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认购票

    华侨大厦工地的探照灯刺破雨幕时，苏念正蜷缩在混凝土搅拌机的铁斗里。晶l管收音机贴着肋骨震动，邓丽君被干扰波撕成电子厉鬼。防空洞爆炸的余波还在耳膜轰鸣，她嗅到自已发梢的焦糊味——那是生石灰与硝石私奔时留下的吻痕。

    "靓女，玩够未？"

    周世昌的鳄鱼皮鞋踩在钢筋堆上，意大利手工缝线里卡着防空洞的鼠毛。他甩来的摩托头盔滚到搅拌机履带下，面罩裂痕里渗出柴油，像条垂死的蝮蛇。

    苏念吐出嘴里的铜线，那是从防空洞电路板扯下的神经："周先生想要海关剪标，还是工商局案底？"她撕开被污水泡发的布鞋，脚底粘着的港币正一张张剥落——每张都印着列宁画像的荧光油墨。

    暴雨突然转向，探照灯在两人之间竖起光幕。苏念看见自已的影子被投射到未完工的华侨大厦外墙上，三十层高的烂尾楼将她扭曲成哥斯拉般的巨兽。

    "霹雳少年"旱冰场的午夜场开演时，苏念正用染布剂在镜面球上写账本。镭射光扫过她改装的工装裤，膝盖处缝着的晶l管闪烁如星图。老陈的徒弟在配电箱接驳走私电路，将《路灯下的小姑娘》混音成工业噪音。

    "龙哥要见你。"

    刀疤脸的金链子卡进旋转门缝隙，劣质镀层在霓虹下剥落。苏念数着他脖颈的疱疹——那是长期接触走私化工染料的勋章，每个脓包都对应着海关缉私艇的探照灯坐标。

    她将镜面球转向东南，折射光斑拼出股票认购证编号："告诉龙哥，浦东消防器材厂的仓库，比旱冰场更适合囤bb机。"说话时用冰鞋刀尖挑开他衣领，露出里面印着生产日期的走私衬衣——1991年12月25日，苏联解l的。最后半罐生石灰撒入浊浪，白烟腾起的瞬间，她看见陆家嘴38楼的落地窗在记忆里崩塌——无数玻璃碎片化作认购证雪片，落在1990年12月19日的上海滩，每一张都映出粗布衣少女的黑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