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云家,不正是扬州富商吗。萧璟不再去看云乔卷宗,垂眸将陈晋卷宗,砸在了桌案上。
这一砸,桌案一角被镇纸压着的一个符纸掉了出来。
萧璟低眸瞧着,眼神微滞,抬手去,将那符纸拿在了手中。
他脸色极冷,眸光更是寒寂。
手压在桌案上,面色一阵惨白。
这是一枚,他极为眼熟的,扬州落霞寺的平安符。
所以,她求的那枚平安符,最后,给了陈晋?
第234章
查探
萧璟未发一言一语,径直离开陈晋家中回返东宫。
护卫不敢多问,忙跟着离去。
他人一到东宫直奔云乔昔日居住过的侧殿。
东宫候着的管事见萧璟回来,急忙跟了上去,也没敢多话,只候在一旁。
此时的侧殿早就被清理过,明面上瞧不出半点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这殿里的东西呢?”萧璟扫了眼内殿,启唇问道。
管事闻言当即回道:“您去西北后,娘娘吩咐奴才处理了殿中的旧物,东西都在库房,奴才已经交代人往这里送了。”
宫里的动静和萧璟突然搜了陈晋家宅的消息早已传入了东宫,管事猜的萧璟搜了陈晋家中也必定会搜云乔居住过的偏殿,故而赶在萧璟回来前就交代人把当初处理的旧物,给送了回来。
萧璟闻言颔首,落坐在木椅上,捏了下泛疼的额头,静静等着下人送东西来。
他私心里仍有几分侥幸,想着陈晋也是扬州人士,说不准这平安符是他自己或是他的亲眷为他所求,与云乔无关。
可事实却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下人送来了云乔昔日旧物,萧璟抬眼看去,目光落在妆盒上,摆手示意下人近前。
“把那妆盒呈上来。”
下人捧着妆盒上前,萧璟垂手打开,低眸细细瞧着妆盒里的物件。
珠钗首饰仍在,香粉口脂未丢。
独独,少了一样东西。
恰好,就是那枚平安符。
萧璟微阖眼帘,冷笑了声,摊开握着那枚平安符的手掌,低眸瞧着手中符纸。
那从前在扬州时,云乔立在门外进退不得,捏在掌心的平安符此刻在摊在萧璟掌心,同样被他手中的汗水濡湿。
符纸斑驳难看,萧璟摊开又攥紧,跟着猛然掀开了眼帘。
本该压在妆盒里的平安符,在陈晋房中出现。
她是什么时候给的陈晋呢?又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做了什么呢?
倒是他,小看了她……
萧璟冷笑不已,喉头再度溢出腥甜,眼底更是腥红。
身边管事瞧出萧璟脸色奇差无比,吓得慌忙近前。
口中劝道:“殿下,身子要紧,切勿动气,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云姑娘的踪迹,只要您想找,费些时间心里总能找到的。”
萧璟闭了闭眸,压下心里的戾气,也知当务之急是调养身体。
是啊,身子要紧。
若是重伤或是死了,岂非成全了她。
她那样恨他,得知他的死讯,说不准还要拍手称快。
他偏要好好活着,康健如初地找到她,让她知道,背叛他的下场。
萧璟咽下喉头的腥甜,撑着桌椅扶手起身。
将那已经被攥得濡湿不成型的符纸,随手扔进袖中。
抿唇寒声吩咐道:“赵琦不是回了江宁吗,飞鸽传书,让赵琦就近派人去扬州好好地查一查陈晋和她的从前,查得彻底清楚后,留人在扬州,待孤前往姑苏途中经过扬州时,前来禀告。”
萧璟话落,揉着泛疼不已的后脑,才又道:“备好车马,带上徐太医同孤一道前往姑苏他那师兄处,孤的伤,拖不得了。”
他想起了从前,如今脑海里的记忆虽有些乱,却已尽数清晰。
只是后脑仍一阵阵的疼,稍一捋记忆思绪,便觉生疼难忍,强撑着思量,一旦动气便觉血气逆行,想必是脑中淤血未清。
天光微亮时,一队车马自长安出城南下。
飞鸽也去往金陵,给赵琦送了萧璟吩咐的书信。
马车南下,驶向姑苏,途中太医跟着照料萧璟伤情,一路谨小慎微不敢多言。
在萧璟南下的途中,赵琦也将云乔和陈晋各自的从前,查了个底朝天。
依着萧璟吩咐,留了亲信,拿着他的手书,在扬州候着萧璟前来。
萧璟一路瞧着马车外由北向南景色的变化,想起往日送云乔北上时,该是从南到北恰好相反。
抵达扬州那天,马车停在了沈府旁昔日他在此居住的小宅院。
萧璟下了马车,径直踏进宅邸。
昔日短暂居住在此时,也是盛夏时节,这宅子里一切如旧,萧璟走前,还留了仆人在此守着宅院打扫。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竟做了这样的事。
一个短暂居住的小院落而已,原本走了也就废了,当日却鬼使神差留了人在此看守。
或许萧璟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这处小院里,度过他此生最难得的光阴。
人生头一次在刀光剑影下,遇见温情。
枕边缱绻,耳语呢喃,握着她的腕子,一道作画……
深夜在繁琐政务中疲倦抬首,刚巧瞧见窗前灯影下,低眉绣花的小娘子……
萧璟踏进院门,行至院落中,瞧着那前头的窗棂。
眼前好似又瞧见了那个女子,低眉笑眼,在窗下给做着绣活的样子。
他记得,他还要她给他绣过一件香囊。
只可惜,香囊还未完工。
她就和他撕破了脸。
到最后,他什么都没得到。
萧璟低眸走进房内,缓步行至窗下。
目光落在那针线篓里,似是随手一碰般,拿起了那件绣到一半的香囊。
小院里有下人守着,自然日日打扫,香囊也并未落灰,好似,那个人,只是暂且搁下香囊出了门,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萧璟手拿着那香囊,袖中那枚平安符,却在此时滑出。
他视线从香囊上移开,脸色微变,眸光也渐冷。
奉赵琦之命候在扬州的人得了萧璟抵达的消息,早候在了这宅院里。
他自是知晓这地界是萧璟从前养着那女子的宅院,瞧着萧璟一进来的神情姿态,想起查到的东西,实在觉得棘手。
犹豫再三,才壮着胆子,喊了声:“殿下……”
萧璟在瞧见那枚平安符时,心思就已经从往事里抽离。
他抿了抿唇,寒声道:“都查到了什么,说罢。”
那人哪敢多言,只将赵琦的手书呈了上去。
萧璟接过打开,低眸去看。
赵琦倒是不曾添油加醋,只如实将查到的一切写在了信中。
‘云氏女,幼年长于西北祖父母膝下,年十三归江南,年十五嫁沈家。陈晋,少为云家长工,曾向云家小姐提亲,云家未许亲,将女儿嫁于沈家少爷,云氏出嫁五载,夫妻不睦。陈晋北上从军,年年托乡人打听云氏近况,也曾告假回乡一次,与邻人探听云氏婚后情形,得知云氏有孕后,方才停歇。’
第235章
认出帕子
扬州城的琼花开在院墙内,萧璟将手中那纸页攥在了掌心。
赵琦这封书信里写得再清楚不过。
少时有缘无分的情郎,成婚后年年打听的惦念,直至她生育孩子后,才停歇的不轨之心。
呵,倒是他疏忽了。
想起当初安排了萧璟南下去查云乔旧事,萧璟连连冷笑,面色极其难看。
怪不得呢,怪不得陈晋什么都没查到呢。
也许那味药服下后,云乔瞧见的旧情人就是他。
萧璟攥着的那纸页,在掌心被碾碎。
他嗤笑了声,将另一只手上捏着的,绣到一半的香囊,放进怀中,径直踏出了这座小宅院。
行经而今已然荒废的沈家宅邸,他微微停步,目光沉冷瞧了沈家宅邸前的石狮子,似是随口问了身边跟着的太医一句:
“孤记得,从前太医同孤说过,她的记忆至多封一年半载,如今也快一年了,她有没有想起从前呢?”
太医哪敢多话,自是垂首讷讷不敢言语。
萧璟视线从沈家门前收回,自个又道:“应该是早就想起了的,若是未曾想起,怎么就和少时纠葛的旧情人,背着孤有了苟且,倒是孤低估了她,真以为她彻底忘了。”
萧璟话落,便上了马车。
“陈晋和她的踪迹呢,有查到消息吗?”
萧璟沉声问着,一旁护卫闻言忙道:“回殿下,陈晋毕竟是护卫出身,最知晓咱们查人的手段,必定做得滴水不漏,查出踪迹,确实不易,怕是,还要再等下时候。”
护卫话落,萧璟低眸思量了番。
抿唇道:“陈晋护卫出身,自个隐藏踪迹不在话下,可带着她那个累赘,必定不能隐姓埋名荒野求生,只要在村镇城池里过活,逃不开要用户籍路引,她奴籍未消,想必是用了假路引,安排人顺着户籍的线排查,差不多年纪带着个女儿,都暗中查探一番。萧璟既然肯为她叛主,必定带走了她的女儿。让赵琦先安排人在江南找,她那女儿从前是在江南养着的,翻遍江南诸城,总能寻到些踪迹。”
萧璟话落,便撂下车帘子,吩咐驾车的护卫,去往姑苏那处,郎中推荐的医馆。
扬州到姑苏,没用多少时辰。
萧璟抵达之时,那郎中早接了师弟的消息,战战兢兢候在茅草屋内,来回踱步,叹声不止。
“师父,您这几天天天叹气,又一直往门口张望,是在等什么人啊。”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别多问,好好去把咱这几间茅草屋再打扫一遍,打扫的不干净,耽误了贵人下榻,师父我把你揍得屁股开花!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去干活!”老郎中蹙着眉头摸着自己胡须骂那小药童道。
小药童哼了声,嘟嘟囔囔地去了屋内干活。
老郎中叹了一声又一声,心道,自己那师弟,真会给自己找事,当今太子殿下,他也敢往自己这边请。
又想着,也不知太子殿下身子如何,能不能治,若真有个不妥,岂非晚年不保。
这头,老郎中正唉声叹气,那头,小药童打扫房间,突地在小病榻夹缝处,瞧见一个手串。
那是明珠串成,极为漂亮。
被扔在夹缝中,已落了灰尘。
小药童捡了起来,吹了口气,把上头灰尘全都吹掉,见这珠串漂亮极了,忙拿着出去,问老郎中:
“师父!师父!我捡了个手串,好漂亮啊,能给我戴吗?”
小药童举着手串,冲老郎中招手。
那老郎中闻言,回头看了眼,随口道:“你想戴就戴,只是小心些,不许弄坏了,前头的病人来寻,需得完璧归赵还给人家。”
“我知道,知道……”小药童说着,已然爱不释手地戴在了手腕上。
郎中心道小儿不知愁,自个儿却还是愁眉苦脸地盯着前头。
到了晚些时候,几近入夜时分。
小药童等不下去,打着瞌睡去一旁寝房睡下。
老郎中仍在屋内等着。
算着日子,应该就是这两天了,他可不敢打盹。
月上中天时分,一驾马车,终于驶向这荒野里的几座茅草屋。
马车停在茅草屋外,车内的假寐的萧璟掀开眼帘。
“主子,到了。”下人在外叩了下车壁禀告。
萧璟躬身出了马车。
那茅草屋里等着的老郎中听见动静,赶忙迎了出来。
倒是小药童,夜里抱着那手串睡得死沉,眼下还未醒来。
“草民拜见殿下……”郎中疾步近前,忙就叩首磕头跪拜。
萧璟近前一步,手撑在郎中肘弯处。
“老先生不必多礼,此时只有医患,而无君民,深夜叨扰,搅了先生清净,还请先生莫要怪罪孤才是。”萧璟温言笑语,姿态放得低缓,倒是让那老郎中好些时日的忐忑霎时就轻缓了不少。
他惯来有这样的本事,礼贤下士也肯屈尊降贵,才能有这些年的好名声。
那郎中被他亲手扶起,暗道早些年的传闻果然不假,这位太子殿下,是个极有风度的君子,也应当是个仁君。
也怪老先生年迈,不大爱打听近两年的事了,自然也不知晓,他眼里这个君子之风的太子殿下,这一两年可是干了不少出格越矩的事。
郎中亲自迎着萧璟等人进门,又给萧璟把了脉。
摸了脉像后,眉心微蹙。
“殿下这伤拖得太久,动刀放血自是要做。只是动了刀,必定比不得银针稳妥,殿下许是会昏迷些时日,殿下是否再衡量一番。”
萧璟眉心微蹙,问道:“孤记忆因脑后的伤有些混乱,时而能想起,时而想不起,依郎中看,若是不动刀,可还有什么旁的法子,能让孤尽快恢复如常?”
郎中闻言,思量片刻,摇了摇头。
“银针放血,持续三年五载,慢慢治疗,也有功效,只是,必定不能尽快让殿下记忆全然恢复如常。”
萧璟闻言,眸光微垂。
几瞬后,回道:“既是如此,动刀吧。”
郎中听罢,叹了声,看向那太医,又同萧璟道:“放了血后,您会昏睡上些时日,不知殿下以为何时动刀为好。”
萧璟沉眸,片刻后道:“暗十,去信赵琦,就说孤治伤许是会昏迷些时日,让他自行安排准备,莫要出了什么乱子。”
话落,眉心微拧,同那郎中道:“老先生若是方便,今夜便可动刀。”
他是铁了心,要立刻治疗脑后的旧伤,等不得了。
郎中闻言,也只得依从。
……
月夜下,茅草屋里灯火通明,萧璟一身中衣躺在病榻上,微阖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