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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金钱枷锁

    别墅门口的空气几乎要燃烧起来。

    苏棠站在一片炫目的白光里,手心全是汗,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她微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在高温中显得有些发飘:景川哥,之前您说的那套房子……

    门框边,陆景川懒洋洋地靠着,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透着浓浓的烦躁,像是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不是给你了吗能不能赶紧滚

    语气冰冷,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碴子。

    苏棠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针扎了一下。但下一秒,她就迅速压下了那点不适,反而把怀里的文件袋抱得更紧了些。那里面是崭新的房产证,红得烫手,也红得让她心安。

    她没再多说一个字,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哭闹或者质问,只是飞快地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转过身。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是陆景川不耐烦摔上门的声音。

    苏棠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那种轻蔑又不屑的神情。但无所谓了。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滚烫的地面蒸腾着热气,阳光毒辣地刺在皮肤上。她跑得有些狼狈,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上,但她一点也不在乎。

    不是害怕,也不是伤心。

    是一种近乎狂喜的兴奋,一种沉甸甸的安全感落地的踏实。手中的红本本,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烙印着她未来生活的底气。这两百万的窝囊费,她拿得心安理得。值了,太值了!

    这该死的安全感,只有钱能给。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福利院的夏天,似乎总是这么闷热。她很小就明白,没有钱,就没有选择,甚至没有尊严。别的孩子有父母买的新裙子和零食,她只有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小学时,那个胖乎乎的同桌总是忘记带手帕,鼻涕挂在嘴边,恶心又可怜。苏棠会默默递上自己的旧手帕,然后在他妈妈来接他时,小声说:阿姨,今天小明又没带纸,我帮他擦了三次鼻涕。那位穿着体面的阿姨会皱着眉,从钱包里抽出五块钱给她,像是打发什么。五块钱,够她吃好几天的馒头了。捡同学掉在地上的橡皮,帮老师跑腿打水,只要能换来一点钱,她都愿意做。那个破旧的铁皮存钱罐里硬币碰撞的叮当声,是她童年唯一的,也是最动听的背景音乐。那不是贪婪,是刻在骨子里的,对再次被抛弃的恐惧。

    到了中学,她更是将搞钱的本能发挥到了极致。课间十分钟,就是她的黄金时间。她能准确记住每个班级畅销的零食种类,然后用最低的价格从批发市场进货,再加价卖给同学。她像个陀螺一样在各个楼层间穿梭,计算着微薄的利润。夏思雨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一个白净漂亮,出手阔绰的小姑娘,零食总是吃一半扔一半。苏棠就跟在她后面,主动提出帮她收拾残局,扫扫地,或者跑腿去小卖部买她指定牌子的饮料,每次都能额外赚到几块钱的劳务费。她嘴甜,会来事,从不让人觉得是刻意占便宜。

    大学,生活压力更大了。学费、生活费像一座大山。她拼命兼职,发传单,做家教,但赚钱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开销。也是在大学,她第一次见到了陆景川。

    那天是纪律部例行查晚自习。艺术系的陆景川是全校闻名的逃课大王,仗着家里有钱有势,连辅导员都拿他没办法,只能背后抱怨几句有钱了不起。苏棠作为纪律部的新干事,拿着点名册,走到陆景川常坐的那个空位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记下了他的名字。她知道这可能会惹麻烦,但职责所在,她不能视而不见。

    果然,麻烦很快找上门。

    几天后,陆景川直接在教学楼下堵住了她,语气不善地质问逃课记录的事。苏棠心里一紧,脸上却努力挤出温顺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纪律部的规定。看他脸色越来越不耐烦,她脑子飞快转动,试探着说:景川哥,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下次我可以提前帮您看看安排,或者……找同学替您答个到

    陆景川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他没再说什么,几天后却让人给她送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她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名牌手表,价格后面那一串零让她心惊肉跳。

    巨大的惊喜几乎让她晕眩。她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从那天起,苏棠的舔狗模式正式开启。早安从不落下,嘘寒问暖,随叫随到。她做这一切,不是因为喜欢,甚至谈不上好感,纯粹是冲着他指缝里漏出的那些好处。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交易,而她,需要钱。

    2

    虚假恋情

    手机在枕边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陆景川三个字。苏棠睡眼惺忪地接起,那边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带着酒气。

    苏棠,出来接我。

    现在苏棠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废话,陆景川很不耐烦,喝多了,开不了车。

    紧接着,微信提示音响起,一个转账,五千块。

    苏棠瞬间清醒。

    钱是最好的闹钟,也是最强的动力。她立刻翻身下床,抓起钥匙,冲向楼下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二手电动车。

    夜风有点凉,吹得她打了个哆嗦,但心里却因为那五千块而热乎乎的。这点辛苦算什么

    找到陆景川时,他正靠在一家高级酒吧门口的路灯杆上,身影被拉得很长。看到苏棠骑着辆破电驴过来,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嘴角勾起一丝玩味。

    就这

    景川哥,这车快,不堵。苏棠拍了拍后座,示意他上来。

    陆景川也没再说什么,摇摇晃晃地跨了上来。

    电驴启动,慢悠悠地汇入深夜空旷的街道。苏棠努力保持着平衡,身后的人却不老实。

    陆景川忽然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脑袋靠在她单薄的背上,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

    她凭什么不喜欢我……我哪里不好了……他开始低声嘟囔,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像个没要到糖的孩子。

    苏棠身体僵硬,后背像贴了块烙铁。她闻到了他身上昂贵的酒味和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混合成一种属于富家子弟的颓靡。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被某个她拒绝的事,苏棠没心思听是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搂搂抱抱的,是不是得另外算钱服务升级了啊。

    好不容易把这尊大佛送到男生宿舍楼下,他下车时还有点站不稳。苏棠扶了他一把,刚想说到了,手机又响了。

    还是微信转账,这次是两万。备注信息只有五个字:做我女朋友。

    苏棠看着那串数字,有那么一秒钟的怔愣。心跳漏了一拍,但不是因为惊喜或感动。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指尖一点,收款成功。

    她抬起头,看着陆景川摇摇晃晃走进宿舍楼的背影,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也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做什么女朋友这分明是被人拒了,心里不痛快,拿钱砸人,找个情绪垃圾桶罢了。而她,就是那个精准投放的垃圾桶,还是付费的。

    回到自己那狭小但干净的出租屋,苏棠看着手机银行里多出来的两万块,心里异常平静,甚至因为存款又增加了不少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关系是假的,但钱是真的。这就够了。

    从此,苏棠多了一个只有她和陆景川知道的身份——女朋友。

    说是女朋友,其实更像个随叫随到的高级助理加玩伴。陆景川心情好了,会发个红包让她去哪个餐厅等着;心情不好,会让她陪着去赛车或者打游戏,她只需要安静地待着,或者在他赢了的时候适时地夸赞几句。

    两人单独吃饭的时候,他的控制欲会显露无遗。他会替她点好菜,大多是清淡的汤水,理由是女孩子晚上不要吃太多油腻的。苏棠从不反驳,默默喝汤,反正有人买单。

    偶尔,他也会带她参加一些朋友间的聚会。在那些衣着光鲜、谈吐时髦的男男女女中,苏棠像个误入的局外人,安静地坐在角落,扮演着一个漂亮、乖巧但不怎么说话的女朋友。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景川和他的朋友们,特别是那个叫夏思雨的女孩,她总觉得陆景川看夏思雨的眼神,和看别人,包括看她自己,都不太一样。

    这些聚会让她对所谓的富二代圈子有了更直观的认识,那些看似光鲜的关系背后,可能也充斥着各种隐秘的交易和算计,和她与陆景川之间,本质上或许并无不同。

    苏棠生日那天,陆景川难得大方了一回,包下了一艘豪华游艇,搞了个海上派对。香槟,美食,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江上的夜景璀璨夺目。苏棠穿着他让人送来的名牌小礼服,站在甲板上,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格格不入。

    吹蜡烛许愿的时候,陆景川半开玩笑地问她想要什么。周围的人都在起哄。

    苏棠犹豫了一下,看着远处岸上星星点点的灯火,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那个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我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空气安静了一瞬。

    陆景川笑了,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这有什么难的我家就是盖房子的,回头给你弄一套。

    苏棠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随即又被理智压了下去。她知道,这大概率只是有钱人随口画的大饼,听听就好,千万不能当真。

    话音刚落,陆景川的手机就响了。他接起电话,说了几句,脸色微变,匆匆对苏棠说了声有点急事先走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苏棠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喧闹的人群中,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微澜瞬间平息。她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烦躁和某种不确定性,或许,又和那个她有关

    她端起一杯香槟,轻轻晃动着,酒液在杯中摇曳,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

    房子是诱饵,她知道。但只要诱饵足够诱人,她不介意暂时咬着钩。

    3

    黑夜求生

    又是一个红包,附带一句简短的邀请:西郊山庄,下午过来。

    苏棠看着手机屏幕,点了收款。又是郊游,她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点例行公事的麻木。只是隐隐觉得,这次似乎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到了地方,才发现不是两人独处,而是一个大型派对。草坪上散落着几十号人,俊男靓女,衣香鬓影,笑语喧哗。苏棠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心的陆景川,以及他身边巧笑倩兮的夏思雨。她像个临时被拎来凑数的道具,站在人群外围,融不进去,也没人真的在意她是否应该在这里。

    陆景川偶尔投来一瞥,也只是确认她到了而已,随即又和旁人谈笑风生。夏思雨倒是对她笑了笑,但那笑容里总带着点苏棠看不懂的意味。

    这种场合,每一秒都是煎熬。苏棠找了个借口,说想自己去爬爬后面的小山,透透气。陆景川挥挥手,像是打发一只蚊子:去吧,别走丢了。

    山不高,风景也还行。苏棠慢慢走着,远离了那片喧嚣,心情确实放松了些。她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远处的城市轮廓,不知不觉时间就溜走了。等到她意识到天色渐暗,匆匆往回赶时,山脚下的集合点已经空无一人。

    派对结束了,人都走光了。停车场空荡荡的,最后一班下山的游览车也早就停运了。

    苏棠掏出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没电自动关机了。

    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天彻底黑了下来,山林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一些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偶尔夹杂几声怪异的鸟叫。树影在晚风中摇曳,张牙舞爪。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手脚冰凉得不像自己的。

    怎么办

    下山的路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能凭着记忆和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挪。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在福利院后面的小树林里玩,也是这样天黑了,找不到回去的路。她一个人蹲在黑暗里,哭得声嘶力竭,但没有人来找她,没有人回应。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刻骨铭心。

    她扶着树干,稳住发软的双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山下喊:陆景川!陆景川——!

    只有空旷的山谷传来回音:川……川……川……

    声音飘散在风里,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可笑。

    这一夜格外漫长。饥饿、寒冷、疲惫轮番侵袭。她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跤,膝盖和手掌都磕破了,火辣辣地疼。山里的温度骤降,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裙子,冻得瑟瑟发抖。偶尔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脑子里闪过各种毒蛇猛兽的画面。

    她靠着一点求生的本能,咬着牙往前走。脑子里乱糟糟的,恨陆景川的冷漠无情,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把安全感寄托在这种用钱维系的关系上。真是活该。五千块的出场费,两万块的女友头衔,那这次的荒野求生体验套餐该收多少钱是不是该提前跟他谈好遇险紧急救援费和精神损失费

    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算账。苏棠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天终于一点点亮了。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树林,照亮前路时,苏棠几乎虚脱。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终于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山下的公路边。

    一辆路过的货车停了下来。司机是个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看到她这副鬼样子,吓了一跳:哎哟!姑娘,你这是咋啦!

    男人的关心像一股暖流,让苏棠差点掉下泪来。她哑着嗓子解释了几句,男人让她上了车,还拿出充电宝给她手机充电。

    手机屏幕终于亮起。几条未读消息里,最上面的是陆景川昨晚发来的短信,时间显示是她被困在山上后不久。

    内容只有几个字:先走了,让你早点回去。

    语气平淡,理所当然,仿佛只是通知她一声我吃完饭了。

    苏棠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很久。没有预想中的愤怒,也没有委屈。心里像是被冰水浸过,一片彻骨的寒冷,却又异常的清醒。

    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在心里对自己说:苏棠,结束了。这段用钱买来的、虚假的关系,到此为止。

    4

    江屿归来

    苏棠拖着一身疲惫和满心疮痍回到出租屋,倒在床上,连灯都懒得开。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响起,她摸索着接通,以为是哪个催命的兼职。

    喂声音嘶哑。

    棠棠一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声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苏棠愣住:……江屿

    是我。你在哪儿夏思雨说你可能出事了,电话一直打不通!

    夏思雨苏棠皱眉,随即了然,大概是那天聚会上的愧疚吧。她报了个地址,没力气多问。

    半小时后,敲门声响起。苏棠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江屿,一时有些恍惚。几年不见,他高了,也壮实了,穿着得体的衬衫西裤,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显得成熟可靠。唯独那双看着她的眼睛,依旧带着她记忆里那种小心翼翼的、近乎依赖的关切。

    当江屿看清她脸上的憔悴、胳膊上的擦伤和那身皱巴巴还沾着泥土的裙子时,眼神瞬间变了,心疼和一股压抑的怒火交织。他没问发生了什么,直接伸手握住她的胳膊,不容置疑:跟我走。

    苏棠被他半强硬地带到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酒店。房间干净明亮,他让她去洗澡,自己出去买了药和一些清淡的热粥。

    等苏棠洗漱完,换上酒店浴袍出来,江屿已经把东西都摆好了。他沉默地帮她处理胳膊上的伤口,动作很轻。酒精碰到伤口,苏棠疼得缩了一下,他立刻停下,抬头看她,眉头紧锁。

    疼

    苏棠摇摇头。她只是不习惯。不习惯这种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关心。

    他没再说话,低头继续小心翼翼地上药。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拆药棉包装袋的细微声响。苏棠小口喝着热粥,胃里暖和起来,紧绷的神经也似乎松懈了一点。她看着江屿专注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这感觉太陌生了,让她无所适从。

    吃完东西,江屿收拾好,才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棠棠,他开口,声音有些沉,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拼命工作,就是想有一天能有点出息,能堂堂正正地站到你面前,告诉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却很坚定:你不是一个人。小时候你护着我,现在换我护着你。以后谁要是再敢让你受这种委屈,我跟他没完。我就是你的娘家人,听见没

    娘家人……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苏棠死水般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她鼻子有点酸,别扭地转开脸。

    江屿看着她,忽然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个小盒子,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刚起步的一个小公司的部分股份转让协议,还有这个,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没有设置密码的银行卡,不多,但足够你应付一阵子。这不是让你做什么,棠棠,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底气。以后,你不用再为了钱看任何人脸色。

    苏棠盯着那份文件和银行卡,手指蜷缩了一下。她的第一反应是评估这东西的价值,以及……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江屿接下来的话打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江屿看着她,眼神坦诚得让她无处遁形,别用以前那套算计我。我给你的,跟你这个人有关,跟钱没关系。拿着,就当……就当是我这个娘家人给你的见面礼。

    他语气带了点自嘲,又有点不容拒绝的强硬。苏棠心里乱糟糟的,习惯了明码标价,这种纯粹的好意让她手足无措,甚至有点恐慌。

    就在这时,苏棠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陆景川三个字。她下意识地想挂断。

    江屿瞥见了那个名字,脸色沉了下来。他没等苏棠反应,直接伸手拿过手机,按了接听,开了免提。

    苏棠跑哪儿去了昨晚的事……陆景川不耐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她现在没空。江屿的声音冷得像冰,以后也不会有空接你的电话。陆先生是吧离她远点。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回给苏棠。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

    电话那头的陆景川估计是懵了。苏棠也懵了,看着江屿,半天说不出话。

    江屿迎上她的目光,表情重新变得柔和,但眼神里的坚定不容动摇:有我在。

    这三个字,比那份股份和银行卡加起来,更让苏棠的心狠狠震动了一下。

    5

    结束交易

    江屿的出现和那份不带算计的底气,像一把钥匙,终于拧开了苏棠心中那把锁。她靠在酒店柔软的床上,一夜无眠,想了很多。第二天,她平静地给辅导员递交了纪律部的辞职申请,然后,将陆景川的所有联系方式彻底拉黑。做完这一切,心里像是搬走了一块大石,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需要去见陆景川最后一面,做个了结。

    苏棠捏紧了怀里那个红色的房产证,像握着一面盾牌。她直接去了陆景川常住的那栋别墅,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陆景川,他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乱,看到是苏棠,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眼神里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似乎忘了她为什么会主动找上门。他身后客厅的沙发上,隐约能看到一个女孩的身影,正好奇地往门口张望。

    有事陆景川堵在门口,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陆景川,我来跟你算笔账。苏棠抬头看着他,语气平静。

    他嗤笑一声:算什么账我给你的不够多

    你之前转给我的钱,一共是两万五千块,苏棠拿出手机,调出计算器页面似的给他看,我会一分不少地转回给你。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什么男女朋友,只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陆景川的表情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眼神变得有些玩味,又有些被冒犯的恼怒:苏棠,你玩什么欲擒故纵

    没有欲擒故纵,苏棠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脸上,清晰而坚定,钱还你,关系结束。两清。

    她顿了顿,举起怀里的房产证:但这套房子,我不退。

    陆景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凭什么

    凭你欠我的,苏棠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就当是你付给我的窝囊费。为我过去一年多在你身边扮演听话玩偶,为你那些随心所欲的使唤,也为……西郊山上那一夜,我差点冻死饿死在里面的精神损失费和惊吓费。

    窝囊费三个字像针一样刺进了陆景川的耳朵里。他脸上的不耐和玩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敢置信的愤怒,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慌乱。他猛地往前一步,逼近苏棠,声音陡然拔高:窝囊费苏棠,你他妈再说一遍!你是不是觉得耍我特别有成就感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和平日里那个冷漠疏离、掌控一切的陆家少爷判若两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他死死盯着她,眼睛里泛起红丝,福利院出来的苏棠!你忘了小时候那个拿着半截砖头,连鼻涕都顾不上擦干净,就敢冲上来护着我的那个小丫头!你忘了那个总被高年级欺负,躲在墙角哭的有钱小胖子是谁了吗是我!陆景川!

    他像是要证明什么,急切地补充:你还抢过我的巧克力!说那是保护费!这些你都忘了!

    苏棠确实愣住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原来是他。

    看着陆景川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苏棠心底最后一点残存的顾虑,彻底消散了。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得不可思议,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是,我记得你。那个时候,你被欺负,我帮你。那是因为我看不惯。就像你现在有钱,可以随手给我钱一样,那是因为你有,而我需要。这都是交换,陆景川,那时候是力量的交换,现在是金钱的交换。

    苏棠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继续说道:你没忘童年,所以用钱来报恩用钱来买我买一个听话的玩偶买一个在你失意时可以随意发泄情绪的女朋友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忘她摇摇头,山上的那一夜,让我彻底看清了。金钱买不来安全感,更买不来真心。它只是一种工具,而我,不再想被这个工具绑架。

    她将房产证塞进陆景川手里,又将手机里准备好的转账页面展示给他:钱还给你。房子,我拿着。这是我应得的。你陆景川欠我的,比这套房子值钱多了。

    陆景川握着房产证,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从未想过,一直在他面前低眉顺眼的苏棠,会用这样一种近乎冷酷的方式,将他们之间的一切剥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赤裸裸的交易。

    我现在有真正关心我的人了,苏棠看着他,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卸下重负的轻松,不需要再依附任何人,更不需要靠出卖自己来获取安全感。陆景川,你需要的不是用钱去控制别人,而是学着怎么去好好做个人。

    说完,苏棠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身后的别墅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那个扭曲的世界。

    江屿果然等在外面,他靠在车边,看到苏棠出来,立刻迎了上来。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苏棠的手有些凉,但他的掌心却温暖而有力,像一个锚,让她漂泊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我没事了。苏棠小声说,然后将刚才陆景川说出的童年秘密告诉了他。

    江屿听着,眉头紧锁。他当然记得那个小时候护着他的棠棠,记得她那时候虽然瘦弱,却无比坚定的眼神。他没想到,陆景川竟然是那个有钱的小胖子。他更多的是心疼苏棠,心疼她这些年为了生存所经历的一切,以及陆景川那种病态的补偿和控制欲。

    没事了,都过去了。江屿将她拉进怀里,轻轻抱住。他的怀抱温暖而可靠。

    棠棠,江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之前说的话,不是一时冲动。我想给你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你的、不用看任何人脸色的家。嫁给我,好不好

    苏棠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满是真诚和爱意的眼睛。她笑了,这次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轻松和喜悦。

    好。她轻声回答。

    在江屿这里,没有金钱的衡量,没有扭曲的控制,只有最纯粹的、无条件的爱和守护。她终于挣脱了金钱的牢笼,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那套用窝囊费换来的房子,不再是依附陆景川的证明,而是她结束过去、独立新生的起点。

    6

    新生之始

    筹备婚礼的过程,琐碎却带着一种踏实的暖意。镜子里的苏棠穿着洁白婚纱,脸上是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轻松的笑意。这感觉太不真实了,跟过去每次小心翼翼揣摩陆景川脸色时的紧绷截然不同。江屿在她身边忙前忙后,一会儿帮她整理裙摆,一会儿又紧张兮兮地问她渴不渴,细致得让苏棠都有些不好意思。

    江总,苏棠忍不住打趣他,签几千万合同都没见你这么手抖。

    江屿难得红了脸,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那不一样。这是我们俩的事,不能出一点差错。

    苏棠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头熨帖。这种被人捧在手心珍视的感觉,是再多金钱也换不来的。她不再需要用金钱去衡量安全感,因为江屿本身,就是她的安全感。

    婚礼当天,阳光正好。宾客盈门,祝福声不绝于耳。苏棠挽着江屿的手臂,准备入场时,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景川站在宴会厅不起眼的角落里,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几分寥落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他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目光沉沉。

    苏棠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恢复平静。她侧头对江屿低语了几句,江屿了然点头,握紧了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仪式结束后,趁着敬酒的间隙,陆景川还是找了过来。他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

    恭喜。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谢谢。苏棠端着酒杯,神色坦然。

    陆景川看着她脸上那种由内而外的光彩,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幸福。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以前……是我不好。

    苏棠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香槟:都过去了,陆景川。我确实要感谢你,没有你当初给的那些钱,我可能撑不到现在。但也就仅此而已。

    我……陆景川似乎还想解释什么,关于童年,关于他那些扭曲的补偿心理。

    苏棠打断了他:陆景川,钱是买不到真心的,也填补不了内心的空缺。你需要的不是用钱去控制什么,或者购买什么。学着怎么去爱人吧,像个正常人一样。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怨恨,也没有怜悯,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陆景川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边始终沉默却寸步不离的江屿。江屿没有看他,目光始终落在苏棠身上,那是一种全然的守护姿态,明确地宣示着主权。陆景川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默默离开了。他的背影,带着一种无法融入这场喜悦的孤寂。

    不远处的夏思雨端着香槟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轻轻晃了晃杯子,心里叹了口气。果然,陆景川还是那个陆景川,永远学不会怎么去爱。而苏棠,却真的不再是以前那个一心向钱看的苏棠了。也好,她想,至少苏棠找到了真正能给她温暖的人。她想起很久以前,陆景川确实提过小时候被一个福利院的小女孩保护过,看来是真的。只是这份报恩,扭曲得让人心惊。

    婚礼继续进行。当苏棠和江屿交换戒指,听到他郑重说出我爱你时,苏棠的眼眶微微湿润。这不是因为激动,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彻底驱散了过去那些年的惶恐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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