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左右是云乔求的她,将人送出去就送出去,萧璟追究起来,她也可以把事情全推到云乔身上。至于她明宁,不过是见不得可怜人的心软仁善之人罢了。
于情于理,萧璟都难寻出她的错处。
云乔被明宁拉着手腕,腕子本能的不舒服,好像是,被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毒蛇缠在手上一样。
可是眼前的女子,瞧着温婉和善,又是这座府宅里,难得肯帮自己的人,应当不是什么歹人吧。
云乔跟着明宁走,沿途却还是提着心,警惕着。
从那处凉亭,到明宁说的院墙。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途中,经过了许多景物。
明宁总是似有若无地提及,自己和萧璟,在这府邸的何处何地,如何亲昵交好。
说起来,明宁未出嫁前,的确时常往来东宫。
对东宫的一切都极为熟悉。
连东宫的假山花草,都是她未嫁前所选。
明宁所说的院墙,就在花园处的一角。
行至花园处,明宁停步在花园墙角。
眼神示意婢女拨开那花园里海棠花枝,婢女拨弄花枝,明宁却瞧着花枝,目露哀伤,声音低柔道:“云妹妹你瞧,这花园里的海棠,还是我少年时所选,没成想这么多年过去,他还留着在园子里。”
明宁没说是谁,可云乔不是真的傻了,哪里听不出她是在说这处府邸的主人。
她没有言语,心底却隐隐总觉得不舒服。
就好像,她特别不想听这样的话,连带着,都觉得那艳丽的秋海棠,半点不美了。
云乔心里骂道,那个男人果然是个浪荡子,年少时勾搭眼前这温柔女子,惹得人数年惦记,昨夜还对着自己这有夫之妇不规矩,哼,这样的人,也真不怕哪天官府抓了他这登徒子。
她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有点子极轻极缥缈的情绪,稍纵即逝,云乔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
她摇了摇头,暗道,那男人如何浪荡,都和自己没关系,自己是要回扬州寻女儿的。
婢女拨开海棠花枝,便瞧见了那处一个能钻过去身形纤细之人的洞口。
云乔瞧着那洞口,喜上眉梢。
匆忙道了句:“多谢明宁姑娘。”
就挣开了明宁的手,弓着身子钻入海棠花枝。
第147章
旧主
那花枝繁繁叠叠,方才被婢女拨开后重又合拢,云乔头上戴的帷帽,被堆叠的花枝挂着,扯落了下去,掉在花枝丛中。
她顿了瞬,瞧了眼那帷帽,伸手去够,捏在手中,又往前钻去。
秋日微黄的枝叶被她钻得窸窸窣窣的落,有些许沾着她鬓发上。
云乔累的气喘吁吁,总算摸到了洞口。
她瞧见洞口下头那院墙底下,竟是一处小狗崽的窝,才知晓,此处竟是个狗洞。
云乔咬着唇,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哪里钻过狗洞,此时又羞又窘。
可是想到远在扬州的女儿,云乔还是咬了咬牙,轻手轻脚的将那几个小狗崽子挪开。
约莫有四个小狗崽,嘤嘤呜呜的叫唤。
云乔记忆里的女儿,也还是才两个月大,见状更是想念自己的女儿,小声道:“嘘,别怕,我只是借个道儿,待会儿就把你们挪回来。”
后头花园里,明宁总算没了脸上挂着的虚伪笑意,脸色冷沉阴狠的瞧着那处海棠花丛。
一旁的婢女小心翼翼的在明宁耳畔道:“郡主,那只殿下曾经施恩的狼犬在此处下了窝小崽子,您让她从这狗洞钻出去,若是正赶上那野狗从外头觅食回来,瞧见这女子闯了它崽子的窝,咬伤了她怎么办。”
何况,云乔钻着这洞口必定是脸先出去的,若是被那野狗撞上,怕是要先咬了脸。
那样花容月貌的娇娘子,被野狗咬烂了脸,可如何是好。
明宁冷哼了声,取了帕子,满眼厌恶的擦了擦方才挽着云乔的那只手。
嗤道:“关我何事,我五年未回京,怎么知道那野狗还活着,又在这处生了窝狗崽子。”
话落,抬步离开此处。
咬伤了怎么办?
呵,咬伤了正好。
尤其是她那张和自己生得肖似,却又比自己美艳许多的脸,她瞧见一次,就恨不得毁了一次。
就该让那野狗,将她脸上皮肉都咬烂。
才算是逞心如意。
明宁很快走远。
云乔人在海棠花枝深处的狗洞里,把狗崽子们轻手轻脚的挪开后,缩着身子继续去钻那狗洞。
那外出觅食的野狗,好死不死,真在这当口回来了。
云乔可不知道那狗崽子们的娘亲即将过来,甚至已经远远闻到了自己窝里传出的陌生味道。
还正蹑手蹑脚的往外头钻。
而在内宅里头暗处盯着云乔的下人们,自然也不会知道,院墙外头,正跑来一条恶犬。
萧璟从宫中回来,人正坐在马车中。
马车行驶极快,疾风吹开窗帘,萧璟闲闲侧首,正巧瞧见那只狼犬吊着食物疾奔往东宫的一处墙根,仅剩一只的狗眼睛,猩红急切。
萧璟眉心微蹙,潜意识里觉得有几分不安。
那只狗是他很多年前从西北带来的野狗,他当年人差点死了,被明宁和她父亲救下时,身边还有只瞎了一只狗眼睛的小狗崽。
他的伤口被上了伤药,那小狗崽的眼上也裹着包扎的布帛。
只是奇怪的是,明明是明宁救了他和那小狗崽,那小狗崽却总和明宁不对付,一见明宁就汪汪乱叫。
明宁怕它怕的厉害。
后来他辗转把这狗崽子带回了京城,那狗崽子也不认他这个狗主人,整日都惦记着往外头跑,常爱在街上远远瞧着小姑娘打滚买痴,人家凑近了逗它又远远跑开。
萧璟拴着它,它便哭嚎不止。
不得已,萧璟便也没将其养在东宫。
只是在花园里,命人开了洞口,让它想回可以随时回来。
这狗崽子倒也还算有些良心,在外头吃喝拐骗,近日下了小狗崽的时候,还是跑回了东宫。
萧璟得了花园里奴才的消息,并未让人将那狼犬的窝给搬了,只是交代人,三不五时的,给它送些东西。
那狼犬年纪很大了,却奇怪的一只没有生过小狗崽,这还是第一窝,萧璟算着它的年纪,想着这头一窝,应当也是最后一窝了。
他远远瞧见那处狗洞里,好似是一个女人在往外头钻。
想到下人禀告的云乔跳窗跑了的消息,萧璟心里的不安骤然加大。
那狼犬平日倒是没咬过人,可是谁不知道,下了崽的畜生最是护崽子,此时闯了它的窝,难保那狼犬不会发狂咬了她。
狼犬一路狂奔,仅剩的一只眼睛猩红凶恶。
萧璟意识到那洞口的人或许是云乔,脸上神色剧变,猛地跳下马车,疾奔往那墙角洞口而去。
可人的脚力再强,也及不过狼犬的迅捷啊。
萧璟差了两步,眼瞧着那狼犬先扑了过去。
他目眦欲裂,一瞬间脑子全然空白。
云乔人刚钻出狗洞,抬眼就瞧见只剩一只眼睛的狼犬,目光猩红扑向了自己。
她吓得惊叫不已。
狼犬清晰嗅到她身上味道时,却猛地顿住了瞬。
就在它顿住动作的这瞬,萧璟瞬时上前,将云乔从洞口拽出,护在怀中。
狗,永远比人,更能认出故人。
时隔多年,音容笑貌皆有变化后,若无凭证信物,故人对面也不相识。
可是对于狗而言,自分离起始,漫长的年月几乎贯穿它的全部生命,却仍能在多年后的今日,认出自己,早已长大的小主人。
于是,张牙舞爪的恶犬,突然乖顺,俯首帖耳在云乔脚边。
可云乔却还是吓得面色惨白。
她也许忘了年幼时养过的小狗,更不可能知道它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只是本能的畏惧这样凶恶的狼犬。
然而,当年的小狗,却一直记得她。
这么多年了,从可爱小狗崽长成凶恶的狼犬,它一直记得,好久好久以前,它的主人是个喜欢穿漂亮裙子骑马的小姑娘。
可是它的主人,已经忘记它了……
那狼犬瞧着躲避自己的云乔,仅剩的那只眼睛,隐有泪光闪烁。
“呜呜呜……”
它在哭。
第148章
你是太子殿下?
云乔人被萧璟揽在怀里,手中攥着的帷帽早吓地扔着了地上。
萧璟将人抱了个满怀,嗅到她身上熟悉的甜香,即便还未来得及瞧见她的脸,也知道怀里这具再熟悉无比的身子是云乔。
那狼犬长相凶恶,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哪会不怕,此刻吓得将脸埋在萧璟胸前,手指紧紧攥着他身前衣襟,浑身都发抖。
方才还凶狠极了的狼犬,眼下正伏在她腿边,声音呜咽地蹭着她小腿处的裙摆。
萧璟原本很是警惕那狼犬,唯恐它伤了云乔。
可瞧着眼下这般情形,看着那好似在呜咽哭着的狼犬,却疑惑地蹙紧了眉头。
这狼犬虽不咬人,却也从未做过这般姿态。
它可从不许旁人碰它的,连萧璟在它长大后,它都甚少情愿让萧璟牵它碰它。
从前虽爱寻街上女子撒娇卖痴,却也是从不让人真的碰它的。
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璟心下疑惑,可眼下却也没什么心思去想其中缘由。
只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云乔身上。
怀里的人揪着他衣襟,闭紧了眼睛,眼睫上似是还挂着被吓出的泪珠。
那一头未曾梳起的发丝柔顺散在肩头,发尾处磨得萧璟那揽在云乔腰间的手背,微微发痒。
海棠花枝叶沾着个在她发间,衬得她鸦青色的发,愈加的亮。
萧璟知道那狼犬不会伤了云乔后,也不再留意它。
抬手去将云乔发间的枯叶摘下,沾了她发间清香的味道枯枝叶被萧璟收进袖中。
他低低笑了声,揉着她本就被花枝勾乱的发道:“眼下知道怕了,胆大妄为,跳窗私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
云乔方才不敢动作,被人抱起躲避那狼犬后,只将自己脑袋埋在他怀中。
眼下听着他声音,才知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她怯怯抬首,迎面瞧见一双,满带笑意的眼。
萧璟生的好看,似仙人一般。
这双眼睛,也很是漂亮清冷。
像是沉静无底的冰湖。
眼下染了笑意,璨璨光亮极了。
云乔目光和他相撞,愣愣地想,他真是她瞧见过的,皮相长得最好的郎君。
怨不得能让那位温柔极了的明宁姑娘,多年来都念念不忘。
云乔从前记忆里,最好看的人是沈砚。
沈砚虽风流浪荡,却生得出众,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不知迷了多少江南烟花妓子。
可那沈砚,若是和眼前的人相比,却还是落了个俗字。
当真是谪仙人一般的清冷相貌。
云乔也瞧得迷了眼。
萧璟低眸迎着她视线,自然瞧见了她眼底那抹惊艳。
他笑意风流,手指揉过她眼尾的湿意。
调侃道:“怎么?昨夜还口口声声骂我登徒子,今日就抱着我不撒手,夫人这就不怕被你相公知道了吗?”
话音入耳,云乔这才回神。
意识到眼前的郎君,白生了副仙人相貌,实则也是个和沈砚一般无二的浪荡子,慌忙要推开他起身。
不曾想她方才惊惧过度,眼下腿还麻着,推开他后便腿软的没力气支撑,向一旁倒去。
云乔本就无甚血色的脸,吓得更加苍白。
萧璟伸手拽着她手腕,猛地将人拉进怀中。
眼底笑意却更重。
“小废物,站都站不稳,逞什么能呢?”
他将人打横抱起,就要往东宫里头走。
云乔却害怕被人瞧见自己被外男抱在怀里损了名声,忙以手掩面,急声道:“你快让人把帷帽给我,这般亲密姿态,被人瞧见我不活了。”
萧璟喉间溢出无奈笑意,眼神示意下人将帷帽捡起收拾干净,兜头盖在了她脸上,遮了她容貌。
低首凑近她,隔着帷帽,咬着她耳垂道:“方才都扑到我怀里了,现下倒是知道要脸面了。”
云乔咬着唇,被他话羞得脸红得能滴血,捏紧拳头锤了他心口几下,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骂他什么。
萧璟抱着人往东宫门前走云乔隔着帷帽,不经意瞧见了东宫大门口的牌匾。
硕大的东宫二字写在牌匾上,云乔隔着帷帽自然也瞧得见。
她心里一慌,下意识揭开帷帽的遮挡,昂首看去。
这回,清清楚楚看见了“东宫”二字。
“东宫……”云乔喃喃念出,眼里情绪慌乱无措。
短短的几瞬,萧璟已经抱着人踏上了东宫门前的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