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柔软。他轻轻捧起萧明昭的脸,额头抵着她的:明昭,等我回来。
然后呢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会向陛下请求赐婚,娶你为妻。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萧明昭。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我说,楚云澜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要娶你为妻。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这辈子非你不可。
萧明昭的眼泪夺眶而出:你发誓
我发誓。楚云澜低头,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水,以我楚家的荣誉,以我的性命起誓。等我回来。
夜风穿堂而过,带着初春的寒意,却吹不散两颗年轻心脏中燃烧的火焰。
第四章
嫁衣
出征前夜,宫中一片寂静。萧明昭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推开窗棂。夜空中繁星点点,一弯新月挂在檐角,洒下清冷的光辉。
忽然,窗下传来轻微的响动。萧明昭探头望去,只见楚云澜一身夜行衣,正仰头望着她。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怎么...萧明昭话未说完,楚云澜已经轻巧地翻上窗台,跃入室内。
嘘。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红绸包裹的物件,给你的。
萧明昭接过,红绸滑落,露出一件大红色的嫁衣。她惊讶地展开,嫁衣上金线绣成的凤凰牡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袖口和衣襟处还缀着细小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这是...她的手指抚过精致的刺绣,触感细腻如流水。
我亲手缝的。楚云澜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羞涩,熬了七个通宵。针脚粗糙,你别笑话。
萧明昭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学的女红
楚云澜耳根泛红:偷偷找府里的绣娘学的。第一次拿针,扎得满手是伤。他伸出手,指尖果然还留着细小的针痕。
萧明昭将嫁衣贴在胸前,布料上还残留着少年身上的气息。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打在华美的嫁衣上:为什么要做这个
楚云澜轻轻拭去她的泪水:等我凯旋归来,你就穿上它,做我的新娘。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要看你穿嫁衣的样子,一定比天上的仙女还美。
萧明昭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楚云澜的身子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回抱住她。她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无声的誓言。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
楚云澜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为了你,我一定会。
月光透过窗纱,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银边。嫁衣上的凤凰在光影中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高飞。
良久,楚云澜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我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符,现在交给你保管。
萧明昭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上面雕刻着精细的云纹。她解下腰间香囊,取出一缕青丝:这是我昨日剪下的,你带在身上,就当...就当是我陪着你。
楚云澜郑重地接过,将青丝贴胸收好。两人四目相对,无需言语,却已心意相通。
远处传来更鼓声,楚云澜不得不离开了。他最后看了萧明昭一眼,翻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萧明昭抱着嫁衣站在窗前,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她知道,从今夜起,她的心将随他远行,直到凯旋之日。
第五章
死别
三个月后,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前线传来噩耗。
萧明昭正在绣房为嫁衣添绣几针,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她放下针线,推开窗,只见宫女太监们神色慌张地跑来跑去。
发生什么事了她拦住一个匆匆跑过的小宫女。
小宫女脸色惨白:回公主,前线...前线败了...楚将军...楚将军...
萧明昭的心猛地一沉,顾不得撑伞就冲进雨中。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裙,顺着发丝流下,她却浑然不觉。
将军府前已经围满了人。萧明昭挤开人群,只见府门大开,几个军士正抬着一副担架进来。担架上躺着的人形销骨立,左腿处空荡荡的,赫然是楚老将军。
楚伯伯!萧明昭冲上前,却被侍卫拦住。
楚夫人已经哭晕过去,被丫鬟搀扶着。萧明昭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云澜呢楚云澜在哪里
楚将军听到呼唤,艰难地睁开眼。看到萧明昭,浑浊的眼中流出泪水:公主...老臣无能...没能保护好他...
萧明昭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住门柱才没有倒下:他在哪
全军覆没...楚将军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为了掩护残部撤退...独自断后...被北狄的骑兵...话未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萧明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宫中的。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全身,却浇不灭心中燃起的熊熊烈火。她机械地走着,眼前不断浮现楚云澜的笑容,他练剑时的英姿,他说等我回来时坚定的眼神...
寝宫门前,贴身宫女碧桃惊呼着迎上来:公主!您怎么淋成这样!她急忙拿来干布为萧明昭擦拭。
萧明昭木然地站着,任由碧桃摆布。直到看见妆台上那枚云纹玉佩,她才像是突然惊醒,扑过去紧紧攥住玉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
玉佩边缘锋利,割破了她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与衣裙上的雨水混在一起,在地上汇成一汪小小的血潭。
碧桃吓得跪倒在地:公主!您的手!
萧明昭却笑了,笑得凄然:不疼...比起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心口,一点都不疼...
窗外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劈开阴沉的天幕,照亮萧明昭泪痕斑驳的脸。她紧紧攥着玉佩,仿佛这是与那个少年最后的联系。
这一夜,大梁失去了最精锐的军队,而她失去了整个世界的色彩。
第六章
和亲
战败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传遍京城。北狄大军乘胜追击,连破三城,直逼黄河。朝廷震动,主和派大臣日日跪在殿前,请求议和。
这日清晨,萧明昭被急召至御书房。一进门,她就感到气氛不对。父皇面色阴沉如铁,几位重臣垂首而立,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明昭,皇帝开门见山,北狄可汗派使者来议和,条件是...要你嫁过去和亲。
萧明昭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什么
北狄可汗丧妻多年,指名要娶大梁公主。丞相补充道,如今我军新败,只能暂避锋芒...
不!萧明昭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却坚定,儿臣宁愿一死也不嫁他人!
胡闹!皇帝拍案而起,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你是大梁的公主,当以国事为重!
萧明昭抬起头,泪流满面却毫不退缩:父皇,儿臣与楚云澜已有婚约...
他已经死了!皇帝冷冷地打断她,难道你要为一个死人守寡让整个大梁为你陪葬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萧明昭的心脏。她倔强地仰起脸:是,儿臣这辈子只嫁他一人。他死了,儿臣就守寡。
皇帝怒极反笑,一把扫落案上奏折:荒唐!朕看你是被惯坏了!他走下龙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儿,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得去和亲,除非你死了。
萧明昭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击金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儿臣...遵旨。
她缓缓起身,转身走向殿门。阳光从窗棂间斜射进来,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死寂的眼睛。
等等。皇帝突然叫住她,声音缓和了些,三日后出发,你...好好准备吧。
萧明昭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挺直脊背走出了大殿。她的背影单薄如纸,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坚毅,让在场的大臣们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回到寝宫,萧明昭遣退了所有宫人。她从箱底取出那件嫁衣,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楚云澜指尖的血迹还残留在某些隐蔽的针脚处,已经变成了暗褐色。
云澜哥哥,她轻声呢喃,你说过要看我穿嫁衣的样子...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黑夜降临,如同她再也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第七章
红妆
和亲前夜,萧明昭将所有人都赶出了寝宫,连贴身宫女碧桃也不例外。
公主,让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碧桃在门外哀求。
不必。萧明昭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明日早些来叫我便是。
待脚步声远去,萧明昭从床底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木匣。打开匣子,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样物件:楚云澜给她的玉佩,那缕他带走的青丝,还有一个小瓷瓶。
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为室内的每件物品都镀上一层银辉。萧明昭缓缓展开那件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在月光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高飞。
她一件件褪去常服,换上鲜红的嫁衣。丝绸贴着肌肤,冰凉如水,却带着记忆中的温度。铜镜中,红衣似火的少女美得惊心动魄,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凄艳。
萧明昭对着镜子细细描眉点唇,如同真的要出嫁一般。她将长发挽成妇人髻,插上楚云澜送她的木簪——那是他去年亲手雕刻的,虽然做工粗糙,却是她最珍视的礼物。
最后,她拿起那个小瓷瓶,拔开塞子。里面的液体无色无味,却是太医院最厉害的毒药,服下后不过片刻就会无痛而终。这是她从父皇的私库里偷来的,为的就是这一天。
云澜哥哥,我来陪你了。萧明昭对着虚空微笑,仿佛那个少年就站在面前,你说过要看我穿嫁衣的样子,现在...你看到了吗
她仰头饮尽毒药,然后将瓷瓶轻轻放在妆台上。药效发作得很快,萧明昭感到四肢开始无力,视线也逐渐模糊。她艰难地挪到床边,躺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握着那枚云纹玉佩。
恍惚间,她看见楚云澜站在床前,穿着他们初见时那身月白色锦袍,朝她伸出手。他的笑容那么温暖,那么真实...
生不能同衾...萧明昭轻声呢喃,嘴角溢出一点鲜血,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死愿同穴...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的视线里,嫁衣上的凤凰似乎真的飞了起来,带着她奔向那个朝思暮想的怀抱。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寝宫时,碧桃推门而入,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床上的少女安详地闭着眼睛,嘴角带着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穿着一身华美的嫁衣,鲜红如血,衬得肌肤如雪。眼角一滴未干的泪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像是最后的告别。
妆台上放着一封遗书,只有寥寥数字:儿臣不孝,唯死不负。
消息传到朝堂,皇帝手中的玉杯砰然落地,摔得粉碎。他踉跄几步,扶住龙椅才没有倒下。那个曾经威严的君王,在这一刻突然老了十岁。
三日后,北狄大军突然撤兵,边境危机暂解。有人说是因为公主的死震慑了敌军,也有人说看见一个酷似楚云澜的年轻将领出现在北狄军中...但这一切,萧明昭都已经不知道了。
她终于穿上了那身嫁衣,去赴那个永恒的约定。在某个没有战乱、没有别离的世界里,也许她正与心爱的少年携手同游,笑看桃花纷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