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喜欢

    琉昔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跟着南老爷子喝茶。

    这厢一室寂静,都因这个消息陷入了沉思。

    她听完消息把茶杯放下了,手微微地抖,她问老爷子:“这事您怎么看?”南老爷子叹了口气,“祸福难料。

    ”皇位之争,他若赢了,黄袍加身,若输了,尸骨无存,这其中的凶险又岂是三言两语能道的清楚。

    他既然选择去争这个位置,就得承担这个后果。

    “我明白了。

    ”她起身拜别了老爷子。

    时间倏忽而过,她不是没发现他变了。

    笑容越来越像一张纸贴在他的脸上,他哪怕是笑着,眼里的情绪也不让人看懂。

    可他仍然会在意她的近况,她若受了谁的欺负,谁的冷语,他都会背地里帮她讨回来。

    自从那日别后,她从未给楚泽递过信,也不再去王府,可她仍然觉得,他就在她身边,一封信的距离。

    回到家里,她坐在床上怔愣了一会儿,用尽平生所学思索眼前的局势,绞尽脑汁想出破局之法。

    日光西移,她终于起身到书案旁,提笔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王太师,将八大罪状一一陈诉不实之处。

    王太师在朝堂上威望甚重,此番百官联名并无王太师的首肯,说明还有转圜之处。

    一封给三殿下的苏侧妃,告诉她,皇帝其实给五皇子留了金库,就在蒙山中,若是她能找到,必是大功一件。

    苏侧妃胆大却没有头脑,她一旦开始做这件事情,必然会引起三皇子的注意,届时,三皇子的注意力被转移,便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最后一封,给城外安西军的刘大将军。

    刘将军是五皇子的舅舅,若是此刻,有谁能从牢里救出五皇子,便只有他了。

    三封信写完,分别派不同的人送出。

    信送完了,琉昔环顾这件狭小却装满了她记忆的房间,她突然发现,关于她自己,她没有什么人可以交代了。

    也只有南楼和南老爷子。

    她将房间内的东西收拾整理好,只带了几件必须的衣衫,南楼突走了进来,看她收拾东西皱起了眉,“你要做什么?”她用半是开玩笑的语气说:“去看看大理寺监牢长什么样,我这么大,还从未去过呢。

    ”“你说什么?”南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瞬间明白了,她要去陪他。

    南楼扯住她的胳膊,拔高了声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若成了皇帝,那自然不必说什么,可他现在已经败了,他在皇宫那么久,皇帝都没有把禁军给他,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三皇子做事毫无顾忌,他现在被关在牢里,三皇子随时可能改了主意,让他死在狱中。

    就算不死,他也注定是一辈子囚禁,你去陪他?”琉昔笑笑说:“我知道,福祸难料,我不能保全他万一,所以索性去陪他。

    ”南楼不可置信,“你是傻了还是疯了?你给我停下,我不许你去!”“南楼。

    ”她停下,眼睛里是无奈又坚定的笑意,“若我此刻毫无作为,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我必会抱憾终生。

    我没有办法不去。

    ”南楼连连摇头,“疯了,你真是疯了……“说着转身匆匆离去。

    外面刮起了风,渐渐的,雨落了下来,她沉默着整理行装。

    从小到大,南楼与琉昔虽然常常拌嘴,但琉昔想要的东西南楼都会帮琉昔得到,同样的,只要是琉昔决定好了的事,南楼都是阻止不了的。

    南楼在雨中急步,雨也急,似在他身边拢了一层白雾。

    他推开门,全身湿透。

    书案后的南老抬起头,只看到南楼用力地抹了把脸,用力地似乎鼻间也透出一丝呜咽。

    他利索地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爷爷,孙子求您一件事。

    ”南老握着茶杯的手倏地收紧,他许久未曾听到这个骄傲作骨的孙子说一声“求”,也许久未见到他这样挫败到无路可走的形容。

    此时,他不可不谓之心疼,他合该倾其所有来助他,哪怕只是为了那个“求”字。

    可他看着南楼,眼中的苍老越发浓郁直至无力。

    琉昔打马跑向大理寺的路上,老爷子撑着一把伞挡在路中间。

    琉昔没有下马,却还是勒马停下,恳切地唤了一声:“老爷子。

    ”南老叹了口气,“姑娘啊,非去不可吗?”“是。

    ”“此路没有回头路。

    ”“但求不悔。

    ”“为什么呀,姑娘,你能跟老头子我说说为什么吗?”南老也不明白。

    琉昔望着前路眼神悠远,“我曾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我毫无办法,我不能救他。

    我曾许愿,这辈子对他好一点,他想要的都帮他得到,他有的都帮他守牢。

    这回我想试试。

    ““爷爷,我这辈子活得并不算顺心,跟您学了些东西算是这辈子最值得的了,但却学艺不精,遗憾不能侍候您终老。

    若我这次不能救他,也请您切勿为我伤心。

    我任性而为,只图不悔而已。

    ”南老的背似乎更佝偻了,他缓缓地侧过身子,给她让了路。

    她低声道谢,策马而过。

    南楼走了出来,走到南老身边扶住南老的胳膊。

    南老叹气,“纵千万般聪明,临到头来,也只是个糊涂人。

    ”她在外面把能做的事都做了,穷尽她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做好她能做的每一个准备,然后,进牢里,陪他。

    何安见到她的那一眼,那样风轻云淡的一个人,面上也有了一丝外显的动容。

    他自诩聪明人,也知道琉昔是何等聪明的女子。

    明哲保身,才是正确的决定,而此时,她做了一个傻子都看的出来的,傻子行为。

    直到她走近他,走到他的牢笼里,他才如梦初醒,知道这是真的,她真的来了。

    他不禁瞪大眼睛问她:“你来做什么?”她笑笑说:“来陪你呀。

    ”这样暖融融的太阳就这样轻飘飘地进了他的禁地。

    他头一次板起了脸,冷声让她走,她却懒懒地把行李放下,取出茶来,一派天真地问他喝不喝。

    他气得转圈走,又威胁她,要告诉她叔叔。

    她无所谓地摆摆手,说她叔叔现在正帮着三皇子布局,等着做他的重臣呢,才不会管她的死活。

    他急得没有办法,她却已经吃上喝上,一副悠闲的样子。

    两人长久地沉默对坐,她最终叹了口气,“不要怪我缠着你,我缠惯了,这一次就依着我吧。

    ”何安依旧沉默,他心上似乎多出了一道裂缝,一边痛苦一边又可耻的欢喜。

    如他这般卑鄙的人,想象不到有一天,有一个人会为他抛弃所有。

    所以他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我从未许你予你什么,缘何待我如此?”琉昔喝着茶,想了想,颇为诚恳地说:“我也时常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都怪这双眼睛。

    怪它见你一分,便多欢喜一分,不能自抑。

    想来我该是这世上顶顶好色之徒,又或是前世欠了你一眼,所以今生怎样看都不够。

    总之,我有千千万万个理由爱上你,但都与你给我什么无关。

    何安,你那样好,在我心里,这便足够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剖白自己的心思,那些日日藏在心里磅礴的爱意,终于在此刻宣之于口,淋漓尽致,痛快非常。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看着,眼里蓄了泪。

    ——外面,三殿下找到了南老,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南老是越发精神矍铄了。

    ”南老笑着说:“不过是个老不死的罢了。

    ”“哪有哪有,南老历经三朝,励精图治,是我朝的服气。

    不过,我最佩服的是南老的心性,听闻南老最不喜垂柳,认为垂柳身软,浮絮又是从不认主的东西,本王之心亦是如此啊!”南老浮在嘴角的笑容凝滞了。

    三殿下的话越发露骨,“如今父皇病重,这些个儿子们又都身体不佳,老五这节骨眼还做不好事,进了大理寺监牢,眼下国事甚重,独我一人支撑实是艰难。

    不知,我可否有幸得南老协帮呢?”三皇子在逼着南老站队。

    其实,到这个时候了,三皇子的胜局已经基本敲定了。

    他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为自己积攒声望。

    南老说:“老朽一把孱弱骨头,得殿下赏识,自是荣幸。

    ”三皇子笑了,“我便知道,南老才是聪明人。

    ”二人又其乐融融地喝茶,刚喝完一口,三皇子的另一个试探又抛了出来,“我听闻,莫家有一个姑娘,跟老五走的很近,前几日曾发出去三封信,不知南老可知?”这三封信是南家的投名状,从此以后南家是重回声名赫赫的高门贵族,还是默默无闻,就只在这三封信上。

    南老闭了闭眼。

    三皇子也不急,只浅浅啄饮。

    南家式微多年,光靠一个南楼,不知还得等上多少年才能振兴,现在只需他老爷子说一句话,便能挽南家之将倾。

    这个选择好做得很。

    南老叹了口气,“是,我知那三封信都去了哪里。

    ”三皇子将剩余的茶喝完,露出了个满意的笑。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