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龙争珠
龙溪因三条溪相汇而得名,东南北各为青溪、白溪、黄溪。我们龙溪村民邻水而居。
我奶说:这三条溪是青龙、白龙、金龙三龙争珠未果幻化而成的溪,三溪交汇之处有一极圆的浅滩,青白黄三色浑然一体,远看珠光粼粼,想必便是那颗遗珠了。三溪之水到此滩即止,水不外流,只往下沉。这珍珠滩里的沙极细,水净且浅,夏天常有放牛娃捞鱼捉蚌。说也是奇事,看着平平静静,沙里总能摸出又大又肥的蚌壳来。
牛雄拿着在外苦干了十年存下的百八十万,在滩上的老石桥旁边建起了房子。开工酒那天4月1号,农历3月初4,村里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去了。
看那牛雄穿着两条筋背心儿,胸前一撮卷毛忽隐忽现。青黑的脸上肌肉成块状,突露个眼珠子叉开胯站在老石桥上,像是有一屁股的劲儿使不完,怕是比牛还雄。
他点燃鞭炮扔在地上,转身大笑着迎向观望的人群。结果才刚立定,炮便熄了火。众人起哄笑着骂他不靠谱,点个炮都点不燃,估计晚上和婆娘睡觉也点不燃火。
牛雄一脸奸笑返回去点炮,点完回半道儿上,又没了火气。众人失了一半的兴致,哀声嘟囔着。村里首富杨大非也是牛雄这房子的建材供货商,取笑他道:你买那是不是哑炮要吃点猛药才行哦
听了这扫兴话,牛雄哭笑不得准备又折回去点炮。
村长儿子秦波一把拽住他,哎呀……我去点我去点!牛雄也只好将就让他去了。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这工才算开了。炮声未尽,大老爷们儿们都急哄哄地坐上桌去吃酒了……
牛雄的老婆李小兰连同村里的几个婆婶姐妹忙前忙后地张罗饭菜,牛雄扯着公鸭嗓吼她:憨婆娘还不快点儿端菜来……
席间,那些糟烂男人也不忘打趣调骚。幸亏是个憨婆娘哦,不然能让你牛雄得了手。你婆娘是不是两千度近视,不然咋看上你这货色的。
村长儿子秦波一边附和着笑,也不做声,目光只跟着李小兰那熟透的腰身四处浪荡。
第二天天刚亮,村里盖房子的工人都陆续到场,叮铃啷当地干起了活。牛雄拆了一条烟每人发了一包。完了又点上三支,敬拜了案桌上的关二爷。
几个男人刨平地基准备安地基石,老村长坐在不远处的乱石堆上抽烟。他伸长脖子吐着烟道:老牛,你那个地基有点儿薄啊!
牛雄也不惊慌,这我早就看过的,没大问题。
老村长深吸了一口烟略显焦虑,反正这老桥边上的土脚薄,你小子地基要打厚点儿。
牛雄使大力踩了几下脚底的土道:这我晓得。
话音刚落,哐啷一声,牛雄被吓得一哆嗦。众人惊得到处张望寻找声响来源。只见那案桌上威风凛凛的关二爷已然栽倒在泥巴地上。
离案桌近的牛雄老爹牛大叔慌忙扔了锄头,跑上前去捧起关二爷。
牛雄紧接着冲过去接了神像来,可怜那关公摔了一脸黄泥。他抄起衣角用一根手指擦神像脸上的土……这会儿的牛雄脸色比关公还难看,又小心又急躁,心想这要摔的是自己该多好。
村长凑到他身后说:你这房子提前找人看过没有我跟你说,你这房子这个地势……上一辈人说特殊得很……
牛雄缓缓放慢擦泥的手,转头看着老村长道:你这老头儿,这都啥年代了!
老村长无奈咂吧了一下嘴,你看你都没提前找人看看,看一下总放心些,这个地势我听上一辈人说过不大好!
牛雄一听这话,立马急了眼,我这刚开工,你给我说这些败兴话,见不得我好嘛你!
这头俩人眼看要呛起来,大伙儿都缓缓放下手里的家伙式儿你一言我一句地劝架去了。
只首富杨大非在稍远的地方指挥着他那个侄子。他拿肥厚的背膀子对着大伙儿小声嘀咕:哎呀,那些地方多压点儿黄泥在下面,上头拿薄片石铺平就是了,没必要用地基石。
他侄子挺老实,侧身瞄了一眼牛大雄回道:人家村长刚才都说地基薄要垫厚些,你整这薄片石咋行!
杨大非呼了一巴掌侄子的后脑勺轻声喝道:你个憨包娃儿,行不行我不晓得吗,你照着干就完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傻侄子一听好处,倒也不傻了,笑嘻嘻地加快了手里的活儿。
要说杨大非平日坑钱的生意没少做,谁曾想这次竟然越发猖狂地坑起了人。当晚还带着他傻侄子来把房子的地基石换了好些,真是阴间纸人挖老坟,缺心缺肺缺大德!合着是这么干发家的!
牛雄也是一辈子的长工命,半夜三更下滩里淘沙,省下的家当给了贼不说还被贼偷。
村长儿子秦波也趁着牛雄在滩里淘沙的空当,钻进他们看管场地搭的窝棚里搞骚李小兰。
他在人前当牛又做马,别人在背后偷他的人又偷他的家。
而后一阵子,杨大非老早就带工人把平了的地基铺上细土,牛大雄踩着不太平实,只让再加固加固。不知道是太过信任还是心思都跑到淘沙上去了,竟没发现端倪。
好不好的也过去半拉月了,地基差不多完活。一部分人收尾一部分人着手开始码砖砌墙。
临近清明,世人似乎都有些躁郁。大家干活儿干得也是有劲使不出来的懒德行。
劈砖的工人刘云年轻,功夫还有些欠缺,被他劈烂劈碎的砖头不少。
牛雄看着角落里一堆的糟乱废砖心疼坏了,盯着刘云眼珠子又突露了出来。
刘云被直勾勾瞪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握着砖刀的手慢慢都有些发抖。
牛雄终于是没忍住起身走了过去,那刘云见势慌了往后踉跄了几步,嘭地撞上身后才送来的新砖。几十百匹砖哐哐往下砸,就跟寻仇似的全埋刘云的右脚上,他哎呀一声惨叫随即倒地。
牛雄还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边把刘云往起了拽一边骂他:你真是没球多大个用!
生拉活拽了半天,刘云也起不来,拧巴着脸嘴里直叫唤:哎呀哎呀我的脚……
其他人闻声不对,都小跑着拥过来看是个什么情况。这才见砖头底下黑红黑红的往外渗……
杨大非果真世面见得多,冷静地张开双手拦住拥过来的人喊道:大家都别乱动,把那些砖一匹一匹地捡开……轻点儿捡!
随着砖头移开视线,血分散着一股一股流了出来,待砖头全部捡完,一只鲜红的脚吓得众人哗然惊呼:这咋这么严重,也没多少砖啊!
杨大非杵近了一看,哎呀快送医院!没曾想刘云的脚踝处还插着个砌墙用的墨线锥子……这下可完了蛋了。
旁边力壮的工人抱起刘云就往大路上冲。
杨大非则高声呼喊着牛雄:老牛,你快开车,快!
牛雄佝偻脊背呆了似的,嘴半开着一动不能动,怕是脑仁儿早就乱成了一团稀泥,被喊醒时眼珠子才收过神来。他战战兢兢从裤腰上取下钥匙,高一脚低一脚地朝大路上的旧面包车跑去。
直到半夜三四点,滩里又亮起了白光,忽上忽下忽近忽远。估么着刘云白天在医院做手术花出去牛雄不少钱,他更得加大力淘沙了。
他在滩里死命干活,秦波和他老婆李小兰也在桥上新房的窝棚里死命干活。
完事,秦波摸着胸脯子嘲骂牛雄,李小兰躺在他大腿上扯腿毛玩儿。就你那个贱男人,真就是命贱,挣百八十万回来,细沙还要到滩里去淘,杨大非随便让点儿利,不就节省出来了,有那命挣没那命花,就是贱!
李小兰听罢,猛地扯下一根腿毛笑道:你晓得个屁,他淘那沙可不是拿来抹墙的……话到这儿她忽然蒙住嘴好像泄露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见秦波神情严肃,又赶紧岔开话题,知道你高贵,比他好看比他白嫩……
秦波偷摸回到家后被他村长老爹撞个正着,可怜老几十岁的人起夜裤子都还没提好。你像条野狗样,天天晚上到处鬼混,三十几岁了婚也不结,哪天把你腿给你折断了才能规矩!
秦波根本没顾上听他老爹骂,扯着老头儿就进了屋。爸我跟你说,那牛雄有事儿,绝对的有问题。
他老爹听了以为爷俩想到一处了,手指头敲着桌子道:可不是,他那个房子就不该修桥上,我小时候就听老一辈的说过,那个路口任谁也不能修房子……
话没说完,秦波忙打断他,哎啥呀,我说的不是你说那老封建,你不知道,他半夜三更下滩里淘沙。
老头掏出烟来点上,那还有啥可说的,不就是想节省点儿细沙钱。
不是不是,没那么简单,那沙不是上墙用的,他那个憨婆娘说……秦波没敢再往下说。
他老爹咬牙切齿地照着他脑袋啪啪啪几巴掌抡过去,硬着脖子大骂道:你个龟儿子,又去搞骚人家的婆娘,老子的脸都莫地方放了,老子这把年纪让你个野狗整得都要钻老鼠洞,不敢见人了。哪天整一身滥病,被人家剁了那玩意,老子也不管你!
秦波被骂得不敢吭气,只拽着他爹的衣袖让他小点儿声。
等他老爹冷静下来,秦波又才试探性地说:你先别激动,先攒着回头再骂呗……咱先说说那细沙的事儿……
老秦头拉了一下外套琢磨半响道:不是上墙搓沙用的,还能干啥
秦波被这一问也突然没了头绪,便催促他老爹先去睡觉。赶巧这时候,鸡也叫了。
第二天天刚亮,牛雄就赶去医院照看刘云,9点左右又回来接着码砖砌墙。遭了事故,刘雄寡言了些,心里头自然是不痛快的。
村长老秦头也一大早跑来宽慰他。俩人对面坐在桥沿子上,互相点了烟。
刘云现在是个啥境况老秦问。
墨线锥子扎到筋上了,医生说以后走路费劲……说到这儿牛雄昨天的气焰低了一大截。
老秦震惊地挑起眉,哪你岂不是得给他一笔
牛雄眉眼紧锁,只点头不说话。
好不容易抠了十多年的血汗钱,一朝扔出去一二十万,够他丧气好一阵子了。周遭的工人也不敢吱声,只听见一波接一波叹息……
老秦趁机劝说:要不另选个地方再修,这个地势一般人镇不住。我打小时候就听我爷爷那辈儿摆谈过,说这地势三溪相交,东南北那三条溪是三条龙啊,你骑龙头上可能行吗再者,东南北三溪相汇不就往西去了嘛,我都说到这儿了不能再明白了吧
牛雄先是被吓到,猛吸了几口烟后将烟屁股扔桥下的溪水里。然思忖片刻反驳道:你那都啥年代的老土事儿,还能管我现在
老秦气急猛地起身甩手就要走,扔下一句:都出事了,你看还能不能管!原来,这三龙归溪并非空口白话。三溪归一,归溪归西,正好往西边去了,这不是奔着死去的嘛!我越听越瘆得慌……
牛雄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但似乎也没能打消他在这桥边上盖房的念想,搞建筑受伤又不是啥稀奇事。
二
珍珠滩诡影
牛雄是嘴比骨头硬,心里头也怕夜长梦多,村长走了他立马就吆喝着大伙儿:加快进度啊!晚上淘沙也比往日疯狂,倒像是地鼠子忙翻天——着急入土。不过适逢换季,阴雨连绵不歇,那墙码了半个多月也不见大起色。转眼就到了5月,刘云出院后,才又重新大刀阔斧地开工。
自那晚得知牛雄半夜淘沙有鬼,秦波便日日惦记,专门推了一晚上的饭局子来这儿守着。他在离浅滩大概20多米的梧桐树下面提前蹲着,不敢打手电筒,也不敢开手机,偶尔一个青蛙屁虫爬脚背上撒尿,他也只能受着。然而只看见牛雄曲着两只手掰弄什么又扔得老远,如此一直重复动作,其它什么也没看明白。待半个小时没了耐性,便直接去找李小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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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波气冲冲地掀开窝棚帘子,李小兰正巧将一个小麻布袋塞进旅行包上锁。
他立马提溜着眉毛扬起嘴角,一把楼住李小兰那软似蚂蟥的腰,在耳边吹起了枕头风:你这个憨婆娘,跟我回家睡去。
你去把我男人杀了,我就跟你回去睡!李小兰说话还真是从来不带脑子。
秦波吃了瘪顿时不吭声,眼珠子才刚转了一圈就生出八百个心眼儿,旋即换上了一副脸说:我的好婆娘,你快跟我说说你男人到底在滩里淘些啥
李小兰不耐烦地应了句:淘沙呀淘啥!
秦波也不想再拐弯子了,起身一胳膊肘把李小兰抡到了窝棚旮旯里。我告诉你啊,你今晚上要不说实话,我就让你没脸在这村里活!
见惯了秦波每晚的嬉笑淫痴,突然这一番暴戾吓得李小兰都快哭了,怔在地上不敢动。
秦波上去抓住她的手低声威胁道:要是都知道你是这等烂货婆娘,我看你还有什么脸,到时候你男人不弄死你才怪……我是啥都不怕……你最好快说实话!
李小兰磕磕巴巴地蹦出几个字:挖……挖珠……子……
你刚才藏的什么,拿出来看看秦波斜眼盯着那个旅行包说。
李小兰慌张地摇头拒绝:不,那不能动!
不等回答,秦波从裤兜掏出一把老式的军工刀两三下就把锁劈掉,翻出那个麻色的小袋子打开一看,一簇黑亮的光破袋射出,惊得他嘴皮子直打颤。
原来,那牛雄夜夜不睡觉,玩命淘的不是沙,而是这黑珠子。
没管三七二十一,秦波抓起一把就往自己裤兜儿里揣。
李小兰顺势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腿终于是哭了出来:求你了,你不能拿走,他真的会打死我的……
秦波哪还顾得上这些,一脚踢开李小兰便飞快地逃了出去。
前脚刚跑,牛雄后脚就进了窝棚,有不祥预感似的问:袋子还在没有
李小兰强装镇静遮住行李包,挥了几下手说:在呢在呢肯定在!手里死死地攥着那个小麻布袋不敢摊开给他看。
牛雄松了口气,瘫倒在地铺上睡着了。可他不知道的是,那秦波隔几天便会来找李小兰收一次珠子,就跟地主收租一样,把这当成自己的财产。继而转手就卖给了经常打交道的黑市老板。
还给他老爹买了新的手表,给他老娘买了新的皮鞋,妹妹也买了裙子文具好些东西。老秦头久经沙场也不是吃素的,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也知道他没干啥好勾当。两父子饭桌上喝了几杯之后,便开始审问了:说吧,又干了什么下九流生意
秦波一听自己爹总这么踏亵自己,不乐意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反驳道:啥叫又,啥叫又啊说罢,艮着脖子招呼妹妹把灯关了,这一刻他的头发尖尖都嘚瑟得立了起来,估计这辈子没这么辉煌过。
他将一把珠子放在桌上那一刻,整个房间瞬间亮堂,乌黑的光束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当了半辈子村长,黄土都淹到下巴尖了,也从没见过这场面啊。老秦头满口稀疏的黄牙,嘴角掉出一缕透明的丝在胡须上,不知道是酒还是水。老娘筷子上的菜滴滴往下掉油,妹妹望着屋顶手还放在开关上。看样子这一家人魂都飞去太平洋了……
老秦头呲溜一声把嘴边的哈喇子倒吸回去,忙用手盖住那些珠子,低声呵斥秦波道:你个不落实的驴蹄子,上哪儿整的这些怪物玩意
秦波无语极了,示意妹妹打开灯,不是你的眼里我就没干过一件得意事儿呗这是牛雄淘沙淘的!
不还是不正经的玩意儿嘛!老秦头脸上满是熟练的鄙视。
这可是好东西,黑珍珠啊,牛雄搁蚌壳里掏的,我亲眼所见!秦波神气地仰着大拇指说。
老秦头正了一下椅子点燃一支烟,你见过黑珍珠嘛你
蚌壳里掏出来的,能卖好些钱的,黑亮儿的,不是黑珍珠还能是啥!秦波自觉有百分把握。
老秦头看着桌上那些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小黑豆子,不太置信地摇晃着脑袋。
看老爹也没说啥,秦波这下更加放肆了,半夜三更大摇大摆地钻窝棚去找李小兰收珠子,那李小兰也一直憋着不敢跟牛雄说。
这夜,秦波照例在窝棚里管李小兰要珠子,正被拒绝说这两天珠子越发不如以前多,央求他少拿点儿……
恰巧被来偷换材料的黑心杨大非听见了,临走前堵住秦波一顿调侃讽刺,骂他是村里的种猪,虽然没结婚到处都有他的根;骂他是癞蛤蟆软趴趴,长得丑还玩得花……
秦波走了之后,杨大非直接杀到滩里揪住牛雄骂:你个龟儿藏得深啊,这么大的发财机会,也不告诉兄弟我一声,回头要是村儿里都知道了,还有我啥事儿
这显然就是暗里威胁,牛雄唯恐村里头都知道了这秘密,只好答应带他一块儿挖珠子,只要他保密就行。
可杨大非也是没遇着过这样稀奇的事儿,兴奋过头。每每挖珠子,总要把蚌壳掰断了扔掉,完全没考虑后果。牛雄劝他也不听,满不在意地说多了去了,掰坏几个不碍事。
夜黑风寂,他们不曾发现,那些掰断的蚌壳全都流出黑色的血样来,只是第二天都被流水冲走了。站远了看,珍珠滩上空已满是暗黑的瘴气,雾澄澄一大团犹如地狱旋涡,感觉他们正在被吸入被吞没,绝望地挣扎逃脱不掉。
就这么跟着挖了半拉月,天气渐渐也热起来。到了六月中旬,新房子的墙体差不多完工。杨大非那个傻侄子正跟牛雄讨冰啤酒喝,话没说完,听得沉重的一声闷响在河沟里荡起层层回声。牛雄忙转身看,傻侄子那颗大头怎么栽倒在地上,后脑勺还插着一根约么十公分长的钢筋,身体微微发颤一抖一抖的……
电影般的情节,牛雄甚至都还没开始反应,就已经大祸临头。
他笑着抱起傻侄子的头,钢筋缓缓从嘴里抽出来,似乎也没多少血。傻侄子就那样大张着嘴,目光锐利眼珠突出,脸上还残余刚才庆祝前的欣喜,和二十多岁的稚气。
莽娃儿,莽娃儿,你咋了牛雄摇动着那副温热又生硬的躯体。
再没有别的话语声,此刻的溪谷是另一种不同于人世间的安宁。生命尽时,花鸟鱼虫早已知悉,便无需多言。
杨大非失心疯了一样,啊……天啊……天……嚎叫着飞扑过去抱住傻侄子,莽娃儿莽娃儿莽娃儿……你快醒过来你快醒醒啊……天,我咋给你妈交代啊……莽娃儿……
其他人这才清醒过来,一拥而上呼天喊地……
莽娃儿送到医院抢救了三个小时,命悬一线之际,幸运碰上了省医院专家技术支援,但也没能捡回一条命来,可怜他爹娘老来得独子,这辈子再看不见单纯快乐的傻儿子。
手术室外,牛雄瘫软地佝偻着背坐在地上,李小兰蹲在他旁边不停吸鼻涕抹眼泪。
莽娃儿爹娘怄得死去活来,一会儿喊天一会儿捶墙,急了还冲过去往楼下跳……闹得在场的人精疲力尽。
实在没主意了,牛雄一骨碌跪在莽娃儿老娘面前哭道:余大婶子,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不晓得我捅了哪里的鬼神窝……莽娃儿死了我也痛心,以后你就把我当你儿子用吧!
王婶儿不住地捶打牛雄,越发地哭得凄惨……
事到如今,也只能往前看了,莽娃儿的丧事还是得办。为表诚意,牛雄主动提出承担费用。村长老秦考虑到大家都不容易,提出只让他出一半的钱。
掌板司端公先生看了黄历说,莽娃儿年轻未婚无后,戾气最重,三天之内必须下葬。
接下来,须爹妈亲自洁身穿寿衣,除直属亲系和位尊长辈,其他人不可直视死者,尤其面眼。莽娃儿爷爷拿一张草纸蒙在他脸上,他爹娘则用棉布蘸取符水为他擦净身体。虽已没了生命迹象,但他手臂上的肌肉轮廓还能看得出轻微的光泽,看样子灵魂还未舍得离开身体呢!穿上青纱寿衣之后,莽娃儿奶奶拿出了给爷爷做的黑布鞋,莽娃儿套脚上有些大。因为死得突然,来不及准备齐全,只能用现成的。
忍耐了半天,他奶奶和老娘终于在装棺的前一刻掀起了狂风暴雨。两位可怜的妇人死命往棺材奔去,七八个姑婶婆姨边拉边陪着哭。
这世间的苦,总有善良的人扛着,恶人只管作恶,老天何时开过眼
本来丧葬仪式已经从上个世纪的三天三夜改为一天一夜了,主家又要忙里忙外,又要磕头下跪伺候端公先生做道场,实在是活人受罪。但由于莽娃儿太年轻,恐怕亡灵不能安息,所以还是得按照旧俗执行。
端公队伍刚抵达主家,便让安排了一张大方木桌,泡好浓茶。大师傅已经打开行李拿出文房四宝,剪纸花,写对联,搭灵台,画符纸……一套程序下来,麻利干脆,满头大汗,但却无丝毫怠慢。灵堂设在堂屋,满屋白色的纸花垂吊,正面的墙上贴满安魂祈福的字样对联阵法。莽娃儿的灵棺就挨着墙放在堂屋右侧,棺材盖上搭着白布,白布上也是纸花挽联和符纸。灵棺下用砖头垫起来,还连着电动冰板防止尸体腐坏。
道场第一天,送粮请水。为的是过世之人在阴间不缺水不缺粮,生活富足。端公队伍一共四个人,在首的大师傅身披袈裟,头戴唐僧毗卢帽,手持白色拂尘;第二位师傅身穿袈裟手握金钹;第三位师傅身穿袈裟,手持小型掌锣;第四位师傅一身素衣,斜挎诵经鼓。所有直系亲属跟随端公去老水井求神取水,莽娃儿堂哥的大儿子端着一碗大米跟在大师傅身后,米上燃着三炷香。因为莽娃儿无后,便由他堂哥的两个儿子代替行孝下跪等事宜。其他人上臂都带着青纱。
香灯官依然是请的牛大爷,自端公队伍到场起,就得一直跟着放鞭炮烧纸钱,师傅指哪儿他点哪儿。
除了吃饭打盹儿上厕所,诵经从凌晨开始日夜循环不间断。真是佩服那些端公师傅,堂哥的大儿子跪在堂屋前都瞌睡了好几次,师傅们也没停过嗓,浓茶是一杯接一杯地换……
道场第二天,亲系吊唁,诵经安魂。换上了堂哥的二儿子。大师傅先打卦,一看卦象失望得摇了摇头。令二儿子端着三生跟在身后,这是在为亡灵开路。而所谓的三生则是不满一斤的鲤鱼,不足一斤的童子鸡,还有出生不久的乳猪。这些加在一起足足几十斤,也真是难为他。
前来吊唁的远亲近邻一波接一波,我也被安排去帮忙酒席传菜。
眼看莽娃儿都快上山入土了,怎么一天也没见杨大非的踪影,照例他也应该帮忙才对啊!
道场第三天,送亡灵上路。自前一夜起,诵经一直未停。莽娃儿堂哥的儿子更是忙累,手里的祭品一会儿换成酒肉果品,一会儿换成招魂符白蜡。跟在大师傅身后,上敬神仙,下祭冥王;东拜菩萨,西拜佛。念字文的师傅把莽娃儿的生平事迹细细唱出,带着哭腔把在场的老弱妇孺感动得一把鼻涕带着泪。尤其是莽娃儿老娘,昏过去好几回,实在太惨了,我一爷们儿都泪洒当场。到了子时,灵台桌子直接摆到了堂屋外的坝子里,桌子上又加了一张桌子和板凳。三个师傅高高地坐在板凳上,时而吹一波弯牛角,时而站起来朝前方递送通关文牒……越唱越热火朝天,一直到黎明破晓,所有师傅和亲系都通宵无眠。
锣鼓声引路,四大金刚抬着灵棺边走边吆喝:嘿哟……嘿哟……嘿哟……香灯官点炮烧纸,莽娃儿爷奶爹娘专门有人搀扶着。所有的花圈、房车马、家电用具也都要送到下葬的地点,随纸钱一齐烧掉。送葬的队伍长长地蜿蜒前行……
棺材下坑的时候,莽娃儿老娘望着毛草丛里的小路念叨:莽娃儿回来了……他回来了……估计太舍不得儿子都产生幻觉了。
这次人命一出,牛雄彻底没了气焰。新房子搁了半个月也没有开工的响动,珍珠滩里也好久不见牛雄淘沙挖珠的身影。
杨大非哪能轻易放弃那么好的发财机会,整个村子消停了七八天他终于冒泡儿了,也没顾及家里家外,先就是跑牛雄老爹家里去找他。
找到时,牛雄人都脱了五型,三魂丢了七魄,靠墙坐在板凳上,地上的烟头儿得有两包烟的量。
此行找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替莽娃儿父母索要赔偿。工地上出了事故,动辄赔偿一两百万,莽娃儿是在牛雄的新房子工地死的,所以杨大非一开口就是一百万。
牛雄本来就气得快炸了,打从一开始盖房子就频频不顺,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人命灾祸,还要赔得倾家荡产,这么些年当牛做马不白干了……想到这里,他更是气急封喉,往后一下倒在了地上。
杨大非完完全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相当淡定地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还用手给他胸口扒拉着从上往下顺气。
等牛雄缓过来,指着杨大非骂道:你也太狠了,修房子带出事,前前后后我都花出去多少钱了,我这小半辈子的血汗还剩下几个了上哪儿去给你偷一百万你还算是个人
杨大非也不恼,反过来还宽慰牛雄:你别激动,我知道你没那么多钱,咱不是还有珍珠滩嘛……
牛雄愣了一下,望着他没再言语。
三
黑珠迷局
杨大非久经生意场,什么坑蒙拐骗的勾当没干过,他太懂得怎样拿捏人心!只知道干活儿的老实人过不去良心这一关。
又缓了几天,到了7月,天上的月亮穿着一层薄薄的杏粉色,像是快被数日的高温烤熟了。
牛雄打起精神,让老婆李小兰把家底都交出来合计合计,看怎么赔这笔人命官司。
李小兰拿了存折给他,看上面只剩下不到五十万。牛雄又伸手示意,李小兰却站在墙根抹眼泪不敢吭声。
他又厉声吼道:你个憨婆娘,拿珠子给我,磨叽啥呢
李小兰被吼得一哆嗦,颤颤巍巍从身后拿出那个小麻布袋子。
牛雄盯着不到半袋儿的珠子,面色铁青。挖了那么久,天天晚上睡不到俩小时,咋不增还少了抡起拳头就给了李小兰的胸口两下子。
李小兰皮球似的一下弹射到了床上,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牛雄追上去把她按在床上高高地扬起拳头一顿暴打:你个死婆娘,把珠子整哪儿去了,你这个败兴货……
半个小时过去,李小兰缩在床上没了哭声,常年的戏码,她习以为常,也懒得再哭了。
牛雄老爹隔着几堵墙只骂了一句:你又尿喝多了发牛疯,你咋不喝死在外面!甚至都没起床来劝说劝说。
两口子都累了,多日的精神压力把一个粗糙壮汉活活逼哭,他坐在地上疯了似地捶自己的头。
李小兰看到这一幕,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再怎么说也是夫妻。她跪着走到男人面前抱住他说:是秦波那个畜生骗的我……是我对不起你,我去找他……说罢起身冲出了家门。
她又能干出啥不得了的事呢,牛雄只当她一时气性上头,没准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天刚亮,村子里的鸡一波接一波地打鸣……
牛雄躺床上猛地睁眼,转头看李小兰竟真的不在床上,那憨婆娘不会真去找秦波了吧!遂起身开门,刚伸出手,门就开了,李小兰扑倒在牛雄身上,右手蒙着右眼,满手是血,衣服也被染透了……
两口子忙互相搀扶着喊爹喊娘,开车飞奔去了医院。
昨晚李小兰出门后,抄起把砖刀就去找秦波要珠子,铁定了是一无所获。想起这几个月折命又折财,自己被骗色又骗珠,丢了大半活下去的心,豁出命去在村长家乱劈乱砍。一对四啊,她能占到什么便宜,扭打之下,秦波猛地反手一下砍在了她眼睛上……
医生说右眼基本是废了,牛雄这回彻底陷入崩溃,野兽般的狂叫响彻了整个医院。李小兰出院回家后,牛雄就更加寡言少语。
村长老秦带着警察上门来求和商议赔偿的事,他只说了一句话:一百万!
老秦肯定是不能答应的,这么大笔钱呢!
牛雄也不多说,斜眼瞪着老秦阴邪地歪着嘴角,本就突露的眼珠子蒙上了一层血色,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盘算着什么计划。
往后的几天,他除了伺候李小兰养伤,家也里里外外规整了一番,老爹不能干的活儿他也都干完了。还砍了好些树回来做柴火,最后瞒着婆娘把存折给了老爹。
跟李小兰结婚这十几年,也没个一儿半女,对婆娘虽不体贴,但也算负责任。他把剩下的珠子都给了她,只说:你回娘家去吧,以后多来看看我爹娘就行。
牛雄去了警局,找秦波把案子料理清楚。
秦波没有丝毫悔意,毕竟他干的缺德事也不差这一桩。他斜楞着眼说:赔偿一百万是不可能的,顶多也就20万,那还是我爹给我存的老婆本儿呢!
牛雄倒是答应得爽快,秦波出狱还去他家喝酒商量挖珠子的事。
那晚7月15,月亮是橘红色的,像逃出地狱的女鬼。滑嫩的皮肤上橘色透明的薄纱轻舞,隐隐露出正在溃烂的雪白胴体,妖媚风骚而又残暴狰狞。
牛大雄与秦波约好了半夜两点在珍珠滩,俩人一直掏珠子忙活了三个多小时。牛雄跟疯了一样,把蚌壳赶尽杀绝,滩里一大片残骸死伤无数,腥臭冲天。
眼看天就亮了,俩人拾掇拾掇准备上岸。
秦波用个小塑料袋子装着黑亮的战利品,一遍又一遍地跟牛雄显摆……
随着一声嘹亮的鸡鸣,牛雄终于动手了,他攥着手里开蚌壳的小刀子,闪电般的速度直插在秦波的心脏上,一具细长的黑影啪嗒倒下。害怕死得不够透,他又狠劲儿往里按了几下刀把。
时间不多,他把在场所有的珠子收起来之后,赶紧拿铲子就地刨坑。沿着尸体边沿掏沙子,边掏边埋,尸体埋好,天也就亮了。
这珍珠滩果真奇特,活人不沉,死人不浮。活人站在里面,沙水只到膝盖;死人便会越陷越深,像沼泽但又不是沼泽。原本满地的死伤蚌壳和血污竟也消失殆尽。
之后,他便安心地回家休息,虽然杀了人,反倒更轻松了些。现在还剩下一件事未了,就是莽娃儿的赔偿款。
四
溪归西
秦波消失了两天,村长老秦找不到人只好报警,不过警察来村里村外折腾了一番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警察走后,老秦和杨大非又一起到牛雄老家找他。他们有百分的把握这其中必然隐藏着些瓜葛藤蔓,但照牛雄这个不卑不亢不承认的态度,他们却没有半点挖出证据的把握。
杨大非盯得这么紧,自然不全是为了秦波的死,还有他那没有填满的荷包。于是乎他又约着牛雄一块儿去淘珠子,理由就是还没凑足赔偿款。
牛雄为了拖延时间,只好假意答应了他。不过这次换了一个淘珠子的位置,离埋秦波的地方远远的。收获也大不如前,好几次都是忙活一晚上,淘珠两三颗。
杨大非哪里肯罢休,借口查看新房子的情况,又把牛雄喊到一处。
你说这两天咋越来越挖不到珠子了杨大非急吼吼地问。
牛雄是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吐着烟:再多也填不满你的胃口啊!
无端捡了个白眼儿,杨大非咧着嘴骂道:日你妈哟,老子正儿八经问你呢,弯酸我几个意思
牛雄不理会,拿出坐在屁股底下的行李包交给杨大非:只有这么多!
杨大非面露疑惑打开行李包看,里面有约二十万现金,应当是秦波给李小兰的赔偿款,还有一袋子散发着黑色微光的珠子。他先是一阵激动,脸都笑烂了。扒拉了几下瞬间晴转多云,你这不够吧他质问道。
牛雄望着绵延远去的溪流说:我说了只有这么多!
杨大非把行李包往地下一砸怒怼:咱可是说好了一百万的,你把我当三岁小娃儿哄呢
牛雄不作声,抬脚准备离开。
杨大非一把揪住他衣领威胁道:你不给我就去找你爹娘找你婆娘,想糊弄我,没那个门道!
受了半辈子打压,牛雄现在任谁也不怕。他一脚踹在杨大非那快炸了似的大肚皮上,只见一颗巨大的肉球滚到了角落,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我告诉你,我这是在替你做善事,你以为你动的那些手脚,我真不知道吗莽娃儿的死,跟你没关系吗你就该去陪葬!牛雄将真相和盘托出。
躲在后墙偷听的老秦头,此刻脸憋得通红,原来自上次追查牛雄无果后,他一直都在暗中监视着。
要不是你偷工减料,活儿没做干净,莽娃儿会被钢筋扎死牛雄抛出了最后一把杀手锏。
杨大非躲在墙角像蛤蟆泄了气,恶行败露无余,也再不敢吭声。
牛雄接着说:你不就是想挖珠子嘛,容易得很,有种你再来……语气中充满了引诱。
或许杨大非自以为他俩都是一条贼船上的人,达成了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心中还在窃喜。凌晨3点,便如约而至。
可是挖了半响还是收获微薄。牛雄罕见没有动手,只站着看。
杨大非把刀子一扔,两手支撑着水缸腰艰难地喘着粗气:还是没有啊,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牛雄阴森地笑着说:你死了就有了!
杨大非望着牛雄的方向,看不清他面容,感觉到恶魔的邪气卷着脚下的细浪一圈一圈袭来。你说啥他往后退了几步试探性地问。
牛雄缓缓向他逼近,手里捏着尖刀:你死了就有珠子了,蚌壳就爱吃死人肉,所以才是黑珠子……你现在知道还不晚!
杨大非拖着粗肥的脚转身就逃,牛雄只几步便将他捉住。
此时,躲在不远处草丛里的老秦吓得浑身发抖,汗如豆大颗颗往下掉,一口老牙都快给咬成渣了。加之上了年纪蹲久了腿脚麻,还没开跑就弄出一连串响动,这才破坏了牛雄极端的计划,两人分头朝两岸逃走,牛雄见状只得作罢。
但这一夜,他未归也未睡,在新房的窗户口遥望着珍珠滩,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他知道天明后等待着的是什么,挣扎了半辈子,他太疲惫……
现在看珍珠滩早已没有了当初三溪分明的魅力,是一团乌黑的混沌,上空的瘴气厚重如暴雨将至。
警察来时,天刚亮。牛雄倚靠着墙根,冷漠地睁开眼。屋里屋外全是村民,老秦和杨大非及三五个警察将他包围。
他在人群中搜索到爹娘和婆娘李小兰之后,露出安心的神情。
警察厉声质问:牛雄,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那个珍珠滩是怎么回事
珍珠哪有啥珍珠牛雄疑惑地问。
杨大非一听都懵了头,抢话道:你装啥糊涂,你不每天晚上都在滩里挖珠子!
哼,你以为那是珍珠啊别做梦啦哈哈哈哈……牛雄为自己成功地骗了所有人而欣喜若狂。
原来,牛雄早就知道这其中诡秘,选这个地方盖房子也是为挖珠子掩人耳目。
杨大非失控了,冲上去就要搜身抢珠。
村民听到珍珠二字,哪还站得住,一拥而上全都要去抢。一间屋子挤着百来号人,三个警察拦也拦不住。
啪一声枪响之后,才瞬间安静下来。
牛雄高声吼道:都别抢啦,根本没有什么珍珠,那都是吃死人的邪门玩意儿,会倒霉的……
众人听罢哪里肯信,随即又一窝蜂冲上去……
忽听屋外水声隆隆,一部分人跟着老秦跑出去查探究竟。
只见那珍珠滩里,浓浓的黑血混沌,冲向滩外奔涌向西,不再是以前青白黄三色分明水不外流的景象。流至老石桥边牛雄未成的新房底下时,瞬间轰隆如地震,随之恶臭扑面。
屋子里的人吓得三五一群两人一组争相往外跑,就跟受了惊吓的岩老鼠一样,扑棱着手臂撞得吱哇乱叫……只剩下杨大非抓着牛雄以及三个警察。
我趴在桥沿上,往桥洞底下望去,拿薄片石冒充的地基一坨接一坨往下面的血水里掉。慌忙起来朝房子里呼喊:大家快跑,要塌啦,快跑啊!
快,都跟我先出去,这房子要垮!领头的警察喝道。
这回换牛雄死死拽住杨大非了,他那一脸大计即将得逞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杨大非这才急忙呼救:救我啊,救命啊!
三个警察抓住杨大非拼命往外拖,他却随牛雄沉沉地往下坠,地面已经漏出个大窟窿。
此时,三个人也承受不起两个人三百多斤的重力和下坠力。警察因为惯性全被甩出了屋子,而杨大非则被牛雄拉着掉下了窟窿,在血色溪水里砸起巨大的血浪。
那天是农历7月18,据说是地狱招纳孤魂野鬼的日子。
三溪最终归一,东南北终于归西,却是以这样不应当的结局。自古全才是缺,缺才为全。或缺才是真理,盈满必有后患。
正如村长老秦所说,是牛雄补全了三溪以西,也是他破毁了三溪缺西的大局,最后只能一起被三龙吞没。
根据牛雄死前所述以及相关人员收集的信息,警方力量开始搜查,重点自然是在珍珠滩和溪里。最后在珍珠滩挖出了被蚌壳吞噬殆尽的白骨,杨大非则是在原坠落的位置打捞出,却不见了牛雄的尸体。
警察查问时,这回村长也说不出个缘由,虽听说了珍珠滩的传闻,却不知这其中还有食人蚌那等邪性物种,更解释不清为何牛雄会失踪。
此时,来了个黑胡子要找杨大非。这人穿一身棉麻布衣,手戴檀香木珠串。扬言被骗,来讨说法,结果发现当事人都已经没了,便把一大袋黑珠子交给了警察,简单陈述了过程。
警察打开袋子一看,尸臭冲天,当场整吐了。原来光泽艳丽的黑珍珠此时怎么成了一堆烂屎球黑胡子成个被骗的冤大头,也是无语极了。
看样子他们疯狂迷恋的黑珍珠不过就是蚌壳吃腐肉所成的尸丸,现原形之前有着迷惑人的光芒,光芒褪去,啥也不是!
人来人往忙活到晚上,该回的也就都回了,牛雄爹娘和婆娘在现场等到凌晨最终只得失望。正欲起身离开,却看远处大路上忽现一身影,穿着背心儿,光着脚板,就站在那里。以为是他回来,越跑越近处看怎么又像是莽娃儿,怎会牛雄的身体莽娃儿的脸呢一转眼又消失不见了……难不成是莽娃儿附了牛雄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