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云蛮蛮看着血色字迹,勉强辨认地念了出来:邱旭阳,丙戌年肆月贰拾贰卯时。
袁娉婷,丁巳年五月初五亥时。
话音刚落,袁娉婷的戾气都顿住了,她飘在半空颤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和我儿子的生辰八字?”
“我不知道,你这衣服背面写的啊。”云蛮蛮把布料摊开在手心。
“不可能!你胡说!我怎么看不到!”袁娉婷低头仔细看着那片布料,却什么都看不清。在她眼里,那只是一块红色布料,红得似血,根本没有任何字迹。
云蛮蛮很是奇怪,这没道理啊。虽然都是红色,但布料是鲜红的,干涸的血迹是深红色的,纵然模糊但还是非常好辨认的。
她指着布料:“这里,清清楚楚写着邱旭阳,你看不见吗?”
“我怎么会把我儿子的名字写在我的丧服上!这不是咒他吗?!”
就算儿子死了,她也绝不会写在自己的丧服上。旭旭死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肯别人提及“死”字,只说孩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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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避讳,她顾忌,她偏执,因为她希望孩子仍然活着,哪怕是变成灵魂活着,也是活着。
刚刚平静的袁娉婷再度狰狞起来,她四散的袖子这下连云蛮蛮都不再放过,仿佛失去了理智。
原本的打斗过程中她总是以避让为主,根本没有真心想伤害过云蛮蛮。
可此刻却是招招毙命,那红袖虽然碎裂但仍然是带着劲风扑面而来。
一片袖子从云蛮蛮脸颊旁扫过,将脸颊扫出血痕,可她没有在乎脸上的疼痛,而是伸手去够那片衣角。
她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为什么袁娉婷不知道也看不见自己衣服背后的字?
“哗啦”
撕下来一点布料,这片有字。
又撕扯下来一片,这片也有。
等她撕下七八片衣服,仔细看去竟然满满当当都是袁娉婷和他儿子的生日及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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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娉婷,壬辰年七月十五,子时卒。”
见云蛮蛮连自己的忌日都说出口,发疯的袁娉婷突然停了下来。
她呆愣地看着云蛮蛮,自己的具体死亡日期,谁都不知道。她的尸体是好一段时间后才被发现的。就算是法医恐怕也只能推测时间段,而面前这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清楚地知道具体时间?
她突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可是脑中的一根线却怎么也抓不住。
略有所思地看着云蛮蛮,她扯开那件已经被撕扯地破破烂烂的红衣问:“还有其他的字吗?”
云蛮蛮抬头看见了更为惊悚的一幕。
除了四肢和头的部分,袁娉婷竟没有躯干。
不,准确地说是,她的躯干是用棉花做的,真正属于她的四肢和头颅被缝在棉花躯干上面。
这一幕如同杀-人-魔精心创作的诡谲作品,让人毛骨悚然。
但袁娉婷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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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四肢为什么缝在棉花上?”饶是胆大如云蛮蛮此刻也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袁娉婷低头,可她看到的自己还是自己,并没有如同云蛮蛮的所言是被缝补在棉花上的。
她倏地把整件红衣从身上脱掉,看着缓缓飘落的衣服开始回忆起自杀前的种种。
似乎是什么不好的回忆让她抿住嘴唇,脸上的青色也透出一丝惊恐的惨白来。
原本以为自己变成了厉鬼,这世上就没什么可怖的事情了,但如今,如果连厉鬼都不知自己为何变成厉鬼的呢?
云蛮蛮稳住呼吸,她上前轻手轻脚从袁娉婷手里接过脱下的红衣。来回翻看两遍,没错,这衣服的背面的确密密麻麻都是她和儿子的生辰忌日。对于袁娉婷拒绝承认自己写儿子的信息,她也是相信的。
袁娉婷爱子如此,连一个死字都不肯说,又哪会肯这样用血写名,让他死也不安宁。
“我……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了。”袁娉婷突然抬头看着她。
她在空中摇晃身体,脱下红衣的她戾气骤减,就连维持稳定都做不到,很快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云蛮蛮立刻上前接住她,余光瞥到她身体开始渐渐变得僵硬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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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目光更是空洞呆滞,不光对这件事浑然没有一点头绪,恐怕神志也开始涣散。
云蛮蛮看着这个没了戾气的厉鬼。
那写满密密麻麻字体的红衣在她身下,像一张大网捆住了袁娉婷。没了仇恨,就像搁浅的鱼儿没了水。
思及之前她一直回避和劝说自己离开的行为,这说明她是善良本性未泯。
若是本性善良,又怎么会杀-人-碎-尸甚至连魂魄也不放过呢?云蛮蛮蹙眉思考,总觉得自己在回忆里是不是看到过什么?
突然她眼睛一亮,十分认真地问道:“是谁给了你邱志明的地址?”
袁娉婷愣住,她低头思索片刻:“具体是谁我不知道。我是在门缝里发现一封纯黑色的信,才打开看的。”
“一打开就是照片吗?”
“是的,还有一本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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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书?”
“碎-尸灭魂的书……那本书应该还在家里。”
袁娉婷越发虚弱,连自己家住哪都开始说不清楚,看来那件红衣可以维持她的戾气和神志,没了红衣恐怕她的魂魄维持不了多久。
木然的眼珠动了动,像是想起什么,她神色惊恐猛地抓住云蛮蛮的手臂:“我把我儿子弄丢了!我想不起来了!旭旭,妈妈把你葬到哪里了?!”
说着眼睛里的猩红慢慢退却,正化成红色的泪水潸然而下
厉鬼泣血。颗颗都是燃烧的魂魄。
它们因为戾气而于天地间不灭,又因为戾气燃烧而成为再无来生的孤魂。
白无常曾对她说,醒悟的厉鬼最是可怜,之前他们被仇恨蒙住了眼不知对错。等一旦回头醒悟,往往已经没有任何重来的机会。
而此刻那些棉絮上的丝线仿佛不堪重负,一根根开始崩断,像是催魂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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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帮我找到儿子的墓!”袁娉婷拉住云蛮蛮的手,用最后的力气在恳求她。
云蛮蛮死死抿住嘴唇,重重地点头。红衣血字,怎么看都是有人故意引导袁娉婷去做这些事。
生病的孩子和绝望的妈妈,到底是谁这么狠心让他们连死都不得安宁?!
而得了承诺的袁娉婷感觉自己的灵魂突然变得轻了,所有的哀怨和仇恨随着红衣的离体,好像都没了。
她把魂瓶朝着云蛮蛮的方向推去,笑着说:“我不报仇了,你帮我找找我儿子……找找他在哪,他一个人……太可怜了……”
所有的线都崩断了,四散的魂魄开始扬起,没有明丽的光华,也没有惊悚的特效。
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从发丝到指尖,像是轰然倒塌的沙堆,一下子散成了灰烬。
她最后充满母爱的恳求也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飞灰飘散在空中,让云蛮蛮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哭了还是被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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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意识开始混沌的时候才想起来,糟糕,魂烬会让人陷入前世幻觉!
用牙狠狠咬了一口嘴唇,浓烈的血腥味并着疼痛唤醒了些许的意志,原本抓上魂瓶就要离开的她,想了想用手拢了些许袁娉婷的魂烬装入魂瓶,猛地冲向来时的方向。
就在支撑不下去的最后一刻,金光熠熠,一张符篆飞到她的面前,仿佛在指引她回家的路。
她一把抓住符篆,触及到符篆的温度她的眼皮终于耸耷下去,心里暗叹,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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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白无常看着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云蛮蛮,焦急地看向陆判。
陆判皱着眉,摇摇头:“老夫也看不明白,真是奇怪。”
“不是游魂吗?”
“也不能说不是游魂症,而是非典型游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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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了,你老人家还文绉绉的,不要什么非典型和典型的,说人话!”
“我是鬼,说什么人话!”陆判吹胡子瞪眼,这不是他也不知道吗,不然还能给他们在这东扯西扯。
地府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阎王前两天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回来一身伤,醒了之后就成了个奶娃娃。
现在几个判官轮流当奶娃的保姆。
而前几天的阴兵过境原本是小黑的分内职务,可完全找不到他人,只好求了小白。
哪知道会让人家刚上任的新员工陷入这种危机!
陆判习惯性伸手想捋自己的胡子,手到半空又堪堪停了下来,这几天阎王快把他的胡子拔完了,还是省着点捋吧。
白无常狭长的眼睛一眯,他语气不善:“陆判,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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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家伙,给自己打包票一定会治好,现在这是开始给自己打预防针了?
“不是不是!这丫头带回来的魂魄呢?让我好好去问问。”陆判立刻否认。
白无常把魂瓶推给他,里面有两鬼,还有一些魂烬。
云蛮蛮出事之后他已经尽力去找齐这两个鬼的魂魄,无奈实在碎片太多,还有些被魑兽消化了,所以如今是魂魄不全的状态。
“他们魂魄不全,可能回答不了你太多问题。”
陆判摆手:“无碍,我用三生石也能照出个大概来。”
说着就打开了瓶子。
瓶盖一打开,伴随着一阵异香升腾而起红色的烟雾,陆判一个手抖,滴溜溜一颗圆润的红珠子滚入手心,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白无常,“魂珠!”